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齐残楚——窝里斗



齐湣王的心情很好。根据秦国使者的话，秦军随后就到。

心情好，就想出去转转，活动活动。

齐湣王有个爱好，就是喜欢微服私访。在临淄的时候，齐湣王微服私访的主要地点是国家大妓院，此外他还有些相好。说起来，齐湣王是个很讨女人欢心的人。

从临淄逃跑的时候，嫔妃们都没来得及带出来，身边只有几个夫人还都是黄脸婆，心情好的时候看她们都会变得心情不好，何况现在心情一般都不好。这个时候，齐湣王很后悔没有在莒办一个国家大妓院的分部，他决定在赶走燕国人之后，在各大城市都搞个分部。

不过，他还是设法认识了几个年轻的寡妇，平时去关怀一下她们。

这一天，齐湣王带着四五个随从换了百姓的衣服出门了，他要去的是小倩家，那是个风骚多情的小寡妇，齐湣王已经私下答应她会把她封为妃子。

三转五转，齐湣王一行到了目的地。

“弟兄们，你们在外面等着。”齐湣王笑嘻嘻地说，然后一个人翻墙进了院子。

十八

齐湣王失望了，因为他没有见到小倩，却见到了一队埋伏好的楚国士兵。而这队楚国士兵显然也没有把他当成齐王，而是当成了一个采花大盗。

齐湣王完全没有辩解的机会，就被士兵们盖住眼捂住嘴从后门带走了。

等齐湣王能够睁开眼张开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淖齿面前了。

“相国，这是什么意思？”齐湣王假装镇定，厉声喝问。

“什么意思？没意思。”淖齿似笑非笑地说。

“没意思是什么意思？相国真会开玩笑。”齐湣王勉强挤出一丝笑。

“没意思就是没意思。老子千里迢迢来为你卖命，你却要把老子抽筋扒皮，光屁股吊起来痛死，你说，这有意思吗？”淖齿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

“这从何说起呢？这怎么可能？”齐湣王心说怎么淖齿连这个都知道了，难道自己身边有淖齿的人？

“从何说起？我让你看一个人。”淖齿说完，招招手，假冒的秦国使者来到面前。

齐湣王傻眼了，现在他明白自己是上了淖齿的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相国，你听我说……”齐湣王竭力辩解，他把他能想到的所有理由都拿出来说。

可是，淖齿什么也听不见。

“老子要抽你的筋。”淖齿说。不仅这样说，而且这样做了。

淖齿的手下像杀猪一样按倒了齐湣王。事实上，他们从前真的是杀猪的，所以他们很熟练地找到了齐湣王的脚筋，并且真的将齐湣王的脚筋抽了出来。

齐湣王痛得昏了过去。

随后，淖齿下令将齐湣王脱得精光，倒吊在房梁上。

当齐湣王醒来的时候，不停地哀叫，哀求。

淖齿喝着酒，搂着小倩，乐师奏着乐。

就这样过了一天。

第二天早上，齐湣王死了。

齐湣王一个晚上没有回宫，宫里就乱了套。

一大早，终于传来了消息：齐湣王被淖齿杀了，而且手段很残忍。

按照通常的做法，当一个大夫杀死国君之后，要么立他的儿子为新任国君，要么杀光他的儿子斩草除根。可是淖齿在杀齐湣王之前没有想好该怎么办，甚至杀了之后都没想好，因此竟然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齐湣王的太子名叫法章，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听说父亲被杀，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逃命，第二反应就是抬脚就跑。

结果，法章跑了。

其实呢，淖齿根本就没想要把他怎么样。

法章跑哪里去了？有多远跑多远，直到跑进了山里，才算有一点安全感。

这个时候，法章算是知道什么叫举目无亲了。对于他来说，平时就生活在宫里，除了有时偷偷摸摸钻狗洞或者翻墙出去逛逛大妓院，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串门了。如今落难，都没个地方投奔。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有亲朋好友，敢去投奔吗？这年头，朋友都是用来出卖的。

眼看天色将要黑了，这一带山里是有狼出没的，甚至据说还有吊睛白额老虎。法章心里打鼓，十分害怕。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一户人家。

法章壮着胆子来到这户人家门外，敲打院门之后，主人出来了。主人名叫太史敫，但并不是太史，而是太史的后人，所以姓太史。

“什么事啊？”太史敫是个文化人，见门口站着一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和颜悦色地问。

“大爷，我是从临淄逃难过来的，在这里举目无亲，恳请先生收留。只要给碗饭吃给个地方住，让我干什么都行。”法章撒了个谎，不敢说自己就是太子。

“唉。”太史敫叹了口气，这让法章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是没戏了。不过，太史敫的叹气其实并不是要拒绝他，而是感慨国家的衰落让百姓跟着受难。

