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嬴政掌政



时光如箭，日月如梭。转眼间，秦王嬴政已经长大成人。他魁伟英俊，聪明异常，胸中志气高远，遇事机敏决断，虽然未亲政，但并不事事都由太后赵姬和丞相吕不韦做主。

一日，纲成君蔡泽奏道：“赵国与燕国之间，有着解不开的仇恨，现在燕国归附赵国并不是出于真心。臣想请大王派臣做使节到燕国去，让燕国给我们送来人质，俯首称臣，从而把赵国孤立起来。然后，我们和燕国共同讨伐赵国，借机扩大秦国疆域。”秦王嬴政同意了，于是蔡泽去见燕王姬喜。

蔡泽到了燕国，对燕王姬喜说：“燕、赵都是强国，可是打了一仗，栗腹被杀害；再打一仗，剧辛也死了。大王忘记了这两次被赵国打败的仇恨，反而臣服赵国，这太不公平了。”

燕王姬喜说：“寡人并不是真心情愿与赵国和好，只是我们的力量不能和赵国相抗衡，这有什么办法？”

蔡泽说：“现在秦王想报五国联合进攻秦国之仇，我知道燕国与赵国之间有仇，你们跟随赵国出兵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大王能相信我所讲的，把世子派到秦国去做人质，同时请秦国的一位大臣来燕国做相国，那么秦国和燕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就如胶似漆了。这样把两国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去向赵国报仇雪耻就不难了。”

燕王姬喜听信了蔡泽的话，把世子姬丹派到秦国去做人质，并请秦王嬴政派一位大臣来燕国做相国。

吕不韦想派大夫张唐去燕国，可张唐却推说自己有病不肯去燕国。吕不韦亲自驾车去请他前去燕国，张唐推辞说：“我攻打过赵国，赵国对我深深记恨。今天要我到燕国去，必须路经赵国，所以我不能去。”吕不韦再三强令他去，张唐却执意不接受命令。

吕不韦回到府中，闷闷不乐，心中想不透张唐为什么坚决不去燕国。吕不韦身边有个少年，名叫甘罗，是甘茂的孙子，只有十二岁。甘罗看见吕不韦脸上很忧郁，进来问他：“丞相心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吕不韦说：“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竟然跑来问我。”

甘罗说：“您心里有事又不让我们知道，我们想效忠您也没有地方呀。”

吕不韦笑了笑说：“我想让张唐去燕国做相国，可是他坚决不去，所以我不高兴了。”

甘罗说：“这是一件小事，您为什么不早对我讲？请您允许我到大夫张唐那里去一趟。”

吕不韦连声呵斥甘罗说：“去，一边玩去！我亲自去请他都不行，你一个小孩子就能说动他吗？”

甘罗说：“过去项橐七岁就做孔子的师傅，现在我十二岁了，比项橐还大五岁，您该让我去试一试，没有效果再斥责我也不晚。怎么可以看不起别人、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呢？”

吕不韦听甘罗说出这番话，很是惊奇，立即笑道：“你这个孩子不简单，你去吧。”甘罗辞别吕不韦，就去见张唐。

张唐知道甘罗是丞相府上的人，但因其年少就难免有些盛气凌人。张唐问甘罗：“你这个小孩子，来找我干什么？”

甘罗说：“我是特地来为你吊唁的。”

张唐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甘罗笑了笑说：“大夫您认为自己的功劳和白起相比怎样？”

张唐说：“白起东征西战，打了无数次胜仗，我的功劳不如他的十分之一。”

甘罗说：“如果拿范雎和吕不韦相比，你看谁更专权呢？”

张唐笑笑说：“范雎当然不如吕不韦。”

甘罗说：“当年范雎请白起去攻打赵国，白起不肯去，范雎一怒之下，上奏秦昭襄王，把白起赶出了咸阳，杀死在了杜邮。今天丞相吕不韦亲自请你去燕国做相国，而你执意不肯去。范雎因为同样的原因不能宽容白起，难道吕不韦还能宽容你吗？你离死的日子不远了。”

