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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孙膑与庞涓

历史大观园 百家争鸣 2020-07-12 11:56:40 0


夜愈黑,星愈亮, 狂风吹不动,乌云遮不住, 星啊,你是浩浩天宇间的智慧之灯。

黑夜中,乡间小孩在歌唱。这个时候,各诸侯国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他们或著书立说,或广收门徒,或高谈阔论,或互相辩难。儒家孔子提倡仁,认为要实现仁,就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子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的这种仁政思想,许多诸侯都认为不合时宜;道教老子提出“天法道,道法自然”,“无为而治”;法家的李悝、吴起、卫鞅主张以法治国;兵家孙武提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等军事思想;阴阳家董安于研究《周易》,擅长建城规划;医家扁鹊开启了中医学的先河。为招揽天下贤士,齐国在齐都临淄稷门附近建起了巍峨的学宫,号稷下学宫,成为诸子百家荟萃的中心。儒家、道家、法家、兵家等各种学术流派,都活跃在稷下学宫的舞台上。各家平等共存,相互争鸣,学术自由,彼此融合。

这个时候,还有研究纵横术的鬼谷子、研究非攻术的墨子。

话说有一个地方名叫鬼谷,因其山深林密、人迹罕至而得名。鬼谷山色青翠,不染纤尘,溪水清冷,潺潺而流。谷中有一位隐士,卫国人,叫王诩,自号鬼谷子,曾与墨子一同采药修道。鬼谷子学问精湛,有通天彻地之能。他身怀三大奇学:一是神学,日星象纬,占卜八卦,预算世故,十分精确;二是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军,鬼神莫测;三是游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口成章,滔滔不绝。最初他偶然为人占卜,所说的凶吉死生应验如神,人们一传十,十传百,于是便有人前来投师求学。鬼谷子根据学生的天资禀性,因材施教。齐国人孙膑,魏国人庞涓、张仪是鬼谷子的三位弟子。孙膑比庞涓年龄大一岁,二人侧重学习兵法战策;张仪年轻,钻研游说杂学。

鬼谷子想测试一下徒弟的机智与应变能力,他坐在屋里,跟徒弟庞涓、孙膑说:“谁把为师从屋里动员到屋外,谁的成绩就及格。”庞涓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跑进屋里说:“启禀夫子,您的好友墨子到,请您迎接。”鬼谷子无动于衷。庞涓第二次跑进来,连鞋都掉了一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夫子,屋外起火了,请您去看一看。”鬼谷子身子动了动,并没起来。庞涓不死心,第三次进来,一跤摔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不好啦,张仪被狼咬伤了,在外面疼得打滚。”果然外面传来张仪的哭喊声。鬼谷子站起来,看了看他,望了望外面,还是没出去。鬼谷子清楚,张仪一直在书房里看书,况且白天哪会有狼出没?一定是二人联合对付师傅。轮到孙膑测验,他一进来就说:“夫子,我不行。”鬼谷子感觉有些奇怪,孙膑说:“您老人家能知过去与未来,我怎么骗得了您?”鬼谷子听罢,有些飘飘然。孙膑接着说:“要是您老人家在屋外,我倒有办法把您骗进来。因为外面的事是有天数的,您可以算出来;而屋里的事,是没有天数的,您出去了就算不出来了。”鬼谷子不信邪,就搬着椅子到了外面。孙膑见师傅出来,大笑说:“弟子已把夫子请出来了,及格!”鬼谷子哈哈大笑,明白孙膑的才华远在庞涓之上。

庞涓学习兵法已有三年多,自认为已经学成,这日下山听到魏国招贤,心中大动,便想辞别鬼谷子下山应召。鬼谷子早年曾在楚国为官,知道官场、战场的复杂多变,笑着对他说:“既然你想下山求取富贵荣华,为师也不阻拦你。当年吴起在魏国创建魏武卒兵制,如果你去魏国领军,再加上你所学的兵法,肯定能让魏军横扫天下。但你要记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不可自私心、功利心太强。”鬼谷子看透庞涓的欲望和缺陷,所以在他离别时,给予他这番忠告。庞涓满面羞愧,拜谢离开。

庞涓背起背包下山,孙膑相送。庞涓心情激动地说:“此番若能得到重用,一定会将孙兄举荐给魏王。”

孙膑说:“你说的可是真话?”

庞涓发誓说:“我若言而无信,就让我死在万箭之下!”

孙膑说:“多谢厚意,此重誓就不要发了!”两人洒泪告别。

孙膑回山,鬼谷子见他脸上有泪痕,便问道:“你舍不得庞涓离去吗?”

孙膑说:“同学情深,怎么能不留恋?”

鬼谷子说:“难得你是个忠厚之人!”孙膑低头不语,鬼谷子想了想后说道:“你随我来。”

鬼谷子领着孙膑到了自己的寝室,从柜子里取出一捆书简,对孙膑说:“这是你祖辈孙武的兵法十三篇,过去你祖辈将它献给吴王阖闾,吴王阖闾用它大败楚军。我在楚国为官时,有幸得到此书,并亲自为它做了注释,但却从未轻易传授给他人。我见你心地忠厚善良,今日特将它交还给你。”

孙膑说:“弟子从小失去父母,又与宗族离散,虽然听说祖辈有此书,却从未见过。夫子既为此书做注,为何不把它交给庞涓,却独送给弟子呢?”

鬼谷子说:“得到此书的人,若用得好,会对天下有利;若用得不好,则会对天下造成大害。庞涓奸诈,为师怎么能轻易传授给他?”

