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史——萨拉丁的城市

萨拉丁看着拉丁基督徒永远地离开了耶路撒冷。耶路撒冷人必须出钱赎人，男子每人十第纳尔，女子五第纳尔，儿童一第纳尔。没有付钱凭据谁也不得离开，萨拉丁的部下靠收受贿赂发了财，基督徒被装在篮筐里从城墙上吊下来，或者靠伪装逃跑。萨拉丁对钱不感兴趣，尽管他获得了二十二万第纳尔，但大部分钱财去向不明。

数以千计的耶路撒冷人因付不起赎金而被变卖为男奴或女奴。贝里昂出资三万第纳尔赎回了七千名贫穷的耶路撒冷人。苏丹的兄弟萨法丁提出将一千名境况悲惨者释放，于是萨拉丁将他们平分给了贝里昂和大主教赫拉克利乌斯。穆斯林吃惊地看到大主教付了十第纳尔后，带着几车金银和地毯离去。“有多少洁身自好的女子受到侮辱、适婚的女孩遭到强娶、处女被羞辱、自重的女性被夺去贞操、可爱女子的红唇被吻、不听话的变得服服帖帖，”萨拉丁的文书伊马丁回忆道，“有多少贵族将她们纳为妃妾，又有多少贵妇被贱卖！”

在苏丹的注视下，排成两队的基督徒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他们为失去耶路撒冷而哭泣。他们在思忖：“她是众城之中的女强人，现在却成了奴婢和侍女。”

10月2日，星期五，萨拉丁进入耶路撒冷，下令清除圣殿山上，即穆斯林所称的谢里夫圣地里的异教痕迹。在“真主万岁”的欢呼声中，悬挂在岩石圆顶清真寺上的十字架被扯了下来，并被拖着在城内行进。最后，十字架被捣烂，耶稣的画像被撕碎，岩石圆顶清真寺北边的修道院被拆除，阿克萨清真寺内的小卧室和小套间也被拆毁。萨拉丁的妹妹用骆驼队从大马士革运来玫瑰水。苏丹本人和他侄子塔基丁亲自用玫瑰水擦洗圣地的庭院，贵族和埃米尔们也在一旁大清扫。萨拉丁从阿勒颇带来努尔·丁的木刻讲经坛，并将其放置在阿克萨清真寺。这一放，就是七个世纪。

苏丹在耶路撒冷城内并没有过多地破坏或重建，而是将十字军留下的建筑改头换面，进行粉饰，并沿用十字军华丽的装饰，使用叶形图案、柱顶和叶形装饰。十字军建筑的风格浓烈地体现在萨拉丁的建筑上，以至于很难分辨哪座是十字军建造的，哪座是萨拉丁建造的。

从开罗到巴格达，每个受尊敬的乌里玛，也就是穆斯林神职人员和学者，都想要在星期五的祈祷会上祷告。萨拉丁挑中了阿勒颇的卡迪，给他穿上黑色的礼袍。卡迪在阿克萨清真寺讲道，颂扬伊斯兰耶路撒冷的美德。通过“解放麦加的兄弟圣迹”，萨拉丁成了“驱散黑暗，照亮每个黎明的阳光”。随后，萨拉丁步行来到岩石圆顶清真寺，他将之比作“伊斯兰图章戒指上的宝石”。萨拉丁对耶路撒冷的爱“如山一般高大”。他的使命是造就一个伊斯兰的耶路撒冷，于是考虑是否要摧毁这块“粪堆”——圣墓大教堂。一些王公贵族要求将其拆除，但萨拉丁觉得不管圣墓大教堂是否存在，它所在的地方仍然是神圣的。萨拉丁效仿公正者欧麦尔，仅仅将教堂关闭了三天，就把它交给了希腊东正教会。总的来说，他对大多数教堂持宽容态度，只是一门心思要削弱基督徒居住区的非伊斯兰特征。教堂再次被禁止敲钟，取代教堂钟声的是宣礼员的声音，这一现象一直延续数百年，直到19世纪，在此期间基督徒只能靠敲击木制钟锤和铙钹召集公众祈祷。萨拉丁拆毁城外的一些教堂，下令征用了许多知名教堂，并美其名曰“萨拉西叶”（Salahiyya）——他人的捐赠。这些教堂今天还能看到。^[1]

