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齐残楚——乐毅用兵



乐毅率领燕军渡过了济水，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随后继续向临淄挺进。

齐湣王万万没有想到燕军竟然还会穷追猛打，按照当时的惯例，战胜一方通常在取胜之后就会撤军，顶多占领一些地盘。即便是最强大的秦国攻打韩国、魏国和楚国也是这样，不至于追到人家的都城。

“燕国人算什么东西？狗仗人势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攻到临淄来，给脸不要脸是吧？那就打他们一个有来无回！”齐湣王有些愤怒，虽然在济西战败，他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燕国人。

齐湣王任命达子为将军，率领齐军迎击燕军。

因为齐军主力在济西大败，溃散之后的齐军除了被杀和被俘的，都逃回了自己的家乡。此时临淄的部队，除了逃回的齐军士兵，就只能动员当过兵的百姓上阵了，大致就是预备役士兵的意思。这帮预备役士兵主要由商贩和街头混混组成。

问题是，在临淄这个高度商业化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是有商业头脑的。所以，预备役士兵们感觉不公正，要求提前发放奖金。就为了这个事，达子来找齐湣王商量，希望给大家分一点，这样才有战斗力。

“还没打仗就来要钱？没门。等打赢了再说。”齐湣王是个财迷，哪里肯出血。

当达子把齐湣王的答复告诉自己的士兵们之后，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没给钱，打个球？”

十六

乐毅率领燕军进抵临淄，与齐军约战。

乐毅知道，尽管齐军新败，但是在燕国人的心目中，齐军依然是强大的。所以，尽管燕军对齐军充满仇恨，可是同时也充满了畏惧。

用一句话说就是：燕军的信心不足。

俗话说：信心不足，仇恨来补。

战前一天，乐毅组织了一场控诉大会。

乐毅找了几个嗓门大、口才好、长得很苦的士兵来给大家讲自己的悲惨经历。基本上，凭他们的长相，一登台就让人有想哭的冲动。而他们的故事，基本上不是老妈被齐国人强奸了，就是传家宝被齐国人抢走了，当然，他们还可以编得更凄惨一些。

效果很好。效果非常好。燕国士兵们哭成一片，对齐国人禽兽不如的恶行愤怒异常，有的人甚至当时就想冲出去杀齐国人了。

第二天一早，两军在临淄城外的秦周列阵对垒。

这一边，燕军人人愤怒，士气高昂。那一边，齐国士兵们懒洋洋地毫无精神，一个个还在怨恨齐湣王没有发奖金的事情。

两军交战，齐军一战即溃，主帅达子战死。

取胜的燕军顺势攻城，按照乐毅的部署，全力攻打西门。为什么这样布置呢？乐毅担心如果包围临淄的话，将会迫使城中齐军坚守，这对燕军不利。而目前这样的布置，使得齐湣王可以从东门逃走，那么齐国人就有可能放弃临淄。

事情果然按照乐毅的想法进行，齐湣王在齐军战败之后开始恐慌。通常都是这样的，如果在一开始太过自信的话，一旦失败，就会恐慌，就会从自信走到另一个极端。

事实上，以临淄城的坚固和城内物资的丰富，齐湣王在城里坚守三年都不是问题。可是，他怕了，所以他作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齐湣王出逃，城中军心大乱，守城军士索性开门投降。

临淄陷落了。

在进入临淄之前，乐毅下了死命令：凡扰民抢劫者，斩；强奸民女者，斩；滥杀无辜者，斩。

所以，燕军入城，纪律严明。有当年入侵燕国的老兵见到这种场景，忍不住说燕军才算是仁义之师。

燕军占领了王宫、相国府等地，在这些地方，乐毅就没有客气。

齐湣王逃走的时候，只带了老娘、夫人、太子等一些人，所以后宫的嫔妃丫鬟们都在，乐毅下令全部充军。王室的所有宝物财物，均打包装车，运回燕国呈交燕昭王，其中有些原本就是从燕国抢来的，现在算是物归原主。

临淄城内一切商业活动、娱乐活动照旧，歌照唱，马照跑，国家大妓院照常营业。

基本上，除了没有齐王，其他一切如故。

临淄人民表示情绪稳定。

燕昭王得知喜讯后，亲自来到临淄，当场封乐毅为昌国君。

“相国，咱们是撤，还是继续？”燕昭王问乐毅。他有些担心燕军占领临淄之后，是不是会像当初齐军占领蓟一样站不住脚跟。

“大王，当初齐军是暴虐之师，而我们是仁义之师，只要齐国人能够如常生活，谁管他什么齐王燕王的。当今秦国与三晋互相提防，无力东顾，这正是上天赐予燕国吞并齐国的最好时机，如果失去，将来永远不会再有了。”乐毅的意思，是要乘胜前进。