张唐听罢，脸色都变了，连忙起身道谢说：“感谢你来教导我。”立即采纳甘罗的建议，到吕不韦那里去请罪。

甘罗对吕不韦说：“大夫张唐听了我的劝说后答应去燕国，并不是心甘情愿。他心中仍然害怕途经赵国。请丞相您借给我车马，我先去把此事和赵国讲一讲。”

吕不韦已经见识了甘罗的才能，进宫对秦王嬴政奏道：“甘茂的孙子甘罗，虽然年纪很小，但特别聪明。张唐推说有病，不肯到燕国去做相国，甘罗到那里和张唐一谈，就把张唐说服了。现在甘罗又请求去和赵王谈一谈，请大王您派他去吧。”秦王嬴政很好奇，便宣甘罗入朝。

秦王嬴政见甘罗生得眉清目秀，心里已是喜欢。秦王嬴政问甘罗：“你见到赵王，准备怎样讲呢？”甘罗答道：“我要先看看赵王喜欢什么，害怕什么，然后看准机会再同他谈。游说要像湖中水波一样，随风而变，这是不能事先决定的。”秦王嬴政露出笑容，立刻交给他十乘上等车马和百名仆从，命他去出使赵国。

赵悼襄王闻听秦国使节来到，不敢怠慢，出城二十里相迎。赵悼襄王见秦国使节甘罗这么小，心中暗暗称奇，问甘罗：“过去秦国有位丞相也姓甘，那是你什么人？”

甘罗说：“那是我的祖父。”

赵悼襄王说：“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甘罗答道：“十二岁。”

赵悼襄王说：“秦国没有年纪大的人来当使节吗？怎么会派你来？”

甘罗说：“秦王任用人是各派各的用处，年纪大的人去担负大的责任，年纪小的人去办小事。我的年纪最小，所以派我来出使赵国。”

赵悼襄王不由脸上发红，见甘罗说话机敏利落，心中又暗暗称奇，问道：“今天委屈你到我们这个小国来，有什么见教？”

甘罗说：“大王听说燕国世子姬丹到秦国去做人质了吗？”

赵悼襄王说：“听说了。”

甘罗说：“大王听说秦国大夫张唐要去燕国做相国了吗？”

赵悼襄王说：“也听说了。”

甘罗又说：“提起世子姬丹到秦国去做人质，说明燕国不敢欺骗秦国；大夫张唐去燕国做相国，说明秦国不欺骗燕国。燕、秦两国就要和好了。”

赵悼襄王说：“秦国与燕国和好是为了什么呢？”

甘罗说：“秦国与燕国和好是为了共同进攻赵国，从而扩展秦国疆土。大王不如割让五座城池给秦国，满足秦国扩展疆土的愿望。然后我去劝说秦王，制止张唐之行，断绝秦国和燕国的联合，反过来与赵国和好。赵国去进攻弱小的燕国，秦国不去救援它，这样赵国得到的何止五座城池呢？”

赵悼襄王听罢很高兴，立即赐给甘罗黄金百镒、玉璧十对，并把五座城池的版图交给他，请他回去向秦王嬴政报告。

见到甘罗，秦王嬴政高兴地说：“五座城池，靠一位少年就得到了。你的智慧要比你的身材大得多啊。”于是便不派张唐去燕国。张唐也深深感谢甘罗。赵国听说张唐不去燕国了，便知道秦国不再帮助燕国，于是命令庞煖、李牧各率一支兵马进攻燕国，占领了三十座城池。赵国把其中的十九座据为己有，另外十一座送给了秦国。秦王嬴政封甘罗做左庶长，并把过去封给甘茂的田地、宅院又赐给他。甘罗有智慧无寿命，不久患病死去，张唐亦死去。

却说吕不韦因为深受太后赵姬的宠爱，平时出入内宫，肆无忌惮。看到秦王嬴政越长越大，并且英明过人，便开始有点儿为自己担心。无奈太后赵姬的淫心越来越大，常常召他去。吕不韦担心有一天奸情败露招来大祸，便想找一个人来代替自己，思来想去，能称太后赵姬心意的，实在太难寻到。功夫不负有心人，吕不韦找到一个叫嫪大的人。他淫乱成性，品行低下，故被百姓称为嫪毐。

这天，太后赵姬又召吕不韦前去。吕不韦乘机说：“昨日收留了一个相貌英俊、体力旺盛的男子，太后想见见这个人吗？我把他请进宫来？”

