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赵主父之悲

赵国向北学习胡服骑射，中山国则向南学习儒、墨学说。儒家和墨家思想是为拯救当时战乱频仍、生灵涂炭的社会苦难而开的药方，它不适合诸侯间兼并战争的需要，所以在列国中没有市场，但中山国却奉儒、墨学说为治国之术。列国都在奖励耕战，中山国却在推行贵儒学、贱勇士，致使军士怠于战、农夫惰于田，很快出现兵弱于敌、国贫于内的局面。中山王姬尚不思进取，恣意行欢作乐，大修宫殿，大造陵墓。王所善之，下必效之。中山国内刮起严重的腐朽之风，公族大臣之家，无不沉溺于欢乐中。

中山国权臣司马子期擅政弄权，善搞阴谋诡计。中山王姬尚的两个宠妾阴姬与江姬争夺夫人之位。阴姬便重金贿赂司马子期，求其帮忙。司马子期亲自跑到赵国，极力夸赞阴姬的美丽，诱劝赵主父向中山国索要阴姬；再跑回中山国，劝中山王姬尚赶快立阴姬为夫人，以绝赵主父之望。中山王姬尚遂立阴姬为夫人。

中山王姬尚宴请文武百官，司马子期也在其中。由于羊羹没有分给自己，司马子期一气之下便跑到赵国，劝赵主父攻打中山国，强娶阴姬。

赵主父正有此意，当即亲率赵国大军占领中山国丹丘、曲阳，接着占领中山国国都灵寿。中山王姬尚逃亡，只有两个人提着矛跟在他身后。中山王姬尚回头对这两个人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两人答道：“我们是兄弟俩，有一次我们父亲饿得快要死了，是大王您赏给一壶热饭给他吃，从而救了他。我们父亲临死时说：‘中山王有了危难，你们一定要为他而死。’所以特来为大王您效命。”中山王姬尚仰天长叹说：“施与不在多少，在于正当对方困难的时候；仇怨不在明暗，在于是否伤了对方的心。寡人因为一壶羊羹招来灾难，因为一壶热饭得到两位勇士。”这时，赵军追来，兄弟二人奋力抵抗，直至战死。

中山王姬尚被俘，至此中山国彻底灭亡。中山国共存在三百五十余年，曾为强国占领而又复生，其不屈不挠、顽强自立的精神在各国之中少见。但其在凛冽寒风中误服了清凉之药，结果导致气虚体弱，终被赵国所灭。

荒沙漫漫路盘盘，驱逐贼寇保中原。 不险不艰非男儿，将士冲锋我当先。 我驱车兮踏四方，功无量兮史留名。

这本是齐国管仲征伐北狄时所作的歌曲，因为铿锵激昂，为人们喜爱并传唱。赵主父命将士一齐歌唱这首军曲，赵军斗志倍增。此时是夏季，凌霄藤旺盛生长。在歌声中，在凌霄花飞舞下，赵国大军出发，乘胜进攻匈奴，迫使他们北迁。赵主父将中山国故地及所占匈奴土地，加上赵国北部原有土地，建立云中、雁门、代三郡。赵主父为巩固北方边境，征集民众修筑赵国长城。为坐镇中山，赵主父又在灵寿修筑城池，取名为赵王城。吴娃也在肥乡筑起一座城，称为夫人城。此时在魏、韩、赵这“三晋”之中，赵国首屈一指，最为强大。

赵主父回到都城邯郸后，论功行赏。群臣称贺过后，赵主父让赵惠文王赵何临朝听政，自己在一旁坐观群臣行礼。赵惠文王虽然年少，但面南而坐；长子赵章虽然身材魁梧，反而在下向北朝拜。哥哥屈居弟弟的下面，神色十分可怜。

散朝以后，赵主父见另一个儿子赵胜在旁，就私下问他：“你看见你哥哥赵章了吗？虽然跟群臣一同朝拜，但似有不甘人下的神色。寡人想把赵国土地一分为二，让赵章做代王，与赵王并立，你看怎样？”这赵胜，比赵惠文王赵何还小，但却很有主见，此时答道：“父王当时改立哥哥赵何就错了。现在君臣名分已定，再生事端，恐怕会引起国乱！”赵主父说：“大权还在寡人手中，又有什么可怕的？”