其实，这也是乐毅最近才有的想法。在合纵攻打齐国之前，乐毅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就是击败齐军，占领齐国的一块土地而已。如今既然拿下了临淄，并且齐军主力已经覆没，那么拿下整个齐国不是没有可能的。

“好啊！”燕昭王大喜过望，原本只是想报个仇出口气，如今看来还能把对方的家产一并霸占了，这样说来，老爹的惨死也算是值了。

就这样，燕昭王高高兴兴地回燕国去了，留下乐毅带领燕国军队继续征战。

临淄被攻克让整个齐国陷入了恐慌。齐国自建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攻克都城。更糟糕的是，竟然是被公认的最弱小的燕国攻破的。

齐湣王这才意识到大势可能真的不妙了。这个时候，他想起储子来了。一向以来，都是储子出谋划策，帮着他吞并了宋国，可是弄到现在，倒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齐国似乎正在走上宋国的旧路。

“老储啊，你在哪里啊？”齐湣王有点说不清对储子的感觉了，一方面他有点抱怨储子算到了开头没算到结果，另一方面又盼着储子赶紧冒出来帮自己摆脱困境。

可是，储子终究没有出现，关于他的下落成了一个传说。

不过，齐湣王还是盼到了救命的人。

楚国将军淖齿终于率领楚军来增援了。

当五国伐齐的时候，淖齿是奉了楚王的命令来救援齐国的，不过只带了一万人，就是做个样子，根本不准备真的跟齐国人并肩子上的。淖齿自己也知道，别说打五个国家，就是秦国一个国家来，楚国也干不过。

原本以为五国战胜齐国之后，占点便宜就各自撤了。可是现在燕国竟然不依不饶，竟然还攻占了临淄。这让楚国人大感意外，也感觉很没有面子。

所以，楚王下令淖齿立即进入齐国，帮助齐湣王将燕国人赶出去。

就这样，淖齿来了。

“寡人靠，你们才来啊？”齐湣王没看见淖齿也就罢了，看见淖齿，气不打一处来，一时也没想到自己现在正有求于人，脱口而出，“都说你们楚国人不靠谱，从前寡人还不信，现在算是领教了。”

淖齿迎头被吼了一顿，一时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心想，就算你是个王，可是现在你被打得跟王八一样了，还敢这样对我？

“大王，我以为齐国既然敢跟秦国一块称帝，怎么着也有几把刷子吧？被联军打败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燕军也抵挡不住，唉，烂泥扶不上墙，能怪我们吗？”淖齿也没客气，反唇相讥。

齐湣王一拍几案，就要下令来人将淖齿拿下。可是拍完桌子才发觉现在是人家楚国时间，自己还要仰仗人家呢！没办法，拼命压住了火。

“好，既然这样说，那就请将军出马，赶走燕国人。”齐湣王说，还是没好气。

“那当然，我们来就是要教训燕国人的，让他们看看我中原大国的厉害。”淖齿见齐湣王软了，不由得意起来。相对于燕国，他们倒也算中原国家。

“就你们还中原国家？”齐湣王这样想，不过没有这样说，他说，“那将军准备怎样打？”

“怎样打是我的事情。”淖齿闷了齐湣王一句，也不管齐湣王什么反应，接着说，“不过，楚军只有一万，而燕军有五万，所以，我要所有的齐军也听我的指挥。这样吧，反正齐国的相国也失踪了，你就拜我为齐国相国吧！”

仗还没打，先捞个相国当当。

齐湣王没办法，只好拜淖齿为齐国相国，统帅楚国齐国联军抗击燕军。

基本上，齐国残军有两万多人，再加上楚军，共是三万余人。而此时追击齐湣王的燕军大致也是三万人。燕军此次一共出动五万人，其中两万人镇守一路夺取的城市。

齐楚联军在人数上与对方不相上下，双方展开了决战。

决战的结果是齐楚联军一败涂地，淖齿带着齐湣王一路奔逃，逃到了靠近楚国的莒。

乐毅并没有穷追齐湣王，而是分兵掠地，逐个征服占领城池。

十七

齐湣王逃到了莒，总算能喘一口气了。

喘过气来之后，齐湣王开始生气。

“相国啊，怎么你也不好使了？”齐湣王问淖齿。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内部闹不团结，可是齐湣王实在忍不住。要是淖齿战胜了燕国人，那再忍忍也就罢了，现在看来这淖齿就是个草包，还牛逼突突，齐湣王当然看他越发的不顺眼。

