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夫人：无奈的三国第一尊夫人



三国时代，魏国最强大。魏武帝曹操虽然本身没当过皇帝，却可以称为三国时代的开启者，也无愧三国第一枭雄的名号。曹操，可以称之为三国中最尊贵的男人。

那么，相应的，三国中最尊贵的女人，就应当是曹操的妻子——卞夫人。她不但陪伴曹操，获得了魏王后的身份，而且在曹操死后，魏国建立时，更被尊为三国时代的第一位皇太后。

这位卞夫人是山东琅琊人，和诸葛亮算老乡。她生于东汉桓帝延熹三年的十二月。延熹三年大部分对应公元160年，但十二月则已经掉入公元161年的开头。

如同许多地位尊贵的人一样，在史料记载中，卞夫人出生时，出现了异常的征兆：差不多整整一天，满屋子都充满“黄气”。这种奇异的景象让她爹非常奇怪，就向一个叫王旦的算命先生请教。

接下来，王旦说出了世上最无聊的话。

他说：“嗯，这应该是一个吉祥的兆头。”（此吉祥也。）

在活跃于秦汉时期的算命先生中，王旦同志应该算比较木讷的一位。他既没有说出“贵不可言”之类的大话，更没有明确指出小丫头的路在何方（比如，当为后宫之首，当母仪天下云云），而仅仅是用近乎敷衍的态度，表达了这样一种含糊的祝福。最后，尽管一语成真，多半会被人当做是碰巧撞上大运而已。

尽管得到了“吉祥”的兆头，卞夫人自个儿的家世却一点都不尊贵。她出身的家庭是娼家，也就是歌伎舞女，社会地位比较低下。一般来说，所谓的吉祥，也就是傍上某位大款，享受一点富贵生活吧。

汉灵帝光和二年（公元179年），卞氏遇上了她一生中的贵人——曹操。这一年，虚岁二十的娼家女子在谯郡被曹操娶为小老婆。那时的曹操也才25岁，今天大学研究生的年龄，却已经威名远扬。他担任洛阳北部尉（首都公安局长）时，用五色棒把当权太监蹇硕的叔叔活活打死，后来又担任顿丘令，称得上是一位优秀青年干部。

卞氏的身份只是一个小老婆，曹操的正妻丁夫人对她非常严厉，但卞氏并不怀恨在心。她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对曹操尽心侍奉着，对丁夫人一丝不苟地保持尊敬。而以豪迈不羁著称的曹操，也丝毫不因世俗的偏见而怠慢了自己的爱妾。这个好色成性的枭雄如同许多男子一样，把更多的柔情贯注到小老婆身上。

中平元年（公元184年），爆发了震撼天下的黄巾大起义。30岁的曹操被任命为骑都尉，率军镇压起义，立下赫赫战功，后来连续升为济南相、东郡太守。能嫁给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相公，卞氏还有什么不满呢？

后来，,曹操因为行事率性，得罪了权贵，便挂着议郎的头衔，频频请假回家休闲。这样一来，原本因为曹操工作调度频繁，夫妻间少有团聚，如今也得到了弥补。

中平四年（公元187年），也就是婚后第九年，卞氏在谯郡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儿子，未来的魏文帝曹丕。和母亲一样，曹丕出生时也有奇异的征兆：一团青色的云气如同车盖一样笼罩在他头上，又是整整一天！

看相的人瞅着这团云气，认为这是“至贵之兆”。有多贵呢？算命先生说了，这“非人臣之气”。换言之，就是说曹丕以后要当皇帝的！

这位算命的比起当初给卞氏算命那位，胆子可大多了。而且也真让他说中了。当然，《魏书》的这段记载，多半是在曹丕当皇帝前后，由他手下人编排出来拍马屁的，当不得真。

不管怎样，能有自己的儿子，卞氏是非常高兴的。而大老婆丁夫人因为这事儿，心里多少有点不爽，也情有可原。

因为卞氏的温婉体贴，到次年，曹操被朝廷起用为典军校尉，从此常驻京城的时候，他留下丁夫人在老家，而把卞氏带到洛阳。以一个小老婆的身份来说，这也算得上很大的荣耀。

但是，卞氏和整个东汉王朝的安宁生活也快要结束了。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汉灵帝病死。朝廷随即爆发争斗。无谋的外戚何进企图消灭盘踞宫廷的太监，但因为行动瞻前顾后，反而被太监们所杀。何进的部将袁绍起兵冲入皇宫，将太监杀得尸横遍地，而西凉大军阀董卓则趁乱进京，把持了朝政。一场恐怖的大混乱揭开了序幕。

