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王莽为什么热衷于改官名？

王莽花了很多时间定官制。官制为何需要一改再改？其实真正改的，与其说是官制，不如说是官名。对一个官员该管什么，具备什么样的责任与权力，该以什么样的程序来执行职务，又该如何与其他上下或平行官职互动，王莽并不在意。他认为只要官名取对了，按照名称，官与民、官与官之间，自然会有对的运作；完美的名号，会将大家带回经书所记录的那个完美秩序里。

但是，完美的名号真的存在吗？经学高度发展，在原来的今文经学之外，又出现了很不一样的古文经学，经学内部都吵嚷不休，再加上其他古文献，还有持续不断冒出来的，假借经学之名，依附于经学的谶纬，他要从这里面找出完美的官职名称，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在这套信念中，所谓完美的名号也就是最有效的名号。完美的名号通过感应就能创造完美的秩序，那么反过来看，如果完美秩序没有如预期一般出现，那么也就表示为其所取的名号不是完美的。如此就创造了巨大的缺陷，进入了恶性循环：改了官名，社会非但没有安定，还比以前更乱，于是，王莽就更积极地改官名，试图找到更好的真正完美的官名。

他看不到的是，改官名本身就制造了乱局。受官名改动牵制，官职也被进一步毁坏了。今天换了一个新官名，官员还没搞清楚新旧官名之间的实际官职如何调整，明天又换了一个更新的官名，结果就是官员也弄不清自己的职责了。本来一个官员批过的公文该被送到一个特定的单位，突然这个单位改名了，接着这个单位不见了，结果就是过去习惯、固定的官僚流程走不下去了。

官职大混乱很快就带来了整个官僚体制的大停滞，到后来，这严重到官员连薪俸都领不到的程度了，因为到处都是新的官，却没有人知道该如何为这些新官核薪。后来连负责薪俸的单位名字也被一改再改，大家都不知道该找什么官询问、领薪俸了！

官员领不到薪水，怎么办？《汉书》给了四个字的简单描述：“并为奸利。”

官员们仍然在位子上，却收不到预期的薪俸，怎么办？他们最直接的反应，几乎是这个情况逼迫他们不得不做的，就是利用他们的官位去牟利。况且，很多人在官名改后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事了，于是他们很自然地就全职替自己牟利了，而且大家都这么做，即“并为奸利”。

他们没有廉耻心，不知道这样做是错的吗？他们或许有过不安的念头，然而在那样的时代氛围中，他们很容易想办法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以缓和内心的罪恶感。那是经书权威最为崇高的时代，经书加上衍生的各种文本就是真理，所以只要能在庞大的文本中找出字句，给予所需的解释，基本上就可以提供绝大部分人类行为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