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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历史大观园 世界大战 2020-06-14 00:03:19 0


日军在第三次所罗门海战中的失败,令第17军东山再起的计划遂成画饼。11月17日,百武发布命令:“今后不再进行夺取机场的大规模作战,全体转入持久战。”

百武不敢乱动,范德格里夫特稳坐钓鱼台,在大批援军到来之前,也不再主动出击,瓜岛进入了相互对峙的平静期。此时对于日军来说,对他们真正构成威胁的已不是岛上的美军,而是补给的难以为继。

维持补给正在变得越来越难。11月18日,日军的水上侦察机发回情报,确认美军在瓜岛南部又修建了六个飞机场,配备有数百架飞机,而日本陆军航空队的飞机则越打越少,一共只剩下了30架。就这30架要进行空战的话,也得从很远的布干维尔岛起飞。

换句话说,美军已经完全掌握了所罗门群岛中大部分岛屿的制空权。在这种情况下向瓜岛运送补给,要想不成为美机的猎物,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快一些,采取在晚上就把“东京快车”的车程给搞定;二是贼一点儿,跑到海底去运,让飞机即使在白天也发现不了。前者是投入高速驱逐舰,后者是动用潜艇。

于是,日本海军的驱逐舰群白天就像出租汽车一样,全部集结于肖特兰湾内,等到夜幕降临,立即载运补给物资向瓜岛开去。驱逐舰再高速,卸货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正好在天亮前赶回基地,这时候就看各人的造化了,船员们把美机轰炸称为“班机”,看到“班机”,他们就在海面旋转航行,左避右闪。

长此以往,很多驱逐舰练出了一手高超的避弹技能,某位舰队指挥官还把驱逐舰的回避动作描写得富有诗意,说它就像日本人举行盂兰盆会时,男女和着歌曲和音乐跳的民间舞蹈。

虚构和美化难以代替运输过程中的艰险,而“东京快车”也很难真正解决岛上的给养缺乏问题。11月22日,当今村均到拉包尔上任时,更趋恶化的瓜岛局势一下子就把他的心口给堵住了。

往墙壁涂泥坯

瓜岛战役的连续惨败,令日军大本营内一片郁闷,对能否在瓜岛与美军相抗,也有更多人提出了质疑。

争论许久,大本营还是决定再试一次,也就是投入更多的兵力,看看能否夺回瓜岛。按照这一宗旨,参谋本部紧急组建了第8方面军,下辖从中国战场调来的第18军以及百武指挥的第17军,第18军负责接替第17军在新几内亚群岛的防务,以便第17军可以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在瓜岛作战。

经参谋总长杉山元推荐,今村均被任命为第8方面军司令官,负责指挥整个南太平洋战场。今村有指挥爪哇战役的战功,他在日本陆军将领中号称“儒将”,也有人吹捧他是陆军中山本一样的人物,大本营推出他来,毫无疑问是想找一个救火队长的角色。

走马上任之前,天皇特地宣今村进宫听旨,并且一见面就夸奖他:“今村,朕知道你在爪哇干得不错。”

今村赶紧说:“陛下过奖了,卑职尽职而已。”

上司夸下级往往是为了更好地在后面抽鞭子,裕仁随后就把谈话引入了正题:“你知道朕为什么紧急宣召你吗?”

怎么能不知道呢?接到任命,今村已经研究了瓜岛战局,研究过后,他的一个脑袋顿时变成了两个大:那是个烂摊子,烂到没有重新收拾的可能。所谓不断增援,也不过是往墙壁涂泥坯,干了一层再涂一层,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泥坯就是泥坯,不管涂多少层,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这种火如何救得了呢?面对天皇,今村更加不敢拍胸脯打包票:“我对瓜岛战事了解甚少,恐怕难以胜任……”

瓜岛的摊子已经烂到了何种程度,裕仁的心里同样明镜一般,宣召今村,就是要在给这位大将打气的同时,从精神和心理上把他给敲定了,让他不能再有犹豫和彷徨,以便在危急关头替皇室分忧解难。

“一想到我第17军官兵正在受苦,朕日夜不安,所以请你分忧!”

天皇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今村就算有辞职的念头,也只能自动打消:“请陛下放心,我当竭尽全力。”

裕仁马上抓住话头:“你什么时候去?”

今村一下子愣住了,催人如催命,任命状也才刚下来,哪有这么急的?

裕仁眼角里突然泛出了泪光:“今村,我的官兵正在瓜岛备受苦难,朕希望你日夜兼程,火速前往解救他们。事情紧急,连一天时间都是重要的。”

今村看得出,天皇这不是在演戏,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他急忙诚惶诚恐地答道:“是。”

为了这个“是”,今村匆匆赶往拉包尔。不出所料,迎接他的是一大堆坏消息,除了第三次所罗门海战的失败,还有百武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驱逐舰和潜水艇的组合,只能让瓜岛日军的实际补给维持在定量的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远远无法满足前线的需要。长期营养不良,使得日军官兵的体力消耗殆尽,战斗力弱到不行。岛上的第17军共有19700人,能打仗的10000人都不到。

天皇都知道第17军在受苦,今村当然也能体会到岛上那些人的艰难,他因此致电百武,要求再忍辱负重几天,他保证马上向瓜岛运送援军和补给。

今村手里已经集结了尽可能多的援军和补给,不过要是没有海军的运输及护航,它们永远也到不了瓜岛。发完电报,今村就和联合舰队联系,说岛上的人都快饿死了,海军不能见死不救,必须尽快派出运输舰队。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由驱逐舰队组成的“东京快车”

山本的回复是,联合舰队刚打完一场恶仗,急需一段时间休整,而且若派运输舰队,就必须让航母编队护航,可是航母都已开回日本国内大修去了,光靠其他战舰无法与美军航母相抗衡。

回国大修的航母,是指圣克鲁斯海战中受重创的“翔鹤”号和“瑞凤”号。几次海上鏖战,都让山本意识到了自身航母在技术上的缺陷,这次,他下令不仅要修好创口,还要安装雷达以及对空射击兵器,这样修理时间自然就延长了。

航母必须配置舰载机。曾参加一线作战的四艘航母,“翔鹤”号、“瑞凤”号,加上“隼鹰”号以及也在克鲁特修理的“飞鹰”号,合在一起,总共需要添置219架新飞机。以日本的航空制造能力而言,这是一个足以把他们的腰压弯掉的惊人数字。

与硬件相比,软件方面更令山本头疼不已。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因为经费限制等原因,日本海军训练飞行员一直执行少而精主义,即宁精勿滥,宁少勿多。每年1500人报名应试,仅几百人能过关,然后航校还要按照“剔除莠草”的原则,进行严格到苛刻的层层筛选与淘汰,毕业时留下的只有100人。

也就是说,即便有十年累积,日本海军航空队能攒下的飞行员也不会超过千人。南太平洋上的海空大战,往往一战就能损失近百名飞行员,这样的损失速度,远远超过了航空队的人员囤积速度。

中途岛战役结束后,南云的机动部队仍有一半以上的老飞行员健在,但经过南太平洋作战,有经验的老飞行员几乎全死在海上了。而在这之后,哪怕经历过一次战斗的飞行员,前面都能搁上一个“老”字了,这些“老”年轻飞行员被全部集中到了“隼鹰”号,由此导致“翔鹤”号、“瑞凤”号、“飞鹰”号都没有损失,可是甲板空空,异常冷清。

日军飞行员坂井三郎通过自己的切身体会,认为如果战前日本政府能给海军再增加一些经费,或者海军修改一下苛刻的选飞条件,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的境遇就会好上很多。

现在不需要坂井提醒,日本海军自己就下手修改选飞条件了,不然前线就得不到飞行员的补充,然而这时又出现了另外一个极端:新补充上来的飞行员当中,不仅看不到多少王牌苗子,还充斥着菜鸟。

究其原因,恰恰也来自于日本海军高层的急功近利。

死亡岛

过去,日本航校里曾有许多高水平的教官,但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其中的大多数都被硬拉到战场上去了,并像其他老飞行员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死亡之途。

这些教官都完蛋了,飞行训练的质量和成效可想而知。坂井亲眼所见,战争时期拿到毕业照的飞行员,其水平还不如战前航校开除的那些学生。

当然,时间紧也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放在平时,航校毕业的学生先要用一年时间在陆军航空队进行实习和训练,之后才能当航母飞行员。这个规定眼下是无论如何难以执行了,到航母来开舰载机的菜鸟们,飞行时间大多不满200小时,别说开到海上角斗,基本训练都很难过关。

舰载机ABC的头一条是着舰训练,即如何在航母的飞行甲板上降落。坂井没有参加过海上作战,但他也学过着舰。按照他的体会,这是一项特别难以掌握的技术,他反反复复地练了一个月,才终于学会。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在飞行甲板上做起飞准备的日机攻击队。日军合格的飞机和飞行员数量本来就有限,可是作战时却有一股“偷得爷钱没处使”的慷慨劲儿,结果就是越打越少,直至变成穷光蛋一个

坂井是精兵教育出来的王牌,他都如此,菜鸟们就更不用说了。新成立的一航战配属了300名飞行员,其中至少有一半人要用两个月时间才能做到勉强着舰。

犹如婴儿学步,舰载机飞行员要是不会着舰,就等于不会走路。而在未学会走路之前,旁边的大人无论怎样帮扶,怎样心急,都不能代替婴儿。作为联合舰队的大家长,山本自然比别人更了解这些内幕,退一步说,就算他不给航母装雷达,让航母提前出来为运输舰队护航,都保不了运输舰的镖,非但如此,连航母有没有命逃得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今村以为自己衔皇命而来够有面子,没有料到山本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不仅如此,连“东京快车”也一并给叫停了。

山本的绝情并非不可理解,比如,潜艇部队本来是一支重要的战略力量,进可攻,退可守,使用得当,甚至能击沉美军航母“黄蜂”号,可现在搞起了运输,可以说是从根本上颠覆了其真正用途,有人讽刺是在“用剃刀砍柴”,这直接导致潜艇部队的战绩江河日下。

潜艇船员们也想不通,一接到命令,人人神态沮丧:“唉,今天又是运输。”然后才慢腾腾地钻进潜艇。

如果说让潜艇卸下鱼雷装罐头,充当“潜水运输队”,山本尚能容忍,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为了运点儿罐头,潜艇极可能有去无回:38艘日军潜艇参加运输,已有六艘被图拉吉港的美军巡逻舰或鱼雷快艇击沉,舰上人员无一幸免。

被迫跳着“盂兰盆舞”当“出租汽车”使的驱逐舰更可以说是大材小用。这些驱逐舰的设计目的,是用于舰队决战中的“渐减作战”,也就是最大程度消耗对方有生力量,因此其主炮及鱼雷的火力较强,航速也很快。

每一舰种在设计和建造时都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什么好处都揽下。日军驱逐舰的攻击力强,然而防护薄弱,并不适用于护航行动,虽然暂时看来损失还不算太大,可往后谁知道呢?山本叫停“东京快车”,无非是要防止驱逐舰和潜艇继续受到损失,从而给今后的海战带来影响。

山本站在自己的立场权衡得失,陆军可不会这么考虑,在他们看来,海军已经吝啬到大白天都不肯借没油的灯盏了。今村憋了一肚子的气,但他对此又无可奈何,为了解决百武的燃眉之急,只好临时决定派陆军飞机空投粮食。

这既是无法之法,又确确实实是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先前的情报准确无误地表明,美军已经控制了所罗门海域的制空权,大白天的,甚至连只海鸥都别想逃过美军飞行员的监视。

日机日出而行,经历长途飞行后,常常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遭到美军战斗机的拦截。与美机交战后被击落那算是幸运的,最不幸的,是摆脱追击但所携带的油料也已耗尽的日机,等于是自己埋葬了自己。