“那进来吧。”太史敫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答应让法章留下来。

不管怎样，法章总算找到了安身之所。

太史敫给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安排了一个浇菜园的活，因为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就是个城里人，根本不会干农活，只有浇水这样的事情没什么技术含量。

法章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干过这样的活？从井里提水、挑水、浇水虽说技术含量不高，可是没干过的还真干不好。法章足足干了半天，累出一身臭汗，也就浇了两桶水。

“小哥哥，累吗？”正在法章有些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法章回头，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对着自己笑。小姑娘长得挺水灵，还有一对酒窝。

“啊，姑娘是？”法章眼前一亮。

姑娘是太史敫的女儿，今天也是闲得无聊到菜园子里来转转，就碰上了法章。看见小哥长得挺帅，于是打个招呼。

两人攀谈起来，不过一阵，已经是一见倾情无话不谈的意思。

法章有心要泡姑娘，于是也顾不上什么安全不安全了，悄悄地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姑娘。

“啊？你是太子？”姑娘惊喜交加。

“没错，你想当王后吗？”

“想！我想！”姑娘忙不迭地回答。虽然那时候还没有灰姑娘的传说，可是谁不想当灰姑娘呢？

法章趁势将姑娘搂在了怀里，姑娘则幸福地依偎着法章。

当晚，姑娘悄悄地给法章送去了酒肉，而法章在吃饱喝足之后将姑娘抱上了床。

姑娘太容易上当了，幸亏法章不是骗子。

总之，法章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十九

话说那天齐湣王的随从眼看着齐湣王翻墙进去，哥几个在外面等着。可是左等右等前等后等，等到天快黑了，还不见齐湣王出来，哥几个就开始嘀咕：怎么大王的战斗力突然变得这么强呢？往常也就是洗把脸的时间就出来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爽死了？

哥几个实在等不下去了，于是一同翻墙进去，进去一看，只叫得苦，里面哪还有什么大王？别说大王，连小倩也没有。

“咦，大王去哪里了？”哥几个一阵躁动，第一感觉是大王偷偷把小倩带回宫了。

哥几个略一商量，赶忙回宫去了。

回到宫里，才知道大王并没有回来，宫里的人也正在找大王呢。

大家看见这几个人回来，急忙问他们大王去了哪里。几个人自然不敢说大王去偷情了，只说大王去微服私访，走着走着就走丢了之类。

其中有一个叫王孙贾的，年方十五岁，趁着宫里乱成一团，溜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早已经黑了，老娘在小区门口等着他，看见儿子回来，才放下心来。王孙贾的父亲去世得早，老娘就守着这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

“孩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老娘问。

“别提了……”王孙贾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说是大王找不到了，自己就溜回来了。

“孩子，你看你，别说你老娘我说你，每次你去宫里上班，天快黑的时候我就在家门口等你，天要是黑了，我就在小区门口等你，就盼着你回家。可是你如今跟着大王，却把大王弄丢了，你知道大王他老娘心里该有多急吗？”老娘批评了王孙贾，也算是推己及人。

“我错了。”王孙贾说。

第二天，王孙贾再去宫里，结果被告知：你被炒了。

“为什么？”王孙贾问。

“因为大王死了。”

“大王死了？怎么死的？难道是爽死了？”王孙贾有些惊讶，脱口而出。

“爽个屁，是痛死的。”

王孙贾灰溜溜地回家了，走在路上，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齐湣王的死。这个时候，王孙贾才知道齐湣王竟然是被淖齿抽筋吊梁，活活痛死了。

淖齿一时冲动杀死了齐湣王，酒醒之后，他后悔了。

不管怎么说，齐湣王终究是齐国的王，杀死了他，也就等于与齐国为敌了。齐国没有了王，还怎么抵御燕国人？怎么办？

淖齿绞尽脑汁地想，最后一拍大腿，想出一个主意。

淖齿派人去告诉百姓，说齐湣王通敌卖国，准备把齐国献给秦国人，因此淖齿杀死了他。现在，要立齐湣王的儿子法章为王。

自然，没有人相信这话。

这国家是人家齐湣王的，你淖齿不过是个打工的，人家就算卖自己的国家，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啊！

