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洪秀全

洪秀全（1814—1864）　族名仁坤，小名火秀，因避上帝“耶火华”之讳，更名秀全，广东花县人。洪秀全出身于农民家庭，世代以耕种为业。他天资聪颖，七岁入村塾读书，五六年间便熟读四书、五经以及其他史书和诸子著作，家人都指望他能科举成名，光耀门庭。道光七年（1827），洪秀全第一次赴广州参加童试，没有考取，回乡后因家贫无法继续读书，便在家助父兄务农事。不久受聘为本村塾师。

道光十六年，洪秀全再赴广州应试，又名落孙山。当他徘徊在广州街头时，遇见正在向应考士子宣教并散发布道书的基督教牧师，得到了一份《劝世良言》。这是一本阐发基督教义，劝人信奉上帝的中文小册子，它的编写者是基督教伦敦会第一个华人牧师梁发。因为心境不佳，洪秀全当时并没有更多地留意这本书。第二年，洪秀全三赴广州参加府试，结果又落第了。他的身心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竟一下子病倒了。被人从广州送回家后，他又连续四十多天表现得神志昏迷，行动癫狂。据称，就在这段时间里，他写下了著名的述志诗：

手握乾坤杀伐权，斩邪留正解民悬。

眼通西北江山外，身振东南日月边。

展爪似嫌云路小，腾身何怕汉程偏。

风雷鼓舞三千浪，易象飞龙定在天。

他还不时大声疾呼“斩妖”！并对人说，他到了天堂，见到了一位皂袍老人，给了他一柄斩妖剑，让他斩尽天下妖魔。有一天，他又用朱笔写下“天王大道君王全”七个大字，对人说：“我是太平天子，天下钱粮归我食，天下百姓归我管。”种种迹象表明，在失意和悲愤的刺激下，他已萌发了浓厚的叛逆情绪。

道光二十三年，洪秀全四赴广州应试，结果仍然是败兴而归。在归舟中，他激愤地吟诵了一首七绝诗：

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

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六合定乾坤。

在诗中，他公然以“蛟龙”自比，以“定乾坤”明志。就在这个时候，他重新阅读了七年前得到的《劝世良言》，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为了让人们抛弃偶像崇拜，接受上帝是独一真神的信仰，梁发在书中对士子们说：“你们将文昌和魁星奉为神灵，以为可以获得保佑，可是你们中间有些人从少年起就读书应试，到七八十岁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难道你们不也同样敬拜这两个偶像吗，可他为什么不保佑你们高中呢？”这些话恰到好处地击中了洪秀全的痛处：既然文昌、魁星不能保佑我功名高中，我为什么不可以借助于独一真神皇上帝，另谋一条出路？他很快接受了《劝世良言》的说教，并且附会书中有关上帝、天堂的种种描述，对七年前自己在病中生出的种种幻象重新做出解释。他把这些想法和附会告诉了表弟冯云山和族弟洪仁玕，得到了他们的赞同。于是，他们一起来到家乡附近的石角潭，仿照《劝世良言》介绍的仪式自行洗礼，又先后将家中供奉的偶像和村塾中供奉的孔子牌位尽行除去，并到处劝人不要再信奉邪神，要一心一意敬拜上帝。

道光二十四年二月，洪秀全和冯云山等离开家乡，“出游天下”，向世人宣传拜上帝。他们先来到省城广州，接着又奔走于顺德、南海、番禺、增城、从化、清远、英德、函江、阳山等地，后来又深入到连山瑶区的南江排，可是应者寥寥。四月，他们进入广西境内，在贵县赐谷村洪秀全的表兄王盛均家落了脚，白天在村塾教书，晚上向人们宣传拜上帝的道理，终于取得了进展，有了一百多个信仰者。不久，洪秀全和冯云山因琐事发生争执，冯先行离开赐谷村辗转进入紫荆山区，洪秀全也于当年十月返回花县。

