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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悲歌之窦建德

历史大观园 历史趣闻 2020-06-03 14:16:17 0

英雄悲歌之窦建德Ⅰ——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领导

宇文化及虽然称帝,但他这个皇帝,是标准的光杆皇帝,没人不说,更重要的是——没地。宇文化及现在终于想通了,没有地盘怎么办?得抢啊!于是,宇文化及发兵攻打魏州(今河北省大名县东北),结果很不幸,整整打了四十天,结果是——没打下来。而且,虐人不成反被虐,在魏州的这场仗,宇文化及损失了一千余人,这让本就捉襟见肘的人手更显局促。

搞不定魏州怎么办?宇文化及的想法是,换个地方吧。宇文化及选择了聊城——窦建德的地盘!

如今的窦建德,早不是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窦建德,他如今有地盘,有人马,在公元618年,还建立了大夏政权;在隋末天下群豪中,他就算不是最出彩的,大概也是最出彩的之一了。

现在就让我们把时间稍稍推前,来看看窦建德是怎样从山东群盗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人物,最终成长为割据一方的枭雄吧。

在窦建德的成长史中,他最需要感谢的是两个人:一是李密,这点很好理解,因为李密在瓦岗军的军事首演,就干掉了山东叛军的集体噩梦——张须陀;而后,脱颖而出的瓦岗军就成功吸引了隋军主力,为其他反军的壮大奠定了基础;真正令人惊叹的是第二个人——杨广。

在张须陀死后,另外一个隋朝将领,成为了山东叛军的噩梦——杨义臣!

没错,就是那位在平定杨谅叛乱中,“人口不足牲口凑”的智将。

杨义臣其实并不姓杨,他原姓尉迟,是鲜卑人,他的父亲是尉迟崇,是杨坚的下属,关系非常铁。后来尉迟迥作乱,尉迟崇鉴于自己跟他同宗,自囚于狱,遣使谢罪,以此,杨坚对他更为信任。开皇初年,尉迟崇在一次跟突厥的战斗中阵亡,当时年纪尚幼的尉迟义臣就被收养在了宫中。尉迟义臣长大之后,杨坚念及旧情,感念其父之德,便赐姓为杨,是之为“杨义臣”这个名字的由来。

杨义臣曾经在仁寿年间跟随名将史万岁讨平了突厥,可惜的是,史万岁回朝后,就遭受了千古难见的冤屈,非但立功不受赏,而且还被活生生打死在朝堂上,而作为下属的杨义臣,也就是落了个不受牵连。而后,杨义臣又率军参与镇压杨谅的叛乱,在跟乔钟葵的作战中立下了大功。后又随杨广东征高句丽,宇文述当时有个七战七胜,充任先锋的就是杨义臣。

再后来隋末天下大乱,各地狼烟四起,群豪纷争,杨义臣作为隋朝大将,自也投入到了平叛的浪潮之中。

当时最为混乱的地区是河北,计有张金称、郝孝德、孙宣雅、高士达和杨公卿等部,往来剽掠,郡县不能制,往往失地亡众。也就两个人干得不错,虎贲中郎将王辩,清河郡丞杨善会,尤其是杨善会,据说大小七百余战,未尝败绩。但是,光靠着两位地方官员,也还是对付不了人多势众的叛军,于是,杨广就派出了杨义臣,而杨义臣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张金称。

杨义臣的作战特点,跟张须陀完全不同——张须陀是勇字当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干,他手下的罗士信和秦叔宝,也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猛将;而杨义臣不同,张须陀强调“勇”,杨义臣强调的是“智”。前番讨伐杨谅,跟乔钟葵交战是,杨义臣就将他的“智”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次跟张金称交战,杨义臣也不想霸王硬上弓,还得智取。怎么智取呢?

当时张金称屯于平恩东北,杨义臣则进至临清西侧,据永济渠为营,跟张金称相距四十余里,然后就安营扎寨,高垒深壁,高挂免战牌了。

这边杨义臣高挂免战牌,那边张金称恶心了——没见过这样的,痛痛快快的呀,咱打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老拖着算怎么档子事儿?张金称想速战速决,早点分个胜负,于是就率军弛赴杨义臣营寨西面,相约决战,结果杨义臣确实也做好准备了,勒兵擐甲,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然后发布的命令是——不战。

张金称憋屈啊,但也无奈啊,杨义臣不出来,他也进不去,一看快到晚上了,得吃晚饭啊,就回去了。然后想想不甘心,第二天又去了,杨义臣又是勒兵擐甲,最后又不战。如此这般,折腾了一个多月,张金称这么来来回回的,已经是例行公事了,走着玩。张金称一看,过不了战瘾,过过嘴瘾总可以吧,于是就派人去骂街,反正怎么难听怎么骂,这次杨义臣终于有回应了,你先回去,明天来,明天你来,我一定好好跟你干一场。

张金称一听这话,就你?杨义臣?明天决战?这都一个月了都没打一仗,明天你会打?信你是小狗!张金称当然认为杨义臣说着玩的,也不以为意,也不做防备。杨义臣到底是不是说着玩呢?当然不是,骗你是小狗!

那天晚上,杨义臣就派了两千精兵,秘密从馆陶渡河,等到第二天早上,例行公事啊,张金称又带着人马,浩浩荡荡的,去杨义臣那了,于是营寨就空虚了,于是早就埋伏在那儿的两千精兵就趁势夺了营寨,烧了辎重。结果张金称刚跑到半路,听说坏了菜了,这不要命吗?老巢被人抢了,赶紧回去救援啊。于是杨义臣也不客气,履行了昨日的诺言,率军出击,这前后一夹击,张金称大败,带着手下老小,逃到了清河郡的东面。

所以,杨义臣是什么计策呢?四个字——疲兵之计。

杨义臣这招跟谁学的呢?这是跟战国末年的秦国名将王翦学的。当年王翦带着六十万大军伐楚,结果碰到楚军统帅项燕——项羽他爷爷,就玩了一招按兵不动。杨义臣按兵不动了一个月,这是小菜,大家知道王翦按兵不动多长时间吗?一年!牛逼了吧?浩浩荡荡大军开过来,结果足有一年时间,秦军一仗都没打,干什么呢?吃着喝着玩着!项燕也跟张金称一样,坐不住啊,你这老不打算怎么回事?也数次派人去挑战,但是王翦就不理他。后来项燕率军东移,王翦这才猛虎出匣,一战而败楚军,项燕也随之阵亡。

这就说明,读历史还是有用的,杨义臣这次作战,跟王翦简直如出一辙,想必是熟读了历史,仔细研究过这段战例了。

张金称逃到了清河郡,清河郡谁的地盘呢?不巧的是,杨善会的地盘。这位哥们可不是好惹的,不败将军,自打隋末大乱以来,跟叛军交战,大小七百余战未尝败绩,这是什么概念?于是,张金称就很不走运,过不多久就被杨善会给逮了,下场很是惨痛——吏立木于市,悬其头,张其手足,令仇家割食之;未死间,歌讴不辍。当然,还是得说张金称这哥们有骨气,至死不讨饶,是爷们。

杨义臣初战告捷,接下来,下一个对手——高士达。

此前,涿郡通守郭绚已经跟高士达打过照面了,输了个一塌糊涂,性命都赔里头了,但是,要说的是,他不是输给了高士达,而是输给了窦建德。

彼时的窦建德,因为一家老小被杀了个干净,无奈之下,只能拉了两百个弟兄落草为寇,但因为势单力薄,所以先去投靠了个人,谁呢?高士达!