即便有侥幸飞到瓜岛上空的,慌乱中投下的粮食也极少能落到地面日军的营盘里,大部分下系粮食袋的降落伞不是飘进美军防线,就是被亨德森机场的高射炮摧毁。

百武以为今村来了可以改变处境,没想到反而雪上加霜,11月22日以前应该送来瓜岛的大米,到11月23日还没有看到。

饥饿代替美军的反击,成为瓜岛日军的天敌。没有粮食,身体强壮者尚可靠挖草根充饥活下去,身体虚弱者就绝无生存下去的可能。越来越多的人染上了疟疾和痢疾,士兵成批地倒下,横七竖八地躺在营房和阵地上。他们像雏鸟一样张大着嘴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哼哼着要东西吃,这时候哪怕是往他们嘴里塞一口野菜,这些人就能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自瓜岛战役开始,这座小岛便有“死亡岛”之名,现在它更加名副其实了。一名士兵在日记中写道:“不见天日的战友与日俱增,他们永远告别人世,饿死的士兵都在夜晚上天堂了。”

神秘的黑夜无情地吞噬着生灵,也在啃咬着百武的心,他在发给今村的电报中哀诉,岛上日军平均每天要饿死百人,而且有增无减。照此发展下去,范德格里夫特完全可以不战而胜,因为不消多长时间,第17军主力就会自行瓦解和消亡。

今村惶惶不安,急忙将这一情况上报给东条,希望大本营能出手干预,直接督促海军派出运输舰队。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瓜岛海域的盟军运输船队遭到空袭时的情景。水面上的烟柱并非飞机炸弹所造成,而是被击落的日军飞机,可见日军虽然也试图切断对方的补给线,但收效甚微

东条也感觉非常棘手,海军的困难显而易见,即便硬逼着海军出动护航,再到哪里组织这么多运输舰也是个问题——在第三次所罗门海战中,派到瓜岛的运输舰已经全都有去无回。

实在没有运输舰,就必须征用民用油船。日本占领东南亚后,主要用民船来将东南亚石油及其他资源运回国内,但海陆军都需要征用民船,民船渐渐变得不敷使用。

日本本身资源贫乏,就算加班加点造船,也没这么多钢材。东条被逼得没法,只得求援于德国,希望取得50万吨船舶和100万吨钢材。交涉了一个月,电报也不知发了多少封,德国只肯给一万吨特殊钢材,与日方的需求相去甚远。

东条为此大骂希特勒,说希特勒真不够意思,给一万吨钢材还不如什么都不给,这哪里是轴心国同盟,狗屁都不如。

在缺乏外援的情况下,若把民船调给今村做运输船,今后拿什么来运南方石油?更可怕的是,调来了油船,会不会还像上次那样给铁底湾铺路?

此外,岛上有近两万日军,按照需求,起码还得追加37万吨物资,筹集起来亦是不易。

几个不易一加,大本营就对今村说了不。

瓜岛的日军饿得死去活来,今村关于尽快增援的承诺却像是扔进了东洋大海,始终无法兑现,百武气得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求援电报一封接一封地发往拉包尔。

今村曾告诉百武,会把第18军的两个师团派来瓜岛增援,百武便在电报中吓唬对方:“待你增援的两个师团抵达,本人怀疑岛上还有几人生存。”

今村被夹在中间,他能做的也就是把百武的电报再原封不动地转发到东京,让大本营看着办。

大本营看过之后的态度还是漠然置之,什么也不干,这可把陆军参谋本部给惹火了。

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辻政信这时已经回国,他的报告首先在参谋本部内掀起波澜。仗打了这么长时间,参谋本部的很多参谋对瓜岛战役的真实情形仍了解甚少,经辻政信一讲,才知道仗打得那么激烈,已经超过了以往陆军在东南亚的任何一次战斗。

“士兵饿到连怎么把饭盛来,都要竭尽全力。”

“两个月,士兵都见不到一点儿太阳。”

“疟疾、痢疾患者,露骨荒野者数千。”

……

辻政信以喜欢且擅长煽情著称,可是“死亡岛”用不着煽情,就是直通通地白描,已经足以让他那些坐办公室的同事惊到目瞪口呆。

辻政信说,按照这种兵力消耗来估计,即便不打仗,瓜岛日军在这两个月内也已经自动消耗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参谋们一听,都急得跳了起来:照这么看,日本已经处于灭亡的边缘,那还等什么,快点儿增援啊!

海军“消极怠工”,大本营又不作为,这令参谋本部群情激愤。按照一名参谋的看法,派今村去拉包尔就是要谋求转机,现在这个希望还大不大,如果不大,应该如何摆脱困境?该前进还是该后退,这些大本营都应该慎重考虑后拿个对策出来,怎么能当脑袋埋在沙里的鸵鸟呢?

“该前进还是该后退”,参谋本部的实际想法仍是“前进”,正如这名参谋在日记中写的:“如果在瓜岛败北,我们肯定将在太平洋战争中失败。”

参谋本部遂向大本营提交计划,要求必须向海陆军增添62万船舶吨位,以应瓜岛之需。东条的首席军事顾问、陆军省军务局长佐藤贤了听说后,一下子急了起来。在一次军政首脑非正式聚会上,他对东条说:“就目前的形势,国内再不能抽调民用船只了,否则撤我的职好了!”

东条听闻,立即厉声训斥:“你想拆我的台吗?”

东条纯属色厉内荏,话里面就透不出多少底气,佐藤哪能听不出来,他毫不相让:“若要将战争坚持下去,我们别无选择!”

东条马上软了下来:“你是说放弃瓜岛?”

佐藤斩钉截铁:“参谋本部应该放弃夺回瓜岛的打算。即便是现在就撤,可能也已经晚了,我们早该做此决断。”

天皇下过要求夺回瓜岛的谕旨,东条也多次在天皇面前拍过胸脯,保证军队能够夺回该岛。首相可怜巴巴地看着佐藤,还想从顾问嘴里扒根救命稻草出来:“假如我们再坚持一下呢?敌人也非常困难……”

见东条仍心存幻想,佐藤干脆把肚子里的话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没有必要。美国人掌握着制空权和制海权,皇军在瓜岛的阵地是难以守住的,再拖下去,瓜岛战役只会成为消耗兵力和运输舰的消耗战,我们还得损失多少运输舰啊?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不会有取得战争胜利的机会!”

佐藤还扳着指头给东条算了一笔账:“日本年产铜仅400万吨,如果如数付出参谋本部要求的船舶吨位,起码得削减一半产量,国力就差不多垮了。”

东条被说得冷汗直冒,他对佐藤道出了自己的难处:“你知道,要撤退是非常困难的……”

佐藤说:“如果首相同意,我来做工作好了。”

东条怕贸然提撤军会遭到参谋本部的抵制,他因此嘱咐佐藤:“一定要妥善从事,不要激怒参谋本部。”

佐藤也虑及这一层:“您放心,我们先不提撤军的事,只把陆军提出的吨位给陆军,迫使他们自己觉悟。”

自己觉悟,就是令其知难而退的意思。东条依计而行,答应拨给陆军船舶29万吨位。

东条、佐藤以为满足了陆军,参谋本部就不好意思提反对意见,孰料参谋本部也很精明,他们要求的海陆军船舶是一揽子计划,都是为瓜岛战役服务,少了没法儿干啊。

东条本想用这种办法逼参谋本部放弃瓜岛作战,画虎不成,反而惹得参谋本部的高官们怒气冲天:“我们不给今村船舶运送兵源和物资,他拿什么去打美国人?”

参谋总长杉山元不便直接出头,参谋次长田边盛武、作战部长田中新一等人便站出来,嚷嚷着要是政府不让步,就发起倒阁行动。

迫于军方压力,东条只得召集临时内阁会议,答应追加9.5万船舶吨位。可是参谋本部仍不满意,会议刚结束,田边次长便打电话叫佐藤到他官邸去做解释,为什么内阁追加的吨位如此之少?

大闹天宫

陆军省管后勤,参谋本部管作战,围绕着船舶的配给额度,这两个机构的矛盾早就已经激化。佐藤知道田边找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吃,但参谋次长相召,又不得不去。

刚走进田边家的门,佐藤就听见屋里有人高声叫骂:“都是军务局捣的鬼,佐藤来了我非揍他不可!”

佐藤进屋一瞧,都是参谋本部的高层军官,有七八个人呢,都在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叫骂的是作战部长田中新一。田中是一个易冲动、性情暴烈的少壮派军官,经常说些不着边际的大话,比如川口支队登岛作战前,他就曾夸口说:“派这样的部队,一定可以歼灭美国海军陆战队,把他们的兵器全部夺过来。”

佐藤想想惹不得这样的人,幸好田边在一群刺儿头里还算温厚型,又是他出面相召,佐藤于是便向田边敬礼:“将军,我奉命前来解释。”

话音刚落,包括田边、田中在内,屋里的人竟异口同声地发出质问:“佐藤,你为什么和我们过不去?”

佐藤嗫嚅着:“这是内阁的决定……”

“浑蛋,你敢辩解!”田中双眼通红,把酒杯都摔碎了,他那样子如同是猫儿见了鱼,一心要将军务局长给囫囵吞下肚去。

佐藤见势不好,一边嘴里嘀咕着“你喝多了,清醒了再说”,一边就想拔腿溜走。

田中哪里肯放,他拔出军刀,大叫一声“站住”,便拦住了佐藤的去路。

几名军官害怕真弄出人命,急忙上前按住田中,把他的军刀夺了过来。田中就像一发已经出膛的炮弹,呼地一下挣脱阻拦,上去就朝佐藤脸上来了一记重拳。

话说佐藤也是一员武将,如何能吃这种哑巴亏,马上结结实实还了田中一巴掌。佐藤是少将,田中是中将,两位战将把客厅当作战场,扭打在一起。

其他军官来了兴致,他们不但不拉架,在田中讨便宜之处,还高声为其呐喊助威。佐藤心虚气短,急忙找准机会将对手推开,带着满脸血痕快步逃出了田边的官邸。

田中到底是喝多了酒,佐藤逃跑,他也抓不住,可这口气还没出够啊。他于是借着酒劲,午夜时分闯入了陆军省次官木村平太郎中将的家里。

一见木村,他就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他胆小怕事,不愿为天皇卖命,为什么区区一些船舶吨位都不能追加呢。

木村见他醉了,也不敢跟他讲理,只能服软道歉,并答应一定面见首相,满足参谋本部的要求,好说歹说,才将这位醉鬼劝回家。

第二天一早,田中的酒醒了,竟然又跑到内阁企划院总裁铃木贞一家里胡搅蛮缠。铃木正在温柔乡里,被田中闹醒后十分火大,两人大吵一通,最后还是铃木的秘书将田中给拉走了。

田中装龙似龙,装虎似虎,一个大闹天宫,把诸神搞得心惊胆战。铃木先前也一直反对军方征用民船,但他更怕因为这么一点儿公事,整天被参谋本部盯死,因此便与田边次长达成协议,答应追加船舶吨数。

倒是东条本人坚决不同意这么做。田中借酒撒疯,向政府示威,让他这个首相兼陆相十分难堪,而且如果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必然人人效仿,就算他东条是奶牛,也应付不了这么多的需求。

信人调,丢了瓢。东条板起脸,他让军务局通知参谋本部,内阁的决议绝不可改变,“不管怎样,陆军只能得到内阁决定的吨位数”。

陆军参谋总长杉山元和他的下属基本上是穿一条裤子的,现在一看,东条动了真格的,他赶紧召开参谋本部各部部长紧急会议,决定集体前往东条官邸进行力谏。

自然还是要靠田中开炮,但杉山也担心万一田中控制不住自己,惹出麻烦不好收场,所以临行前他特地叮嘱副官种村大佐:“如果作战部长再吵架,你就把他给我拉出去。”

晚上,杉山和部下们来到首相官邸,要求东条予以接见。东条的秘书见了他们之后老大不快,以东条已休息为由拒绝禀告。

参谋本部的人今天来了就没想走,东条不肯接见,他们就在外面的客厅里一坐。木村、佐藤接到通知,已提前在客厅等候,佐藤和田中相遇,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面对面盘腿坐着,都恨不能用目光将对方杀死。

客厅充溢着一股肃杀氛围。躲在里屋的东条没有办法,只好穿着和服出来接见。

铁桶输送

田中一马当先,见到首相也是横眉冷对,他代表参谋本部,要求东条重新考虑他们的要求。

东条到底是首相,政治家的涵养还是有的,无论田中的口气怎样咄咄逼人,他都慢声细气地加以强调:“政府已经做出决定,只能这样办,请诸君从大局出发,支持内阁的决定。”

东条越是冷静,田中越是不爽,他反而更喜欢和佐藤放对,两人拳拳到肉多过瘾,像东条这样的,硬跟你耍太极,才真正可恼可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半个小时,田中的嗓门儿越来越大,调子也越来越高,终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吼道:“你准备怎样对待这场战争,嗯?这样下去,我们要失败的!你不支持我们,是不是成心想让瓜岛争夺战失败?”