董卓把持朝政后，知道曹操是个人才，想起用他为骁骑校尉。曹操却不愿意和这个暴虐嚣张的土霸王共事。他丢下自己的部属和家眷，化装改名逃离了洛阳。

曹操的逃亡之路充满凶险，在中牟县还差点被抓起来送回洛阳（后来民间艺人据此创造了《捉放曹》的故事）。另一方面，在洛阳的曹操府邸，因为当家人的潜逃，更是惶惶不安。

恰在此时，曹操的同事袁术传来消息，说曹操在潜逃途中已经被董卓的人给抓起来砍啦！

这一下，曹府顿时陷入树倒猢狲散的境地。那些幕僚和家将都说，曹将军给人害啦，我们还留在这里等死么？赶紧分了行李各回各家吧！

眼看就要散去，虚岁三十的卞氏挺身而出：“且慢！曹将军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并没有确切的消息。要是今天大家就这么逃散了，要是明天曹将军还健在，还有什么脸去见他呢？”

有人还在疑惑：“可是，曹将军拒绝了董卓的委任，要是董卓拿我们问罪怎么办？那不就大祸临头了么？”

卞氏从容而坚定地说：“大祸临头，那就大伙儿手拉手共赴刑场好了！只要我们不曾背负忠义，就算真的送命，那也是死而无憾啊！”

一个姨太太竟能说出这样铿锵有力的话，对比之下，那些幕僚和家将即使还有贪生怕死的念头，也不好意思再说出来了。于是，曹操麾下这一支小小的力量得以保全。后来，曹操、袁绍等关东诸侯起兵讨伐董卓，董卓火烧洛阳之后，迁都长安。在这大乱的局势下，曹府的人马护卫着眷属向东逃回了曹操那里。

曹操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禁不住对卞氏刮目相看：想不到这个娼妓出身的小老婆，温婉体贴之余，还有这样的肝胆！

无可争议的，卞氏从此在曹府的女人中，占据了仅次于丁夫人的第二把交椅。等到公元二世纪末，丁夫人因为曹昂的事情和曹操闹翻并最终离婚之后，卞氏也就当仁不让地被继立为曹操的正妻。

当初丁夫人在室的时候，因为看不惯卞氏出身低下，加上女人固有的吃醋心理，经常仗着大老婆的地位，给卞氏脸色看。现在，卞氏扶正，成为司空曹操家的正牌女主人，丁夫人却沦为离异回家的中年妇女。

在这种情况下，卞夫人以德报怨，常常趁曹操外出征战的时候，派人去馈赠给丁夫人一些财物，有时还悄悄把丁夫人请到府中来款待。每次丁夫人来，卞夫人都亲自来迎去送，还按照过去的规矩，让丁夫人坐在正妻的主位上，自己坐在一边小老婆的位置上侍奉着。

这么热情的款待，连丁夫人都觉得有些惭愧了。她对卞夫人说，我已经是离婚的女人了，您怎么还对我这么好呢？

卞夫人回答，论公，您是曹大人的发妻，我只是个扶正的小妾；论私，年龄上我该管您叫姐姐。所以，这么招待您是应该的，您也就别再客气了。

这样的话，当然让丁夫人感动得热泪盈眶。然而，换一种功利的思想，卞夫人这样做，对自己也是绝无害处的。

作为曹操这样花心而又强势的男人，可能会拥有很多女人，对其中每一个都很好。这时，他最烦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女人争风吃醋，让自己不能痛快地寻花问柳。当初丁夫人就是因为怨恨曹操好色害死曹昂，对曹操喋喋不休地念叨，所以才被赶回去的。

现在，卞夫人已经成为正室，就算丁夫人过去曾如何对她，现在是终究不可能继续欺负她了。那么，表现得宽宏大度，甚至谦恭有礼地对待丁夫人，又有什么大损失呢？这样的行为，不但可以让丁夫人惭愧和感激，还能树立自己的德名。而且，事情终究会传到曹操的耳朵里，让曹操看见自己的继妻如此贤惠，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甚至更进一步，卞夫人当然清楚，曹操和丁夫人终究是结发夫妻，感情很深。即使离婚了，未必没有藕断丝连的余情。要是自己一旦扶正，立刻飞扬跋扈，甚至去嘲笑和贬损离异的丁夫人，恐怕反而会激起曹操对丁夫人的同情，对自己并无好处。相反，如果表现得一如既往的谦逊，则不但曹操会怡然自得地欣赏自己后妻对前妻的好意，就连丁夫人自己也因此承了自己的情，不好意思再卷土重来夺位了。