高士达是个大老粗,说实话没太大本事,窦建德虽说是他小弟,但其实论能耐论威望,远比高士达要强。高士达也有自知之明,知道郭绚也是平叛名将——及山东盗贼起,绚逐捕之,多所克获。时诸郡无复完者,唯涿郡独全;觉得打不过,就把兵权交给了窦建德。

窦建德就让高士达稳坐中军帐,留在后方守辎重,然后他自己亲自带了七千精兵,干什么去呢?请降去!窦建德就派人去郭绚那儿,说高士达这混蛋不是东西,我们家老窦早看他不顺眼了,这次蒙将军亲往征伐,想要弃暗投明,如果郭将军信得过,我们老窦愿充先锋,送您一份见面礼。

这位郭绚大概也觉着自己威名在外,匪党们都怕了,这次听说叛军内部出了内讧,就认为理当如此,表示信得过窦建德,咱走吧。于是,郭绚就跟着窦建德到了长河,也不防备,结果窦建德一看时机成熟,瞬间翻脸,郭绚部大乱,被杀数千人,他自己也被窦建德砍了头。

郭绚死后,据说涿郡父老还很悲伤——人吏哭之,数月不止。

郭绚是个名将,而打败名将的窦建德自然也是一战成名,江湖上名号也响亮了,张金称那些残部,也都纷纷来投奔他。

窦建德这么风光,老实说,高士达心里头是觉得有些别扭的,他自己一个老大,风头被手下小弟抢了,天长日久的,他这老大还怎么当?所以,这次杨义臣来征讨高鸡泊,高士达就有些自己的小主意。

当时窦建德也劝高士达:“历观隋将,善用兵者无如义臣。今灭张金称而来,其锋不可当。请引兵避之,使其欲战不得,坐费岁月,将士疲倦。然后乘间击之,乃可破也。不然,恐非公之敌。”意思是,高大哥您不要犯拧,您打不了杨义臣,还是避其锋芒,瞅准时机再说。

高士达听了这话,我估计,心里头不是滋味儿,窦建德这是吃果果的看不起他啊——一个被小弟看不起的老大,还算什么老大?你窦建德能搞掉郭绚,我高士达还摆不平个杨义臣?我能让小弟看不起吗?高士达听不进去窦建德的建议,觉着是骡子是马,得拉出去溜溜。

于是,高士达就让窦建德守营,自己带着精锐出去了,结果刚开始还不错,打了个小胜仗,然后高士达就得意了。高士达这一得意,就要让手下跟他同贺,知道他们老大不是吃白饭的,老大就是老大,于是就摆了桌酒,自顾自搞庆功宴了。大家说,这不是瞎胡闹吗?

窦建德在后方,听说那边高士达都摆庆功宴了,当时就觉得要出问题:“东海公未有破敌,遽自矜大,祸至不久矣!”其实吧,东海公搞这么一出,说白了,还不是被窦建德给逼的?窦建德这小弟功高震了主,你让老大情何以堪?

当然了,不管高士达是怎么想的吧,窦建德的看法也是有道理的,杨义臣毕竟是杨义臣啊,能是打个小败仗就搞的定的?果如窦建德所料,五天之后,高士达就倒霉了,杨义臣就击破了高士达所部,将其斩首,又一路长驱直进,逼向了叛军营寨。窦建德于是引军奋击,然则寡不敌众,营内溃不成军,窦建德只能率百余骑逃命去也;后来一路逃到了饶阳,一看守备空虚,先夺了再说,于是慢慢收拢人马,这才重新聚集了三千多人。

杨义臣打了这么一胜仗,高士达也死了,觉着这股叛军也就这么回事了,不足为虑了,就准备换个地方,搞别的叛军去了,于是就闪了。

杨义臣这一闪,窦建德总算是喘了口气,于是回到平原郡,收拢高士达残兵,又为其发丧,总之是把一个“义”字给做充分了。窦建德这么讲义气,江湖上的弟兄也都给他面子,于是不久之后,窦建德的势力又壮大起来了。

在河南群盗中,我们说,瓦岗军是独树一帜,当然,这是因为李密的加入。而在河北群盗中,独树一帜的,则是窦建德。

窦建德虽说比不上李密,但也算个豪杰,比一般的起义军头目,还是有远见的。一般的起义军头目,反正就两个字——碰到好东西,“抢”;碰到隋军官吏,“杀”;反正就是报复式的。起义军搞报复,隋军也报复,冤冤相报,也就纠缠不清了。按说呢,以窦建德的经历,一家老小都被隋军杀了,他跟隋军应该是不共戴天的,应该是要见一个杀一个的,但是,能够成就大事的政治人物,首先就是要练辟邪剑谱,先把自己“阉”了,把什么“阉”了呢?把自己的感情给“阉”了。窦建德是要成就大事的,因为他把自己的感情给“阉”了。

窦建德知道,其实吧,隋军除了那几个排的上号的将领,其余的都是些废柴,他们也怕死,起义军一来,他们其实也肝颤,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抵抗?因为抵抗是死,不抵抗被俘也是死,都是死,那还是抵抗吧。怎样让他们不抵抗呢?很简单,不杀就成。效果好不好呢?很好。

《资治通鉴》说:先是,群盗得隋官及士族子弟,皆杀之,独建德善遇之。由是隋官稍以城降之,声势日盛,胜兵至十馀万人。

这就应了中国的一句成语——仁者无敌。

当然,光靠这些,窦建德还不足以真正坐大,毕竟,杨义臣不好惹。但是,就在杨义臣于河北纵横驰骋,连战连胜,把各路反军杀得屁滚尿流之时,朝廷却弄来了一纸调令,要削去杨义臣的兵权……

当时,杨义臣横行河北,不断将战报递上朝廷,彼时的杨广,也不免有些心惊,发出了如许的感慨:“我一开始没听说,没想到叛贼已经发展到如此程度了,杨义臣干掉的叛贼,竟然有这么多吗?”

然后,一旁的虞世基同志,天天顺着杨广的心意表示叛贼可以轻松搞定的虞世基,立即发话了,头两句是“小窃虽多,未足为虑”,这是他一贯论调,然后,罕见的是,他还给杨广敲了警钟:“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

虞世基认为,盗贼不足为虑,需要忧虑的是谁呢?是连战连捷的杨义臣!为啥?一个大臣,拥兵在外,威名日盛,要是图谋不轨,怎么整?