孙膑捧着书简回到寝室,日夜研读。三日之后,鬼谷子将原书收回了去。他翻开书册,逐篇考问孙膑所学,孙膑对答如流,一字不漏。鬼谷子大喜说:“你如此勤奋用心,你的祖辈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再说庞涓辞别了孙膑,一路来到魏国,投在了相国王错门下。王错将他举荐给魏惠王。魏惠王问他所学兵法,庞涓说:“我多年在鬼谷子门下学习,夫子排兵布阵的学问,我已全部学会。”于是便将自己所学尽数讲给魏惠王听。魏惠王十分高兴地说道:“你是吴起第二,可惜先君魏武侯当年没有善待吴起,致使他因疑心而离开。如果吴起再在魏国十年,那魏国是何等强盛!”庞涓说:“我师傅在我离开时说,大王如果肯用我,我定会带领魏武卒横扫天下,重建吴起的功业。”魏惠王久闻鬼谷子大名,知道其看事入木三分,现在听庞涓所说,不由大喜,便拜庞涓为将军。庞涓的儿子庞英、侄子庞葱,也被封为校尉。

庞涓操练兵马,先进攻卫、宋等小国,屡屡得胜,卫、宋、鲁、郑等国君主纷纷归附来魏。齐国兵马进犯魏境,也被庞涓击退。庞涓自认为建立了不世之功,心中甚是得意。

张仪与庞涓同是魏人,见庞涓在魏国发迹,心中十分羡慕,于是去拜别师傅鬼谷子,也要下山求取功名。鬼谷子见张仪年轻,知其需要历练,便说:“以你的资质,若肯潜心修学,定可成名成家。你何苦要沾上尘俗,为浮名虚利奔走呢?”

张仪答道:“良材不能烂在山崖之上,宝剑不能总藏在剑匣之中。时光如箭,日月如梭。我受夫子教导多年,也想乘时而出,建功立业,图个名垂千载。”

鬼谷子叹道:“人各有志,好自为之吧!”张仪便拜别了师傅鬼谷子,前往魏国。

张仪返回魏国,就想到魏惠王那里谋取官职。他先拜见师兄庞涓,可地位变了,人心也变了,庞涓对张仪爱搭不理,不把他当回事。张仪不免恼恨,心里嘀咕道:“昔日在鬼谷,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如今你富贵了,却把小弟给忘了。魏国不留我,我可以到他国。你不推荐我,但我要推荐我的师兄孙膑。以孙膑之才,定会胜你。”于是直接去拜见魏惠王。

魏惠王听说张仪是鬼谷子的门徒,便想将其留在魏国做官。张仪知道自己一时对抗不过庞涓,便推辞说:“在下不通兵法,难为魏国效劳。在下知道孙武有一个后辈,名叫孙膑,此人有将帅之才,现在跟随鬼谷子学习兵法,大王何不派人将他召来?”

魏惠王瞪大眼睛问:“孙膑与庞涓同学兵法,他们二人哪个更强?”

张仪说:“两人虽是一师之徒,但孙膑已学得先祖孙武兵法,普天之下也无对手,庞涓怎能和他相比?”

魏惠王心里道:“如此说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孙膑如果被他国所用,那魏国还了得?”便有了纳其为魏臣的想法。

张仪拜辞魏惠王后,便去了楚国。

魏惠王将庞涓召来说道:“寡人听说你有个同学叫孙膑,人们说他已独得孙武秘传兵法,其才能天下无人能比,将军为何不替寡人将他召来?”

庞涓答道:“臣不是不知道孙膑的才干,只是他是齐国人,他的亲属也都在齐国,大王若重用他,只怕他会心向着齐国。”

魏惠王说:“士为知己者死,难道非得是本国人才能得到重用吗?”

庞涓答道:“大王既然想召见孙膑,臣这就修书请他出山。”庞涓心中却暗暗道:“如今魏国的兵权,都操控在我一人手中。孙膑一来,必会得到魏王的宠幸,削夺我的兵权。现在魏王下令,我不能不听,且等他来了,我再设计害他就是了。”于是,庞涓写了一封信简,先让魏惠王过目。

魏惠王命人用快车,带着玉璧和庞涓写的信简去鬼谷迎请孙膑。孙膑拆信读道:“庞涓托孙兄之福,一见魏王,即受到重用。今日践行当年分别之约,请孙兄应召出山,共图大业。”

孙膑将庞涓的信简呈给鬼谷子。鬼谷子已知庞涓受到重用,这时见他写信约请孙膑,信中竟无一字问候师傅的话,知道他是个寡恩忘本之人,但也不大计较。又见信中没提张仪,更觉庞涓骄狂自私。鬼谷子此时担心孙膑被他不容,本想出言劝阻,但见到魏王使者十分郑重有礼,孙膑本人也跃跃欲试,便不好再多说。

孙膑临行前,鬼谷子叮嘱道:“香到极点,就是臭;聪明到极点,就是疯癫。如果你遇到危难时,疯癫是最好的对策,你一定要牢记。”孙膑连连答应,拜辞师傅鬼谷子,跟随魏惠王使者下山,登车上路。

鬼谷子望着孙膑远去的背影,心里道:“孙膑忠厚,庞涓奸诈,如果孙膑被庞涓所陷害,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疯卖癫了。”

话说孙膑来到魏国,住在庞涓府中。孙膑因举荐一事向庞涓道谢,庞涓虽然心中有鬼,但十分得意。第二天,两人一同入朝拜见魏惠王,魏惠王下阶相迎,对孙膑十分尊敬。

孙膑叩拜行礼说:“我不过是一个山野村民,今日蒙受大王如此厚待,实在惭愧得很!”

魏惠王说:“听说你独得孙武秘传兵法,寡人盼望你如久旱盼雨,今日你到来,寡人实在是大慰平生!”又问庞涓:“寡人想拜孙膑为军师,让他与你同掌兵权,你看如何?”这军师,就是军事之师,平日为国君的军事谋士,战时为将军的谋略助手。

庞涓答道:“臣与孙膑同窗多年,又有兄弟之交,孙膑是臣的兄长,怎能让为兄的做臣的辅佐?不如暂且拜孙膑为客卿,等他建立功勋后,臣将军权爵位一并让给他,臣甘居其下。”

魏惠王准奏,当即拜孙膑为客卿,并赐给他一座府第。客卿就是国君的贵客,地位很高,却毫无实权。庞涓这样安排,实是怕孙膑分他的兵权。

此后,孙膑、庞涓二人来往频繁。庞涓心里道:“孙膑既然有孙武的兵书秘籍,我须先将兵书搞到手,然后再将孙膑除去。”于是便让人摆酒宴请孙膑。两人在席上谈论兵法,孙膑滔滔不绝,对答如流。庞涓等孙膑说到一段自己未曾学过的兵法时,故意问道:“这不是孙武兵法上的话吗?”

孙膑不知庞涓的用心,脱口答道:“是啊。”

庞涓说:“我当时也曾得师傅传授这一兵法,只是因当时未曾用心,现在已忘记了。孙兄能将此书借给小弟看看吗?”