东条霍然变色:“你有什么资格谴责内阁,放肆!”

田中脑袋一歪:“你不称职,就该下去!”

东条脸上的肌肉立刻呈抽搐状,他用手往屋外一指:“你给我出去!”

“你真他妈是个浑蛋!”田中已完全管不住嘴了。

“你……敢骂上司!”东条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来,“你这是用的什么骂人的话,我命令你出去,立刻!”

看到东条的态度转趋强硬,整个客厅陷入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声。种村急忙从前厅走进来,抓住田中的胳膊将他拉了出去。田中还要挣扎,种村告诉他:“这是参谋总长的命令。”田中这才不言语了。

杉山替田中道了歉,会谈不欢而散。第二天清晨,东条重新召见杉山,对他严厉斥责:“一个作战部长竟敢谩骂陆军大臣,真是岂有此理,参谋本部不能容许有这样的人存在!”

训了一通杉山,东条的气也消了。参谋本部是他的娘家,又是陆军权力中心,真把关系闹僵了,他这个首相兼陆相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于是他又用缓和的口气对杉山说:“政府会重新考虑征用船舶的问题。”

当天,东条和杉山做成了一笔交易。杉山同意“自整家风”,田中被关了15天禁闭,并调任南方军总司令部。东条则答应,如果明年1到3月,参谋本部的船舶损耗量超过预定量,将由大本营予以补充。

参谋本部牺牲一个田中,换来东条的承诺,同时也拉近了海陆军之间的关系。海军听到陆军为了帮他们争取船舶,竟不惜全体出动向东条施加压力,自然也觉得是欠了对方一个莫大的人情。

参谋本部和海军省、军令部坐到了一起,经过一番协商,双方提出了一种彼此暂时都可以接受的办法,这就是“铁桶输送”。

铁桶输送是把粮食、药品、弹药装进类似汽油桶的铁桶中,但只装一半,以便使其能在水中浮起,之后加以密封,100多个为一组,用麻绳系一起,把它们吊在舰舷两侧。

夜幕降临,驱逐舰出发前往瓜岛,到达瓜岛近岸水域后就将麻绳砍断,并在天亮前经“狭道”北上返航。铁桶在潮汐中漂向瓜岛,按照事先约定,岛上日军会派几个人游到铁桶处,抓住绳子将铁桶拖到岸上,其方式就好像电视里面的拔河比赛,不过是无声片的那种,而且“拔河比赛”必须在15分钟内结束,否则就可能遭到美机的轰炸。

从1942年11月25日至30日,联合舰队每天派出一艘驱逐舰进行“铁桶输送”。让拥有“长矛”鱼雷的军舰抛弃打仗本行,来干跑运输的副业,这件事无疑令船员们感到憋屈,只是想到岛上作战人员正在不断病死、饿死,也就无人出口抱怨了。一位曾先后担任过28次运输任务的驱逐舰舰长感叹:“我到底为什么要参加海军,自己始终也搞不清楚,但是,每当我想到拴在这粮食桶上的绳子就是瓜岛将士们的生命线时,我只好忍耐着干下去。”

每天一次的“铁桶输送”载运量仍然有限,无法满足岛上日军所需,相比之下,美国大兵的日子则要好过得多。

曾经,莱基等人也备尝艰辛。在补给不继的那段岁月里,他们没有蚊帐,即便用毯子裹着脑袋,仍无法完全躲避蚊虫的叮咬,包括莱基在内的许多人都因此得过疟疾。

他们当然还挨过饿。饿得最狠的时候,他们密谋要杀死一只经常从掩体坑道旁穿过的老鼠,以便弄顿鲜肉吃。可是老鼠跑得太快,一闪而过,大兵们则饿得头昏眼花,根本抓不住它。到了后来,那只老鼠的胆子越来越大,索性不闪了,每天都绅士一样慢慢悠悠地从射击孔前踱过。

现在美军基本上告别了这种生活,蚊帐、粮食、药品、弹药,该有的陆陆续续都有了。莱基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光填饱肚子已经不过瘾了,陆战队员常常会以“偷”的方式,从食品仓库拿到各种好吃的,也会以“骗”的方式,登上在铁底湾抛锚的美军军舰,喝上几杯美味的咖啡。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行军途中休息的美国陆战队官兵。很多陆战队员在生活中都是很难相处的人,其中不乏“色鬼、酒鬼、强盗、骗子”,相互之间为了抢东西还会拳脚相向,但他们自己对此并不介意,甚至引以为豪,认为如果不这样率性而为,就不配成为一名陆战老兵

对岛上日军而言,对手仿佛置身天堂,而他们就好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在日军防线内,食品已极度匮乏,别说老鼠,就连四脚蛇和蚊子都成了美味佳肴。

哈尔西不仅向瓜岛运来补给,也源源不断地提供援兵。在新到的援兵中,有一支非常有名的战斗部队,正式番号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二突击营,一般人都称之为“卡尔逊突击营”,这支部队很快成为瓜岛日军继饥饿之后的另一个噩梦。

美版八路军

卡尔逊突击营的威名首先来自他们的头——卡尔逊中校。卡尔逊是一个比“宽胸汉”普勒更具传奇色彩的陆战队英雄,这位牛仔很爱打仗,曾参加一战并获得法国政府颁发的军功奖章。

一战结束,赋闲在家的滋味着实无聊无趣,卡尔逊再次应征入伍,加入了美国海军陆战队。他和普勒一样,曾在尼加拉瓜打过山地丛林战,但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还是其后的中国之行。

当时太平洋战争尚未爆发,中国的抗日战争却已打得如火如荼。以海军部观察员身份来到中国的卡尔逊,先后被蒋介石、毛泽东、朱德等国共要人接见,并两次深入晋察冀边区进行考察。

晋察冀边区是敌后模范抗日根据地,考察过程令卡尔逊大开眼界,他对八路军的游击战、小兵团作战以及“思想教育”的能力倍感惊异。

卡尔逊有过一战经验。一战看似规模宏大,但对普通士兵而言,无非是打枪打炮,你打过来,我打过去,士兵们像机器人一样,整天蹲在战壕里,脑子都不用动,用卡尔逊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枯燥得很”。

游击战可不是这样,那是用脑子打仗,非常合乎卡尔逊的心思。他看得心花怒放,对晋察冀边区司令员聂荣臻说:“你们这种搞法,实在有味道,很有斗争艺术,这是我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卡尔逊认为,八路军已发展出了一整套军事战术,它与中国其他军事力量,比如国民党军所采取的战术都是迥然不同的,当然对外国军队来说也相当陌生,可正是这样陌生的战术,才能发挥奇效。

珍珠港事件爆发后,已经回国的卡尔逊立即上书罗斯福总统,要求给他一些人和枪,以参加太平洋诸岛的登陆作战。罗斯福满足了他的要求,任命他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二突击营营长。

突击营是陆战队的精锐,强健的体格,良好的心理素质,以及敏锐的反应,均是突击营挑选士兵的必备条件。除此之外,由卡尔逊一手组建的突击营还具有特殊之处,那就是该营从训练、姿态、外观,受八路军的影响都很大,几乎就是一支美版八路军。

早在山西抗战时,卡尔逊就近观察过阎锡山的晋军部队,发现士兵缺乏精神和纪律,也不知为什么而战,犹如一盘散沙,这跟处在同一战场的八路军形成鲜明对比——经过“思想教育”,八路军打仗那叫一个团结。

卡尔逊深受启发,他在晋察冀根据地看到过一种工业合作社,便把部队团结协作的精神归纳为“工合”精神,“工合”由此成为突击营官兵的座右铭。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卡尔逊在延安受到毛泽东接见。看来老外在中国人身上确实学到了一些真经

作为八路军游击战术的超级粉丝,卡尔逊指挥作战非常灵活,从不拘泥于形式。有人打比方,如果说常规的陆战突击营是表演大型歌舞剧,卡尔逊突击营就像是在跳狂热的摇摆舞,毫无规律和套路可循。

有一点是谁都无法否认的,这些跳摇摆舞的“卡尔逊突击兵”相当能打,甫一出场的马金环礁(布塔里塔里环礁的旧称)战役,就足以让所有质疑者自动闭嘴。

那还是陆战一师登陆瓜岛的时候,为了转移日军注意力,尼米兹特地派遣卡尔逊突击营,对吉尔伯特群岛中的马金环礁实施了牵制性突袭。

卡尔逊突击营乘坐两艘潜艇,于拂晓悄然登岛。在卡尔逊的指挥下,突击营分数路发动进攻,不仅歼灭200多名日军,还摧毁了大部分军事设施。奇袭成功后,卡尔逊又按照八路军“打了就跑”的原则,迅速率部撤离。

在马金环礁战役中,卡尔逊突击营只折损了几十人,可谓是以极小代价取得了较大胜利,它也成为太平洋战争中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经典战例。

卡尔逊突击营在11月初就已登陆瓜岛,当时尚有仗可打,范德格里夫特正在组织兵力摧毁日军的滩头阵地。不过卡尔逊的运气不好,等他兴致勃勃赶到作战地点时,前面的部队已经在打扫战场,准备收工了,他一场也没赶上。

大仗赶不上,小仗也能凑合。卡尔逊从范德格里夫特手里讨到一个差使,专门找日军主防线以外的残部开练。

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美版八路军”像他们崇尚的八路军那样,几乎踏遍了瓜岛上最为险恶、其他陆战队从未到达的地方。在丛林中,突击营碰到过各种编制的日军残部,一碰上,马上就以惊人的速度予以奇袭歼灭。

一个月后,卡尔逊率部返回美军主防线,到此时为止,突击营已完成12次奇袭战,总计杀死400多名日本兵,而自己只战死了17人。

只要不晦气到被卡尔逊突击营逮到,主防线内的日本兵根本动也不想动。他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一边晒太阳,一边抓跳蚤,大部分人担忧的不是飞来的子弹,而是山上的四脚蛇快吃光了,今天该挣扎着到哪里挖野菜……

金凯德法则

小打小闹仍然解决不了问题,见美军还没有发现“铁桶输送”的奥秘,联合舰队决定投入更多驱逐舰,来提高补给规模和数量。

1942年11月29日晚,由田中率领八艘驱逐舰组成“铁桶系东京快车”,拖带1100个浮桶和少量部队,自肖特兰岛起航。

到1942年11月初,夏威夷情报站已经能够破译日本海军的最新密码,同时美军侦察机也发现日军舰船白天在肖特兰集结。综合两方面情报,哈尔西判断日方可能会组织较大规模的增援行动,他决定派一支巡洋舰和驱逐舰编队前去截击。