与其让你曹操抽空去关心前妻，不如我替你关心了！

从这个角度上说，作为情场上暂时的获胜方，卞夫人越是放下架子地对丁夫人好，她在曹操府中的地位就越稳定。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放得下那股闲气罢了。

后来，丁夫人去世，又是卞氏向曹操请求，为丁夫人办了丧礼，安葬在许都的城南。

卞夫人表现的这种宽宏大度深得曹操赞许，也使她在曹府的地位锦上添花。曹操的十多个夫人，前后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其中有的夫人死得早，曹操就把失去母亲的孤儿，都让卞夫人来抚养。卞夫人自己一口气生了曹丕、曹彰、曹植、曹熊四个儿子，再加上若干由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她的地位也就更加不可动摇了。

在这样的有利形势下，卞夫人并未自鸣得意，反而更加内敛。自幼家境不太好的她，生活朴素，不喜欢华丽的排场，也不喜欢秀美的花纹或珠宝玉器。她的日常用品，都是简单漆成黑色。因为考虑国家财政的困难，她还主动减去每顿饭的费用，把金银器皿全都撤掉，勤俭持家。她左右的仆人，吃饭都没有荤菜。在郭沫若的历史剧《蔡文姬》中，故意塞了一段剧情，写曹操夫人在缝补一条棉被，还说已经用了八年，还能再用几年。这当然是郭老讨好毛主席，故意在塑造曹操的光辉形象。但对应卞夫人的一贯作风，倒是恰恰合适。

有一次，曹操弄到了几副名贵的耳环，拿到卞夫人面前，告诉她自个儿挑选一副吧。卞夫人沉吟片刻，选择了其中较为中等的一副。

曹操微微一笑，问道：“你为什么选这一副呢？”

卞夫人回答：“要是选最好的，那是贪婪；要是选最差的，那是虚伪。所以，我选居中的。”

此事记载于《魏书》，如若属实，只能讲卞夫人的心机太深，连挑个耳环，都要用排除法进行战术策略分析，由此可见她在曹府的数十年中，是怎样的谨小慎微和步步为营。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曹丕被立为魏王太子。左右都向卞夫人朝贺，说：公子拜为太子，这是天下的大喜事啊，您应该多拿些财物来赏赐下人！

卞夫人节约惯了，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她冠冕堂皇地说：“大王（曹操）的儿子中间，曹丕年龄最大，所以被立为嗣子。这说明曹丕为人品行上还没有大的毛病，我也可以庆幸自己对孩子的教导还算合格。仅此而已，哪里还用得着赏赐呢？”

这话被曹操得知后，操哥大喜：“怒不变容，喜不失节，这是最难达到的。”

操哥糊涂一时啊，他也不想想，当时的魏王太子之争，无非是曹丕、曹植，最多加上曹彰。这三个儿子都是卞夫人所生，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卞夫人又何苦患得患失呢？

到了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60岁的卞夫人被封为魏王后。次年春，曹操病逝，曹丕继位，61岁卞夫人又成为王太后。到了冬天，曹丕在接二连三的“吉兆”推动下，终于逼迫汉献帝禅位，以魏代汉，成为皇帝。卞夫人也就连升三级，跳到皇太后的宝座上。

从此，她成为三国时代第一尊贵的女人。

成为皇太后的卞氏，并未感到多少快乐。因为她相伴数十年的夫君曹操已先此去世，而继位的儿子曹丕显然不具备父亲那种掌控大局的气度。猜忌与打压的气氛，弥漫在刚刚建立的魏国朝廷。

其中一个倒霉蛋就是曹操的堂弟，曹丕的堂叔曹洪。

曹洪是曹操部下一员心腹大将，立下许多功劳，还曾在讨伐董卓的荥阳之战中救过曹操的命。曹洪同时又是一个大财主，家产富有，又生性吝啬。曹丕年轻时，曾向这位叔父索要一些钱财。曹洪肯为曹操送命，却不肯为曹丕舍财，因此结下了梁子。等到曹丕继位后，就借机打击报复，抓住曹洪一个门客犯法的机会，宣称要追究领导人责任，将曹洪下了狱，还准备处以死刑。群臣纷纷上书劝解，都没有用。