在家乡，洪秀全一边执教村塾，一边潜心写作，将他所了解的有限的基督教知识，和儒家经典中的大同思想，以及历次农民起义中提出的平均主义和平等思想糅合在一起。于道光二十五年到二十六年间先后写下了《原道救世歌》和《原道醒世训》等诗文。他向人们宣传“开辟真神惟上帝”，即除了上帝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神佛存在的思想；宣传“普天之下皆兄弟，灵魂同是自天来，上帝视之皆赤子”，即人的肉身受之父母，灵魂则受之上帝，因而大家都是上帝的赤子，也都是兄弟姐妹的道理；揭露当今社会世道乖离，人心浇薄，病根在于私欲横流，号召大家“跳出邪魔之鬼门，循行上帝之真道”，共同奋起建立一个“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大同社会。道光二十七年二月，洪秀全又与洪仁玕一道赴广州，从美国传教士罗孝全学习基督教义。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完成了《原道觉世训》的写作，号召拜上帝的兄弟姐妹迅速奋起，共同击灭作怪多变、迷惑世人的“阎罗妖”，即清朝皇帝。这几部书奠定了太平天国农民起义的理论基础。

道光二十七年七月，洪秀全来到紫荆山区，与冯云山会合。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经过冯云山多年的宣传和发动工作，这里已经聚集了两千多名拜上帝的信徒，洪秀全梦游天堂、承受天命、下凡诛妖的种种传说已经在民间广为流行，在拜上帝信徒的心目中，他早已成了他们景仰和崇拜的领袖。洪秀全与冯云山共同商讨，撰写了《天条书》，进一步明确了拜上帝的种种仪式，以及信徒们应当遵守的戒律，首先是十款天条。九月，他又和冯云山等人来到象州三江口，捣毁了在当地颇有影响的甘王庙，并号召各地信徒大张旗鼓地展开倒庙诛妖活动。十二月，冯云山被当地团练头目王作新以“阳为传教，阴谋造反”罪逮捕，洪秀全匆忙返回广东设法营救。在此期间，杨秀清和萧朝贵分别以代天父传言和代天兄传言的特殊方式稳定了信徒的情绪和信念，继续坚持斗争。道光二十九年夏，洪秀全和冯云山重返紫荆山区，并着手反清起义的具体准备。

道光三十年六月，洪秀全发布总动员令，号召各地拜上帝的信徒到金田村团营，并仿照《周礼》“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的制度，将陆续前来团营的信徒编制成军；同时建立了圣库制度，将所有财产收归圣库，所有开销由圣库平均支出；宣布了五条纪律：一遵条命（即《天条书》）；二别男行女行；三秋毫无犯；四公心和傩，各遵头目约束；五同心合力，不得临阵退缩。十二月十日，洪秀全在金田村正式宣布起义，建立了太平天国。咸丰元年（1851）二月二十一日，洪秀全在武宣东乡登极，正式称天王。十月二十五日，洪秀全在永安发布封王诏令，分别褒封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为东、西、南、北、翼王，形成了太平天国农民政权的领导核心。咸丰二年二月十六日，太平军从永安突围北上，进入湘南后确立了进军两湖，沿江东下，占领金陵，分扰南北的战略目标。此后以破竹之势一路进军。咸丰三年二月十一日攻占南京，改称天京，定为首都，建立起与清王朝南北对峙的农民政权。