淖齿派人去捉拿法章，准备立他为王，结果却发现法章已经逃走了。

这下，淖齿彻底傻眼了。

楚国肯定是不能回去了，作为齐国相国却杀了齐王，这样的罪行放在哪里都是不赦之罪，楚王也不会放过他。

淖齿开始每天喝酒，除了喝酒，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自己心情平静了。

楚国的士兵开始逃亡，除了逃亡，似乎也没有什么出路了。

王孙贾也很郁闷，因为齐湣王对他不错，每次去国家大妓院都带着他，甚至有几次还带着他一块玩，他的童男之身就是跟着齐湣王破的。王孙贾曾听人说过，一同嫖过娼的都是莫逆的好友。事实上，齐湣王曾经亲口答应他会让他长大之后做大夫，还要培养他做将军。

可是现在，齐湣王死了，自己的前途毁了。

王孙贾的娘每天都在不停地叨叨，批评王孙贾没有看好齐湣王，导致大王死得这么惨。

“你知道他娘多伤心吗？我也是做娘的人，你要是被人杀了，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娘每天都说这些，泪水涟涟的，好像死的不是齐湣王，而是王孙贾。

王孙贾没地方去发泄自己的郁闷，于是学会了喝酒，而且每天都喝得醉醺醺。

这一天，王孙贾喝醉了，然后开始手舞足蹈。

就在这个时候，娘来了。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大王死了，你娘这么伤心吗？因为……因为他是你的亲爹啊！”娘说着，深邃的眼神似乎回到了过去。

“真……真的？”王孙贾的舌头已经不利索了。

“那一年，娘只有十七岁，春天来了，花开了，蝴蝶到处飞。娘闲着没事，去野地游玩。这个时候，大王微服私访来了，他好帅……后来，就有了你。”娘说得很陶醉很入戏，王孙贾只听得个七七八八，不过大概意思听得很清楚，那就是齐湣王是自己的亲爹，自己的爹实际上是后爹。

“怪不得大王对我这么好，难道他知道我是他的儿子？”王孙贾想。

“要为你爹报仇啊！”娘的声音传来，声嘶力竭。

王孙贾腾地站了起来，奋力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大街上依然有很多人，人们的生活依然很有滋味，生意照做并且依然红火。

天气很热，很多人裸露着上身。不过，那时候是长袍，不能全部脱下来，因此只能露出一个肩膀，有的露着左肩，有的露着右肩。

王孙贾跑到一个高处，抓起一个水罐，用力摔到地上，“啪”的一声，于是整个街道静了下来。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看着王孙贾。

“伙计们！伙计们！楚国人不帮我们打燕国人，还杀死了我们的大王，还说大王卖国，真是不要脸，把我们齐国人当傻逼了。我们要杀了淖齿，为大王报仇。是男人的就把右边胳膊露出来，跟着我去杀淖齿。”王孙贾大声说，然后脱掉右边的袖子，露出右边的胳膊来。

大街上一片寂静，人们感觉很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其中的一个人说：“走，我跟你去。”

“我也跟你去。”又一个人说。

王孙贾跳下来，抽出剑，大步向前走。身后，几个裸露右臂的人跟随着他。

“你右边胳膊露在外面，为什么不跟着走？”一个跟王孙贾走的人对另一个裸露着右臂的人说。

于是，被说的人不自觉地跟着走了。

一些裸露右臂的人不知道其他裸露右臂的人为什么要走，于是稀里糊涂地跟着走。一路上，有更多的裸露右臂的人加入进来，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几百名裸露右臂的人大踏步地向淖齿的将军府走去，看热闹的人群则跟在身后。队伍越来越长，声势越来越浩大，似乎整个城市的人都跟随王孙贾去杀淖齿。

当人们来到将军府的时候，淖齿手下的楚军早被吓得逃到城外去了。

淖齿喝酒喝得大醉，还在呼呼大睡。没有人叫醒他，而他再也没能够醒过来。

王孙贾醒过来的时候，酒也已经完全醒了。酒醒之后的王孙贾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所以也就不知道是自己率领百姓杀了淖齿，也不知道娘说他是齐湣王的儿子。

“啊，是我杀了淖齿？”王孙贾一开始还不肯相信，直到娘把经过给他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但是娘没有说他是齐湣王儿子的事情。

后来有一天，王孙贾又喝醉了，于是想起了自己上次喝醉之后发生的事情。

“娘，你说我是大王的儿子，是真的吗？”王孙贾问娘。

“孩子，你喝多了，娘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让王孙贾吃惊的是，娘竟然矢口否认了。

等到王孙贾酒醒之后，又把这段对话给忘了。

所以，究竟王孙贾的娘有没有说过他是齐湣王的儿子，究竟这是不是王孙贾喝醉之后的幻觉，就说不清楚了。所以，王孙贾到底是不是齐湣王的儿子，也就说不清楚了。

很快，燕国人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