孙膑此时被热情迷住,忘记了鬼谷子昔日所说的“庞涓奸诈,为师怎么能轻易传授给他”的话。孙膑答道:“这部兵法,师傅曾经注释,已与原本不同,师傅当时也只让我读了三日便收回去了。”

庞涓问:“孙兄还记得兵书上的文字内容吗?”

孙膑说:“还依稀记得一些。”庞涓心中巴不得孙膑立即说给自己听,但一时却又难以张口相求。

几天后,魏惠王想试试孙膑的才学,便传令检阅兵马,让孙膑、庞涓二人演练阵法。庞涓布的阵法,孙膑一看,就能说出其名目和破法;孙膑布下一阵,庞涓却茫然不识。他偷偷向孙膑询问,孙膑告诉他说:“这就是颠倒八门阵,一旦受到攻击它就会变成长蛇阵。”庞涓探得此阵大概,就上前向魏惠王奏道:“孙膑布的是颠倒八门阵。”过了一会儿,魏惠王又向孙膑询问,孙膑的回答果然与庞涓一样。魏惠王认为庞涓的才干不在孙膑之下,心中甚是高兴。

庞涓回到府中,心中很是担忧,自言自语道:“孙膑的才干远胜于我,若不将他尽快除掉,将来他必会将我压倒。”寻思半晌,终于想出一计。

以后两人相会,庞涓故意向孙膑说:“孙兄宗族亲人都在齐国,如今孙兄既然在魏国做官,为何不将他们迎到魏国来同享富贵。”

孙膑流泪说:“你虽与我同学数年,却不知道我家门的事。我四岁丧母,九岁丧父,从小被叔父孙乔养大。叔父是齐君姜贷时期的大夫,齐君姜贷被废黜,手下群臣不是被齐太公田和驱逐就是被杀害,我孙家宗亲因此离散。叔父与族兄孙平带我逃难,以后因遇上灾荒,他们又将我送出去寄养,他们父子也不知逃到了何方。我长大后,听邻人说鬼谷子道德高尚、学问深湛,便只身投到师傅门下求学。这么多年来,家乡杳无音信,哪里还有什么宗族亲人?”

庞涓又问道:“孙兄很思恋故乡是吧?”

孙膑答道:“人非草木,谁能忘本?”

庞涓探到了孙膑的口风,假意说道:“孙兄说得很对,但大丈夫志在四方,建功立业也不必非在故乡。”

过了半年,孙膑早已将自己所讲的话忘掉了。这天他下朝归来,忽然听到一个操东方口音的人说道:“这位是孙客卿吗?”孙膑将他请入府中,那人自称是齐国临淄人,将一封信简呈给孙膑。孙膑读道:“自从家中惨遭不幸、宗族离散,至今已有数十年。你叔父孙乔已经去世,为兄孙平一直飘零异乡,辗转路途,苦不堪言。如今幸喜齐王仁义为怀,尽释前嫌,将我召回故里,我打算将兄弟迎回,重立门户。听说兄弟曾在鬼谷子门下求学,名师高徒,将来必成大器。现在托人捎信给兄弟,望早做归乡准备,使我们亲人得以团聚。”孙膑读完信,以为是族兄孙平来信,不觉放声大哭。临淄人劝道:“客卿的哥哥曾一再叮嘱我,让我劝您早日还乡,骨肉相聚。”孙膑说:“我如今已在魏国,这事还须慢慢商议。”孙膑让人设酒上饭款待临淄人,自己写信答复族兄孙平:“小弟已在魏国发展,不便立刻归去。等小弟将来稍有建树,我们兄弟再团圆相聚不迟。”孙膑送给临淄人路费,请他将信简捎给族兄孙平并转达自己的问候。

临淄人拿到信简,便匆匆告辞离去。这“临淄人”并非受孙平所托,他是庞涓的心腹。庞涓套出孙膑的身份来历,便假充孙平写了这封信简,又派心腹给孙膑送去。孙膑与族兄从小分离,早已忘记了他的笔迹,因而误以为真。庞涓骗得孙膑写的信简,便模仿其笔迹,将后两句改为:“小弟今日虽在魏国发展,但却心怀祖国,不久就会设法归去。倘若齐王不弃,小弟自当尽力侍奉。”

庞涓入朝拜见魏惠王,将篡改后的信简呈上,假言奏道:“孙膑果然有叛魏归齐之心,这几日他与齐国使者私下串通,这是臣派人从齐国使者身上搜到的孙膑的亲笔密信。”

魏惠王把信简读完说:“孙膑怀念祖国,难道是因为寡人没有重用他,使他难展其才吗?”

庞涓答道:“孙膑的祖辈孙武曾做过吴国将军,但最终还是回到齐国父母之邦,谁能忘本不顾?大王即使重用孙膑,他的心中还会依恋祖国,一定不会为魏国尽力。孙膑精通兵法,才干不在臣之下,一旦他被齐国起用,齐国必会与魏国争雄,这是大王日后的大患。”

孙武功成后退隐,无人知其下落,庞涓说他回到了祖国,魏惠王也不能辨别真假。魏惠王想了想说道:“孙膑应寡人之召而来,如果对他不善,恐怕天下人会议论寡人。”

庞涓说:“大王说得很对。那就让臣再去劝劝孙膑,他如果肯留在魏国,大王可重重加封于他;如果不肯留下,大王可以把他交给臣来处置。”魏惠王应允。

庞涓来见孙膑,便问道:“听说孙兄最近得到一封家信,是真的吗?”

孙膑天性忠厚,对庞涓毫无戒心,随口答道:“是真的。”便将信中要他回乡的话说了一遍。

庞涓说:“久别思归是人的天性,孙兄何不向魏王上表,请上一两个月假,回乡探亲扫墓,然后再回来呢?”