虞世基这叫啥?“宁予外贼,不给家臣”!这倒是颇有当日高纬的风范啊。

当然,虞世基毕竟做不了主,他也就那么一说,拿主意的得是杨广。所以,真正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来了,杨广在感慨了一番盗贼很多之后,立即对虞世基的发言做出了肯定的答复——卿言是也。

于是乎,杨义臣同志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接到了朝廷的调令,莫名其妙的被解除了兵权,再然后,河北的局势,也就可想而知了。

杨义臣要怎么想呢?把网络流行词改一改吧——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领导啊!

至于窦建德,他的内心应该蹦出这几个字——感谢杨广你八辈祖宗!

英雄悲歌之窦建德Ⅱ——仁者无敌

公元617年正月初五,窦建德在乐寿(河北省献县)称王(长乐王)。

该年七月,窦建德遇到了自张须陀和杨义臣之后的又一个考验——薛世雄(隋朝名将,杨广赞其“廉正节概,有古人之风”,时年六十三)。

此公当时率精兵三万经过河间郡(河北省河间市),驻扎七里井(河间市以南七里),当然,他是被杨广派去征讨李密的——顺便,照顾一下沿途的叛军。很不巧,窦建德就在这个顺便照顾之列。

彼时的窦建德虽然称王,但实话说,自从上次被杨义臣打了个稀里哗啦之后,部队的士气非常低迷,已是“望隋色变”;此次他的部众听说薛世雄杀到,就毫无抵抗意志,当时就想要放弃城池,向南遁逃。薛世雄当时也颇得意,认为窦建德怕了他了,于是也就放松了戒备。

但是,很可惜,薛世雄犯了个错误,确实有人怕他,而且很多人怕他,但这些人里,不包括窦建德。窦建德无力瞬间扭转部众对隋军的恐惧,但是,他也不想就此放弃抵抗——怎么办呢?窦建德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彼时窦建德大营距薛世雄大营一百四十里,窦建德亲率敢死队两百八十人先行出发,大军紧随其后,然后,窦建德跟部众约定,如果我们在夜晚抵达,我们就进攻隋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但如果抵达时天色已明,我们就投降。

好办法吧?用斯诺克术语说,这叫“连打带防”。当然,从窦建德内心而言,他更倾向于打,而不是降;他有退路,但是,他不想用到这条退路。

可惜的是,老天似乎在捉弄窦建德,就在窦建德逼近薛世雄大营、仅剩一里时,天色已经微明……这是天意么?窦建德找来了部众,征询他们的意见,说咱是不是干脆直接投降呢?

更奇的是,就在窦建德议论未定之际,老天又给窦建德开了个玩笑——突然之间,天降大雾,周围雾气缭绕,人面不识……

这是个善意的玩笑!窦建德认为,这是天助我也!

接下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隋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群人翻墙而逃,薛世雄喊破了嗓子,也控制不住局面;而老头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左右侍从几十人,趁乱逃出生天。抵达涿郡后,老爷子大觉耻辱,过不多时,就愤懑而终。

于是,窦建德进抵河间郡,开始了围城作战。

悲催的是,进展很不顺利,窦建德在这打了足足一年多,居然被钉得动弹不得。驻守于此的,是王琮,此公在此抵御叛军多时,守得稳如泰山,来来往往这么多叛军,谁也占不到他的便宜。

然而,窦建德有一点是很让人艳羡的——运气。跟李密同志每到关键时刻就运气差到离谱不同,窦建德每到关键时刻,运气都会好到离谱。此次围城作战,要说丝毫没有攻拔的迹象,但就在此时,却从江都传来了杨广遇难的消息。

河间城内一片哀号,王琮令三军缟素,为杨广设祭,连城墙上的将士都一片痛哭之声。窦建德礼节性的派了个使者前往城内致哀,然后,让窦建德都没想到的是,这位使者回来后,却带来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好消息——王琮要投降!

情理之中——杨广都死了,隋朝也基本完了,王琮已经没有卖命的对象了,此时投降,自也合情合理;意料之外——王琮这个硬骨头,已经抵抗了一年多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会选择献城投降……

得到消息后,窦建德令部队后撤三十里,设下饮食,招待王琮。王琮见到窦建德之后,大谈杨广之不幸,国难之深重,匍匐在地,嚎哭不已;窦建德见他如此伤心,也不免为其忠义肃然起敬,也陪着流了几滴泪。

窦建德准备接受王琮;但是,他的部众,却有不同意见。这帮人表示,王琮抵抗了我们一年多,部众伤亡惨重,已经无力再战,这才说要投降;对付这种货色,唯一的办法——烹杀!

土匪就是土匪,想事情永远都是这么直线型。

然后,窦建德说了下面一番话:“琮,忠臣也,吾方赏之以劝事君,奈何杀之!往在高鸡泊为盗,容可妄杀人;今欲安百姓,定天下,岂得害忠良乎!”

部众是土匪,但是土匪头子,却不只是想当个土匪;窦建德有更高的追求,他有更大的野心,他已经不容许自己继续“高鸡泊为盗”的生活,他想要做的,乃是“安百姓,定天下”,所以,他要好好对待王琮这位忠臣,他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窦建德,是一位拥有着怎样价值取向的人物。

起义军跟一般土匪的区别——有没有“主义”。从这一刻起,窦建德的部队,就已经不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而是济世安民的义军。

再然后,窦建德下达严令,说我知道部队里有不少人跟王琮有仇,但是,这些人如果胆敢轻举妄动,立即夷灭三族,绝不姑息!于是,窦建德任王琮为瀛州刺史(瀛州就是河间郡,改了个名儿而已)。

消息传出后,河北震动,各郡县得到消息后,前往投降的,络绎不绝。

所谓“主义”,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它能起到百万雄兵不能起到的作用。在其他叛军纷纷动用武力屠城掠地之时,窦建德却始终致力于传达价值观。就是这样的差别,让窦建德能够在这么多叛军中脱颖而出。

窦建德曾经抓获了一个隋朝小吏张玄素,一度窦建德想把他处死;但在行刑的当日,却有县城父老一千余人跪在府衙之前,嚎哭流泪,要求代张玄素受刑。这些人表示,张玄素是个清廉公正的好官,这种人都杀,怎么劝导天下人做好事?

窦建德于是将其释放,命他处理司法诉讼,被其坚决拒绝;后来直到江都杨广罹难的消息传来,张玄素才出任黄门侍郎。

此外,窦建德还广纳贤才,宋正本就是在这个时候成为其幕僚的。

该年十一月,不断有祥瑞出现,窦建德遂改年号为“五凤”,改国号为“夏”。

此时,在河北能跟窦建德对抗的叛军头目,只剩下据守深泽的魏刀儿了。

魏刀儿原是燕国漫天王王须拔的部将,只是王须拔在攻打幽州(守将是罗艺)时,身中流矢而亡。而后,绰号历山飞的魏刀儿接掌了他的部众,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壮大,辗转冀州(河北省冀州市)、定州(河北省定州市)之间,人马达到了十万余众,于是自称魏帝;在河北一带,跟窦建德分庭抗礼。

一山不容二虎,窦建德要怎么对付魏刀儿呢?