定都天京后，洪秀全于咸丰三年冬正式颁行了《天朝田亩制度》，这是一份太平天国立国的总纲领，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各个方面。这个纲领在政治上宣布施行乡官制度，按照每二十五家设两司马管理，上设卒长、旅帅、师帅、军帅、监军、总制等职官的军事体系，将全体民众严密地组织起来；在经济上宣布废除土地私有制，按照人口平均分配土地，以实现“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的目标，同时根据“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的原则，对所有财富实施绝对平均主义的分配制度。这个纲领对于号召广大民众起来与清王朝的统治作斗争，起了促进作用，但是由于具有浓厚的空想色彩，加上受到激烈的战争环境制约，实际上没有能够加以推行。在军事上，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便分兵进行北伐和西征。其中，林凤祥、李开芳统帅的北伐军从扬州出发，一直进抵天津附近，时历两年，地经六省，行程五千余里，在清王朝的心脏地带给敌人以重大打击，但由于孤军深入，外无援兵，内缺给养，最终失败。胡以晃、赖汉英带领的西征军沿江西上，先后攻克天京上游的战略屏障安庆、九江、武昌，占领安徽、江西广大腹地，但在进军湖南时受挫于曾国藩统带的湘军。洪秀全复派石达开赴西线主持军务，在湖口大败湘军水师，乘胜再占武昌。此后，秦日纲、韦昌辉、石达开等军协力作战，展开天京外围的破围战，先后击溃围困天京的清军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

然而，就在军事上取得进展的同时，太平天国内部的权力斗争也日趋激化。洪秀全在定都天京后逐渐脱离实际，倦理政务，大兴土木建造了壮观的天王府，迷恋起奢侈的“小天堂”生活，而将太平天国的军政事务交由杨秀清统理。杨秀清在大权独揽后也日益骄横跋扈，对下滥施权威，对洪秀全也屡加挫辱，咸丰六年七月竟假借天父下凡，召洪秀全到东王府，逼洪秀全封他为“万岁”。洪秀全一面被迫准其所请，一面密诏韦昌辉、石达开等回京勤王。韦昌辉回京后，于八月初四日袭杀杨秀清，又滥杀无辜，引起众怒，被洪秀全下诏诛杀。此后，洪秀全召石达开回京辅政，但消极吸取杨韦变乱的教训，对石达开疑忌重重，并重用其胞兄安王洪仁发、福王洪仁达，导致石达开于咸丰七年五月从天京出走，并率领大批精锐部队远征。

面临“朝中无将，国中无人”的局面，洪秀全不得不挑选陈玉成、李秀成等一批年轻将领出来辅助天国事务。咸丰九年三月洪仁玕到达天京后，洪秀全又很快封他为干王，让他总理朝政。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太平天国一度出现重振的势头。咸丰八年秋取得了浦口、三河战役的重大胜利，咸丰十年春发动了以“围魏救赵”的战术二解京围的战役。此后又东征苏、常，在江南地区开辟了新的基地。可是，洪秀全晚年却越来越沉溺于宗教生活，执迷于“天情”，陶醉于梦兆，将农民起义的胜利归诸于天父的恩赐，将太平天国的命运寄托于上帝的保佑。而在太平天国的军政事务上，洪秀全又日趋保守，且越来越刚愎自用，奉行“只有人错无天错，只有臣错无主错”的准则。咸丰十一年秋安庆失守后，湘军曾国荃等部沿长江两岸东下，重新围困天京；李鸿章统率的淮军在西方列强的直接支持下，从上海进击苏、常；左宗棠所部湘军则从浙江方向进攻太平军。在这样严峻的局势下，洪秀全仍抱定死守天京的宗旨不放，拒绝接受李秀成“让城别走”的建议，导致太平天国在战略上的全面被动和战场上的节节崩溃。同治三年四月二十七日，洪秀全在天京病逝，幼天王洪天贵福继位。六月十六日，天京失陷，太平天国农民起义随即失败。

评：《劝世良言》本是一种劝善从良的宗教宣传品，被洪秀全拿来后，却创造性地变成了太平天国农民起义的理论武器，这大概是它的作者始料所不及的。洪秀全曾经真诚地希望他的那些同拜上帝的“洋兄弟”帮助他共同完成上帝交给的除妖使命，可是最终却为“洋兄弟”的枪炮和“阎罗妖”的屠刀联合扼杀，这大概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同样，他曾经借助于天父上帝建立了人间天国，却又因为沉溺于天父上帝断送了太平天国的前途。这一连串的二律背反，不但酿成了洪秀全个人的悲剧，而且导致了太平天国农民政权的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