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李斯与韩非

秦王嬴政听到吕不韦死了，就把他的门客全都赶走，同时以吕不韦为鉴，驱赶咸阳城中的所有异国客人、商人，已经做官的要削去职位。谁敢容留，一起治罪。且说李斯到了秦国后，先在吕不韦手下做门客，后来吕不韦向秦王嬴政举荐，被秦王嬴政拜为客卿。这次秦王嬴政下了逐客令，李斯也属于被驱逐的人，被司里官赶出了咸阳城。在途中，李斯写下了一篇《谏逐客书》，谎称要报告机密的事，请人送给秦王嬴政。李斯在《谏逐客书》中写道——

闻议逐客，私下以为过矣！

从前秦穆公寻求贤士，西边取得由余，东边得到百里奚，又从宋国迎来蹇叔，还从晋国招来邳豹。这些贤人，不生在秦国，而秦穆公重用他们，于是称霸西戎。秦孝公采用卫鞅的新法，移风易俗，国人因此殷实，国家因此富强，百姓乐意为国效力，诸侯亲附归服，战胜魏军等强大兵马，攻取土地上千里，至今政治安定，国力强盛。秦惠文王采纳张仪的计策，以连横对抗六国合纵，割取肥田沃土，功效延续到今天。秦昭襄王得到范雎，废黜魏冉，巩固了王室的威力，堵塞了权贵垄断，蚕食诸侯领土，使秦国成就帝王大业。这四位君主，都依靠了客卿的功劳。由此看来，客卿哪有什么对不住秦国的地方？倘若四位君主拒绝远客而不予接纳，疏远贤士而不加任用，这就会使国家没有丰厚的实力，而让秦国没有强大的名声。

如今秦国王宫里，有美玉等众多宝物，可这么多宝贝，秦国一样不出产，而大王却喜欢它们。如今用人却不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不论是非曲直，不是秦人就得离去，是客卿就得驱逐。这样做，所重的是美玉，而所轻的是贤人啊，这不是统一天下、制服诸侯的办法啊。

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土地不分东西南北，百姓不论异国他邦，便会一年四季富裕美好，天地鬼神降赐福运。现在大王拒绝客卿使之去侍奉诸侯，天下贤士就会退却而不敢西进秦国，这叫“借武器给敌寇，送粮食给盗贼”啊。

物品中不出产在秦国，而宝贵的却很多；贤士中不生长于秦国，愿意效忠的却不少。如今驱逐客卿来资助敌国，内部造成空虚而外部在诸侯中构筑怨恨，那要想谋求国家没有危难，是不可能的啊！

秦王嬴政读了李斯的《谏逐客书》，顿时醒悟，马上废除逐客令，派人驱车去追赶李斯，一直追到骊山脚下才找到他。李斯回到咸阳，秦王嬴政便恢复他的官职，仍像过去那样信任他。

秦王嬴政见《谏逐客书》言语犀利、文采飞扬，便问李斯：“听说你师从荀子，而荀子是儒教大家，你说治理秦国是靠儒学还是继续奉行法家思想？”

李斯答道：“儒教中，孔子的中心思想为‘仁’，孟子的中心思想为‘义’，臣的师傅荀子继二人后提出‘礼’，重视社会上人们的行为规范。这‘礼’掺杂了法家思想。臣的师傅荀子认为人与生俱来就想满足欲望，若欲望得不到满足便会发生争执，因此主张人性本恶，需要由圣王及礼法的教化，通过‘伪’来使人格提高。至于治理秦国，用法家思想还是用儒家思想，臣认为若要提高国力、军力，则继续奉行法家思想；若要使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则要推行儒家思想。”

秦王嬴政说：“寡人明白了，治国需要法，做人需要儒。用法则国强，但行法者往往不得善终，如吴起、卫鞅；行儒则国弱，但儒家往往得到善终，如孔子、孟子。现在强国并立、天下纷争，而秦国要完成一统大业，必须继续奉行法家思想。等到天下一统、外无患、内无忧时，就推行儒家思想。”