第一步——结盟。窦建德仁义豪侠之名天下皆知,魏刀儿当然不知道其中有诈,于是开开心心的跟窦建德拜了把子。

第二步——突袭。魏刀儿自从跟窦建德结盟后,就不再戒备,于是,窦建德趁此机会,发动突袭,将其击破,未几则包围了深泽。此时,魏刀儿的部将将其生擒,出来投降窦建德,窦建德于是将魏刀儿斩首,吞并其众。

窦建德确实三句话不离“仁义道德”,但是,窦建德毕竟不是菩萨,他是个政客。一个政客的“仁义道德”,从来不是真正的“仁义道德”,只是用来当宣传口号的“仁义道德”,一旦利益攸关,也就顾不上“仁义道德”了。魏刀儿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也活该他死了。

当然,魏刀儿的部众还有漏网之鱼——有个叫宋金刚的哥们,在上谷一代活动,手中有一万多人,没有固定地盘,后来投奔了魏刀儿。在魏刀儿遇袭的时候,此公就颇是义气的前往救援,只是寡众不敌,为窦建德所破,最后无奈拥兵四千余退保西山。其后,窦建德派人来招降宋金刚,但宋金刚念及跟魏刀儿的友情,不愿归附,甚至一度想拔刀自刎……

讲义气的宋金刚最终没有死成,部下劝住了他。此公会在不久的将来,在隋末的舞台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运气的是,跟窦建德无关……

魏刀儿死后,易州、定州相继投降,只有冀州的曲棱仍负隅顽抗。

曲棱靠啥抵抗窦建德呢?说起来,大家不要笑。曲棱有个女婿,叫崔履行,此人是谁呢?是崔暹的孙子。崔暹大家还记得是谁吧?对了,就是北齐那位跟高澄关系不赖,把高仲密逼反,引发了邙山之战,最后却因为高澄的力保,屁事儿没有就从狱中脱身的那位。崔暹想当年也是个大人物了,但是,很可悲,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孙子辈儿,悲剧了——这位崔履行干啥的?招摇撞骗的……好吧,崔履行自称自己有法术,可以让对手不战而溃。更牛的是,曲棱还信他。

朋友们,吹牛是要打草稿的,后世的义和团,也是够能吹的了,他们也只敢说是神灵附体、刀枪不入——至于让对手不战而溃……好吧,也就崔履行了。

不久后,窦建德就攻过来了,崔履行于是对着守城士卒放话,说你们坐着,不要动,别紧张,就是对手攻过来了,我也有办法让他们自相捆绑双手。

当晚,崔履行就登上了高台,开始焚烧符咒,口中念念有词,无外乎“天神大帝护佑、急急如律令”之类;祭奠天神完毕,他又穿着麻布丧服,拿着手杖,登上城楼——干啥呢?哭,而且是放声大哭……一边哭,他还要求妇女同志登上自家屋顶,向四周掀动衣裙……

窦建德的攻势渐趋猛烈,曲棱看崔履行装神弄鬼半天,啥效果也没有,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发兵抵抗,结果崔履行死死拉住了曲棱的手,要求老丈人相信他。

再然后呢?那还用说?窦建德的部队轻松破城,至于崔履行同志,到了此时,还在那里哭个不停呢……也亏他这幅好嗓子,没把嗓子给哭哑了。

城破之后,窦建德召见了曲棱,大加赞赏,表示你是忠臣,然后对其大加优待,并任其为内史令。

魏刀儿死了,魏刀儿的地盘,也拿下了,接下来,窦建德要对付的,就是把魏刀儿的老大都给干掉了的幽州(今北京)总管罗艺。

罗艺在民间名气很大,《隋唐演义》中,他是罗成(十八条好汉之一,行七,秦琼的表弟)的老爹,在《说唐后传》中,他又是扫北王罗通的爷爷。当然了,民间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罗成和罗通都是虚构人物,罗艺本人也没有那么传奇,跟秦琼更是一毛钱关系没有;但是,至少有一点,民间说的不错——罗艺很能打。

此次,窦建德率军十万包围幽州,罗艺就想出城迎击。只是,手下薛万均阻止了罗艺,认为我们人少,他们人多,如果硬来,一定寡众不敌;不如派出老弱病残出城,在护城河边列阵,对手一定出击,然后我率精锐骑兵一百人,半渡而击,一定可以大获全胜。罗艺同意了。

这次“半渡而击”终于取得了成效,夏军(窦建德部)大败,自此竟无法接近幽州,无奈只能转掠霍堡、雍奴等地,结果又遭到了罗艺的拦击,夏军再次大败。而后,双方对峙百余日,窦建德竟无力更进一步,最后只能返回乐寿。

这是窦建德第一次败在罗艺的手里,但不是最后一次,事实上,直到窦建德走到他人生的终点,他也没有战胜过罗艺……

而后,窦建德等来了宇文化及。

公元619年闰二月,宇文化及大肆收买各路叛军——看来,囤点钱也是有用的;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隋末打响反动第一枪的王薄同志就上套了(哥们混得也惨了点,到现在还这半死不活样),进入聊城,帮忙协防。

这回,宇文化及算是找错人了。其实,窦建德想要干宇文化及很久了,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这次宇文化及自己找上门来,还有啥可说呢?

窦建德何以如此想干宇文化及呢?看看下面一段对话就知道了:

建德谓其纳言宋正本及德绍曰:“吾,隋民也;隋,吾君也。今化及杀之,大逆不道,乃吾仇,欲为天下诛之,何如?”

正本等曰:“大王奋布衣,起漳南,隋之列城莫不争附者,以能杖顺扶义、安四方也。化及为隋姻里,倚之不疑,今戕君而移其国,仇不共天,请鼓行执其罪。”建德善之。

(出自《旧唐书·窦建德列传》)

窦建德能够发展到今天,靠的就是他的那套“忠君节义”的儒家道德观——诚如宋正本所言,窦建德一介布衣,混到今天这个份上,靠啥?“能杖顺扶义、安四方也”!而宇文化及是啥样的人?那是“仇不共天”的反贼啊。要能亲手诛杀这样的人,窦建德在他的精神文明建设上,不就又迈出了意义深远的一步么?

所以,宇文化及别喊冤,谁让你这么有被干的价值呢?

