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叙老母赵昂妻：敢捅马超刀子的女人



《三国》中的马超，位居蜀汉“五虎上将”。马家“累世公侯”，单看马超的爵位，甚至在关羽、张飞之上。他武艺高强，在羌人中被看做神明，又被曹操称为“不减吕布之勇”，而且善于用兵，曾攻占长安城，在潼关杀得曹操割须弃袍。

如此一员猛将，却在陇西遭到最惨痛的一次失败。而让他蒙受这失败的，竟然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难怪马超要暴跳如雷，牙齿咬碎了。

话说马超在渭南与曹操大战数阵，终于败北。于是，先向西退守。然后，趁曹操和孙权交战的机会，东山再起，攻略陇西（今甘肃一带）。陇西的各个城池抵挡不住马超的勇猛，都纷纷投降。凉州刺史韦康坚守冀城（今甘肃天水），守了八个月，救兵还没来，实在抵挡不住了，只得开城投降，结果被马超杀了。这是发生在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的事。

本来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可韦康手下有个很能干的参谋杨阜，当初曾苦劝韦康不要投降。现在城破之后，他被马超抓住，只求一死。马超神经病发作，杀了投降的韦康之后，居然重用杨阜。杨阜假装听从，暗地里还是一心要为韦康报仇。但他孤掌难鸣，须得找到帮手。

于是，杨阜以给老婆办丧事为名，向马超请假之后，向南跑到历城（在今礼县、西和一带），找到他的表哥——抚夷将军姜叙。

杨阜见了姜叙，就开始号啕大哭起来。姜叙装傻：“表弟你怎么了啊？”

杨阜悲愤地说：“冀城被攻下了，韦康大人被杀害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啊！咱们凉州被马超占领，刺史被杀害，这难道是我一个人的耻辱么？表哥您拥兵自重，却不出来讨伐逆贼，以后也逃不脱历史的审判！”

姜叙被杨阜责备，虽然惭愧，但想到马超那是何等厉害啊，我怎么惹得起他？所以，还在吞吞吐吐，十分犹豫。

这时，姜叙的老母亲，也就是杨阜的姑妈，这个80岁的老太太挺身而出，慨然对姜叙道：“儿啊！韦大人遇难，你也有责任，哪里只怪杨阜呢！人生在世，谁能不死？只要死于忠义，那就是得其所也！现在，你应该赶紧跟着杨阜出兵报仇，不要顾忌我的安危！家里有什么事，我替你顶着，决不让我这把老骨头成为你的累赘！”

姜叙被母亲这么一激励，也就下定了决心。他又找来其他几位将领赵昂、尹奉等人，约定一起出兵讨伐马超。这几个人看姜叙和杨阜愿意出来撑头，也都纷纷答应。他们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要叫马超好好地喝一壶！

单说其中的赵昂，在会议上跟着大家热血沸腾地一阵喊叫，等到回家，猛然一激灵：糟糕，我的儿子赵月还在马超军队里呢。要是我起兵反马超，那我儿子岂不是要……

赵昂这下懊恼了，左思右想很矛盾，就请自己的妻子王异来商量，说出了自己的顾忌。

但见王夫人银牙紧咬，杏眼圆瞪，厉声道：“马超背信弃义，杀害了韦刺史。为了报仇雪恨，就算全家死绝又怎么样？更何况只是失去一个儿子呢！古时候的贤人项讬、颜渊之所以名垂青史，难道是因为长命百岁么！”

赵昂看老婆如此发威，赶紧连连称是，更加坚定了讨伐马超的决心。

于是，杨阜、姜叙、尹奉、赵昂等带领军队，正式打起了讨伐马超的旗号，进逼到祁山、卤城一带，向马超挑战。马超看见自个儿信任的这帮降将居然敢再次反叛，勃然大怒，率领大军向南来收拾他们。谁知马超前脚刚刚出了冀城，后脚城中杨阜的同党梁宽、赵衢等人立刻发难，夺占冀城，还把马超的老婆、孩子一刀一个全宰了。马超气得七窍生烟，攻城不下，向南来夺祁山，又被赵昂等人死死守住，进退失据，狼狈不堪。