太后赵姬笑着没有回答，过了半天才说：“你是不是说着玩的？这些外人怎么能进入内宫呢？”

吕不韦说：“我有一个计策，假装将他处以腐刑，不就可以长期留在宫中了吗？”

太后赵姬高兴地说：“这个办法不错。”

吕不韦把嫪毐找来，一五一十告诉给他。嫪毐觉得如同梦中，立刻答应下来。吕不韦便命人将嫪毐处以腐刑，先把千枚半两钱送给行刑人，假做阉割，拔掉嫪毐的胡须、眉毛。做过这一番手脚后，就将嫪毐送进宫去，于是太后赵姬将嫪毐留在身边侍候，夜里令他陪寝，感觉胜过吕不韦十倍。

第二天，太后赵姬重赏吕不韦，酬谢他的功劳，吕不韦也侥幸脱出身来。太后赵姬和嫪毐相处如同夫妇，没过多久，太后赵姬就怀了身孕。太后赵姬担心生产时隐瞒不住，就假说生病，让嫪毐请来卜师，重金笼赂，说宫中有祟，应当请太后赵姬去二三百里以外避祟。秦王嬴政对吕不韦经常出入内宫很是怀疑，也觉得太后赵姬走得远些可以断绝他们两人来往，便说：“故都雍城在咸阳西边三百里，过去的宫殿都在，母后到那里去住是很好的。”于是太后赵姬迁居雍城，嫪毐作为内侍一块儿去了雍城。

自从离开咸阳后，嫪毐与太后赵姬往来更加无所忌讳，两年之中，接连生了两个孩子，藏在密室中哺养。有人知道宫中隐情，但无人敢说。太后赵姬请秦王嬴政封给嫪毐封邑，用来表彰他侍奉自己的功劳。秦王嬴政便将山阳这块地方赐给了他。嫪毐突然发迹，更加为所欲为，豢养家仆、门客几千人。朝中趋炎附势的小人也争着依附于他。一时间，嫪毐的声势超过了吕不韦。

秦王嬴政九年春天，彗星出现，拖着长长的尾巴。内史期依据《周易》占卜说：“国中将有兵变。”适逢秦王嬴政到故都雍城祭祀，为防兵变，秦王嬴政命令将军王翦在咸阳耀兵三天，与吕不韦一起镇守国都；又命将军樊於期带兵三万驻扎岐山。然后，秦王嬴政起驾来到雍城，这时他已经二十二岁，太后赵姬为他举行加冕。自此，秦王嬴政开始全面主持朝政。

为庆祝加冕，秦国群臣畅饮五天。嫪毐酒后，与大夫颜泄赌博，却是连赌连输。嫪毐喝醉了酒，便说输掉的都不算。颜泄也醉了，坚决不许嫪毐赖账。嫪毐起身抓住颜泄，打了两个耳光。颜泄也不相让，伸手抓去了嫪毐的冠缨。嫪毐大怒，瞪圆眼睛呵斥说：“我是当今大王的假父，你们这些穷官吏，怎么敢和我相抗？”颜泄害怕，离席而走。

嫪毐享福太过，合该生出事来。恰好秦王嬴政从太后赵姬那里饮酒出来，街上遇到颜泄。怒火未消的颜泄跪在地上叩头，大声哭泣。秦王嬴政虽然年轻，却是个极有心机的人。他一句话没说，便让左右把颜泄带到宫中，细细询问。盛怒之下的颜泄便将嫪毐打自己耳光、自称是大王假父的事讲了一遍，然后说：“嫪毐实际上并不是寺人，他假装受了腐刑，偷偷地侍奉太后，现在和太后已经生下两个孩子，藏在宫中。嫪毐豢养家仆、门客几千人，如果谋篡王位，那可就坏了。”秦王嬴政大吃一惊，悄悄拿出兵符，派人紧急去召樊於期，命他带兵前来雍城。

却说雍城宫中有两个内侍，平日受了太后赵姬、嫪毐的不少好处，成为他们的死党。闻听秦王嬴政召兵的消息，连忙去找嫪毐报告。

嫪毐这时已醒酒，听到报告，吓出一身冷汗，连夜求见太后赵姬。嫪毐说：“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只有派手下卫兵、门客、家仆合力攻打秦王嬴政，我们两人还有保全的可能。”