窦建德率军前来讨伐,宇文化及立即出城迎击,只是,不凑巧,活该他倒霉——窦建德跟罗艺的较量中,碰了一鼻子灰,正是不爽的时候,正想找个软柿子,干他一场,泻泻火呢……

如今的宇文化及,部众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没走的,也没心思打仗了,所以,尽管他所率的是“骁果”,但此时,也只是个“软柿子”了。

于是,宇文化及在较量中,就连连吃瘪,窦建德就连战连胜,打到后来,宇文化及终于扛不住了,准备进城死守了……

还守得了么?王薄同志,虽说混的不咋地,但混到今天还活着,至少说明一点——有眼力见;眼见宇文化及要完蛋,他立即开城投降。于是,窦建德轻松入城,然后就生擒了宇文化及一干人等。

在生擒了宇文化及之后,窦建德还搞了一出政治秀:先是入城谒见萧皇后;然后又全身缟素,为隋炀帝举哀;而后安抚隋朝官员;然后将宇文智及、杨士览、元武达、许弘仁、孟景等人全部斩首,将宇文化及及其子宇文承基、宇文承趾押至襄国斩首;但最要紧的,传国玉玺落到了窦建德手里。

干掉了天下共诛之的宇文化及,窦建德的声望,再次达到了一个顶峰;在隋末群豪中,窦建德终于成为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让我们用《旧唐书·窦建德列传》的一段文字,来为他的崛起做个注解吧:

建德性约素,不喜食肉,饭脱粟加蔬具,妻曹未尝衣纨绮。及为王,妾侍裁十数。每下城破敌,赀宝并散赉将士。至是,得隋宫人尚千数,悉放去;其文武、骁果尚万余,各听所之。

窦建德的一系列举措,让夏国成为了一片人间乐土,《资治通鉴》说道:

窦建德铭州劝课农桑,境内无盗,商旅野宿。

(这是窦建德在公元619年迁都铭州后的情况)

这段文字,其实可以简略成四个字——仁者无敌!

英雄悲歌之窦建德Ⅲ——你防我,我防你

公元620年十一月,彼时正在周桥(山东省定陶县东南)攻击孟海公的窦建德,突然接到了一个意外人士的来访——王世充的使者。

窦建德和王世充,已经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使节的来往了,用现代外交术语说,夏政权和郑政权已经断绝外交关系很久了。

当日窦建德除掉了宇文化及后,曾派使者前往洛阳,上疏杨侗,禀报此事,当时杨侗还封窦建德为夏王;但是,这也是窦建德跟王世充最后的来往了。其后不久,王世充废君自立,窦建德也就断绝了跟他的来往。

当然,窦建德的“忠君节义”都是做给人看的,在王世充称帝之后,他也没有闲着,也开始摆出了天子的派头,出宫要戒严,回宫要净街,连命令也改称“诏书”了。因此,窦建德此时跟王世充的不相往来,更多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真正让二人关系急速恶化的,还是黎阳事件。

当然,黎阳本是徐世绩的地盘,按说跟王世充和窦建德都没有关系,但是,当窦建德击败了徐世绩、将黎阳收归囊中后,就有关系了。

公元619年六月,在击败了宇文化及之后,窦建德率军向西南挺进:

六月初三,窦建德攻克沧州(河北省盐山县西南)。而后,窦建德又率军十万马不停蹄的向铭州推进(河北省永年县东南旧永年镇),逼迫驻守于此的唐王朝淮安王李神通退守相州(河南省安阳市)。

八月初三,窦建德率军抵达铭州城下,八日后,攻克铭州。

十九日,窦建德率军直逼相州,李神通再度后撤,这回,就撤向了黎阳。

九月初四,窦建德攻克相州;九月二十五日,窦建德攻陷赵州(河北省柏乡县),解除了唐军在后方给窦建德造成的压力。

李神通和徐世绩,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本就十分尴尬,他们远离唐王朝的大本营,没有后方,无依无傍,西有王世充,北有窦建德,都对他们虎视眈眈;如今窦建德步步紧逼,二人也觉得难以招架。

怎么办呢?远在关中的唐中央,想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办法——让罗艺(彼时罗艺已经投奔唐王朝,还被赐姓为李)在后方侵袭窦建德,实施围魏救赵。

罗艺确实出兵了,也确实在衡水(河北省衡水市)打了胜仗,但是,窦建德却似乎根本不理他,径直带着部队,就向卫州(河南省淇县东)挺进。

奇妙的是,窦建德似乎也不想跟徐世绩正面接触,在向卫州挺进的过程中,他绕过了黎阳(黎阳在卫州的西北部)。

不正面接触,不代表窦建德对黎阳没兴趣。事实上,只要窦建德绕道攻取了卫州,黎阳就被相州和卫州南北夹击,成了一座孤城,到时候,恐怕无需正面接触,黎阳也守不住了。徐世绩当然不傻,自然明白窦建德玩的是温水煮青蛙,他这只青蛙,现在如果不奋力跳一跳,恐怕以后也就没机会跳了。

在窦建德越过黎阳三十里时,徐世绩的侦察兵、由骁勇善战擅使长矛的丘孝刚所率的二百骑兵突然向窦建德发动了袭击。窦建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败退;好在窦建德平素行军有方(窦建德一般让辎重和老幼位居中央,两侧由步骑兵保护,三股部队相距大概三里,而他自己则率一千骑兵当先锋),从后方赶来的右翼部队帮他找回了场子,而丘孝刚也因此阵亡。

窦建德被这场突袭激怒了,他明白,徐世绩是不可能让他轻松通过黎阳的,既然如此,那也只能碰一碰了。

这次突袭的,变成了窦建德。由于寡众不敌,黎阳城很快被破,李神通、魏征、徐盖(徐世绩老爸)、同安长公主(李渊姐姐)均被俘虏。徐世绩本人倒是率领数百骑兵突围而出,南渡了黄河,但听说老爹被俘,也就只能乖乖回来请降。

在黎阳被破后,卫州当然再也无力抵抗,也就闻风投降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窦建德迁都铭州,于此兴筑宫殿。

当然,窦建德和徐世绩的较量还只是刚刚开始。

徐世绩投降后,窦建德仍让他镇守黎阳,但是,他的父亲徐盖却被窦建德带在身边,成了人质。徐世绩曾经无数次想要重新回归唐王朝,但又无数次想到老父落在了窦建德手里,以此投鼠忌器,不敢行动;无奈之下,徐世绩找来了他的头号心腹,当日带着名簿前往长安的郭孝恪。

然后,徐世绩就找到了窦建德,建议攻打盘踞在曹州(山东省定陶县)和戴州(山东省成武县)一带的孟海公,说此人虽表面归附王世充,但貌合神离,只要大军压境,可一战而定。还说只要搞定了此人,河南(黄河以南)可不战而定。

窦建德早有平定河南的雄心,当即同意了徐世绩的建议,并准备亲自率军征讨。在出发前,窦建德派了曹旦率军五万作为先锋南渡黄河,又命徐世绩率军三千,前往接应,跟曹旦会合。