萨拉丁给耶路撒冷带来了许多穆斯林学者和神秘主义者，但耶路撒冷不能只有穆斯林，所以他请回亚美尼亚人。这些亚美尼亚人成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存续至今［他们称自己“公民”（Kaghakatsi）］。此外还有许多犹太人，“都是以法莲的部族”，来自阿什凯隆、也门和摩洛哥。

萨拉丁筋疲力尽，但还是很不情愿地从耶路撒冷出征，去攻占十字军最后的一些要塞。他占领了强大的海军基地阿科。但他从未将十字军彻底消灭：萨拉丁出于骑士精神将居伊国王释放，也未能攻下提尔，从而给基督徒留了个活命的港口，使他们得以发起反攻。萨拉丁可能低估了基督教世界的反应——耶路撒冷失守的消息震惊了欧洲从国王、教皇到骑士和平民的广大阶层，他们组织起一支新的强大的十字军，发动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

萨拉丁犯下的错误将使他付出沉重的代价。公元1189年8月，居伊国王率领一小股军队出现在阿科城外，随后便围攻阿科。萨拉丁并没把居伊的英勇行为放在眼里，只派遣了一队人马，想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歼灭。但居伊挡住了萨拉丁的进攻，并组织十字军反攻。萨拉丁包围了居伊，但居伊包围了阿科。萨拉丁的埃及舰队被击败后，乘船而来的德国、英国和意大利的十字军加入了居伊的军队。在欧洲，英国国王、法国国王以及德国皇帝纷纷支持十字军，舰队正在组建，军队被集结起来，加入对阿科的作战。这是一场长达两年的血腥战争的开端，很快，欧洲最伟大的君主们都加入了战争，他们决心把耶路撒冷夺回来。

日耳曼人是急先锋。萨拉丁听说红胡子皇帝腓特烈·巴巴罗萨正率一支德国军队朝圣地开进，于是召集部下发起“圣战”。随后，好消息传来了。

公元1190年6月，巴巴罗萨在奇里乞亚的一条河中溺水身亡。他的儿子，施瓦本的腓特烈公爵将他的尸体煮烂，用醋浸泡，然后把尸肉埋葬在安条克，率军带着尸骨直奔阿科，计划将之葬在耶路撒冷。巴巴罗萨之死演化为带有末世论色彩的传说，传说末日来临时，这位沉睡的皇帝会复活。施瓦本公爵在阿科城外死于瘟疫，德国十字军随之土崩瓦解。经历好几个月绝望的战斗以及瘟疫导致的数千人死亡（包括大主教赫拉克利乌斯和耶路撒冷王后西比拉后），^[2]萨拉丁仍接到了坏消息：基督教王国骁勇善战的武士正在赶来。

[1]萨拉丁的宫廷有时设在医院骑士团驻地，有时设在大主教府邸。大主教府邸的屋顶上有一个小木屋，萨拉丁喜欢和随从坐在小木屋，直到深夜。他的兄弟萨法丁住在锡安山上的“最后晚餐室”中。萨拉丁打算将大主教府邸送给自己的萨拉西叶苏菲派修道院（或称道堂）。今天它仍旧是萨拉西叶道堂（如其上的铭文所写）。大主教府邸的卧室有精致的十字军风格的柱顶装饰，萨拉丁（还有大主教们）曾经在该卧室睡过，它今天则成了谢赫阿拉米的卧室。阿拉米是耶路撒冷一个显赫家族的成员。大主教们有特殊的入口，可以从他们的府邸直达圣墓大教堂。萨拉丁将这些入口封住，今天从商店的收银台后面仍可看到被封住的入口。萨拉丁还接管了圣母马利亚教堂作自己的萨拉西叶医院，并下令将圣安妮教堂设为自己的萨拉西叶马德拉萨（madrassa，即宗教学校）。如今，曾经的圣安妮教堂再次成为教堂，但其中的铭文写着，萨拉丁是“信仰者的指挥官的帝国复兴者”。

[2]耶路撒冷新王后是西比拉同父异母的妹妹伊莎贝拉，她是国王阿莫里与王后玛丽亚的女儿。伊莎贝拉与丈夫离了婚，后与蒙费拉的康拉德结婚。康拉德因此成了耶路撒冷名义上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