太后赵姬说：“卫兵会听我们命令吗？”

嫪毐说：“用太后玉玺充当大王御宝，假说宫中有贼，这样卫兵就不会不去。”

太后赵姬这时也没了主意，便说：“就照你想的去做吧。”把玉玺交给了嫪毐。

嫪毐写了一份秦王令，盖上太后玉玺，然后把宫中卫兵和自己的手下家仆、门客召来，此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嫪毐假借王命，率领这些人围住了王宫。秦王嬴政站到台上，大声呵斥说：“你等为何敢来宫中闹事？”卫兵们慌忙说：“嫪毐传令，说这里有贼人，要我们前来救驾。”秦王嬴政说：“除了这个贼人，哪还有其他贼人？”卫兵们一听，马上走掉一半，剩下的一半掉过兵刃，围攻嫪毐的家仆、门客。秦王嬴政下令说：“谁能生擒嫪毐，赏钱百万；献上首级，赏钱五十万；杀掉嫪毐一名死党，加一级爵位。不论尊卑，赏赐完全相同。”于是宫中内侍、马夫全都出来和嫪毐的手下搏斗。百姓听说嫪毐造反，也都前来帮助卫兵围杀嫪毐。嫪毐的手下很快被消灭了几百人，嫪毐夺路逃走，正遇见樊於期大军，当即被活捉。

秦王嬴政亲自到太后赵姬宫中搜查，在密室中找到了太后赵姬与嫪毐奸生的两个孩子，命令左右把孩子装在布袋中杀死。太后赵姬暗暗心疼，但不敢出来救护，只是躲在寝殿里流泪。秦王嬴政不去拜见母亲，直接回到王宫。秦王嬴政认为内史期所占星象果真应验，便赐他黄金百镒。狱吏把嫪毐的供词献上，奏道：“嫪毐假受腐刑入宫，是丞相吕不韦的主意。”秦王嬴政并不声张，只是命令樊於期将嫪毐在东门外车裂处死，灭其三族。行刑前，嫪毐已知自己的两个孩子被杀，便向樊於期叫屈道：“太后先为吕不韦小妾，后为先王之妻，当今秦王嬴政是谁的骨肉，连太后也搞不清楚，为啥要处死我与太后的孩子？而不处死太后与吕不韦的孩子呢？”樊於期大惊失色，急命手下行刑。

嫪毐手下家仆、门客，凡是参加反叛的一律处死，没参与谋乱的远远迁移到巴、蜀，一时被迁走的有数千家。太后赵姬使用玉玺帮助嫪毐造反，其罪不小，秦王嬴政减去她的俸禄，将她迁居到冷宫，派三百名军士看守。

秦王嬴政平息了嫪毐之乱，便回到咸阳。吕不韦假说有病，不敢出来拜见。秦王嬴政想将吕不韦一起处死，征求众臣意见。众臣中多有与吕不韦交情深厚的人，都说：“吕不韦曾经辅佐先王，对国家立过大功，而且嫪毐不是当面为证，是假是真都没有凭据，所以不要把吕不韦和嫪毐一起治罪。”秦王嬴政便赦免吕不韦，虽然不杀他，但是免除了他的丞相之职。樊於期擒拿嫪毐有功，重重赏赐。

这年夏天，天气突然寒冷，下起大雪，百姓冻死了许多。民间都在议论：“秦王贬压太后，令她迁居，儿子不认母亲，所以夏天降雪。”大夫陈忠向秦王嬴政进谏道：“天下没有无母之子，应该让太后回到咸阳来，以尽孝道，这样天气就会很快变好。”秦王嬴政大怒，命人剥去陈忠的衣服，把他放在蒺藜上，用锤子砸死。尸体放在殿前，旁边张贴一榜，上面写道：“有为太后之事前来进谏者，下场如此！”尽管这样，前来进谏的大臣仍然相继而来。秦王嬴政命令全部杀掉，尸体都陈于殿前，前后共有二十七人为此丧命。