孙膑说:“我怕大王对我起疑,不肯放我回去。”

庞涓说:“孙兄不妨去试一试,小弟自会从一旁助你。”孙膑点头答应。

当晚庞涓又入内宫去见魏惠王,又假言奏道:“臣奉大王之命去劝孙膑,孙膑却坚持不肯留下,而且对大王很有怨言。如果孙膑近日上表请假,大王便可公开他的通齐叛魏之罪。”魏惠王点头同意。

第二天,孙膑果然上表请假。魏惠王见表大怒,立即下令将孙膑的爵位削去,按庞涓的意见,派人将他押赴将军府问罪。

庞涓这天故意不去上朝,见到孙膑,又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问道:“孙兄为何来到这里?”魏惠王使者宣读了魏惠王的命令,庞涓又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向孙膑说道:“孙兄受到冤枉,我这就替你去向大王求情辩白。”说罢,便乘车去见魏惠王。

庞涓向魏惠王奏道:“孙膑虽然犯有与齐国私通之罪,但罪不至死,以臣之见,不如将他双脚砍去,再在他脸上刺上字,使他变成残疾人,终身不能返回齐国。”

魏惠王想了想说:“就这样处置吧。”

庞涓回到府中,对孙膑说:“魏王十分恼怒,执意要将孙兄处死,我再三求情,魏王这才同意饶孙兄不死,但必须将孙兄两脚砍掉并在脸上刺字,这是魏国的国法,并不是我不肯尽力。”

孙膑叹道:“今日我受到膑刑,但并非大凶大难。我能保住性命,多亏贤弟相助。”

庞涓叫来武士,将孙膑绑住,砍掉了他的双脚。孙膑惨叫一声,昏倒在地。庞涓又让人在孙膑脸上刺了字。孙膑半晌才醒转过来,庞涓假意哭泣,用药敷在孙膑腿上,亲手为他包扎,然后让人把他扶入客房。魏惠王所赐孙膑府第,已被收回,现在他只能住在庞涓府上。一个月以后,孙膑伤口愈合,只是因为失去双脚,不能行走。

孙膑已成了残疾人,终日受庞涓三餐供养,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庞涓便请求他将鬼谷子注解过的孙武兵法传给自己,孙膑慨然答应,庞涓让孙膑将兵法誊写出来。

寒风萧萧,一年冬天到了。孙膑誊写不到十分之一,庞涓便将服侍孙膑的家仆叫去,问他孙膑何日能写完,家仆答道:“孙膑两腿不便,加上天冷,每日只能誊写两三段。”庞涓怒道:“如此拖拉,何时才能写完?你给我多催催他。”家仆唯唯诺诺退下。庞涓为让孙膑加快速度,又命人给他送火炭取暖。

家仆有些不解,偷偷问庞涓府中管事的家臣:“将军让孙膑为他誊写兵法,何必如此急急催逼?”家臣说:“你不知道?将军与孙膑表面和睦,内心却对他十分忌恨。当时留下他的性命,就是为了得到这部兵法。只等孙膑将书誊写完,将军就会断绝他的饮食。你千万不可泄此秘密。”家仆连连答应。

当天傍晚,心地善良、同情孙膑的家仆犹豫再三,便将此事告诉了孙膑。孙膑大惊,心里道:“庞涓如此狠毒,我竟然一点儿没有觉察,真愚蠢呀!他无情无义,我怎能将兵法传给他!”转念又想道:“我若不传,他必大怒,将我处死。”左思右想了半天,忽然想起鬼谷子与自己分别时的叮嘱:“如果你遇到危难时,疯癫是最好的对策。”孙膑一下心领神会。

到了晚饭时,庞涓府上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看到孙膑脸上的刺字,不禁惊讶道:“将军府上怎么也有犯人?”孙膑正想张口吃饭,听见此语,立即糊涂发疯。他大口呕吐,骂声连连,将饭菜全都摔到地上,又将已誊完的书简扔入取暖用的火炭中。客人受惊,急急离开。家仆不知孙膑在使诈,慌忙跑去报告庞涓,绝不敢提泄密一事,只说孙膑闻听客人说的刺激言语,突然发疯。

第二天,庞涓亲自前来查看。只见孙膑满脸痰迹,躺在地上,时而大笑,时而大哭。庞涓问他:“孙兄为何忽然大笑、忽然大哭?”

孙膑答道:“我笑魏王想要害我,却不知我有十万天兵相助,他能将我怎样?我哭是因为没了我孙膑,魏国再无人领兵打仗了。”说完,又向庞涓叩头道:“夫子,请您救我孙膑一命!”

庞涓说:“我姓庞,你不要认错了人。”

孙膑拉住庞涓的衣袖,张口叫道:“夫子救我!夫子救我!”

庞涓依旧心中疑惑,生怕孙膑是装疯,于是便命人将他拖入猪圈。

此时是严冬,孙膑披头散发,倒在粪水中呼呼大睡。

庞涓又派心腹之人给他送去酒食,谎称说:“在下可怜先生被害,送些酒食略表寸心,将军并不知道。”孙膑知道这是庞涓在试探自己,怒目圆睁,故意喊道:“这酒中有毒,你想毒死我!”把酒食全倒在地上。来人又拾起粪便、泥块送给孙膑,孙膑用手接过,张口就吃。来人回去报告庞涓,庞涓道:“看来他真的疯了,是被这刑罚逼疯了!”此时庞涓又喜又悔,喜的是孙膑再也不足为虑了,悔的是没有早让孙膑誊写孙武兵法,以致自己得不到这本兵家秘籍。

孙膑从此自由出入,庞涓不再派人监管。孙膑有时早出晚归,但回来仍睡在猪圈中。虽然寒风彻骨,难以入睡,但孙膑不得不睡。孙膑有时数日不归,混宿在市井之间。他有时谈笑自若,有时悲哭不停。城里百姓认出他是昔日客卿,可怜他又疯又残,时常送他些干粮残饭。

数月过去了,齐国大夫田忌出使魏国,行走在魏都安邑街市上。孙膑闻听是齐使,便匍匐向前,抱住田忌的双腿。田忌身为使节,不能丢掉大国形象,便好言相问,孙膑依旧装疯卖癫。周边魏人说:“这人叫孙膑,齐国人,原是魏国客卿,因为私通齐国,受到刑罚,以致疯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田忌心里嘀咕:“堂堂魏国客卿,私通齐国,为何我却不知?这孙膑不抱别人,单单抱住齐使,是否有话要说?是不是因为周边人多,而继续卖傻?”于是便派人留心孙膑的行踪。

到了晚上,田忌秘密去见孙膑。孙膑靠在猪圈栏上,流着泪说道:“我是齐人,与魏国将军庞涓同在鬼谷子门下学习,如今受他陷害,只好装疯应对。我想回到齐国,无奈双脚被砍,不能远行,故在街市上抱住您,请您不要见怪。”