然后,徐世绩就只剩下了一个字——等。徐世绩要等待窦建德亲自来到河南,他要等待一个发动突袭的绝佳机会,如果一切顺利,他就能在偷袭了窦建德之后,找到他的父亲,而后向唐王朝献上夏国的国土——这,就是郭孝恪的计策。

想要在窦建德的地盘干掉窦建德,自然是痴人说梦,但是,如果将窦建德调离了他的老巢,下手起来,就相对容易多了。

这个方案依然存在风险,徐世绩未必能够一举干掉窦建德,他也未必能够如愿找到他的父亲,但是,想要救父叛逃,这是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算有风险,也要尽力一搏了。

然而,可惜的,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徐世绩没有等来窦建德。

窦建德之所以没有来,倒也不是因为看穿了徐世绩的鬼蜮伎俩,而是因为,他的曹皇后,就快生孩子了,他要当爹了。

窦建德起兵反隋,是因为他的家人均被官府诛杀,没人比窦建德更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没人比窦建德更在乎家人,因此,在妻子临产之际,窦建德选择了留在妻子身边。

曹皇后的生产似乎很不顺利,以此,窦建德也便不免耽搁了些时日。

当然,窦建德没有如期而至,对于徐世绩也不全是坏消息;好消息是,窦建德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扩展自己的实力——光凭他的三千人马,就想要一举干掉窦建德,实在太难了。徐世绩之所以将窦建德骗到河南,原因不仅仅是窦建德对河南不熟,还有另一点——徐世绩对河南很熟。

当日李密率领瓦岗军呼风唤雨时,一大批的叛军头目前往投奔,作为瓦岗军的高级将领,徐世绩在江湖上也不免有些名气。当时,据守孟津中潬(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中小岛)的叛军头目李才相(号称李商胡,手里头有五千人)就闻名而来,跟徐世绩拜了把子;然后,李才相还带徐世绩去拜见了他的母亲霍氏。

这位霍氏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也是骑射俱佳的女中豪杰,自号霍总管,也在江湖上有些名头。霍氏见到徐世绩的时候,据说是泪流满面,向其控诉起来了,她说:“窦家横行霸道,你怎么还为他卖命呢?”

霍氏控诉的人,其实不姓窦,但跟窦家也脱不了关系——曹旦。这位曹旦,就是曹皇后的老哥,窦建德的大舅子,夏政权的国舅爷,平日里在夏国就横着走,这回来到了河南,也是牛逼得很,不断的外出抢掠,搞得河南各个山头,都对他怨声载道。国舅爷惹出了祸,要受的,当然还是窦建德本人。

徐世绩也只能劝道:“娘亲不要焦急,不出一个月,我一定将其诛杀,到时候,咱一起投奔唐政府,保证都有荣华富贵。”

徐世绩所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虽说是拜了把子,但是,人心隔肚皮,徐世绩还是要留着一手。

然而,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诡异,徐世绩这番夹杂了很多信息的发言,却被直肠子的霍氏简单的给理解了,霍氏只理解到了这样的层面——徐世绩已经答应帮忙了;所以,接下来——事不宜迟,趁早动手。

就在徐世绩跟李才相拜把子的当天晚上,李才相设宴招待了曹旦部下军官二三十人,将他们灌醉后,尽数格杀;但是,还漏了两个——高雅贤和阮君明。高雅贤和阮君明当时都留在了黄河北岸,还没有南渡。于是,李才相派遣大船四艘,去北岸运送部队三百人,在大船驶向河中央时,将其一网打尽。

李才相谋事已是相当机密,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却要看天。在黄河中央的那些人,确实死得差不多了,但是,光差不多是远远不够的——有个兽医就逃了出去,拼命游回了南岸,将变乱通报了曹旦,曹旦于是做好了准备。

当然,更悲剧的是,不光是徐世绩对李才相防了一手,李才相也对徐世绩防了一手——徐世绩没有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而李才相,则试图造成既定事实,让徐世绩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李才相直到动手之后,才通知了徐世绩。

徐世绩的大营毗邻曹旦,如果李才相在没出手之前就告诉了徐世绩,那么,徐世绩就可以在曹旦毫无察觉之时进行突袭;如今,因为你防我,我防你,当徐世绩得到了情报时,曹旦已经严加戒备。

郭孝恪还是劝徐世绩动手,但是,徐世绩却犹豫不决。在犹豫之后,徐世绩还是选择了放弃,他带着郭孝恪等几十人,去投奔了唐王朝。

如此这般,李才相就只能孤军奋战了,他击败了阮君明,却放跑了高雅贤,而曹旦方面,因为徐世绩不战而走,毫发无损;自此,李才相的计划宣告失败。

对李才相的行动,最感到欲哭无泪的,莫过于徐世绩,因为,一切都完了。

夏国官员议论纷纷,都说要诛杀徐盖,幸亏窦建德表示徐世绩是忠臣,老爹无罪,徐盖才最终躲过了一劫。

次年正月三十,徐世绩和郭孝恪抵达了长安;而曹旦则攻取了济州,而后,深感此地不宜久留,就退回了铭州。

二月,窦建德攻打李才相,将其诛杀。

自此,徐世绩跟窦建德的较量,算是彻底分出了胜负——黎阳,彻底落入了窦建德的手中。

当然,窦建德的外交策略,向来是以和为贵,该年九月,当李渊派遣使者前来求和时,窦建德也就将同安长公主放了回去。

由于窦建德的地盘跟唐王朝并不接壤,因此,窦建德跟唐王朝唯一的瓜葛,也就是在幽州跟罗艺的较量了。可悲的是,在五月和十月的两次进攻中,窦建德都没能讨到便宜,他也一直不能清除唐王朝在北部给他造成的威胁。

然后,窦建德就转而攻击孟海公了,再然后,窦建德就见到了王世充使者。

此时的窦建德和王世充的关系,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恶劣。

在公元619年十月,当时王世充曾率军东进,一度兵临黎阳。当时的窦建德还没有拿下黎阳,正准备绕道攻击卫州,王世充此来,自是颇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窦建德对王世充的行动当然是百分之一百二的不爽,于是,在十一月,窦建德出击殷州(河南省获嘉县),进行报复(杀掠居人,焚烧积聚,以报黎阳之役)。

因为这个关系,窦建德跟王世充闹得很僵,自此便老死不相往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王世充突然派使者前来,窦建德也知道,可能情况不妙了。

王世充的情况确实很不妙,当然,用“不妙”还不足以道其万一,应该换个词——快完了。在李世民的攻击下,王世充“快完了”。

英雄悲歌之窦建德Ⅳ——致命辩论

对王世充不利的消息近一步传来——二月二十二日,王世充的侄子,被派去镇守河阳的王泰弃城而逃,部将赵夐等人献城投降;在洛口,单雄信、裴孝达跟王君廓对峙,李世民率军增援,单雄信暗中退兵,唐军再破郑军;二月二十七日,郑国怀州刺史陆善宗献城投降。