“不是我不好使，而是齐军太肉了，连累了楚军。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我们楚军上呢！”淖齿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指挥不力，他把责任都推给了齐国军队。

两人就这样争吵一顿，不欢而散。

淖齿很想拍屁股走人，可是就这样损兵折将地回去，很难向楚王交代。所以，还不能走。齐湣王也有心要赶淖齿走，可是想想，赶走了淖齿，就等于拒绝了楚国的援助，现在这个形势下，这等于是自杀啊！所以，齐湣王也只能忍着。

坏消息不断传来，齐国的城市一座座丢失，燕国的步伐似乎完全无法阻挡。眼看着，就是亡国的节奏了。

齐湣王急了，真的急了。

“相国啊，怎么办啊？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你看，能不能请楚王多派些军队过来？”齐湣王跟淖齿商量，尽管他非常不喜欢淖齿，可是也只有他可以商量了。

“大王，不好办啊！现在楚国的西部压力太大，秦国人防不胜防，实在抽不出人来啊！”淖齿说的倒也是实话，不过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他实在也没脸去向楚王请求增兵了。

“那实在不行，我们只好向秦国求援了。”齐湣王说。不管怎么说，齐国似乎跟秦国的关系还不错。

“不行！绝对不行！秦国人靠不住！”淖齿一口否决了，他觉得请秦国人就是引狼入室。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个相国总要想个办法吧？”齐湣王不满起来，厉声呵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淖齿也来火了。

两人又是一通争吵，又是不欢而散。

齐湣王很郁闷，这已经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问题了，而是连米袋子都丢了。本来就够倒霉的了，如今还有个淖齿这样的人来恶心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行，本王要找秦国人来帮忙，否则靠着淖齿这个草包，赶跑燕国人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齐湣王暗自下定了决心，于是，悄悄地派人去向秦国求救去了。

淖齿也不是傻瓜，他早就猜到了齐湣王会派人向秦国求救，因此也早就派人埋伏在了半路。结果呢，齐湣王的特使就这样消失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齐湣王和淖齿都在发挥想象。

齐湣王想象着秦国人会不会来救齐国，如果秦国大军来了，该怎么处置淖齿呢？让他滚回楚国去，还是干脆找个借口杀了他？

齐湣王没想好。

淖齿也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老子没有截住齐湣王的特使，然后秦国派兵来援助齐国了，到时候自己还能当这个齐国相国吗？肯定不行了。到时候自己还能活着回去吗？不一定。”淖齿想，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气愤。

两人都有了这样的想法，也算是想到了一块。也正因为如此，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微妙，气氛也越来越尴尬。每次见面，两人都在心里嘲笑对方是个蠢货。

这一天淖齿喝了点酒，之后越想越恼火，拍拍脑袋，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来。

齐湣王这天也喝了点酒，飘飘然地心情还不错。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说秦国有使者到。

“快请快请。”齐湣王大喜过望，最近这几天还在算呢，不知道使者到了秦国没有，秦国人答应出兵没有。

如今，秦国使者来了，那肯定是来商量出兵的事情了，否则根本就不会来。

秦国使者来了，果然带来了好消息。

“我家大王说了，秦国和齐国世代友好，唇亡齿寒，共同发展。如今齐国遇到了困难，齐国的事就是秦国的事，秦国一定全力帮助齐国驱逐燕国军队，收复失地。”秦国使者说得挺好，人也和善。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那什么，对了，先生怎么一口楚国口音呢？”齐湣王跟淖齿吵架吵多了，对楚国口音挺熟悉。

“啊，那什么，我是从楚国去秦国的。”秦国使者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问，“据说楚国已经出兵救援齐国了啊，情况怎样？”

“别提他们了，提起来寡人就有气……”齐湣王于是将淖齿如何在一开始拖延时间，之后强行担任相国，再之后大败亏输等等都说了一遍，还凑近了说淖齿这人不学无术、狂妄自大、死不要脸，自己非常讨厌他，等秦国人来了就赶他走，让秦国人担任齐国相国，等等。

“哼，那不是太便宜他了？这种人品行又差，还顶撞大王，还狂妄自大，还战败误国，依我看，大王到时候不如杀了他。”秦国使者说。

“先生说得对，到时寡人将他抽筋扒皮，光屁股吊房梁上，活活痛死他，哈哈哈哈！”齐湣王当时也是高兴，借着酒劲，顺口说了这么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为什么听者有意？因为秦国使者根本就不是秦国使者，而是淖齿派来的人，就是为了打探齐湣王会怎样对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