田忌顿觉孙膑不是凡人,小声说道:“此处不便久谈,明日清晨,我让一辆车从此经过,你可躲到车里。中午时分,我们就返回齐国。”孙膑泪流如雨,磕头致谢。

第二天,田忌上朝向魏惠王辞行,庞涓在长亭设酒饯行。此时,田忌随从已将孙膑藏在篷车之中,先行离去。孙膑上车前,故意将脏衣扔在一处井口。田忌道别后,便乘车追赶前车。当地小吏不见了孙膑的踪影,慌忙报告给庞涓。庞涓怀疑孙膑已投井自尽,派人四处打捞,却不见其尸。他害怕魏惠王责备,就向魏惠王禀报孙膑投水自尽了。

又是一年槐花香,蜂蝶照常绕。在槐花香中,田忌带着孙膑离开魏境,来到齐都临淄。通过一路交谈,田忌知道孙膑兵法造诣深厚,便将他推荐给齐威王。

孙膑入朝拜见齐威王,齐威王向他请教兵法,孙膑便以鬼谷子传授的兵机要诀来答:“制胜之谋是,审其情,定其基。掌握敌情要快、要全。暴露给敌人的要少、要慢。阳谋与阴谋,方略与圆略,要交替运用,不可固守一端。兵无定策,策无定形,使人无可乘之机。以上就是我师傅鬼谷子所说的天神兵法。深入运用这天神兵法,便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齐威王大喜,当即要拜他为大夫。孙膑推辞说:“我寸功未建,不敢接受大王爵禄。再说庞涓如果听到我受齐国重用,必会兴兵制造事端,现在不如将我归齐一事隐瞒。等用得到我时,我再为大王效力如何?”齐威王答应,便让孙膑暂住田忌府中。田忌是田齐宗族,十分爱才,将孙膑奉为上宾。

齐威王闲暇时,常与公族大臣比赛跑马射猎。田忌的马不如齐威王的马脚力好,屡屡输局。一天,田忌领孙膑一同去参加赛马,孙膑见马的脚力相差不远,但田忌却三赛皆负,便私下对田忌说:“大王明日若还举行比赛,我一定能使大夫您获胜。”田忌说:“先生如果真能保证我获胜,我这就去请求大王,用千金作为彩头一决输赢。”田忌入宫请求齐威王说:“臣近日屡赛屡输,明日臣愿倾家荡产,以千金作彩,与大王一赌输赢。”齐威王笑着答应。

第二日,公族大臣都驾着车马前来观看比赛。田忌对孙膑说:“先生究竟有何良策可使我获胜?千金之赌可不是闹着玩的!”孙膑说:“齐国最好的马匹在大王手中,大夫您想用自己的马与大王比赛,胜数不大,但我有一计可使您获胜。参赛的三匹马根据力气大小都有上中下之分,如果大夫您将自己的下马当作上马,与大王的上马比赛,用上马对其中马,用中马对其下马,这样一来,将军虽败一局,却能赢两局。”田忌大喜道:“妙!”便采用孙膑的计策,先用下马与齐威王的上马相比,两马相差很远,田忌输了第一局。齐威王大笑,田忌说:“还有两局呢,等臣全输了,大王再笑臣也不晚。”第二、三局,田忌果然获胜,得到彩头千金。齐威王心中疑惑,田忌奏道:“今日得胜,并不是臣的马比大王的马强,而是臣有孙膑相助。”于是便将孙膑的计谋报告齐威王。齐威王叹道:“这虽然是小事,却已能看出孙膑智谋过人。”从此对孙膑更加敬重有礼。

再说魏惠王始终不忘赵国夺去中山之仇,只因赵人尚武、强悍,故将讨伐一事一拖再拖。今见条件成熟,便责令庞涓收复中山。庞涓奏道:“中山离魏远离赵近,与他们争夺这块远离魏国的土地,不如逼他们就近割让土地。臣请求率兵直攻赵国邯郸,以报夺我中山之仇。”魏惠王准奏。

庞涓率领兵车五百乘及全部魏武卒攻赵,兵围赵国邯郸。邯郸赵军连战俱败,抵挡不住魏军。此时,赵国国君是赵成侯。且说赵烈侯去世后,经赵武侯、赵敬侯传至赵成侯。赵敬侯时,赵国都城由中牟迁至邯郸。赵成侯见魏武卒实在是强大,赵军抵挡不住,便派人用中山之地贿赂齐国,请求出兵援赵。

有了如此厚利,齐威王决定发兵。他深知孙膑的才能,想拜他为将军,孙膑推辞道:“我受刑身残,如果让我为将率兵,恐怕别国会笑我齐国无人。请大王派田忌领军,我用心辅佐。”齐威王听从,拜田忌为将军、孙膑为军师,命两人率军救援赵国。

田忌想率军到邯郸解围,孙膑阻止道:“想解开乱丝,不能握紧双手生拉硬扯;想解救斗殴的人,不能卷进去胡乱搏击。如今魏国攻打赵国,动用的必是魏军精锐——魏武卒,而在家看守的必定是老弱残兵。魏武卒十分强悍,我们齐军必须避开其锋芒。现在最高明的做法是率领齐军火速向魏国挺进,占据它的交通要道,冲击它的软弱之地,庞涓所率的魏军必定会离开赵国,回兵自救。这样,我们既解救了赵国邯郸之围,又可以在半道上伏击精疲力尽的魏武卒,必会大获全胜。”田忌称好,采用孙膑的围魏救赵之计。

此时,赵国邯郸等候齐国援兵不到,便开城投降。庞涓一面派人去向魏惠王报捷,一面准备领兵深入。忽有齐将田忌乘虚攻魏的消息传来,庞涓道:“魏国守军,哪会是齐军的对手?如若不回救,魏国必定不保。”于是慌忙撤兵回援,赵国的危机解除了。

庞涓行到距桂陵二十里之地,与齐军遭遇。齐军校尉袁达领三千军士迎敌,庞涓派庞葱领军厮杀。袁达佯装不敌,引兵撤退。庞葱害怕中计,不敢追赶。庞涓怒斥道:“连一个小小的校尉都不能擒获,怎能擒获齐军主将田忌?”立即下令大军追击。

魏军追到桂陵,只见前面齐军排成一阵,庞涓乘车观看,发现此阵正是孙膑初到魏国时排演的颠倒八门阵。庞涓心中起疑,自言自语道:“田忌怎么也懂得这一阵法?莫非孙膑没死,已回到齐国了?”当下也令魏军布阵。

此时,田忌从齐阵中闪出,喝道:“请庞涓将军出来相见!”