王世充如今所剩的,就只有洛阳这一座孤城了。所幸,守城于王世充而言,还算轻车熟路,在守城的工具上,也有突破性的研究——郑军拥有一种长射程的巨炮,可以发射五十斤巨石,射程二百步;另有可连续发射的强弓,弓像车轮一样,可以连续发射八箭,箭头形似战斧,射程可达五百步。

有了这样的武器,尽管王世充只剩一座孤城,但却能守得稳如泰山,李世民四面围攻,整整打了十几天,伤亡惨重不说,也不能撼动洛阳分毫。

而洛阳城内倒是确实有不少人不愿意抵抗,前后一连十三批人,都试图翻墙投降,但无奈王世充戒备森严,这批人均被王世充诛杀。

外头攻不动,里面又无法形成内应,唐军攻得精疲力竭,不少人起了班师回朝的念头。刘弘基就对李世民表达了这个看法,但是李世民却不为所动,他认为我们倾全国之兵来攻,东方各州纷纷投降,洛阳只是一座孤城,势不能久,只需再加把力,洛阳即可攻破,岂能就此退兵?而后,李世民下令,不取洛阳,誓不回军,但有提议班师、扰乱军心者,立斩不赦!

好容易把下头的声音压住了,上头却也传来了李世民不想听到的声音——李渊也下诏令李世民解围。李世民只能一面上疏保证必破洛阳,一面让部将封德彝前去长安面见李渊,详细跟他分析局势。

封德彝对李渊表示:“王世充看似土地广袤,实际都是表面关系,真正听从王世充号令的,也仅有洛阳一城。如今王世充穷途末路,击败此贼,只在早晚。如果现在班师,任其赢得喘息之机,重新振作,再跟其他叛贼联合,恐怕就更难对付了。”李渊也只能表示同意。

封德彝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观点——王世充,可能会跟其他人联合!

其实,李世民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尽管他一再表示必破洛阳,但是,王世充实在是守城的高手,当日李密围困洛阳数年,也未能最终如愿;一旦横生枝节,局面就非常难以控制了。现在,需要速战速决的,变成了李世民。

李世民写了封信给王世充,大意无非是要他识时务,但是,王世充不予回应。

洛阳的外围清扫继续取得成功——二月三十日,郑州司兵沈悦遣使请降;当晚,王君廓突袭虎牢,沈悦与其里应外合,遂陷城池,王行本被生擒。

王世充如今,也只是在苦撑而已。唐军包围了洛阳,而且“掘堑筑垒”,断绝了洛阳跟外围的联系。洛阳城内,如今也是一片狼藉,粮食危机在城中肆虐,情况已经比先前两次更为严重:

如今,绢一匹只能换粟米三升;布一匹只能换盐一升;至于服饰珍玩,更是贱如草芥。粮价飞涨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钱也买不到粮。如今,城内民众已经把树皮草根都一扫而空了,最后,只能把土放在水桶上摇晃,等澄清之后,捞取水面的浮土,掺和磨碎的粟米粉末,烤成烧饼。凡是吃下这些烤饼的人,无不患病,浑身浮肿,身体发软,道路上尸体相继……

当日杨侗迁进宫城的人,有三万家,如今,却剩下一成都不到。如今,洛阳城内即便位至公卿,也已经连糠(麦米的外皮)糟(麦米连皮压碎的粉末)都难以供应;而国务院司长级以下,更是要亲自肩挑头顶,参与劳动;这些高官中,也有大量的人被活活饿死。

(城中乏食,绢一匹直粟三升,布一匹直盐一升,服饰珍玩,贱如土芥。民食草根木叶皆尽,相与澄取浮泥,投米屑作饼食之,皆病,身肿脚弱,死者相枕倚于道。皇泰主之迁民入宫城也,凡三万家,至是无三千家。虽贵为公卿,糠核不充,尚书郎以下,亲自负戴,往往馁死。)

局势至此,其实李世民即便围而不攻,洛阳城破也是早晚之事了,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世充却不愿意答复李世民的来信,他仍在负隅顽抗。

王世充之所以如此顽固,是因为他明白,窦建德要来了,就要来了,他需要做的,就是等,继续等,坚定的等下去!

终于,该年三月底,王世充等来了窦建德。

窦建德的到来,让整个唐郑战争的局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原本稳占先机的李世民,也难免有些头疼,在窦建德步步紧逼之时,李世民召开了军事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大部分将领的意见,都是要避开窦建德的锋芒。

在一片退却声中,有一个人,却有着强烈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此人是郭孝恪,他说,窦建德此来,这是天意——“此天意欲两亡之也”。换句话说,老天是让窦建德送死来的。至于为啥是送死,怎么个送死,郭孝恪没说,他就说只需要守好虎牢,“伺间而动”,然后就“破之必矣”了。

郭孝恪这是有必胜的信心,但是,光有信心不够,还得有办法,有把握;李世民的机要秘书薛收同志(此公是隋朝名臣薛道衡之子),就给出了一个办法。

薛收先分析了一下为啥不能撤,他说,王世充的部队,都是江淮一带的精锐,能力是有的,现在之所以被我们控制,只是因为没粮食,所以欲战不能,欲守不久。现如今窦建德来了,如果贸然让他抵达洛阳城下,跟王世充会师,拿河北的粮食过来增援王世充,那就局势彻底逆转了,到时候我们非但无法班师回朝,统一天下也将变得遥遥无期。

其实,在分析为啥不能撤的时候,薛收就已经把问题的核心给点透了——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阻止窦建德和王世充会师。薛收的办法是,分兵据守洛阳,在城外掘堑营垒,然后,尽可能不跟王世充交战,困着王世充即可。而后,大王再集中优势兵力,据守成皋(河南省洛阳市西北汜水镇),“厉兵训士”,而后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以待来敌。只要干掉了窦建德,王世充就是瓮中之鳖。

对薛收的这番分析,李世民表示赞同。

但是,薛收的分析,未必全然正确,比如说,他说唐军跟夏军交手,有“以逸待劳”的优势,这就不怎么符合事实;萧瑀、屈突通和封德彝都认为薛收的这个观点大有问题。他们认为,唐军哪有“以逸待劳”?明明是“兵疲师老”。而且,王世充也根本不像薛收说的那么好对付,城池守得固若金汤,根本一时半会看不出有搞定的希望。当然,最重要的是,窦建德可一点都不“劳”,他们如今正是牛逼的时候——建德席胜而来,锋锐气盛。所以,更不存在郭孝恪说的“天意欲两亡之”的事情,而是“腹背受敌”的问题。所以,他们认为,应该避敌锋芒,退保新安,然后等着窦建德疲敝。

手下们都表达了各自的意见,最后,需要李世民来拍板定案了。

李世民首先认为,王世充很好搞定——为啥?一是新受挫败,二是粮草将尽,三是部众离心,这种对手,根本不需要打,他自己就垮了。而窦建德呢,没错,他刚战胜了孟海公,但是胜仗这玩意,得两说,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消极的一面在于——“将骄卒惰”。如今我们据守虎牢,就是扼住了他的咽喉,窦建德如果强行进攻,击败他很容易,如果窦建德迟疑不进,那边的王世充,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自行崩溃。

分析了对手后,李世民又进一步分析了自己,他不同意萧瑀几个所谓“兵老师疲”的意见,他认为,王世充一旦崩溃,唐军就会士气倍增。

最后,李世民分析了这场战役的重大意义——一举两克,在此行矣。而如果我们不抢先攻取虎牢,让窦建德占了先,我们就很被动,那些刚刚归附我们的城池,随时存在再度反水的可能,要守起来,就困难了。而且,如果让他们两军合一,“其势必强”,对方又哪会“疲敝”呢?

