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王夫人崔氏——殉国与被殉国

无独有偶，《三国演义》中蜀汉灭亡时以身殉国的女子，除了马邈之妻李氏，还有一位。她就是后主刘禅的儿媳妇，北地王夫人崔氏。

崔氏的丈夫刘谌是刘禅的第五个儿子，被封为北地王。按照《三国演义》的说法，刘禅的七位王子中，唯有刘谌“自幼聪明，英敏过人”。

话说邓艾夺了江油，又在绵竹歼灭诸葛瞻军团，直逼成都，城中大乱。蜀汉的官员们有的主张逃到南中去，有人主张逃到吴国去。光禄大夫谯周却认为，现在魏国统一天下已成定局，不如投降，这样上能保全宗庙，下也可保全百姓。

刘阿斗从来最怕麻烦，听这主意不错，便要投降。这时，刘谌急了：好歹您也是堂堂皇帝，怎么说投降就投降了呢！他就站出来，怒斥谯周，并坚决主张抵抗到底，大不了以身殉国，九泉之下也可以见先帝！

这样血气方刚的话，刘禅当然听不进去。刘谌几番哭泣劝谏，都被喝退。于是，刘谌放声大哭道：“先帝非容易创立基业，今一旦弃之，吾宁死不辱也！”

不久，刘禅让谯周写好降书，派人送去邓艾军中。刘谌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无力回天。他就怒气冲冲，带剑进了自己的宫殿。

他的妻子崔夫人问道：“大王为什么气色这么不好啊？”

刘谌咬牙切齿地说：“魏兵打来了，父皇明天就要出去投降。咱们大汉的社稷，从此也就殄灭了。我不甘心这样屈膝受辱，决心先行死去，到地下见咱爷爷刘备！”

国家要亡了，丈夫要死了，而崔夫人居然大声赞美：

“真是贤德啊！这才叫死得其所！我请求先死，然后大王再死也不晚！”

刘谌问道：“你为什么要死呢？”

崔夫人回答：“大王您为父亲而死，我为丈夫而死，这其中的义气都是一样的。丈夫死了，妻子就追从，何必再多问呢？”

说完之后，崔夫人就一头扑到柱子上，撞死了！如果说，原本刘谌殉国之念就已经蓄满，那么，崔氏这干净利落的死，则让他更加喷发。于是，北地王手起剑落，把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部砍死，然后割下自己妻子的头，一起提到刘备的庙中，大哭一场，然后自杀。“蜀人闻知，无不哀痛。”后人有诗称赞说：“君臣甘屈膝，一子独悲伤。去矣西川事，雄哉北地王！捐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如果说，马邈妻李氏的自杀纯是刚烈忠贞的话，那么，北地王刘谌的自杀，虽然同为衬托蜀汉灭亡前的悲壮，却多少有点愤青的味道。当然，这也可以理解。面对着这样一个父皇刘禅，聪明而又无可挽回的他，想必早就压抑了许多年。如今，在国家危亡的关头，来一个总的喷发也是好的。

可惜，作为无拳无勇的一个王爷，他做不到出城去冲向魏军，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他能做的，只是拿自己血淋淋的尸体，向投降派示威，以表示蜀汉纵然灭亡，总还有一两个忠臣孝子为这国家殉难。

因此，北地王刘谌注定的宿命，就是用一死为蜀汉在后世历史上增添几分光彩。这样的宿命，其实在魏军入侵之前，便可以说基本确定。

那么，北地王夫人崔氏呢？她在自杀前的表现，与刘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死前的两段大声疾呼，颇有希腊悲剧中独白的舞台效果。她是在抒发胸臆，也是在表演。她和蜀汉政权的关系，或许不如丈夫那么深。然而，既然已经嫁作王爷夫人，总得追随丈夫的意愿，在国家危亡关头，做出应有的表现才是。

所以，她似癫似狂地呐喊着，一头撞向柱子，然后任由丈夫杀死自己的骨肉，割下自己的头颅，血淋淋地去向先帝刘备哭诉衷情。

即使她的心底还有对生命的留恋，或者对儿女的顾怜，在这一刻，也是保全不得了。社稷死，身便殉难。公爹刘禅是没心没肺的，所以不会连累到家人；而丈夫是忠肝义胆的，所以，她也必须死。这就是全部原因。

封建时代，老婆孩子常常被作为丈夫的附属，甚至是私产。随意的处置和虐待或许会遭到道德谴责，但在需要“殉难”的时候，拿来作为牺牲却是理所当然。而相应的另一方，却并无逃避和拒绝的权利。所以，在明朝灭亡之际，当李自成已经打进北京时，崇祯皇帝手提宝剑，含泪对自己的女儿说：“谁叫你生在帝王家！”然后一剑下去，鲜血飞溅。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撞柱，求一个痛快！

在《三国志》和《资治通鉴》上，并无崔氏自尽的记载，记载的是北地王刘谌“先杀妻子，次以自杀”。也就是说，崔夫人是被丈夫杀死的，不管她自己愿意不愿意。

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给她一个主动撞柱的待遇，也算是成人之“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