庞涓出阵对田忌说:“将军别来无恙!今魏、赵有仇,与齐国何干?将军今来与魏国寻仇对敌,实在是大大失策。”

田忌拱拱手道:“赵国已将中山之地献给齐国,我家大王这才派我率兵救赵。如果魏国也肯献几郡土地给我齐国,我们这就退兵。”

庞涓大怒道:“你有什么本事,敢与我对阵?”

田忌说:“你既然有本事,可认得我这阵法?”

庞涓说:“这是颠倒八门阵,我曾从鬼谷子那里学过,你从哪里偷偷学得一招两势,也敢来问我?”

田忌哈哈大笑说:“就怕你不是从鬼谷子那里学得,而是偷学他人。”

庞涓不觉脸上泛红。

田忌又道:“你既然能认出此阵,可敢攻打它吗?”

庞涓心中犹豫,若说不敢打,怕丧失士气,于是厉声答道:“既能识破,怎么不敢打?”转头吩咐庞英、庞葱说:“孙膑说此阵能变成长蛇阵,攻头,尾会反击;攻尾,头会反击;攻中间,首尾会同时反击。我现在去攻此阵,你们二人各率一军,只等此阵一变,便分两路同上,使它首尾不能相顾。这样一来,此阵法便可攻破。”

庞涓吩咐完毕,便亲率五千魏武卒上前打阵。才入阵中,就见八个方位的令旗纷纷转换,再也认不出哪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了。魏武卒东冲西撞,找不到出路,只见到四处都是剑、戟。忽一会儿,一面面旗帜树起,上面都写着“孙”字。庞涓心中大惊道:“原来孙膑被田忌带回齐国去了,我中他们的计了!”危急时刻,庞英、庞葱领军从两路杀到,将庞涓救出,但庞涓带入阵中的五千魏武卒无一生还。庞涓心中又悲又羞。原来八卦阵本是按照八个方位排定,加上中央主阵,共是九队车马,它的形状是正方形。等到庞涓入阵,孙膑便将首尾两队人马调出去阻击敌人援兵,只留下七队人马布成了一个圆阵,庞涓不识其中变化,因此才上当。

庞涓知道孙膑在齐军中,心中害怕,连忙与庞英、庞葱星夜逃回魏国。庞涓虽然败回,但因为有攻取邯郸之功,便将功折罪。田忌、孙膑大获全胜,既然邯郸解围,便凯旋归齐。

齐威王摆下庆功宴,欢迎田忌、孙膑等有功将士。蜜香浓郁、入口甜美的上等宫廷米酒倒入一具具酒觯中。宫廷饮酒,讲究周礼,名堂繁多,盛酒器具有尊、壶、斛、觥、彝等之分。这每一种酒器又有许多式样,如尊就有象尊、犀尊、牛尊、羊尊、虎尊等。除了盛酒器具,还有饮酒器具:觚、觯、角、爵、杯。不同身份的人使用不同的饮酒器,尊者举觯,卑者举角。齐国富有,众大臣饮酒,用铜觯,齐威王用玉觯。

众人频频举觯,喜庆之色溢于言表。不知不觉间,田忌、孙膑等人皆有醉意,只有稷下学宫上宾淳于髡谈笑风生,面不红耳不赤。齐威王很兴奋,问淳于髡:“先生喝多少才醉?”

淳于髡答道:“臣喝一斗也醉,喝一石也醉。”

齐威王说:“先生喝一斗就醉了,怎么还能喝一石呢?”

淳于髡说:“在大王面前赏酒,臣心怀恐惧,不过一斗就醉了;如果家里来了贵客,臣小心地在旁边陪酒,不时起身祝他们福寿,那么喝不到二斗也就醉了;如果故交突然相见,互诉衷情,大概可以喝五六斗;如果是乡里间盛会,男女杂坐,无拘无束,席间还有六博、骰子、投壶等娱乐,臣心中高兴,大概喝到八斗;天色已晚,酒席将散,人们靠在一起,男女同席,女子薄罗衫轻解,微微闻到一阵香气,这个时刻,臣心里最欢快,能喝一石。”

齐威王哈哈大笑。虽然淳于髡出身卑贱,其貌不扬,但齐威王心里非常喜欢他。淳于髡虽然滑稽,但却正直,此时乘机劝谏齐威王说:“饮酒这东西,可多可少,但酒极则乱,乐极生悲,万事尽然。”齐威王点头称是。

齐威王贪恋魏国土地,想乘胜发兵攻打魏国,便于第二日问淳于髡是否可行。淳于髡劝道:“韩子卢,是天下跑得最快的狗;东郭逡,则是世上数得着的狡兔。韩子卢追逐东郭逡,接连环山追了三圈,翻山跑了五趟,前面的东郭逡精疲力尽,后面的韩子卢也力尽精疲。韩子卢、东郭逡都跑不动了,各自倒在地上活活累死了。有个农夫看到了,不费吹灰之力捡走了它们。目前魏国虽败,可强势犹存,与狗、兔相争一样的是,要是齐、魏两国相持不下,双方军力、国力都疲惫不堪,那么秦、楚两个强国难免会抄我们后路,以博取农夫之利。”齐威王听后,有些害怕,就下令休养将士,不再出兵。

悠悠岁月无数事,三言两语几笔过。且说韩国攻灭了郑国,将国都由阳翟迁至新郑。虽然郑国先君郑庄公学习蜥蜴精神,使郑国成为周平王东迁以来中原诸侯初霸,但其后代没有贯彻郑武公嘱托的学习《周易》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内髓。自郑定公去世后,郑国更加消沉,终致亡国。赵国到韩国庆贺夺取郑地,与韩国商定第二年联兵攻魏,并约好灭魏之后,韩、赵两国共分魏国土地。

庞涓闻听此讯,向魏惠王奏道:“听说韩国准备助赵攻魏,我们今日可乘他们尚未合兵之机,先攻韩国,挫败他们的图谋。”魏惠王答应,当即命令世子魏申与庞涓率兵攻打韩国。

庞涓与魏国世子魏申领兵攻韩,行到外黄,有位徐生求见世子魏申。世子魏申问:“您有何指教?”