此时，齐王田建已经长大，他和赵悼襄王来到秦国，看到殿前放着许多尸体，问明原因，都暗自叹息，悄悄议论秦王嬴政的不孝。

齐国也曾由太后少敫主持国政，母子关系很深。不久前，太后少敫病危，告诫儿子齐王田建道：“群臣中有的可以重用。”齐王田建说：“请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太后少敫说：“好。”当齐王田建取来笔和竹简后，太后少敫却忘记了可以重用的大臣的名字。一个时辰后，太后少敫去世。齐王田建用后胜担任相国。赵国也曾由太后少妫主持国政，她与儿子赵孝成王、孙子赵悼襄王都相处得不错。太后少妫未出嫁时在齐国经历了被燕国战败，她深深相信孟子提出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言论。当娘家齐国使节来访时，她首先问使节：“今年收成还好吧？百姓安乐吗？你们大王无恙吧？”先卑后尊，先民后君，一时传为佳话。赵国太后少妫、齐国太后少敫，一对姑嫂，一时左右天下政局。二人都得以善终，子孙都很孝敬。又因为这样，齐王田建和赵悼襄王有些瞧不起秦王嬴政。

当时有个齐国人名叫茅焦，到咸阳来玩，住在客店里，闻听此事，气愤地说：“做儿子的囚禁母亲，真是天地颠倒过来了。”他喊店主送洗澡水说：“我要洗一个澡，明天一早就去叩宫门，入谏秦王。”

同屋的旅客笑他说：“那二十七个人都是大王的亲信大臣，他们的话大王尚且不听，一个个被处死了，难道你这个无名之人也想前仆后继？”

茅焦说：“如果现在仍有人进谏，大王听不听还说不准呢！”同屋的旅客都笑他缺心眼儿。

第二天一早，茅焦就起来，饱食前去。店主拉着他的衣服苦苦劝说，茅焦脱下外衣径自去了。客店中人都说茅焦必死无疑，他们便把茅焦的包囊打开，急忙将里面的衣服、财物分掉了。

茅焦来到大殿前，伏在二十七具尸体上大声呼喊：“我是齐国客人茅焦，要上殿进谏大王！”

卫兵询问：“你为什么事情来进谏啊？你的话是不是和太后的事情无关？”

茅焦说：“我正是为太后的事情来的。”

卫兵说：“你看不见这里死人已经成堆了吗？你难道不怕死吗？”

茅焦说：“我听说天上有二十八个星宿，降生到地上，还缺一个，我到这里来，就为凑足这个数。古往今来，哪个圣贤不死？我又为何怕死？”

卫兵报告秦王嬴政。秦王嬴政大怒道：“这个狂妄的齐人竟敢激怒寡人。在殿前烧开一鼎开水，把他扔到里边煮烂，让他连个全尸也得不到，看他怎么去凑足二十八个数！”

秦王嬴政按剑而望，眉毛倒竖，口中吐着唾沫，怒不可遏。他走到烧开水的大鼎前，想看看这个狂妄的齐人到底何样，敢来寻死。

茅焦迈着小步，不肯快走。卫兵喝令他快些，茅焦说：“我马上要死了，你就让我多活一会儿吧。”卫兵可怜他，便让他慢慢走到殿前。

茅焦到了烧开水的大鼎前，见秦王嬴政站在旁边，便上前说道：“身体健康的人，不忌讳别人说他生病；圣贤的君王不忌讳百姓谈论国家兴亡。忌讳别人说他生病，他往往不会长寿；忌讳百姓谈论国家兴亡，国家往往难于生存。生死存亡，是圣明的君王所要用心研究的，不知大王您是不是想听？”

秦王嬴政虽然暴虐，但雄心勃勃，闻听茅焦如此说，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你有什么想法，说吧。”

茅焦说：“忠臣不应当向君王说阿谀奉承的话，圣明的君王不能有不理智的行为。君王有了悖于常理的行为，做臣子的不指出来，是臣子有负于大王；臣子向君王提出中肯的建议而君王不采纳，是君王对不起他的臣子。大王您的行为违背了天伦人理，自己还不知道，我担心秦国从此就会遇到危难啊。”