率队出击的人选原为金凯德,但这时金凯德另有任用,代替他的是赖特少将。赖特舰队奉命由圣埃斯皮里图岛出航,经过680海里路程前往铁底湾。

11月30日,天气非常恶劣,海面白浪滔天,云层电闪雷鸣,一架美军侦察机发现了行进中的田中舰群,然而在雷电干扰下,赖特没能收到它拍发的电报。

在肖特兰,潜伏着一名“海岸监视者”。他数了一下军港内日舰的桅杆数目,发现少了七艘驱逐舰,于是立即向美军舰队报告。正是通过他的情报,赖特确认,日军舰队当晚会前来“赴约”。

第一个入场的是赖特舰队,他们由萨沃岛北面驶入铁底湾。赖特的前任金凯德吸取美军在夜战中的教训,规定若参与夜战,必须使用舰载水上飞机进行侦察,以便及早发现敌人,必要时不惜空投照明弹。赖特先派一架水上飞机降落在图拉吉港,但田中舰群并非从图拉吉一侧经过,所以赖特没有收到敌情报告,要再派水上飞机进行侦察,又碰到海上大风,飞机也未能起飞。

就在赖特舰队入场20分钟后,田中舰群拖着长长的“大辫子”,从萨沃岛西面进入了铁底湾。

最初,大家谁都不知道谁,赖特苦等日军舰队,却不晓得对方已经逼近。田中东遛遛,西看看,确认附近没有美舰后,便向岸上接应的陆军发出信号,让对方点上篝火,准备投放浮桶。

这时乌云笼罩着海面,周围漆黑一片,几十米外什么都看不清,但是肉眼做不到的,雷达却能做到。晚上11点6分,赖特的旗舰“明尼阿波利斯”号巡洋舰在雷达上发现了日舰。

金凯德曾经要求,在未查明敌情之前,绝不能盲目接近敌人,也不可以用单纵队队形接敌。但在战斗警报发出后,美舰就向右转向40度,变换成单纵队,以相逆航向与田中舰群迅速接近。

“金凯德法则”的另外一个内容,是发现攻击目标后,驱逐舰应首先对敌舰实施鱼雷攻击。赖特也没有这么做,原因是铁底湾除了美军舰队外,并不全是日舰,时常还会有从图拉吉港驶出的巡逻舰出没。赖特怕误伤己舰,他决定亲自到雷达室一探究竟。

从雷达荧光屏上可以看出,一支舰队正向东南方向航行,图拉吉虽有美军巡洋舰,但不可能是舰队形式。

战场最容不得犹豫,稍一耽搁,田中舰群最前端的“高波”号驱逐舰也发现了美军舰队,它马上打亮信号灯发出警报。黑夜中雾气弥漫,田中的旗舰“长波”号驱逐舰没有看到警报,还在自顾自地投放浮桶。

美军先头驱逐舰“弗莱彻”号见日舰信号灯一闪一闪,急忙请求发射鱼雷。赖特倒是已经辨别出了敌我,可是在海岸和山影背景的影响下,他看到的雷达荧光屏上图像一直模糊不清,这使赖特认为两军相距尚远,匆忙发射鱼雷的话,非但把握不大,还容易打草惊蛇,因此迟迟没有下达攻击命令。

雷达是个好东西,但如果你只相信雷达,连自己的眼睛都不信了,又会走到另一个极端。“弗莱彻”号的鱼雷官眼睁睁地看着“高波”号迎面而来,又不能开炮,急得直嚷嚷。舰长科尔中校不惜打破无线电静默,对赖特说,“弗莱彻”号正处于鱼雷攻击的最佳时机,再不发射鱼雷,就不是打得着打不着的问题,而是得跟日舰相撞了。

赖特仍然不信,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才允许前卫驱逐舰发起攻击。

就在指挥官迟疑不决的时候,两支舰队高速对开,“高波”号飞速从“弗莱彻”号的旁边驶过,“弗莱彻”号痛失良机。

跌足的并非只有“弗莱彻”号,“高波”号亦然,正忙着投放浮桶的田中也没向他们下达攻击令。当两舰交错而过时,双方的炮手都无法开火,只能双眼喷火地望着对方,伸出拳头相互恐吓。

待接到赖特的命令,驱逐舰集体转身,“弗莱彻”号连发10枚鱼雷,其他舰也跟着发射了10枚鱼雷。

当鱼雷射出时,田中的旗舰“长波”号还在放浮桶,突然瞭望哨发现了美舰,紧接着便有两枚鱼雷直奔而来,水兵们吓得乱成一团,唯有舰桥上的田中冷静视之。

田中屡次蹈入险地,特别第三次所罗门海战末尾的那一次,对他打击很大。战后他直言,自己对失败负有重大责任,并且预言,能否再次攻占瓜岛以及为之展开海战,是通向胜利之路的岔口。

也许对田中来说,早在那次运输艇抢滩登岸的时候,他就应该死,现在是多余活着的,所以当危险袭来时,他并不像普通水兵那样惊慌失措,而是冷冷地盯着鱼雷,随时准备与自己的战舰共存亡。

田中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架势,幕僚们也稳住心神,学着主帅纹丝不动。

说来也怪,一秒钟过去,二秒钟过去,三秒钟过去,预想中被鱼雷击中后的大爆炸并没有发生。一个水兵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那两枚鱼雷已经停止蹿动,缓缓沉入水中。

鱼雷自动沉没了,“长波”号上一片欢呼。被死神放了一马的田中急忙询问其他战舰的情况,发现幸运眷顾的不仅是“长波”号,而是整支舰队:由于双方舰船速度都很快,且相对位置变换迅速,美舰发射的20枚鱼雷竟然无一中的。

美军编队的方式是驱逐舰前卫,巡洋舰居中,此时日军驱逐舰已到达美军巡洋舰左前方,见鱼雷攻击毫无成效,赖特抓起无线电话大喊:“开始炮击,开始炮击!”

旗舰“明尼阿波利斯”号率先打出照明弹,带领着其他巡洋舰进行猛烈射击,鱼雷射空的四艘驱逐舰也纷纷加入炮战。

美军弹药中没有消焰剂,舰炮发射时的火光恰好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长波”号上的瞭望哨七七八八一点,向田中报告:“发现敌军巡洋舰五艘,驱逐舰四艘。”

火炮闪光就是鱼雷射击的最好坐标。有着丰富夜战经验的田中岂会放过这一机会,他下令各驱逐舰掉头,高速接近美舰,进行鱼雷攻击。

“高波”号问,能否以炮对炮,用火炮对美舰进行还击?

老到的田中回答:“除非绝对必要,否则不许暴露目标。”

“高波”号拿到授令,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先是冲破美军驱逐舰的拦截线,然后迫不及待地向美军巡洋舰发射鱼雷。

豆芽菜打不了捆——没规没矩,一艘驱逐舰竟然也要在巡洋舰群面前逞英雄。殊不知美军各巡洋舰雷达的荧光屏上,早已显示出“高波”号的位置,躲过鱼雷之后,它们集中火力对这艘胆大妄为的日舰展开阻击。

“高波”号迫不得已,只得开炮自卫,这样一来,田中所说的“暴露目标”就成为事实,美舰即便不用雷达也能轻而易举地瞄着它打了。

“高波”号中了十余发炮弹,舰面大火腾空而起,不得不落荒而逃,“明尼阿波利斯”号见状发力猛追,将“高波”号打得浑身是洞。“高波”号尽管踉踉跄跄地逃出了战场,但无力自救,最终沉入海底。

不发光火药

“高波”号是日舰中唯一一个中招的。

美军五艘巡洋舰猛烈射击,炮弹就像密集的火球一样在日舰前后左右纷纷落下,但日舰穿来插去,无一受伤。

让赖特感到不解的是,除了拼命还击的“高波”号,其余日舰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并不用炮火进行还击。

对此疑惑不解的不仅是赖特,一名驱逐舰舰长在望远镜里看到巡洋舰大炮齐轰,却不见敌舰踪影,迟疑着无法下达开炮命令。值班军官确定了目标位置,他还满腹狐疑地问道:“如果是敌舰,它为什么不还击?”

值班军官的回答很无厘头:“日本人可能发明了一种不发光的火药!”

赖特不相信“不发光火药”的说法,可是眼前的情景的确无法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对方是一支运输舰队,大部分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运输舰?

赖特命令驱逐舰插上,就近擒杀这些“运输舰”,同时对巡洋舰进行屏护。

他错了,错在不掌握夜战的诀窍,以及对日军“长矛”鱼雷的远程威力还缺乏足够了解。田中看到美舰不退反进,大喜过望,再次下令各舰一边撤退,一边继续发射鱼雷。

在转向撤退的过程中,田中的旗舰“长波”号一口气射出了所有鱼雷,其他日舰也迅速甩掉浮桶,向美舰发射。

日舰没有新式雷达,但是官兵对夜战均训练有素,鱼雷射击技术精湛,而美军巡洋舰仍保持着原来的航向和航速,精确瞄准并不困难。

美军旗舰“明尼阿波利斯”号率先中弹,在山崩地裂般的大爆炸中,舰艏被两枚鱼雷整个炸掉,在舰桥上指挥作战的赖特也受了伤,“青色杀手”再次显示出它极强的杀伤力。

紧随旗舰的“新奥尔良”号也跟着倒了霉,鱼雷钻入左舷舰艏,前部弹药舱被引爆,舰艏和一号炮塔全毁,这艘巡洋舰顷刻之间便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美军舰队完全乱了套。除“火奴鲁鲁”号,其余巡洋舰都至少被一枚鱼雷击中。伤势最重的是“诺思安普敦”号重巡洋舰,它的舰艉甲板上到处都是正在燃烧的柴油,舰长只得宣布降旗弃舰。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明尼阿波利斯”号,舰艏被鱼雷打掉后,就成了这副糟心样子

田中本欲趁火打劫,对受伤的美舰实施炮击,但这时他看到有几架美军水上飞机飞到日舰上空,唯恐有失,便打消念头,率部脱离战场,沿“狭道”遁逃。

日舰已去,美军还不知道,几艘受伤未沉的巡洋舰朝着日舰逃去的方向猛追,炮手们杀红了眼,看到前面有两艘战舰,便劈头盖脸一阵猛轰。

那两艘是突前的驱逐舰“拉姆森”号和“拉德森”号。发现身后炮弹连连,“拉姆森”号舰长连忙用无线电话呼叫:“不要自相残杀!”

话音刚落,“拉姆森”号已中一弹。舰长一下子明白过来,旗舰“明尼阿波利斯”号受创之后已无法接收电波,你就是在无线电话中喊上一千遍一万遍也是枉然。

沟通渠道已被阻断,急于报仇又两眼一抹黑的美军巡洋舰们,才不管亲戚朋友冬天夏天的,就是一气儿轰。在这种情况下,被自己人击沉了也是白沉,“拉姆森”号、“拉德森”号赶紧打开战斗识别灯,同时开足马力驶离巡洋舰的火力范围。

跑到一角落,两兄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互相安慰,忽然“拉姆森”号上的瞭望哨报告:“前方发现敌人设置的大量浮雷!”