赵主父回到宫中，夫人吴娃见他面有异色，便问道：“今天朝中有什么事吗？”赵主父说：“寡人看见原世子赵章，作为哥哥却朝拜弟弟，在道理上说不通。想立他为代王，赵胜却说不好，寡人因此踌躇不安，难以决断。”吴娃说：“主父如果有这种想法，那我们母子二人就要成为别人的刀下鱼肉了。”说完哭泣不止。赵主父被吴娃迷惑，便放弃了这种想法。

多门屋多风，多嘴世多祸。有内侍听到赵主父的话，私下里告诉了赵章。赵章与师傅田不礼商议，田不礼说：“主父让二子都为王，是出自公心，只是被夫人阻拦。赵王年少不懂事，我们应该乘机想法图谋。成功了，主父也不会拿我们怎样。”赵章说：“此事靠您办理，得到富贵后与您同享！”田不礼就着手办理。

太傅李兑看出赵章、田不礼有异常举动，私下对相国肥义说：“公子赵章勇壮骄横，党羽很多，并且有不平之心。其师傅田不礼刚愎自用，知进而不知退。二人结成死党，冒险以图侥幸，很快就会举事。相国您权高势尊，首当其冲，祸必先及。您为何不假装有病，把国政让给司马赵成？”

肥义说：“主父把大王托付给我，尊我为相国，就是认为在安危之时可以依靠我。现在灾祸还没到，我就先行躲避，不怕被世人笑话吗？”

李兑叹道：“您现在是忠臣，不再是智士了。”说罢，流下了眼泪。

这天夜里，肥义仔细思虑李兑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辗转难眠，踌躇不定。第二天，肥义就对赵惠文王的贴身卫兵高信说道：“今后如果有人请大王赴会，一定要先告诉我。”高信答应。

又是一年槐花香，蜂蝶照常绕。赵主父与赵惠文王同游沙丘，赵章、肥义、田不礼等随同前往。沙丘中有两所离宫，是商纣王时建筑的。赵主父与赵惠文王各居一宫，相距有五六里远。赵章所住的馆舍，恰好在两宫之间。

田不礼对赵章说：“大王在外游玩，他的卫兵并不太多。如果假传主父命令召大王，他一定会来。我们在途中埋伏武士，把他杀死，再用主父的命令安抚众人，谁也不敢反抗！”赵章说：“这条计策很妙！”就派心腹武士伪装成赵主父信使，夜里去叫赵惠文王：“主父突然生病，要面见大王，请快些前去！”卫兵高信想起相国肥义的嘱咐，立即前去相告。肥义说：“主父素来无病，这事太可疑了。”便紧急拜见赵惠文王道：“臣先去探看主父，如果没有变故，大王才可以前行。”又对高信说：“关好宫门，小心看守，不要轻易开门。”

肥义与几个随从骑马随信使先走，到了中途，埋伏的武士以为是赵惠文王前来，便一起冲出，将他们全部杀死了。田不礼赶来，举火检验，发现是肥义，便惊讶道：“事情有了变化！趁现在还没走漏消息，应该率领武士乘夜前去袭击大王，或许会取胜。”于是拥着赵章去攻击赵惠文王。

高信因为肥义吩咐，已做好准备。赵章、田不礼等进攻，一时难以攻下。到了天亮，高信令众卫兵上屋顶往下射箭，射杀了很多人。箭用光后，揭下屋瓦往下砸。田不礼命人把大石头捆在木头上，用来撞击宫门，响声如雷。赵惠文王正在危急之时，只听得宫门外喊声四起，两队人马杀来，赵章、田不礼等大败而逃。原来是赵成、李兑两人恐怕赵章乘机作乱，各带一支人马前来接应，正巧解救了这场灾难。

赵章见兵败，忙问田不礼：“现在该怎么办？”田不礼答道：“你快点跑到主父那里去哀求，主父一定会庇护你，我在这里尽力阻挡追兵。”赵章听从，骑马跑到赵主父宫中，赵主父果然开门把他藏起来。田不礼率领残兵与赵成、李兑的人马交战，寡不敌众，全被歼灭。