李斯虽学过儒家经典，但知道自己是标准的法家，此时不免脊背发凉，心想：自己千万别成为第二个吴起、又一个卫鞅呀。

李斯感到秦王嬴政信任自己，便对秦王嬴政奏道：“当年秦穆公兴图霸业的时候，各地的君主还很多，周朝气势衰减不多，因此不可能施行兼并的战略。自从秦孝公以来，周王室已经变得很衰微，除秦国外，各地诸侯相互吞并，也只剩下六个强国。如今，周朝已经灭亡，以现今秦国的强大、大王的贤明，来扫荡其他国家就好像拂去灶上的灰尘一样容易。如果不能利用现在的形势去完成霸业，坐待各地诸侯重新强盛和联合起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秦王嬴政说：“寡人早想将六国吞并，应当采用什么战略呢？”

李斯说：“继续奉行远交近攻的计策。韩国离秦国近，而且国力很弱，另外韩国已经向秦国称臣，但却与楚、魏、赵、燕等国合纵抗秦。我们应当先吞并韩国，威慑其他国家。”秦王嬴政采纳了他的意见，便命秦军加强训练，准备进攻韩国。

“布谷、布谷……”杜鹃鸟在啼叫着。到了春播的时候了，在秦国关中平原上，一派繁忙的景象。与以往不同的是，用水浇地不再困难。此时，水工郑国和民工们历尽艰辛，终于在秦国修成了这条引泾河到洛水的大渠，可灌溉农田达四万顷之多，于是秦国关中成为沃野。秦王嬴政极为高兴，将此渠命名为郑国渠。

当年出此疲秦计划无意之中让秦国更加富强的韩桓惠王已死，世子韩安即位。公子韩非目睹韩国日趋衰弱，便多次向韩王安上书进谏，希望韩王安励精图治，变法图强，但韩王安置若罔闻，始终都未采纳。这使韩非异常悲愤和失望，忧愤寂寞中，写了《孤愤》《五蠹》《说林》《说难》等十余万言的著作，阐述了他的法治思想，并抒发了忧愤孤直而不容于时的愤懑——

宋国有个卖酒的，公道热情，酒很香醇，酒旗悬挂得很高，但积贮了很多酒也没有人来买。时间一久，酒都变酸了。卖酒的感到奇怪，不解其中缘故。他向同住里巷的智者请教。智者说：“你养的狗凶恶吗？”卖酒的说：“狗是凶恶，那么多酒为什么就卖不出去呢？”智者说：“人们害怕你的狗呀！有的人打发自己的小孩，揣上钱，拿着壶，前往打酒，但你的狗蹿出来咬人，谁还敢来买酒呢？这就是你的酒卖不掉最终变酸的原因呀。”其实，国家也有这样的“恶狗”。有才能的人怀着治国的本领想要禀陈国君，让国君明晓治国方略，但有些大臣像恶狗一样蹿出来咬人，这就使国君受到蒙蔽和挟制，让那些有才能的人不能得到重用。

郑国有个想买鞋的人，先量好自己的脚，顺手把量好的尺寸放在座位上。到集市去的时候，忘记带了。他对卖鞋的人说：“我忘记带尺寸了。”急忙返回家取，可是等他回来，集市已经散了，因而没有买到鞋。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脚试试呢？”他答道：“我宁愿相信尺寸，也不相信自己的脚。”

楚国有一个卖矛和盾的商人。一天，他带着这两样货到街上叫卖，先举起盾向人们吹嘘说：“我这盾呀，再坚固没有了，无论怎样锋利的矛也刺不穿它。”停一会儿，他又举起矛向人们夸耀说：“我这矛呀，再锋利没有了，无论怎样坚固的盾，它都刺得穿。”旁边的人听了，不禁发笑，对他说：“如果用你的矛来刺你的盾，结果会怎样呢？”这个商人窘得答不出话来，因为自相矛盾。