“拉姆森”号舰长听后大为不解。铁底湾得有多大啊,日本人的浮雷再多,又能铺多少面积?靠这种办法来逮美舰,不啻守株待兔的海上版。

又一想,现在黑灯瞎火,后面的友舰还不知道,万一真的碰上浮雷非同小可,于是下令排雷。

排雷兵坐着小艇下去,战战兢兢地捞起一枚“水雷”。一看,并不是什么水雷,只是铁桶,而且是装着粮食的铁桶。

“拉姆森”号舰长恍然大悟,知道日本人在搞什么玩意儿了,这些浮在海面上的铁桶随即遭到摧毁。

因为此次海战发生在投放浮桶的塔萨法朗加角海域,所以日方称之为塔萨法朗加角海战。从双方在海战中的表现来看,日军仅以自损一艘驱逐舰为代价,便将美军巡洋舰击沉一艘,重创三艘,称得上是海战艺术的精彩表演,也证明日本海军在夜战这一领域还没有失去它的优势。

反过来,美国海军在战术指挥上存在的缺陷,尤其是薄弱的夜战能力再次暴露无遗,为此,尼米兹提出了“训练,训练,再训练”的口号,他同时承认,日军在战斗中“有能力,有耐性,有勇气”。

望眼欲穿

田中虽在塔萨法朗加角海战中取胜,但他没有完成预定任务,不仅携带的铁桶没有一只送上瓜岛,还暴露了“铁桶输送”的秘密。

捣的鬼再圆,也有露馅的一天,美军航空队开始紧盯“狭道”,时刻防范日军驱逐舰和“大辫子”的出入。另一方面,“东京快车”又不能停,否则瓜岛上的日军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12月3日,田中再率10艘驱逐舰,拖带1500个浮桶前往瓜岛。下午,就在驱逐舰即将驶入“狭道”时,一架美军侦察机跟了上来,田中脑袋里嗡的一声,侦察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身后必然还有大批轰炸机。

田中一边派护航日机驱赶侦察机,一边下令舰群高速前进,争取在天黑前驶出“狭道”。天遂人愿,直到舰群接近“狭道”出口,仍未有美机前来截击。

似乎那架侦察机的出现只是一个偶然,田中松了口气,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有些高兴得过早——轰炸机还是来了,而且不是一架两架,是一大群。

其实田中前脚离开军港,肖特兰的“海岸监视者”后脚就把情报传了出去,“仙人掌航空队”一气派出15架“无畏”式,并由侦察机预先报知田中舰群的位置。

侦察机找到了田中舰群,但在护航日机的追赶下,情绪有些紧张,以致报错了方位,轰炸机飞过了头。

发现出错,轰炸机又回头追,追上后即对日舰展开俯冲轰炸。护航的“零”式想要护主,被“无畏”式后面的“野猫”式一口咬住,厮杀之中,一时也顾不得再支援战舰。

“狭道”出口处的海域较为开阔,日舰左躲右闪,尚有回旋余地,只是拖着“大辫子”转来转去,却也十分不便。田中见势不妙,急令日机救援。

四架“零”式从“野猫”式防线杀出,冷不防地将两架美军轰炸机打下了海。受到这一干扰,美军轰炸机所投炸弹大多失了准头,只击伤日军驱逐舰一艘。

空战不能分神,“零”式一分神,就被“野猫”式趁势击落三架,不过这时天色已晚,随着夜幕笼罩海面,美机失去了再次攻击的可能,只得鸣金收兵。

田中舰群强行突破美军防线,于午夜时分到达塔萨法朗加角,在投放浮桶后,亮起了信号灯。

岸上的人早就望眼欲穿了。组织“拔河比赛”的是参谋本部情报部参谋杉田一次,他和辻政信一道登岛,辻政信走了,他还留在岛上。

杉田已经几天没吃到粮食了,只能以青蛇、四脚蛇果腹。第17军司令部派他来负责接收粮食,也算是一种照顾。上次没有捞到浮桶,这次上司特别关照:“务必弄到一些粮食,司令长官也快断粮了!”

百武是快断粮,下面的人是从很早很早前就断粮了。出发前,跟随杉田的小泽军曹刚弄到一只水耗子,看到杉田那饿得软绵绵的衰样,小泽便大方地从中分了点儿肉给他。

杉田能吃青蛇、四脚蛇,唯独不敢吃老鼠。老鼠肉进嘴,他差点儿恶心到吐出来,最后想到不吃东西就没力气划船,才硬撑着咽了下去。

在杉田、小泽后面站了六七百人,全是等着“拔河”和捡米下肚的。看到大海深处亮起信号灯,众人急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小船推入水中,争先恐后地朝浮桶划去。

小船数量有限,不可能大家都上,抢不到的人就只能恨自己命薄了。

看到十几艘小船划了出来,驱逐舰上的信号灯开始闪个不停,意思是:“我们已经完成任务,祝你们成功。”

闪完,田中舰群马上调头返航,一分钟也不敢多耽搁。这让小泽愤愤不平:“奶奶的,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跑了。”

杉田已经抓到了浮桶的绳索:“别自找倒霉,敌人要是来了就不好了,赶快往回划吧!”

“拔河比赛”等于是和大海较劲,海浪汹涌澎湃,铁桶又漂浮不定,抓住绳索和往回划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照老规矩,“拔河比赛”必须在15分钟内结束,留在岸上的人看得着急,有人已经忍不住大喊起来:“快,要快!”

突然,杉田听到头顶传来“嗡嗡”声,他的心立刻变得冰寒雪冷,因为他可以听出那是美机发动机的声音。

胜利是春药

天还没亮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要问原因,还得怪田中露了“铁桶输送”的底。“仙人掌航空队”白天逮不住舰,晚上就来灭桶了。

天黑固然是事实,但美机可以放照明弹啊。随着照明弹不断放出,美军轰炸机从云层中俯冲下来,炸弹毫不留情地砸向小船。落在杉田后面的几艘小船当即就被炸飞了,成为碎片的浮桶与人体的残肢断臂一起浮在海面上,随波漂荡。

杉田的小船也被掀翻,等杉田浮出水面时,船已经沉了。小泽更惨,他的一条腿被炸断,随后便被汹涌的海浪卷走。

十几艘小船全都被炸沉了,杉田和其他人一起,抓住绳索,勉强拖着浮桶上了岸。

看到有浮桶靠近,在岸边等待的士兵一拥而上,争着从被炸坏的桶里抢粮食,抓到生米就往嘴里塞,全然不顾上空的照明弹迸出,轰炸机仍然在寻觅猎食目标。

一颗炸弹下去,便能了结一堆人。海岸上尸体和大米横陈,让侥幸得以逃生的杉田目不忍视。

田中在塔萨法朗加角卸下1500个浮桶,瓜岛日军只抢回310个,其余全被美机炸毁,一起化为飞烟的还有参与“拔河比赛”的300多个日本兵。

这笔账当然不能算在田中头上,毕竟他把活给干完了,浮桶也一个不少地放了下去,至于瓜岛日军拿得到拿不到,不是他的问题。

12月7日,田中率八艘驱逐舰,拖带1200个浮桶,启动了第三趟“铁桶系东京快车”。

鉴于塔萨法朗加角已被美军锁定,田中特意换了个地点,改在埃斯帕恩斯角投放浮桶。一切顺当,田中也自认为得计,但就在舰群转身返航时,美军鱼雷快艇鬼魅一般杀到,射出的鱼雷正好命中“照月”号驱逐舰的弹药舱,“照月”断为两截,人员纷纷落水。

“照月”号此次被田中作为旗舰使用,他从舰桥落海,头部中弹受伤,差点儿就没命了。幸好旁边还有幕僚和其他军官,七手八脚地把他拖到别的驱逐舰上,匆匆逃离。

在田中舰群身后,美军鱼雷快艇打开探照灯,从容地将一串串漂浮的铁桶击到粉碎。

日军反败为胜的希望,就像这些铁桶一样成为碎片。当天是珍珠港被袭一周年,在为此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记者请尼米兹预测一下战争的结局,尼米兹慨然回答:“我不想用日期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我可以用地图回答你。”

他站出身来,指着墙上的地图宣布:“当日军在地图上所示的地方被穷追猛打、无处躲藏,其有生力量也被摧毁时,战争就结束了。”

胜利是春药,尤其是不断的胜利,会让指挥官像变了个人。想想尼米兹刚坐上太平洋舰队司令的宝座时,面对记者是怎样一个窘境,如今竟然也口若悬河,掷地有声了。

12月8日,瓜岛日军的日记里记录:“米早已吃光了,就是椰子也快没有了。”

吃光了米的第17军还得在岛上熬上些日子,陆战1师则要与这座“死亡岛”说声再见了。12月9日,他们开始与陆军第25师换防,范德格里夫特向陆军移交了指挥权。

当时有谣言说,陆战1师是要回美国过圣诞节,后来证明不是,他们只是撤往澳大利亚休整。即便这样,对陆战队员们来说也已经不错了。

莱基所在的陆战1团2营最后一个撤离瓜岛,时间是12月14日。自登岛以来,他们饱受了长达五个月的折磨,之前每每以为有人会来接防,但是一次次失望,甚至绝望。

在无数个黑暗的日子里,莱基和他的战友都曾这样问上司:“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瓜岛啊?”

上司是个中尉排长,同样一脸迷茫:“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有人得了疟疾,前额滚烫,排长让他到医务室看病,那士兵摇摇头:“不去。”

排长很奇怪:“为什么不去?”

士兵说:“去了有什么用呢?他们只会给我点儿阿司匹林。如果我发烧确实很严重,他们只会把我和其他重症发烧者放在同一个帐篷里。他们不会让我回家,他们不会带我离开瓜岛,没有人可以离开,所以去了也没用。”

排长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没错,我想你说得对。”

士兵越说越伤感:“我告诉你,没有人会离开这座岛,即使进了松木盒也不行。”

排长低下了头:“你说得没错,我们在这儿不是有公墓吗?”

莱基有过这样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们已经被抛弃了,正如那名发烧的士兵所言,也许永远不可能走出这座小岛,也没有可能返回故乡。在美国国内,人们只会日复一日地看电影,听八卦,没人在乎他们,他们将会成为可悲的被牺牲品——不是牺牲,而是被牺牲。

当然,再闷再苦,陆战1师就是陆战1师,这些勇士从未让岛上的日军好受过,在他们面前倒下的日军数量,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无出其右,以至一年之后,东京广播电台还称陆战一师为“瓜岛屠夫”,听说“瓜岛屠夫”到来,日本人无不闻风丧胆。

现在终于要离开了,在载送他们的舰船上,陆战队员问一位水手:“你来这里之前,有没有听说过瓜岛这个地方?”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瓜岛上的美军伤员被飞机运走。在部队得以被调走之前,老兵们内心都渴望受些诸如腿断胳膊折之类的“小伤”(当然不能是要自己命的那种),从而名正言顺地离开战场,到后方享受人们的注目礼以及免费的酒水

水手立刻嚷了起来:“见鬼,当然听说过瓜岛了,还有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妇孺皆知啊!你们出名了,回到国内你们就是英雄。”

陆战队员们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水手是何时离开的,因为他们很快就把脸转了过去——即便到这个时候,硬汉们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人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他们,无论是否离开,他们都不会成为牺牲品。

暗藏玄机

直到陆战一师完全撤离瓜岛,“查理洗衣机”仍时不时地前来光顾,地面上,第17军也仍在虚张声势。它们提醒美军,日本人对这座小岛还未完全死心。

陆战1师换防后,瓜岛上的美军以陆军第25师和陆战第2师为主体,已逾四万之众,“仙人掌航空队”也增加到200架飞机,称得上是兵强马壮。从范德格里夫特手中接过指挥棒的,是陆军第25师师长帕奇少将,他并不知道岛上的日军已丧失进攻能力,一直以为对方有可能再次发动垂死进攻。为此,他向哈尔西建议,以攻代守,主动向日军发起大规模进攻。

哈尔西基本同意帕奇的想法,不过同时做了限定,要求美军不能走得太远,只需拿下直接威胁机场的日军外围主阵地即可。

帕奇的第一个目标是控制奥斯腾山。从奥斯腾山上可以俯瞰铁底湾及机场,日本人只要愿意,就能将运输舰卸载、美机起落的情况尽收眼底。12月17日,美军用重炮猛轰日军阵地,掩护陆战2师的一个营攻入奥斯腾山。

陆战队一路向前,沿途只有个别日军狙击手制造麻烦,上去一打,也是闻风而逃,这大大鼓舞了陆战队员的自信心,脚上就不愿意停了。

当深入丛林,局面大变。

驻扎奥斯腾山的是冈明之助大佐率领的一个联队和一个炮兵中队。冈明部队在岛上待了很长时间,对地形已经非常熟悉,当美军进攻时,他们没有建立连续的抵抗线和有组织的纵深阵地,而是步步退守,引对方进入自己的圈子。