秦王嬴政思索了半天，脸色又平和了一点儿。

茅焦继续说：“现在天下各国之所以尊奉秦国，不仅仅是因为畏惧秦国强大，也是因为大王您是一位英明勇敢的君王，这就是天下忠良贤臣、威武勇士都聚集在秦国的原因。现在大王您把太后贬于冷宫，是不孝的行为；把进谏忠言的大臣杀死，陈尸殿前，是商纣王的暴政。如果大王以天下为己任，这些所作所为，怎么能让天下众生信服大王呢？历史上，舜能侍奉愚顽的母亲，终成为帝王；商纣王残害比干等忠臣，天下人都起来反对。我今天被大王杀死并不害怕，害怕的是我死以后，再没有人像我们二十八人那样，向大王您进谏了。这样天下对您的怨恨会越来越多，各国就会反叛您。真可惜呀！在秦国统一天下的大业即将完成的时候，却败在大王您的手中！我的话说完了，请大王您把我放到鼎里煮死吧。”茅焦说完，就解开衣服朝着大鼎走去。

秦王嬴政连忙拉住他，命令左右说：“把鼎撤走。”

茅焦说：“大王您已经把榜文悬挂在殿前，拒绝进谏。如果不杀我，怎么维护您的信用？”秦王嬴政又命左右收起榜文，令内侍为茅焦穿好衣服，请他坐下。

秦王嬴政感谢茅焦，真诚地说道：“在你前边的那些进谏大臣，只是列数寡人的罪过，并没向寡人说明这些国家存亡的道理。上天派你来打开寡人的茅塞，寡人怎敢不恭敬地听从你呢？”

茅焦再次向秦王嬴政进谏道：“大王既然肯听我的劝说，请大王您赶快准备车马去迎接太后。宫殿前的尸体都是忠臣骨血，请大王您下令收葬。”秦王嬴政马上命司里官准备二十七副棺材，盛殓殿前的尸首，予以厚葬，并派人抚恤遗属。

人生好风景，属于有心人。这一天，秦王嬴政在宫殿里款待完齐王田建和赵悼襄王并礼送二人回国后，亲自坐车去迎太后赵姬回咸阳。秦王嬴政命茅焦和他同坐一辆车。闻听茅焦不但没死，反受厚待，客店中那些私分茅焦包囊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赶紧逃出了咸阳。

车驾到了雍城，见了太后赵姬，秦王嬴政叩头大哭，太后赵姬也止不住流泪。秦王嬴政带着茅焦拜见太后赵姬说：“这就是寡人的颍考叔啊。”第二天，秦王嬴政请太后赵姬登车走在前，自己在后跟随。上百乘车马，浩浩荡荡，前簇后拥，道旁观看的百姓都称颂秦王嬴政是个尽孝的人。到了咸阳，秦王嬴政在宫中摆下酒宴，母子相聚欢饮。太后赵姬又另置酒宴答谢茅焦，太后赵姬说：“让我们母子重新见面，是你的功劳。”秦王嬴政封茅焦为太傅。

秦王嬴政担心吕不韦再和内宫相通，便命他迁出咸阳，回到自己的洛阳封地。各国听说吕不韦不再担任秦国丞相，都派使者来问安，争着请他去做相国。秦王嬴政担心吕不韦被别国任用，会危害秦国，就写了一封信简派人送给吕不韦。信简里道：“你为秦国建立了多少功劳？却受到了封户十万的赏赐。你和秦国有多少亲缘？却有了仲父的封号。秦国给予你的是非常丰厚的。嫪毐叛逆，是你引起的。寡人不忍心将你处死，让你回到自己的封地。现在你自己不去悔过，反而与各国使者频频交往，这可是背离了寡人宽谅你的本意。现在将你和家属迁到蜀郡居住，只限你呆在那儿，直到终年。”

吕不韦读过秦王嬴政的信简，恼怒地说：“我拆家破财，扶立先王，谁的功劳能和我相比？”过了一会儿，又叹道：“太后赵姬先委身于我，说不定当今秦王就是我的儿子，这样的亲缘谁能和我相比？”又过了一会儿，吕不韦流泪说：“我是一个商人的儿子，用区区几点小钱和一个小妾就做成如此大的买卖，谋杀先王，奸淫太后，上天怎么能容下我呢？我早就该死了！”于是把毒鸩放到酒里，喝下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