还是卞夫人出面，哭着对曹丕说：“当初在荥阳之战中，要不是曹洪，你父亲都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你的今天！”接着，私下又威胁曹丕的老婆郭皇后说：“你作皇后的，理应劝谏皇帝。要是今天曹洪死，明天我就下令废掉你！”郭皇后也就不停地对曹丕吹枕头风。这么着，曹丕才终于免了曹洪一死，但还想把曹洪的家产都抄没。又是卞太后出面再三劝说，才把家产也发还了。这让原本坐以待毙的曹洪喜出望外，连忙上表，自个儿把自个儿痛骂了一顿，还拼命拍曹丕的马屁。

收拾曹洪，是曹丕干的一件缺德事，由此也可见这位三国第一皇帝的胸襟。面对这种关系到朝廷稳定的问题，卞夫人是敢于出面力争的。但在另一些情况下，她却常常束手无策。比如，曹家内部的兄弟相争。

曹丕为了年轻时借钱被拒，都能对大功臣曹洪下毒手。那么，面对曾经与自己竞争继承人宝座的兄弟，自然也不会放过。卞夫人的次子曹彰，勇猛善战，手握重兵。他虽然没参与争位，但却倾向于支持曹植，与曹丕颇不对劲。于是，在黄初四年（公元223年）的一次朝见后，曹彰莫名其妙死在宅邸里，年仅三十多岁。有人说是自然死亡，有人说是遭到曹丕的冷落而气死，更有的说是曹丕在兄弟相聚时使用“阴阳酒壶”或者“双色蜜枣”，给曹彰下了毒，把这个自己最为忌惮的弟弟给害死了。

总之，曹彰英年早逝，使卞夫人继曹熊病死（《三国演义》说是曹丕逼得自杀）之后，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另一个让卞夫人牵挂的，是小儿子曹植。才华出众的他，曾得到曹操的赏识，险些夺取曹丕的继承人名位，因而在以后遭到的打击和报复也更加深重。曹丕刚刚继位，就把曹植亲信丁仪、丁霬兄弟满门抄斩。后来，又屡屡寻出不是，频频贬官、治罪。流传千古的《七步诗》，就是在这段时间被逼出来的。

但是，感动归感动，曹丕在日后也并没有因为这首诗对曹植更好一些。

曹丕迫害兄弟，在加害的一方是咬牙切齿，丧心病狂，在被害的一方则是诚惶诚恐，无力挣扎，而一旁观看的卞太后，也只能默默流泪。据《魏略》记载，曹植某一次来京“请罪”，竟然被曹丕派人拦住，不让进城相见。卞太后几天等不到曹植的消息，以为他被逼得自杀了，便对着曹丕哭泣。过了一阵，看见曹植顶着刑具来到殿下，曹丕和卞太后这才欢喜。只不过母子俩喜的不同。卞太后当然是看小儿子还活着而喜，曹丕恐怕是看到弟弟这狼狈相而幸灾乐祸。所以，曹植虽然来了，曹丕依然对他板着面孔，而且不让他穿戴鞋子和帽子。曹植只好跪伏在地上哭着请罪，太后也露出郁郁不乐的样子。曹丕这才让曹植换上诸侯王的衣服。

但在《魏书》中，又有截然不同的另一段记载，说是曹丕准备治曹植的罪，派人拿着满朝公卿的决议去问卞太后的意见。卞太后回答：“想不到这小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告诉皇帝，不要因为我一个人就废了国家的法度。”言下之意，曹植随你处置好了。

这两段彼此冲突的记载，《魏略》中较为可信，但《魏书》也未必是纯粹的无中生有。由此倒也可以看出卞夫人本身所处的矛盾来。她的作风，一向是奉公守法，谨慎拘礼。所以，本心确实不愿意用太后的身份过多干预朝政。但曹丕对兄弟的这种迫害，又确实牵动她的肝肠。那么，一方面说些大义灭亲的套话，另一方面用眼泪求大儿子保全小儿子的性命，这也是一个可怜母亲迫不得已的“两全”之策吧。

卞夫人这种更倾向于明哲保身的立场，在甄宓事件中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样被称为“贵不可言”的甄宓，是个苦命的女子，年轻时嫁给袁绍之子袁熙，曹军打下邺城后又被曹丕纳为己有。然而，因为年长色衰，又渐渐遭曹丕冷落，最后被赐死。曹操在世之日，甄宓恭谨孝顺，对卞夫人异常体贴，卞夫人也多次称赞甄宓的贤德。然而，在甄宓被冷落和赐死的过程中，史料不曾记载卞夫人发一句话相助这个可怜的儿媳妇。