马超没办法，干脆绕过祁山，直扑历城。历城的兵马全被杨阜姜叙他们带出去了，城中空虚，又不曾防备，就被马超冲了进来。全家被杀的马超，这次还有什么客气的，就在城中大开杀戒，杀得满街血流成河。

姜叙的老母在家中被马超的士兵抓住，带到马超面前。面对着满身鲜血，杀气腾腾的马超，80岁的老太太面无惧色，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背父的逆子、杀主的反贼，天地都不能容你，你不赶紧自个找个儿地方上吊，还有脸见人么！”马超失去根据地，又被杀了全家，如今还被这老太太骂得狗血淋头，当即手起一剑，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滚落在地。

虽说杀了老太太，但马超在陇西已经无法立足。不久，曹操派夏侯渊大军杀来，马超只好狼狈投奔汉中张鲁去了。

就这样，在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家庭妇女的策动和激励下，一群历史地位和名气相当一般的人，居然把三国第一流的猛将马超赶出陇西，而且让他品尝到撕心裂肺的苦果。

姜叙的老母被马超杀了，赵昂的妻子王异却因为跟随丈夫在祁山营寨鼓励士兵，得以幸免于难。关于这位奇女子，还要多说几句。

她的惊人事迹，这并非第一次。

几年前，赵昂在外做官，把王异和几个孩子都留在西城。结果有个叫梁双的人造反，攻占了西城，赵昂的两个儿子都在乱军之中被杀害。王异身边，只剩下六岁的女儿赵英。眼看乱兵逼近，王异恐怕遭到污辱，便想拔刀自刎。但转头看见身边的女儿，又不忍心，丢下刀叹息道：“我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呢？”

万般无奈之下，王异就去厕所，用粪尿沾染衣服，然后披在身上，这样浑身又脏又臭。梁双和那些乱兵见到她都捏着鼻子不敢靠近，就更别提奸淫了。靠着这种让人恶心的掩护手段，王异在乱兵盘踞的西城里面，安然度过了大半年时间，保全了自己的清白。然而，对于天性爱美的妇人来说，要浑身粪臭地待上这么久，又无异于忍受了几个月的酷刑！王异表现出的毅力和定力，真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

到年底，造反的梁双与政府讲和，双方停火，赵昂赶紧派手下人来迎接自己的妻女。王异就带着女儿一路走，等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她就对女儿说：“女人通常来说是不该随便出闺房的。我遭遇兵乱却没有死，哪里还有脸去见婆家的人呢？之所以忍辱偷生，都是为了保护你。现在已经快见到你爹了，妈妈就要和你永别了。”说完，从身上拿出准备好的毒药，一口吞了下去！女儿吓得哇地哭了，护送的人也慌了。

幸好在附近找到了解毒的汤药，赶紧给王异撬开牙关，硬灌了下去，过了很久才勉强醒来。

后来，马超在陇西起兵时，赵昂担任参谋，跟着韦康守卫冀城。王异也穿着防具，辅佐赵昂守城，并且把自己的首饰、衣服什么的都拿来犒赏军士。后来，马超攻城越发厉害，而救兵又老不来，刺史韦康想求和。王异知道后，就对赵昂说，你应该劝告韦刺史，宁可战死，不要投降！

可是，赵昂还没来得及劝，韦康就已经开城。结果，马超杀了韦康，又把赵昂的嫡子赵月作为人质留在军中，想以此来胁迫赵昂为己所用。既然都用到胁迫了，马超对赵昂并不十分信任。

这个时候，王异又换了副面孔，她要想方设法，为赵昂争取马超的信任，以便在未来从中取事。

恰好，马超的妻子杨氏因为听说王异的品行出众，就请王异吃饭。王异就在饭局上很诚恳地劝杨氏，说马超要想成就大业，必须重用贤人，才能以凉州之地和中原相抗衡。

这番话其实也是陈词滥调，但在杨氏看来，却真是实实在在为自己好的忠言。杨氏就把王异当做亲信姐妹，马超也因此倍加信任赵昂，赵昂得以领兵在外，最后给马超狠狠捅了心窝子一刀。对王异信任无比的杨氏，也在冀城被梁宽所杀。