徐生答:“我有一计可使世子您百战百胜,世子想知道吗?”

魏申点头答应。

徐生问道:“世子认为这世上还有比魏国更富强的国家、比魏王更高的权位吗?”

魏申答:“没有。”

徐生又说:“现在世子亲自领兵攻韩,如果成功,将来不过是继位为王,执掌魏国;万一失败,世子可怎么办呢?没有兵败的危险,又有称王的荣耀,这就是在下所说的百战百胜之计。”

魏申说:“我已明白先生的话了,我明日就班师回国如何?”

徐生摇头说:“世子虽然肯听从在下的劝说,但也未必行得通。有话说,一人遭烹,众人食羹。现在想吞吃世子肉羹的人很多,世子您想撤军回国,他人又怎肯听从您的意见呢?”徐生说完辞去。

世子魏申同庞涓等人商议班师回国,庞涓果然说:“大王将大军交给我们,如今未见胜利,世子就匆匆下令撤军,这与战败脱逃有什么不同?”魏军主力是魏武卒,虽然其在桂陵之战中受损,但其威力犹存。按传统,魏武卒凭军功可获取更高爵位、享受更好的待遇,所以庞英、庞葱等众将校也都不愿意班师。魏申无奈,只得下令魏军继续前进。魏武卒强大无比,一直攻到韩国都城新郑。

此时,韩国国君是韩昭侯,韩烈侯早亡。韩昭侯派使节向齐国告急,求齐国出兵救援。

齐威王召集群臣商议,问道:“救援韩国与不救援韩国,两者哪个更有利?”相国邹忌不主张出兵,田忌以及齐威王少子田婴主张出兵,独有孙膑一人默然无语。

齐威王问:“军师一言不发,是不是认为救与不救都对我齐国不利?”

孙膑答道:“正是。魏国自恃强大,攻赵后,又伐韩,有朝一日自然不会放过我们齐国。若按兵不救,等于束手将韩国送给魏国,白白使魏国势力增强,因而不救不行;魏国刚刚与韩国交战,在韩国未败之前出兵救它,等于替韩国承受战争,我们损兵折将,韩国反而会坐享其安,因而出兵援救也不利。”

齐威王问:“那么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对待?”

孙膑答道:“为齐国考虑,应该先答应出兵救韩。韩国知道齐国将去救援,必会全力抗敌,魏国也必会全力攻韩。我们等双方精疲力竭后,再出兵攻魏救韩,这样出力少而功劳大,岂不更好?”齐威王拍手称好。

齐威王派人告诉韩国使节说:“齐国援韩抗魏。”使节立即回国,韩昭侯闻讯大喜,统率军民奋力抵御,但韩军越来越不支。

韩昭侯又派使节赴齐催行,齐威王便命田忌为将军、田婴为副将、孙膑为军师,率大军赴韩救援。

田忌想领兵直逼韩国都城新郑,孙膑阻止道:“不可!过去我们救赵,未到赵国,就替他们解了围。如今救韩,也不必非到韩国去。”

田忌问他:“军师有何计策?”

孙膑答道:“排难解纷的关键,在于攻敌所必救。今日之计,是用重兵直逼敌人的都城安邑。”田忌听从其计,下令齐军向魏国都城安邑进发。

世子魏申、将军庞涓率领魏军连战连胜,直插韩国纵深。这日,忽有国内人来报:“齐军再次攻入我国国境,请速速班师。”魏申、庞涓大惊,急忙传令退军返回,韩国兵马也不追赶。

孙膑知道庞涓率军将到,便对田忌说:“魏军主力是魏武卒,素来骄悍,看不起齐国兵马,我们现在就借助他们的轻敌之心来击败他们。我军现已深入魏地,应该假装怯战的样子,引诱他们上当。”

田忌问:“怎样诱敌呢?”

孙膑说:“当年师傅鬼谷子教我们兵法时,就告诉我们用数灶坑法来查明敌军的数量。我明白,庞涓也明白。今日我们就造五千个灶坑,明后日逐渐减少。庞涓见我们灶坑减少,必会认为我军军士怯战逃亡,他们便会急追争利。我们就可乘其骄狂轻敌、体力疲惫之机,将他们歼灭。”田忌赞赏孙膑的示假隐真战术,立即命令实施。

再说庞涓眼见韩军屡战屡败、魏军就要大获全胜时,没想到又被齐军打搅,心中不由怒火中烧。回到魏境,齐军已经撤走。庞涓观看齐军扎营之处,发现灶坑很多,令人一数足有五千个,庞涓大惊说:“一灶供二十人使用,没想到齐军人数如此众多,还真不能轻敌!”第二天,庞涓来到齐军留下的另一处旧营,发现灶坑已减少到三千个,第三天仅剩两千个。庞涓拍手大喜道:“上天真是佑助我魏国啊!”

世子魏申问他:“将军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子,为何就喜形于色呢?”

庞涓说:“齐人兵弱怯战,尤其惧怕魏武卒。现在他们来到魏国,不到三天,军士就逃亡过半,真是不堪一击呀!”

魏申说:“齐人狡诈多计,将军不可轻敌。”

庞涓不听,说道:“田忌等人这次自己来送死,我定要将他生擒活捉,以雪我当年桂陵兵败之耻。”庞涓与魏申分为两队,自己与庞英率兵先去追击,魏申与庞葱率后军慢慢跟进。

孙膑派人打探庞涓的消息,探子回来报告说:“魏军已过沙鹿山,如今正不分昼夜兼程前进。”孙膑屈指计算,料定敌人在日暮时分必到马陵。那马陵道在两山中间,山高谷深,正好埋伏兵马。孙膑将一棵大树留下,命令军士将其他树木全部砍倒,堵塞道路,又把剩下的那棵大树朝东面的树皮刮掉,在白色树干上用墨写下“庞涓死此树下”六个字。孙膑又令弓弩手一万在附近埋伏,吩咐他们:“只等树下有火光出现,就一齐放箭。”孙膑又请田婴领兵一万,在离马陵道三里处埋伏,只等魏军进入山谷,便从后面截杀。自己和田忌领兵远远扎营,准备接应。

看到孙膑的部署,田忌暗暗佩服,心里嘀咕:“魏武卒擅长格斗,今齐军避其所长,借助有利地势,用万箭射杀。这魏武卒纵有天大能耐,也逃脱不去。”