陆战2师刚刚登岛不久,就像最初的陆战1师一样,缺乏丛林战经验,大家以为丛林战和阵地战一样,平推过去就行。不料进入丛林深处后,就好像踏入了迷宫,光听到子弹呼啸,却不知道对方究竟藏在哪里。

日军非常善于利用地形和进行伪装。在密林里,深谷中,反斜面上,以及其他美军炮火难以企及的地方,他们常常只要往那里架一挺机枪,就能打得迷迷糊糊的美军找不到北。与此同时,冈明还派出穿插部队深入美军后方,切断了其补给线。

轮到冈明发飙了。日军炮兵中队上阵,用猛烈炮火挡住美军的正面攻击,穿插部队则从后面包抄。美军溃不成军,一个营死伤过半,最后只得在一处山坡上构建起临时防线。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在丛林中进行扫荡的美军,等待他们仍然是危险,危险,危险

日军并不就此罢休,他们像蝗虫一样从四面八方发起冲锋。这些日本兵在打死打伤美军后,往往会先在对方身上搜抢食品,抢到之后就狼吞虎咽。对食品的渴求,又激发了他们嗜血的欲望,美军的大部分阵地遭到分割包围,日军甚至冲进营部,乱枪打死了美军营长。

残余美军被压制在一条山沟里,危在旦夕。帕奇得报后吃惊不小,急忙派出“仙人掌航空队”前去营救。美机抖擞精神,通过俯冲轰炸,将山沟周围的丛林夷为平地,日军被迫退却。

紧随而来的飞机空投了一个营,但援军所能做的也仅是将先头的残部救出,无法再往前推进,反而日军躲在山洞里,仅凭手榴弹就将进攻的美军炸得人仰马翻。

经过这次挫折,帕奇感到不能轻敌。1943年1月2日晨,美军二攻奥斯腾山,帕奇投入了多达四个营的兵力,在战术上也进行了调整,改原先的单路攻击为多路攻击。冈明顾此失彼,炮兵中队的大炮一会儿调到东,一会儿调到西。由于调到阵地上时,美军已近在咫尺,炮手只好压低炮口进行平射,相当于是在和美军士兵拼刺刀,许多炮手耳朵都被震出血来。

冈明部队眼看就要顶不住了,幸好这时有援军自美军背后赶到,杀得美军阵脚大乱。冈明见势,忙拨出兵力实施反冲锋。

美军被前后夹击,陷入了与第一次进攻时一样的困境,帕奇再次调动“仙人掌航空队”。20架“无畏”式一到,弹雨一扔,地面掀起的尘土漫天飞扬,日军被炸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自然也不敢再往前涌。各路美军趁势会师一处,筑起工事与日军相持。

帕奇不再轻易出击,瓜岛战事的焦点从岛内移至岛外,移到了补给和反补给上。

就在哈尔西琢磨如何彻底掐断“铁桶系东京快车”时,一架巡逻侦察机汇报的情况引起了他的重视。这架侦察机在飞经一座叫蒙达岛的小岛时,看到岸边停泊着许多装载机械设备和工兵的运输舰,飞行员正想降低高度进行观察,马上遭到椰树林中高射炮的射击。

凭直觉,哈尔西感到林子里一定暗藏玄机,他当即派一个轰炸机中队再次前往侦察。轰炸机中队一般无二遭到了高射炮拦截,它们强行俯冲投弹,然后在拉包尔方面的“零”式赶到之前,完成空中拍照并迅速返航。

照片冲洗出来一看,哈尔西不禁大吃一惊。树林上方装有伪装网,在伪装网被炸毁后,露出了房屋和未竣工的跑道。

原来这是一座新建机场!

最后的晚餐

哈尔西不能不承认对手出了一个妙招:蒙达岛距离瓜岛不远,假如这里建成了机场,不仅亨德森机场将受到严重威胁,美军的海上运输线也会被切断。

能出此招的,非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莫属。表面上,山本对增援瓜岛表现得漠不关心,其实他同样很煎熬,特别是当了解到第2师团第16联队的大部分官兵都来自其家乡长冈时,内心更是受到了很大刺激。

第16联队近乎全军覆没,当即死在战斗中也就算了,那些还活着的生不如死,才真是悲哀。到了这种时候,山本更能真切地体会到海陆军那种唇不离腮,腮不离唇的关系,反正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要死都得死一块儿,谁也落不到好去。问题是他能有什么好办法拯救瓜岛呢?航母那边舰载机的着舰训练都没过关,根本无法开过来护航。让驱逐舰群不顾危险,实施“铁桶系东京快车”,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本钱了。

陆军方面不会理解山本的苦衷,他们只会认为海军见死不救——盐也照样咸,醋也照样酸,到什么时候都脱不了你们身上那股自私自利的小气劲儿。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山本“心情郁闷,忧思深远”,在给友人的信件中直言:“诸多难事,并非来自敌方,而是出于我们自己的内部。”

有人私下里称山本为“舰队的第一古董”,其实“古董”早萌退意:“我已相当疲惫,深感力不从心。如果在非战争年代,早就应该有人接替我的职务了,而现在依然杳无音信。”

想退退不下来,就算是力不从心,也要勉力为之。山本苦思良策,既然航母暂时无法出动,何不向美国人学习,重新打造一个不沉的航母?

经过一番挑选,山本决定在蒙达岛建造机场。为了确保不被美军发现,他把机场设在一片茂密的椰树林里,施工人员每移走一棵树,就在原址拉起一片伪装网,上面铺满椰子、棕榈的树叶。美军飞行员高空侦察时,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地面在修跑道。

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偏偏还是让哈尔西发现了。对此心腹之患,“蛮牛”又怎么会等闲视之,他立即下令对兴建中的蒙达机场予以摧毁。

首先飞临蒙达岛上空的,是“仙人掌航空队”。由于日军高射炮非常凶猛,“无畏”式在俯冲投弹时无法准确命中目标,轰炸未对机场造成多大破坏。

两天后,18架“飞行堡垒”从圣埃斯皮里图岛出发。这回下的全是大饺子,成吨的重磅炸弹落在跑道上,机场上一片火海,日本人无奈之下,只得改在夜间突击施工。

以后美军白天出动轰炸机,晚上出动水上飞机,不断对机场实施打击,而山本也还以颜色,派出“零”式对施工进行掩护。到12月中旬,蒙达机场的主体工程已接近完工,大批“零”式进驻机场,并按照山本的计划,反过来对亨德森机场进行轰炸,来往于海上运输线的美军舰船也因此遭到袭击。

中小规模打击,还不足以摧毁蒙达机场,蒙达机场有进一步成为第二个瓜岛的可能,哈尔西又使出了新的雷霆手段:由“野猫”战斗机护佑,40余架B-26“掠夺者”式轰炸机对蒙达机场展开大规模攻击。

自从大批“零”式进驻蒙达机场,有了仗腰子的亲戚,机场人员都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因此当美机铺天盖地杀到时,他们颇有措手不及之感。四架“零”式刚刚飞离跑道,即被包围上来的“野猫”机群打下了海。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正在做突击准备的F4F“野猫”式战斗机。“野猫”是太平洋战争初期美国海军所装备的主要舰载战斗机。由于速度和灵活性皆处于劣势,若一对一角力,“野猫”并非“零”式的对手,不过好在它的生存能力很强,凭借坚固的结构和可靠的质量,常常能在“零”式的利爪下安然逃生。照片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野猫”机徽外圈的环带

日军的大部分高射炮手都跟飞行员一样没睡醒,在他们进入阵地之前,“掠夺者”式就对跑道和停机坪上待飞的日机来了个集体“点名”。在这次攻击中,日机共被击落和炸毁26架,只有隐藏在伪装网下的八架战斗机得免。

眼看着美机离去,日军地勤人员一边自认晦气,一边推开跑道上的飞机残骸,准备让残余战斗机飞上天空。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刚刚的仅为第一波,第二波紧跟着就来了。

在凄厉的防空警报声中,一众人等只得重新拉上伪装网,然后钻进防空洞等着挨炸。

第二波美机攻击队来了后,都没有炸他们的兴致——机场上一片火海,该炸能炸的基本上都炸完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停泊在蒙达岛的十几艘运输舰这下遭了殃。美机拿它们开涮,横过来竖过去,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把大部分运输舰给炸沉了。

攻击还没有结束。日落之前,圣埃斯皮里图岛起飞的“飞行堡垒”也来逛了一圈,与第二攻击队一样,飞行员也找不到攻击目标,又不愿意将炸弹原样带回去,就将炸翻的跑道来了个二次耕作,从头到脚再犁一遍。

美机成了所罗门群岛上空无所不能的上帝。在令蒙达机场面目全非后,它们第二天又对“铁桶系东京快车”所投放的铁桶进行轰炸。田中舰群投放1200个铁桶,岛上日军只捞起100多个,其余的全被飞机炸毁了。

随着蒙达机场的被袭,日机几乎在瓜岛上空绝迹。“仙人掌航空队”得以大行其道,美机每天都在日军防线上空盘旋、低飞、扫射、投弹,尽管帕奇不再发起大规模地面进攻,日军官兵却还是被打死打伤很多。

对于岛上日军而言,药品跟食品一样珍稀。没有药品,军医只能用海水来给伤员治疗化脓的伤口,大批伤病员躺在阴暗的帐篷里,任由绿头苍蝇嗡嗡作响,蜂拥而来。有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便大张着嘴,等苍蝇飞进口中时,一下子将其咽进肚里,这叫临死前“最后的晚餐”。在这种情况下,伤病员们的死亡是能够预期的:能站的,可以活30天;能坐的,可以活20天;躺着小便的,可以活三天;不能说话的,可以活两天;不能眨眼的,凌晨即死。

每天都有人死去,未死的人则个个面无人色,他们的头发好像婴儿一样稀疏,牙齿能掉的也都掉得差不多了。

瓜岛日军已彻底陷入绝境。日本举国震惊,在提到瓜岛战况时,天皇哀哀戚戚地承认:“日本帝国在瓜岛的战争中遇到巨大困难。”为了挽回国运,他亲自前往伊势神宫祈祷参拜。

得知这一消息,山本非常不安,以致“满头乌发,一夜皆白”,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为天皇分忧。

你推我搡

美机对蒙达机场实施大规模轰炸后一星期,一艘美军潜艇潜至蒙达岛海域,对机场进行侦察。浮出水面后,艇长发现附近海面又停泊了一些运输舰,机场跑道也有修复迹象,跑道上已经有飞机在不断起落。

那么重磅的连续轰炸仍然没能根本解决问题,山本还在捣鼓他的不沉航母,哈尔西对此深以为虑:“必须出动舰队炮击蒙达机场了。”

参谋长布朗宁觉得出动舰队有风险:“如果被日军侦察机发现,舰队势必会遭到日机和日舰的联合阻击。”

哈尔西握拳要打,通常就不肯再缩回来,他想到了和“美版八路军”卡尔逊一样的主意:“恐怕日军指挥官不会相信,对方舰队敢在他们飞机战斗活动半径之内露面吧,为什么我们不效仿‘东京快车’,在晚上出其不意地打了就跑呢?”

布朗宁略加思忖,献上一计:“10天后,我们要运送增援部队去瓜岛,护航舰队完成任务之后,可驶往蒙达岛炮击机场。”

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便日军侦察机白天发现这支护航舰队,也很难判断出它接下来的动向,可以收到奇袭效果。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自由航行于“铁底湾”的美军驱逐舰。土豆有多少分量,农民自己最清楚,只有一斤吹不了一吨,国家综合实力的差异最终决定了美日两军在这场瓜岛消耗战中的结局

哈尔西连声称赞:“好主意!”