后来，马超投奔汉中之后，找张鲁借了一支军队，再次杀回来，把赵昂包围在祁山，每日猛攻。王异冒着箭雨，日夜和赵昂一起四处巡行，鼓励士兵，坚守了30天，终于等到救兵来解围。但赵昂的儿子赵月，也终于被马超杀死泄愤。

王异辅佐丈夫，本人也成就了东汉末年的一段传说。她和姜叙的母亲的事迹传出，都得到曹操的嘉奖。

姜叙的母亲和赵昂的妻子，无疑是中国古代女性中个性强烈的典范。她们的这种个性表现为对封建伦理道德的拼死捍卫，并且融合了无尽的勇气。这种勇气，让姜叙的老母在面对马超这种威震关西的猛将时，依然面无惧色，破口大骂；这种勇气，让王异鼓励丈夫讨伐马超，竟然能够舍弃心爱的儿子，将世间最伟大的母爱都抛诸脑后。

中国女子的节烈，从来不缺乏官方树立的典型。然而，到了清朝，在西方列强面前，满城妇女表达贞烈的方式，只剩下一个接一个地上吊、投井、自焚。相比之下，如姜叙母、赵昂妻这种隐忍坚毅、足智多谋的表现，实在有天壤之别。那个时代，“封建的枷锁”还只是刚开始禁锢女性的道德观，尚未因此让她们的智力和勇气也随之腐朽。

话说回来，堂堂马超，为何又会得罪了这俩女人，以至于她们把如此可怕的坚毅和刚烈都往老马头上招呼呢？马超和曹操难道不是军阀混战，半斤八两么？为什么她们都要这么不要命地帮着曹操打马超呢？

原因之一是所谓“正统”。

尽管在当时很多人的心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托名汉相，其实汉贼”。相比用仁义为号召的刘备，曹操的奸谋和屠城，名声也确实不大好。然而，那是和刘备相比。

对于陇西一带的老百姓而言，情况有所不同。在此之前，他们在西边遭到羌人的入侵烧杀，东边又有董卓部将混战带来的兵火。在这种情况下，曹操派钟繇等人经营关中，逐个扫清盗贼和军阀，为当地老百姓创造了相对安宁的环境。所以，曹操在他们心中，就是大汉皇朝的正统象征，忠于曹操也就是忠于朝廷和国家。相对来说，马超作为羌族和汉族的混血儿，他的父亲马腾本来就是曾多次造反的“乱贼”，马超自己带领来自西部的各族混合部队对抗曹操，军队纪律也很难保证。在这种情况下，下层士民本能地倾向于曹丞相也是很正常的。

原因之二，恐怕就在马超自己的失策了。如果说，把曾经拼死对抗自己的杨阜、赵昂等人收为己用，还算是表达胸襟的一种手段，那么，杀死已经投降的韦康则是彻头彻尾的自掘坟墓。

粗看韦康这人，似乎没什么能力。然而，他对待军民却很仁慈，也因此在凉州的士人和老百姓眼中，非常受到尊崇。甚至在马超围攻冀城八个月之后，韦康之所以开城讲和，也是因为看着救兵老不来，不忍心让军民再这样惨重地死伤下去。

对马超而言，聪明的做法，当然是把这个能力不大、名望不小的刺史给供起来，一方面借助他来号召老百姓，一方面也利用他来胁迫凉州地方的将领们。可头脑简单的马超，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把韦康一刀杀了。

这下子，马超坐实了三桩罪名：第一，杀死朝廷命官；第二，违背盟约，杀死已经讲和的人；第三，违背民意，杀害凉州的好刺史。

由此激发起整个凉州的仇视，乃至于遭到来自两位女人从背后捅的刀子，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赵昂妻子也好，姜叙老母也罢，她们代表的，仅仅是中国人传统道德中的血性一面。

即使是地位不高的人，在尊严和道德底线遭到侵犯时，也是会用有力的手段来加以报复和回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