齐军很快各就各位,静等庞涓率军前来。

庞涓与庞英领兵一路追击,为了尽快赶上齐军,他带领擅长奔袭的全部魏武卒。庞涓打听到齐军刚过不久,恨不得一步赶上。来到马陵道时,正好日落西山。

这时是月底,天上没有月光。前哨来报:“前面树木阻住道路,难以前进。”庞涓怒斥说:“齐兵怕我追击,这才使此计阻止我军。”庞涓走到乱木堆放处,正想指挥手下军士搬木开路,忽然看见一棵大树树皮被人剥下,上面隐隐有字迹。因天色昏黑,看不清楚,庞涓命军士点火照亮。众军士一齐点起火把,庞涓在火光映照下,看清了树上的字,不由惊叫道:“我又中了孙膑的计谋了!”急忙转身下令撤退。庞涓话音未落,隐藏在四周的齐军已是万箭齐发。箭如骤雨,魏军大乱。庞涓身受重伤,他料定自己无法脱身,便长叹道:“我从前没杀掉孙膑,今日终使他名扬天下了!”又想起离开鬼谷时对孙膑所发的誓言和在魏国对孙膑的毒害,不由再叹道:“我今日之死也是活该呀!”话还未完,一箭飞来,正中庞涓的脑门。庞涓之子庞英也中箭身亡,赫赫有名的魏武卒全军覆没。魏国自此军力衰弱。昔日庞涓下山时,鬼谷子曾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这话很有道理,庞涓连同强大的魏武卒果然全部战死。

魏国世子魏申与庞葱正在后队,闻听前队误入敌人埋伏,慌忙停兵不前,没想到却被齐国田婴领兵从后面包抄。魏军心惊胆战,四散逃走。田忌与孙膑又领大军赶来接应,两下里会合,直杀得魏军尸横遍野。魏申势单力孤,被田婴生擒,他担心被齐人侮辱,咬舌而死。庞葱下车投降,田忌想将他处死,孙膑劝解道:“作恶的只有庞涓一人,与他侄儿无关。”孙膑便让庞葱回去报告魏惠王:“好自为之,否则魏国社稷难保。”庞葱连声答应而去。

魏惠王闻听世子魏申自尽、庞涓及魏武卒战败灭亡,不由想到了庞涓与孙膑的恩恩怨怨,失声痛哭道:“庞涓害人、害己、害国呀!今后魏国必处处受欺。”

战争就是冷酷无情,有败就有胜。齐军大获全胜。齐威王大喜,大摆宴席犒劳众将士,并亲手为田忌、田婴、孙膑等人把盏敬酒。从此,齐威王对田忌、孙膑更加宠信,把军权全部交付二人。

且说人是不断变化的,邹忌刚做相国时,一心为齐国着想,齐国政风正本清源,风顺气畅。等邹忌在高位上时间久了,个人思想就发生了些许变化。这邹忌见田忌、孙膑功劳卓著、备受齐威王宠信,便担心将来两人会取代自己之位,私下与门客杜赫商议,想要夺田忌、孙膑之宠。杜赫说:“此事不难,不妨无中生有,弄假成真。”邹忌便派杜赫前去实施。

夜晚,杜赫假装是田忌的亲信,带着十枚齐国刀币,去叩卜师涞的家门。杜赫向卜师涞说道:“我奉田忌将军之命,想请你占卜。”卜师涞将他请入屋内,问道:“将军为何占卜?”杜赫说:“我家将军是大王的宗族,军权在握,威震天下。现在想谋求大事,请你占卜一下,看看是否吉祥。”卜师涞大惊说:“如果是犯上弑君的事,在下可不敢参与。”杜赫嘱咐他说:“先生既然不肯占卜,就请将此事忘了,不要泄露给别人。”杜赫刚出卜师涞的家门,邹忌就派人将卜师涞抓获,逼他说出为“叛臣”田忌占卜之事。卜师涞说:“虽然有人来过我的家,但在下确实未给他占卜。”邹忌当即入朝,将“田忌占卜之事”报告给齐威王,又将卜师涞擒来作证。

齐威王果然中计,顿时心中起疑,天天派人到田忌府中刺探动静。田忌闻听齐威王怀疑自己,唯恐被杀,慌忙从齐国逃奔到楚国。

孙膑见恩人田忌逃奔,便请辞军师之职。齐威王一再挽留,孙膑却执意要去。他将自己著述的《孙膑兵法》献给齐威王,齐威王翻开一看,共有《擒庞涓》等十五篇,字字珠玑,篇篇精髓,不觉大喜。孙膑奏道:“臣以残疾之身,蒙受大王厚爱重用,现在臣对上已经报答了大王的隆恩,对下已经洗雪了个人的仇怨,心愿已足。臣所用的兵法战策都已记载在这部书中,大王将臣留下也无用处,请大王赐臣一片闲地,让臣苟延残年。”齐威王留他不得,只好将石闾山封赐给他。

孙膑在山中住了一年,一日忽然不见了。恰在此时,鬼谷子也离开了鬼谷。有人说,孙膑已和恩师鬼谷子一起去东海得道成仙了。鬼谷子的弟子根据平日鬼谷子的言论,整理成了《鬼谷子》一书。

田忌、孙膑都已离去,齐国相国邹忌还是不放心,他不再担心孙膑,而是担心田忌凭借楚国势力再返齐国。杜赫对邹忌说:“我愿为您把田忌留在楚国。”第二天,杜赫便往楚国赶去。

杜赫到了楚国,对楚威王说:“当今七国逞强,如果楚国得到齐国相助,必会雄霸天下。我有一个法子,可让楚国得到齐国的帮助。”

楚威王问:“何法?”

杜赫说:“齐国相国邹忌担心田忌返回齐国。如果大王您封给田忌一块地方,那么田忌就不会返回齐国了。如此的话,邹忌一定会和楚国友好。从另一方面说,田忌是个逃亡在外的人,他如果得到了封邑,一定会感激大王您。即使将来他能返回齐国,也一定会使齐国和楚国通好。这就是利用田忌、邹忌二人之间的矛盾,做出有利于楚国的举动。”楚威王听从杜赫的意见,封给了田忌一块土地。

这田忌在楚国封邑上,心中还是不乐。他忆起当年的功业,看到如今的处境,郁闷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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