10天后,美军第67特混编队护送运输舰队前往铁底湾。按照布朗宁的方案,编队待护驾结束,即突然转向,向蒙达岛驶去。凌晨1点,美舰成单纵队接近机场,炮手们依据雷达准确地测量出了炮击距离。

三轮舰炮齐射,将停机坪上的日军战斗机全部轰成了碎片。日军高射炮指挥官昏头昏脑,还以为又是美机空袭,下令打开探照灯搜索天空。此举弄巧成拙,灯光恰好为美舰射击指明了方位,炮弹顿时雨点一般落入机场,等日军炮手弄清楚威胁来自海上时,跑道早就满目疮痍了。

不到一个小时,特混编队发射了150毫米炮弹3000发,120毫米炮弹1500发,蒙达岛烈火熊熊,连树木都被炮火削平,蒙达机场再不可能重生了。

山本的蒙达机场计划是日本人挽救瓜岛的最后一线希望,机场的完全毁灭,让这一点点希望也化为灰烬。

药医不死病,日军在瓜岛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但东京方面,从东条内阁到海陆军各部门,谁都不愿意最先说出“撤退”这两个字。

陆军省兵务局长田中隆吉曾鼓足勇气,私下对参谋次长田边说:“必须迅速放弃瓜岛,否则今后的战局将有发生重大破绽的危险。”

田中举例说,假定南洋资源地的防备本来需三年才崩溃,如果反复进行这种“愚劣的作战”,那么只要一年就会崩溃。

田边起先还和颜悦色,听到此处立刻大怒,指着田中的鼻子教训道:“你身为陆军省的主管局长,却说出这样消极的意见,太不知耻!”

田中被骂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回答不上。这时距离参谋本部“集体死谏”又过了一些日子,瓜岛战事每况愈下,犹如扶不起的阿斗,对此,身为参谋本部二把手的田边又怎么会毫无领悟呢。可问题是,如果参谋本部首先提出要撤退,就得为此负责,还有,该如何向天皇交代呢?

这田中挨骂也是活该,你说要放弃瓜岛,为什么不直接对东条和天皇说?非要拐弯抹角地试探参谋本部的意思,田边是何等角色,岂有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被拿来当枪使的道理?

一边是无人肯担责,另一边是瓜岛战事危如累卵,海陆军就只有你推我搡,争着把压力往对方肩头上卸。

研究瓜岛战况的海陆军首脑紧急会议还没开上半天,两边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围绕运输舰队能否突破封锁线增援瓜岛,陆军说可以,海军说不可以,双方各执一词,都无法说服对方。

海军军令部作战部长福留繁见难以定论,便提议:“要么就在地图上进行一场战术演习,看看我们是否能够突破封锁?”

代表陆军与会的是参谋总长杉山和辻政信。辻政信属于得了一些颜色就会开染坊的主儿,杉山别人不带,只带他来与会,当然是因为他到过瓜岛前线,熟悉前线情况,于是这小子一扫原先的颓丧之态,变得神气活现起来。他不无嘲讽地反驳福留:“你不要吞吞吐吐了,海军不派护航舰队,运输舰又怎么能够突破封锁?”

福留犹如被人劈面扇了一巴掌,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我们的战舰有限,陆军应该理解。”

让陆军理解?理你个蛋!杉山脱口而出:“海军是否竭尽全力,大家都心里有数!”

陆军大佬开了腔,海军掌门也不能不表态,军令部总长永野支持部下:“做地图演习好了,结果证明一切。”

“我看没有必要,”辻政信立刻顶撞道,“关键是要赶快做出决定,解救岛上的部队。拖延一天意味着什么?要饿死一大批人的!”

海军的说话方式跟陆军有所不同,喜欢慢条斯理,一句一句地跟你论证,辻政信却和闹事被贬的那个田中一样,没这绕来绕去的好耐性。在谁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他突然就爆发出来,挥舞双臂对海军高官们大喊:“如果是这样,你们还是辞职的好!”

海军方面都呆住了,就听辻政信继续数落,他把海军军令部称作“东京饭店”,把联合舰队称作“大和饭店”,他还虚构情节,称自己在前线坐驱逐舰时,“所有海军指挥官都对我说,‘东京饭店’和‘大和饭店’的老爷们应该到这里来,看看我们该进攻哪里,这样也许他们就理解整个战局了”。

辻政信这一发飙,军令部直接主管作战的作战课课长富冈定俊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站起:“你说什么?难道所有驱逐舰的舰长都是胆小鬼?请收回你的话!”

辻政信要的就是有人能和他对咬,马上接茬:“你到过前线没有?目前那边的情况你了解不了解?”

富冈没有到过前线,可他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辻政信前线是去了,但打过胜仗没有?还不是一塌糊涂,灰头土脸地跑回东京来了?

两人跟泼妇骂街一般,互揭伤疤,言语也变得越来越尖酸刻薄。辻政信说没有武器弹药和粮食给养,怎么可能打胜?你们海军倒是把陆军送上岸了,却不给武器弹药和粮食,“这好比是把人送上屋顶,又抽走梯子”。

富冈哼了一声:谁说我们没给粮草辎重?问题是那座坑太深,填到何年何月是个头?

辻政信立马反击:又没向你们多要多少,这么说吧,如果海军能提供敌人一半数量的物资给养,瓜岛一战就能打赢,可是“到现在,我们只拿到百分之一”。

正吵得难分难解,没完没了,一份调查报告的到来让所有人都闭住了嘴。

皇帝的新装

这份报告的作者是参谋本部作战课的井本熊男中佐。辻政信回国后,到处扬言只要大力增援,日军一定能打赢瓜岛战役,杉山、田边等人表面深以为然,其实心里也有些没底,于是他们任命井本为前线特派观察员,专程到瓜岛前线了解实情。

动身之前,井本仔细研究了瓜岛局势,认为辻政信的判断是错误的——如果辻政信在报告中说的情形是真的,日军遭受了如此大的消耗,瓜岛还有什么坚守的必要呢?

在飞往拉包尔的途中,井本拜访了他在陆军大学时的教官、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想听听他的想法。宇垣早就觉得瓜岛撑不下去了,可是又不好明讲,只好提一堆困难,无非是联合舰队拿不出更多战舰与美军硬拼,以及运输舰队通过封锁线十分困难,云云。

接着井本又拜访了第八方面军司令官今村。今村的态度跟宇垣如出一辙,讲到打仗,就是苦啊,难啊,仿佛是刚刚往嘴里倒了一罐子的盐,可是一聊到要不要撤军,就像按了停止键,今村马上缄口不言。

井本终于明白了,都想撤,但都怕担责任。

过去井本也跟参谋本部的其他参谋一样,成天高谈阔论,张口闭口“从瓜岛撤退是错误的,应该不惜玉碎杀入敌阵”,这时他才感到那有多么脑残,他在报告中坦承,对瓜岛落败负有责任的,首先是包括参谋本部、陆军省、军令部在内的大本营,大本营在计划、指导此次作战时,“缺乏洞察力,不仅目光短浅,而且不能体察第一线的实情和苦心”。

报告末尾,井本大胆直言,必须尽快把部队从瓜岛撤出,“只有出现奇迹,才能夺回该岛”。

人跟人相比,智商相差得实在不多,大家的差距不过就在敢不敢、能不能讲真话上面。当井本揭穿“皇帝的新装”时,辻政信低下了头,福留、富冈松了口气,杉山、永野默默无言。

海陆军一致同意撤军,让夹在中间的东条也从困局中解脱了出来。第二天,天皇主持召开御前会议,杉山、永野先汇报瓜岛战况并做检讨,接着东条便送上撤退方案请天皇审批。

忙活半天就交上来这个,裕仁看也没看撤退方案,他冷冷地把脸转向永野,面无表情地问道:“朕想重复一下,美国人凭什么迫使我们撤退,好像是他们一直掌握着制空权?”

永野说没错。天皇又问:“那么,我军为什么不能夺回制空权呢?”

永野的回答很技术,他说这是因为海军航空队缺少前进基地。天皇的大脑里灵光闪现:“我们不会在附近岛屿重建一个机场吗?”

永野咧了咧嘴,这主意又不是没人想过,比如山本的蒙达机场,可不已经毁了吗,要再建一个机场,“至少要一两个月时间……”

天皇很认真:“据朕所知,美国人只需要几天就可以了!”

原来天皇用的是美国算法,永野一时哑口无言,急得满头大汗。

裕仁扔下恨不能钻地洞的军令总长,问杉山:“工兵部队不能改进施工速度吗?”

杉山连舌头都打起了结:“这个……这个……”

天皇很明显不高兴了,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两大军头回答问题。万般无奈之下,杉山不能不说实话:“陛下,卑职只得表示遗憾,我们的机械设备有限,竞争不过美国人。”

要让军头们讲真话,都得把他们逼到悬崖边上才行。见杉山终于说出了口,永野赶紧补充道:“我们的工兵大部分是用人力施工。”

裕仁不懂打仗,盘问的东西却不少,整整两个小时的问答,把杉山和永野弄得坐立不安。

其实天皇是知道前线打不下去的。诚如杉山、永野所言,日本国力有限,从机场建造到飞机、船舶制造都是如此,就算工兵、工人日夜加班干,也不可能超过美国庞大的工业生产能力,这无疑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竞争。

要继续增援那座受到威胁的岛屿前哨阵地,就得耗尽日本的兵员、飞机和船只的后备力量,换句话说,局部失败将可能扩大为全面失败。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裕仁又怎么可能想不清楚呢?他之所以这么刨根问底,啰哩啰唆,无非是心里不爽,也因此不肯让手下好过罢了。

一家一顿,谁屁股上的板子都少不了,杉山、永野这罪受得。眼看着两大臣已被整得面如土色,生不如死,天皇才提高声调:“好吧,海陆两军都尽力了,朕同意撤军。请你们尽最大努力去完成撤军任务,绝对不允许再出现类似的失误。”

裕仁拂袖而去,临走时,他撂下了一句话:“我们从瓜岛的撤退是令人遗憾的。”

1943年1月4日,日军大本营正式下达瓜岛撤军计划。

撤军计划下达时,岛上日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东京快车”“铁桶输送”“铁桶系东京快车”相继夭折后,给养和援军都越来越渺茫,百武亲自给东京发去电报:“粮食已经吃尽,官兵饿了很多天,无法抵挡敌人攻势。第17军请求冲进敌阵,宁为玉碎,也不在自己的掩体中饿死。”

百武要与美军同归于尽,美军却不给他这个机会。1月9日,美国陆军第25师开上奥斯腾山,与陆战2师换防,大量物资也运上阵地。帕奇称得上是兵精粮足,但两攻奥斯腾山给他留下了教训,为减少伤亡,他不再急于死拼猛攻,而是采用紧逼围困的办法,让对方坐以待毙。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一辆美军吉普车行驶在瓜岛的丛林中。到瓜岛战役后期,美军胜券在握,完美收官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

冈明部队要冲过来,美国大兵根本就不与之交火,直接用飞机大炮与之对话。日军冲不上去,又得不到补给,被迫靠吃昆虫、青蛙、蜥蜴,甚至啃皮带度日。在日军阵地内,尸体堆积到没法走路,暂时还活着的士兵,就好像冬眠的动物,和已化成白骨的骷髅同枕共眠……

冈明部队属于瓜岛日军中的一线部队,他们都成了朽木,其他部队的状况可想而知。再不撤退,第17军就真的要被成编制抹去了。

地狱景象

海上大撤退不是件容易的事,山本调动了他在南太平洋的所有资源,竭力确保日军通过海上封锁线。1月15日夜,执行撤退任务的10艘日军驱逐舰冲破美军鱼雷快艇的拦截,在埃斯帕恩斯角靠岸。在参谋本部的井本率领下,舰上装载的1000名士兵冒着滂沱大雨登上了瓜岛。

甫一上岸,井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海滩上躺满无人照顾的伤病员,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死去,腐烂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

井本在调查时并未登上瓜岛,所有关于瓜岛的情况都是通过别人介绍,听的时候已经感到震惊,没想到真实场景更加惨绝人寰。在死尸堆中,井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活的,向他打听前往第17军司令部的道路,那人有气无力地说:“你沿着尸体一直走下去就到了……”

按照他的指点,井本和新来的士兵们走入了丛林,他们每向前迈进一步,几乎都会碰到一具日本兵的尸体,这些尸体姿态各异,有躺着的,有趴着的,有靠树根坐着的,还有直接把自己吊在树枝上的。

意大利著名诗人但丁在名著《神曲》中描述过地狱景象,现在它就逼真地展现在井本眼前,看得他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井本终于到达了第17军司令部所在地。所谓司令部,也就是一些破烂的帐篷。在这里,井本首先碰到了一位熟悉的军官,对方邀请他到自己帐篷里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井本在高级参谋小沼治夫大佐的带领下,拜访了第17军参谋长宫崎秀一少将。见到井本,宫崎喜出望外:“感谢你带来给养,拉包尔方面决定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井本有些尴尬地告诉宫崎:“恐怕今村司令长官放弃进攻了。”

宫崎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井本搓着双手:“这是大本营的命令。”

“那下一步怎么办?”