赵成、李兑估计赵章没有地方可去，必然去投奔赵主父，便带兵包围赵主父所住的离宫。打开宫门，李兑持剑首先冲入，赵成紧随其后。二人见到赵主父，叩头道：“公子赵章造反，国法难容，请主父把他捉起来。”赵主父怜子心切，向二人说道：“他并没有到宫中来，你们可去别处寻找。”二人再三禀告，赵主父仍不松口。李兑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理当搜查一番，即使得不到贼人，再请罪也不晚。”赵成赞同。

二人召集军士，仔细搜查宫中，很快就找到了赵章。不容赵章分辩，李兑拔出宝剑，砍了他的人头。赵成不解地问道：“你为何如此着急？”李兑答道：“如果遇见主父，他肯定不会同意杀赵章，那时我们就难办了，因此不如现在杀死他。”赵成佩服李兑虑事周到。

李兑提着赵章的脑袋，从离宫内出来，隐约听见赵主父的哭泣声。李兑对赵成说：“主父开宫接纳赵章，心中已是可怜他！我们因为捉拿赵章，包围主父所住的离宫，搜出赵章并且杀死他，这不是太伤主父的心吗？等事情平息后，主父如果追查围宫之罪，我们都会被灭九族！大王年少，不足以商量大事，我们应该自行决断。”赵成点头同意。二人吩咐军士说：“不许解除对主父离宫的包围。”然后诈传赵惠文王之令说：“宫中的人，先出来的免罪；后出来的就是与贼同党，灭九族！”离宫中的内侍、婢女，听说是赵惠文王的命令，争先跑出离宫，单单剩下赵主父一人在内。

赵主父叫人，没有一个人答应；要出宫，门已被锁上。一连被困数天，赵主父饿得不得了。见院中有棵大槐树，他便爬上去掏鸟蛋吃、摘槐花吃，不久树叶都被吃光了。一个月后，赵主父活活饿死了。

赵主父虽然死了，但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李兑等不敢入内，一直等了三个多月，才打开宫门进去，只见赵主父的尸体已经枯瘪了。赵成奉迎赵惠文王前来，装殓发葬。

赵惠文王回到国都邯郸后，封赵成为相国，李兑为司寇。没过不久，赵成去世，赵惠文王因为赵胜曾经阻止赵主父分王，便拜他为相国，号为平原君。

平原君赵胜也喜欢养士，有孟尝君田文之风。做相国后，越发招引门客，一时达三千多人。

赵胜喜欢荷花，府中有大片荷花池。赵胜也喜欢美人，常常领着美人在荷花池中游逛。一日，赵胜府上有一个美人看见府外一瘸者一瘸一拐去打水，便忍不住哈哈大笑。瘸者求见赵胜，赵胜以礼相见。瘸者说：“听说相国您喜欢养士，但士之所以不远千里来到相国府，是因为相国您重士轻色。我不幸腿上有病，难以行走，可是相国府上的美人却耻笑我。我不甘心受妇人侮辱，因此请您杀掉她！”赵胜笑着答应了，但瘸者走后，却笑着说：“区区一笑，值得杀死我的美人吗？”便不把这当回事。

令平原君赵胜想不到的是，门客一天比一天少，一年后走了一半。赵胜感到奇怪，便大会门客，问道：“我对待各位，从来没有失礼之处，可是众人纷纷离开，这是为什么？”一位门客上前答道：“相国不杀笑瘸者的美人，大家感到气愤，认为您是重色轻士之人，所以纷纷走了，我们也想告辞！”赵胜大吃一惊，连忙说道：“这是我的过错！”立即摘下佩剑，叫左右之人去斩那位美人。自己亲自到瘸者门前，跪着请罪。门客纷纷称颂赵胜，离开的纷纷又返回来。有门客编顺口溜唱道——

食我饱，衣我温，息其馆，游其门。 齐孟尝，赵平原，佳公子，贤主人。

平原君赵胜斩美人以谢瘸者的事，很快在天下传闻。洛阳有个叫苏秦的人听说后，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