魏国被赵国打败了，因此魏国世子要被送到赵国邯郸去做人质。临行时，世子对魏王说：“要是有人跑来向父王报告，说大街上跑出来一只老虎，父王相信吗？”魏王摇头说：“寡人不相信，大街上哪来的老虎？”世子继续说：“要是接着有第二个人跑来报告，说大街上发现了老虎，父王您相信不相信？”魏王迟疑了一下，仍然摇头说不信。世子再问：“如果马上又有第三个人跑来报告说大街上有只老虎，父王您信不信呢？”魏王点头说：“寡人相信了。三人成虎，如果三个人都这么说，一定不会有假。”世子起身说道：“谁都知道，大街上是不可能有老虎的，可是当三个人都说有，大王就相信了。现在邯郸离魏国大梁比从这儿去大街远得多了，以后在大王面前说儿臣坏话的又何止三人呢？请父王明断是非。”果然如世子所料，他一走，就有很多人到魏王面前大造谣言。以至于当他从邯郸回来后，魏王都不愿见世子了。

宋国有个富翁，因天下大雨，他的墙坍塌了。他儿子说：“如果不赶紧修筑它，一定有盗贼进来。”隔壁老人也这么说，可富翁不听他们的话。这天晚上，果然被盗贼偷去了大量财物。富翁发现后，懊悔不已，先是赞赏儿子聪明，接着怀疑偷盗的是隔壁老人。

墙内开花墙外香，韩非的这些著述传到秦国后，秦王嬴政看得爱不释手、津津有味，不由叹道：“寡人得见此作者，死不恨矣。”可谓仰慕已极。秦王嬴政不知这些文章是谁所写，便问李斯，李斯告诉他是韩国公子韩非所著。秦王嬴政一时兴起，为了尽快见到韩非，当即下令攻打韩国。韩王安原本不重用韩非，此时因为形势紧迫，便派韩非出使秦国。

虽然与李斯是同学，但国事第一，韩非直接去拜见秦王嬴政。秦王嬴政见到韩非，非常高兴。秦王嬴政问君王如何才会有权势，韩非说：“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秦王嬴政又问如何强国富民，韩非说：“君王应该使用各种手段清除世袭的奴隶主贵族，散其党，夺其辅。把奴隶改为平民，迁居到新获的土地。”秦王嬴政又问奴隶转化成平民后，如何去治理，韩非说：“我师傅荀子提出‘性本恶’，认为民众的本性是‘恶劳而好逸’，所以要用法来约束民众，施刑于民，禁奸于萌芽之时。”秦王嬴政对韩非推崇备至，告诉诸位秦国大臣，按韩非的思想去改革和行政。

秦王嬴政想拜韩非做客卿，以便经常与他商量治国之事，但李斯妒忌韩非的才能，便私下对秦王嬴政诬陷道：“各国公子，都对自己的国家忠诚，怎么会愿意为外国做事？现在秦国进攻韩国，于是韩王急忙派公子韩非来秦国，怎么能知道这其中使的不是苏秦的反间计呢？所以公子韩非是不能任用的。”

秦王嬴政说：“那就把他赶走吧。”

李斯说：“过去齐国孟尝君田文、赵国平原君赵胜都曾经留在秦国，秦国没有任用，放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国家，结果成为秦国的祸患。韩非很有才能，不如将他杀掉，这好比剪除韩国的一只翅膀。”秦王嬴政觉得有理，便把韩非囚禁起来。

韩非说：“我犯了什么罪？”

狱吏说：“一个地方容不得两个英雄，所以你的同学李斯排斥你。现在的世道，对有才能的人要么任用，要么杀掉，何必一定要有什么罪名？”

韩非听罢，满怀慷慨地说道：“不吹毛而求小疵。”又想到自己满腹才学，但韩国不容、同学不容、秦王不容，于是万念俱灰，流泪道：“道私者乱，道法者治。”晚上用冠缨勒住咽喉自尽而死。

韩王安听说公子韩非死去，更加害怕，忙向秦王嬴政求和，表示继续称臣秦国，并献韩国南阳一带给秦国。秦军撤走，秦王嬴政派内史腾去接受韩国所献之地，任命他为南阳郡守。内史腾在南阳发布文告，抚定百姓，严防不法行为，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