试着分析卞太后的想法，除了婆媳之间的天生矛盾之外，这只能解释为另一种明智：当初曹丕纳娶甄宓，本来就是喜爱甄宓的美色，而非品德。这个白眼色狼，同样也不会对相濡以沫的十多年夫妻情感在意太多。那么，随着年老色衰，甄宓遭到冷遇和抛弃也就是不可挽回的必然了。与其去枉费心机地调停这种注定越来越深的矛盾，不如让她早些去了吧。至于贤德、孝顺，这些对我卞氏而言，又有多大实际作用呢？再说，甄宓遭到曹丕冷遇，却又为曹植所爱恋。这个女人同时也就成为激发兄弟不和的危险因素，去了也干净。

卞夫人非常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她每次跟随曹操行军，如果在路边见到白发的老人，就会停车招呼他们，并且赐给他们绢帛之类的财物，而且还对他们哭泣着：“只恨我的父母早逝，不能等我到这时候尽孝啊。”

同时，卞夫人对待自己的亲族，又是相当严谨的。每次接见他们，她都会很严厉地教导他们说：“你们的日常生活，一定要节俭自律，不要经常指望着皇帝的赏赐！你们在外面，大约常常埋怨我人情淡薄，但我自己是有谱的。我侍奉曹操大人四五十年，早就习惯了节俭，总不可能到60岁来变俭为奢吧？你们要是有违法犯罪的，我可以给你罪加一等，至于额外的恩赏，那就别指望了！”有一次，曹丕给自个儿的舅舅卞秉修了一座宅子。宅子修好后，卞太后宴请亲族，厨房里端出来的也就是些家常菜，没什么山珍海味。

卞夫人对亲族的这种态度，简直严苛得有些不近人情，却也有其必要性。自古以来，君王的妻母一族称为外戚，是相当重要的政治力量。在整个汉朝，外戚把持朝政的形势不断出现。这种把持往往造成外戚和朝臣乃至皇帝的冲突，引来多次血案。相对而言，卞氏一族本来出身低下，没太大势力。要是卞氏的亲戚们仗着曹家声望作威作福，甚至开始揽权争位，无疑是在走一条危险的钢丝。所以，身为卞氏集团的实际领袖，卞太后必须尽可能严厉地限制这些亲属，让他们知趣些，不要给自个惹麻烦！唯有这样，攀上了高枝的卞氏一族，才能长保富贵平安。

卞夫人对亲人并非全无照顾。她的弟弟卞秉，在建安年间当上了曹操部下的“别部司马”，然后就一直没有升官。卞夫人多次对曹操抱怨，说应该照顾一下小舅子。曹操笑着回答：“卞秉啊，他都当了我的小舅子了，还嫌地位不高啊？”卞夫人又要曹操给卞秉一些钱财。曹操厚着脸皮回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个儿都已经偷偷给他一些了，还嫌不够啊？”这么着，终曹操在世，卞秉的官职一直没有提升，家产也没啥增加。直到曹丕继位，才给这位舅舅加官晋爵，又赏赐了许多钱财。而这时候，卞夫人反而对亲属严厉起来。

究其原因，这又是卞夫人精明细致的地方。她知道曹操本人做事颇有分寸，拿捏得准大局。所以，在曹操当权时，她大着胆子为亲属请求好处。要是不请，怕就一点都没有了。但曹丕为人却比父亲轻浮得多，加上辈分问题，卞家那些亲戚们也都有了作威作福的空间。这时候，卞夫人就得自个儿出来掌住盘子，别让亲戚们给儿子添太多麻烦。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黄初七年（公元226年），曹丕去世，年仅40岁。其子曹叡继位，67岁的卞夫人再度升格为太皇太后。然而，这种晋升又是以丧失亲人作为代价的。

曹叡当了皇帝，他在做平原王时的妃子虞氏没有当上皇后，却立了另一位毛氏。这当然让虞妃很是不爽，太皇太后就去劝慰这个孙儿媳妇。

谁知，虞妃大概是气昏了头，竟然对太皇太后发牢骚道：“你们曹家一直以来就喜欢立一些卑贱的女人当正室，这么下去，我看江山也保不长！”

这话出来，卞氏脸色当即一变。虞妃也不用脚趾头想一想，你眼前这位太婆婆，可也是娼妓家出身啊！很快，虞妃就被贬斥到邺城去了，从此郁郁终身。

这也是史料上卞夫人最后一次正面出场。太和四年（公元230年）五月，太皇太后卞氏去世，享年71岁。七月，她被合葬高陵，与已经分别十年的夫君曹操重新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