井本只有老实作答:“从岛上撤退。”

“绝对不行!”陪同井本的小沼忍不住插嘴,“那不等于我们彻底失败了吗?”

井本无言以对,帐篷内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宫崎才打破沉默:“日本陆军还从来没有败退的先例,我们必须战死沙场,保持皇军的光荣传统!”

看到参谋长站在自己这边,小沼也带着愤怒说道:“我已下令部下死守阵地,前方将士大多和敌人搅在一起,想撤下来也不那么容易。”

容易不容易都要撤。1月17日,井本面见百武,将大本营的撤退命令告诉了他。百武听后什么话都没说,也不再理睬井本,只是一个人闭着双眼沉思。

宫崎等人的态度已经让井本万分为难,现在百武又这个样子,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实在没法,井本只得拿出今村签署的撤退令:“我理解军长的心情,但这是天皇陛下的旨意,谁都不能违抗!”

百武不是耍酷,是难以抉择,他睁开眼睛,用一种恳求的语气对井本说:“中佐,不要逼我,再给我一段时间考虑一下好不好?”

百武既如此说,井本便暂时退出了帐篷。不久,有美机飞来轰炸,他急忙跑进防空洞躲避炸弹,在这期间,百武一直没有离开过帐篷。

当井本再次走进帐篷时,他看到百武端坐在帐篷中央。看来他不是怕挨炸,而是怕炸弹炸不着他,可惜的是,美国人不够通情达理,未予以理解和成全。

井本连忙说:“请将军尽快给我答复,今村司令等着回信呀。”

百武已经考虑好了:“请转告方面军司令部,一切失败的责任由我个人承担,第17军将接受命令,从瓜岛全面撤退!”

第17军开始做撤退准备,而美军对此并不了解,帕奇的战术仍是逼而不攻。

逼而不攻,难受的自然还是日军。一名日本兵在日记中写道:“六个月不知肉味的人们如饿鬼般吞咽了四脚蛇,咀嚼了槟榔,抢食了水苔,吃得肚子鼓胀胀的。没有火种了,都是生吃的……”

帕奇也不会一直不攻,他在积蓄力量,等待最好时机。1月22日,哈尔西陪同海军部长诺克斯、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视察瓜岛。尼米兹对岛上的情况很是满意,与他上次视察相比,岛上部队的装备和条件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亨德森机场已成为一座相当大的全天候机场。士兵也不再面容憔悴,新近换防上岛的士兵们个个身体健康,精神振奋,帕奇开玩笑地说:“如果您(指尼米兹)再颁发一次奖章,相信没有人会再吓得昏过去了。”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美军正在做火鸡大餐。这顿大餐的食谱里不仅有火鸡,还有土豆泥、面包,甚至是冰激凌,被美军士兵称为帝王餐,其“奢侈”待遇与他们的对手形成天地之别

没有一个人看出日军在撤退,他们商量的,是如何进一步部署兵力,向岛上的日军发动大规模进攻。

至2月1日,岛上美军已达到5万人,俘获的日本兵也日益增加,他们都是身体极度衰弱,不具备作战能力的士兵。从俘虏的口供和缴获的文件中,帕奇得知,凡是还有行动和作战能力的日军,包括奥斯腾山的冈明部队,都在向埃斯帕恩斯角集结。

他以为日军集结于埃斯帕恩斯角是为了负隅顽抗,却不知道对方在打着另外一个主意。

“太平洋上的敦刻尔克大撤退”

帕奇做出南辕北辙的误判并不奇怪。日军大本营将此次撤退行动命名为“开代号作战”,除少数有关人员,行动内容对内对外一律严格保密,连百武得到信息,都是让井本口头通知,而不是通过可能泄密的电报。

海陆军花了数星期时间进行计划和准备,并实行多方紧密配合。在岛上,百武仍然装出积极作战甚至是反攻的架势;在空中,今村出动陆基飞机对瓜岛进行长途轰炸;在海上,山本出动联合舰队来转移美军的注意力。总之,绝不让对方看出这是在撤退。

从2月2日到2月7日,山本派驱逐舰群三赴瓜岛,每次美军都认为是在为瓜岛日军提供增援。经过三个晚上的快速撤运,岛上1.2万名饿得半死的官兵被全部运出了瓜岛,其顺利程度大大超出预料,被日方称为是“太平洋上的敦刻尔克大撤退”。

运送过程中,山本共投入20余艘驱逐舰,他最初估计可能要损失其中的一半,但结果无一受损。除了驱逐舰目标小,速度快,美机很难捕捉目标,以及山本派出大批飞机护航等因素外,应该说,与驱逐舰两个多月来一直充当“出租车”,练出了躲避空袭的技巧有很大关系。

此前就有人觉得驱逐舰这一“出租车”作用不能浪费,主张建造不装鱼雷和大炮的驱逐舰,索性专门用于运输。事实上,他们已经进入准备设计阶段,只是因为大本营突然决定从瓜岛撤退才停了下来。

几乎在日军撤退的同一时间,蒙在鼓里的美军向埃斯帕恩斯角发起了大规模进攻。埃斯帕恩斯角附近遍布崎岖山地,一旦被日军据为阵地,困兽犹斗下给美军造成的伤亡绝不会小,因此帕奇预计未来将面临艰苦的战斗,美军最早也得于4月1日才能全部肃清岛上的日军。

帕奇制定的作战方案,是以钳形攻势出击。他在下令美军主力沿北海岸向西推进的同时,另派一个新来的营乘小艇从埃斯帕恩斯角西面登陆,这支生力军登陆后,立即向东挺进,切断岛上日军同海上的联系,达到将其封锁在丛林内聚而歼之的目的。

2月9日,东西两支美军会师,但是他们只在一座小村庄里俘获了几个日军狙击手,缴获了一些被遗弃的武器和被打坏的登陆艇。早在两天前,日军主力已经金蝉脱壳,从美国人的手缝中溜掉了。

“太平洋上的敦刻尔克大撤退”连尼米兹都被骗倒,真相大白后,他也由衷地认为日军的撤退行动确实策划得不错,称得上是伪装巧妙,行动果敢。

不过就当时来讲,能够结束这场旷日持久、极其艰辛的战役,对双方都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帕奇扬扬自得地给哈尔西发电报:“瓜岛上有组织的抵抗已告结束。”

哈尔西以美国人特有的方式回电:“当我派出一个傻瓜作为瓜岛的裁缝时,全没想到他竟能这么快就剥下敌人的短裤。谢谢并向你祝贺。”

百武从瓜岛撤出的是成建制部队,那些得不到消息的游兵散勇就被遗弃在丛林里。这些士兵是处于最底层的可怜虫,为了能活下去,他们饥不择食,虫子、野鼠、蝎子吃光了,就煮皮带、皮鞋、皮钱包,直到烹食同类……

美军完全控制瓜岛后,组织了一支特种搜查队,到丛林里去搜查日军残兵。特种搜查队深入丛林后,发现里面已基本没有生人的气息,他们满眼看到的,都是丢弃的钢盔、破烂的军服以及一堆又一堆的白骨。

物种搜查队终于找到了两个活人,不是日本兵,而是两个瘦得如同木乃伊的从军慰安妇,问她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她们承认,开始几个月吃树皮和椰子,后来就只能靠吃一些死人肉维持生命了。

即便是从瓜岛撤出的日军,也不过是一群刚从地狱爬出的活鬼,看上去全都像骷髅一般,连胡须、指甲和头发都停止了生长。有人用诗句来描述这些死里逃生者:“面容憔悴像傻瓜,两眼失神似白痴,泪水在倒流,满腔怒与愁。”

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瓜岛战役算是用时最长的一个,地面上的战争一共拖了六个月之久,但到战役后期胜负就已确定,日军其实是在做着无谓的伤亡。担任瓜岛防空部队总指挥官的中村榛三中佐记录下了部下临死前的心声:“现在我很高兴为国捐躯,这本来是男子汉平生的愿望,没有可悔恨的。可是,这究竟是一场什么战争呢?这是一场完全超越战场常识,世上不应该有的悲惨战争!”

瓜岛战役由“所罗门争夺战”演变成“所罗门消耗战”,后来又升级为“所罗门吸血战”,日军原先军事上的优势完全被磨钝了,随之而来,失败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

多次指挥“东京快车”的田中赖三说:“毫无疑问,随着争夺瓜岛之战的结束,日本失败的命运已是在劫难逃。”

身处后方的渊田美津雄也禁不住哀叹:“战争前途本来一清二楚,但又不能不打……奇迹始终没有出现。”

军事史学家称瓜岛战役是“太平洋上的斯大林格勒战役”。正如斯大林格勒战役让苏军获得大翻身一样,美军同样凭借瓜岛战役夺取了太平洋战争的战略主动权,从此便出现了美攻日守的总趋势。从这个意义上说,瓜岛战役让太平洋战争发生了根本性转折。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你们就是英雄

瓜岛战役中被俘的日军。日本人在瓜岛花了老鼻子钱,结果在把本钱全都赔进去后,只做了一个空头好梦,这笔投资的性价比真不是一般的低

为了争夺瓜岛,美日双方都付出了沉重代价。美军有60000人参战,阵亡1600人,4200人受伤。前后登陆瓜岛的日军共有36000人,阵亡及失踪14000人,病死9000人,被俘1000人。这些数字,尚不包括盟军和日军在支援作战中损失掉的海空军人员。

对于参与瓜岛战役的美军来说,瓜岛已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种感觉,伴随这种感觉的,是海面上殊死的激战,是丛林中残酷的厮杀,是围绕山岭此起彼伏的缠斗。

战争给许多身临其境者的记忆打上了烙印,让他们即便在和平年代,耳边也常常会响起子弹凄厉惊悚的啸叫,炮弹震耳欲聋的爆炸,以及战友临死前的呻吟和呼号。

地狱门之役结束后,大兵莱基曾和战友结伴去岛上的美军墓地扫墓。军人墓与平民墓不同,人们会把圆圆的铜制子弹头压到地里,排出墓主人的名字,每座墓前的十字架上面都会钉一个阵亡士兵的军籍号码牌,一些十字架还会挂一只饭盒,饭盒上刻的是属于士兵的墓志铭。

墓志铭言简意赅,可以看出每个士兵的生前个性,比如,“他是一名真正的海军陆战队员”,“他是个大个子,他有着宽广的心胸”,“越是艰难他越是高兴”。

有的墓志铭是诗文,这种诗文大概也只有美国大兵才能写得出来:“他进入天国后,会对圣彼得说,又有一名陆战队员向您报道,长官,我在地狱服役期满!”

当莱基将目光从墓地移开时,他看到了远处的平原和山丘。同来的战友发了一句感慨:“空地还很多啊。”

“那是肯定的。”莱基回应道。

现在,瓜岛墓园的空地不会再无限延伸了,但是在其他地方,在太平洋战场的更多角落,类似的墓志铭还在继续书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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