唐军内部的大辩论,说到底,就是对唐、郑、夏三方的态势有不同的判断,那么,到底谁的判断更准呢?我认为,是李世民。

王世充那边儿,李世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根本不需要打,他自己就崩溃。王世充的城池是很坚固,要强攻确实很难,但是,为啥一定要强攻呢?要击败对手,未必都需要霸王硬上弓嘛。

窦建德那边,李世民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观点——“将骄卒惰”。

“将骄卒惰”这个说法,历史上其实有过先例。

秦朝末年,天下大乱,反秦起义风起云涌,项梁项羽叔侄带着楚军猛龙过江,进入了反秦的主战场。有一度,项梁在跟秦军主将章邯的较量中占得了一些优势,在接连几个胜仗之后,项梁就有些得意了。

当时,谋士宋义同志,就对此忧心忡忡,还给项梁提意见,要他保持警惕,他是这么说的:“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

宋义认为,楚军出现了“将骄卒惰”的情况,这不好,这是“败征”。但是,悲催的是,项梁根本听不进宋义的劝谏,非但听不进,还把他打发去了齐国。

宋义同志在前往齐国的路上,碰到了齐国的使者高陵君,然后,他大胆的做了一个预言:“臣论武信君(笔者注:即项梁)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意思是说,项梁死定了,你慢点走呢,或许能躲过一劫,你要是走的太快,搞不好惹火上身,要倒大霉哦。

高陵君当时也是将信将疑,但是,当他好歹抵达楚国后,他惊讶的发现,宋义的预言成真了——项梁同志,因为过于轻敌,被章邯衔枚夜袭击败,当即阵亡。

高陵君当时真是认为宋义是活神仙了,对着楚怀王(秦末起义军的名义老大,亚父范增主张拥立)大夸而特夸,最后,宋义就被任命为救援巨鹿的主将,还得了个非常拉风的封号——卿子冠军。

跟当年的项梁相似,如今的窦建德也是新胜,他会不会有“将骄卒惰”的问题呢?只能说,可能性是存在的。

而唐军自己,其实,李世民和薛收都说得很明白,关键问题,其实不在于唐军有没有“兵老师疲”,有没有士气;关键问题在于,唐军根本退不得,一旦他们退却,让窦建德和王世充联军一处,局势就立即难以控制了。既然是退不得,那也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鼓足气力,最后一搏了。

李世民做出了决定,他不想撤,既不想撤围洛阳,又不想躲避夏军,他就是要堂堂正正的,分兵两处,分而拒之。

而后,李世民做出了安排——屈突通留在洛阳城外,协助齐王李元吉,围困王世充;李世民自己则率精锐部队三千五百人,东进虎牢。

这日正午,李世民率军开拔,经过北邙山,抵达河阳,直向巩县进发。洛阳城楼上视察军情的王世充,也看到了李世民的动向,但是,他也不清楚李世民此举意欲为何,稳妥起见,他没有派兵追击。

三月二十五日,李世民进入虎牢关。

唐军与夏军的战争,至此一触即发。战况会如何发展呢?这就需要考验李世民的判断了——窦建德夏军,果然“将骄卒惰”了么?

英雄悲歌之窦建德Ⅴ——机会成本

三月二十六日,夏军大营外三里,夏军的侦察兵正在紧张的观察周边的局势,突然间,远远的,有四个人骑着马朝这里逼近。

夏军将士顿时紧张起来——难不成是敌军来侦查军情的?就在他们狐疑未定之时,四人中有人对他们高声喊话:“你们主帅窦建德呢?我是秦王李世民!”说毕,此人突然射出一箭,而且当即命中夏军一将。

夏军大营顿时一片骚乱,瞬时之间,有五六千骑兵从大营中冲出,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朝着那四人杀奔而来。

来到夏军大营前挑衅的,正是李世民本人;他的身边,也确实只有三个随从;在夏军凶猛的出击后,李世民的其中两位随从顿时吓傻了眼,他们实在搞不明白,老大这是吃了什么药,为啥要跑到人家地盘去招惹人家——人家一人一口唾沫,不就能把咱四个人给淹死了么?

李世民看出了他们的担心,命令道:“你们两个先走,我和尉迟敬德殿后。”那俩走没走,现在我们不知道了,但是,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倒确实是承担了殿后的任务,看到夏军追来,他们反而放松了缰绳,缓缓前行。夏军不断逼近,此时,李世民搭弓射箭,弦响之处,箭无虚发。

李世民每射杀一人,夏军就会稍稍的停止,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又会疯狂的往前追,如此再三,李世民已是前后射杀了数人。一旁的尉迟敬德,手握长矛,等对手追近后,便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瞬间就击杀十数人。

在李世民和尉迟敬德的威慑下,夏军的追兵居然慌了神——看到对手主将就在眼前,而且两人两骑,一举生擒似乎易如反掌;但是,就是这两人,一个擅长远战,一个擅长肉搏,这么多人,居然没人能够接近……

看着夏军想追又不敢追的样儿,李世民却骑着马慢慢徘徊,徐徐后退,看着不紧不慢,一副不把夏军放在眼里的架势。夏军终于怒了——不争馒头争口气,让人如此鄙视,岂不堕了夏军常胜的威名!追!必须追!

然后,夏军终于发现情况不对了——路旁两边,突有伏兵四出,通通是黑衣黑甲,当先三人,乃是徐世绩、秦叔宝和程知节!唐军一路掩袭,夏军溃不成军,于是唐军一战而杀三百人,生擒殷秋、石瓒二将。

当然,李世民的挑衅,李世民的引诱,路旁的伏兵,这都是李世民早就安排好了的——抵达虎牢次日,李世民就率精兵五百出虎牢关,东进三十里,在路旁埋下了伏兵。当然,李世民带着四个人就去夏军大营挑衅,也是有人表示过反对的,但是李世民信心十足,他对着尉迟敬德表示,我有弓箭,你有长矛,对手纵有百万,能奈我何?他甚至还说,“贼见我而还,上策也”!

当然,李世民清楚的很——“贼”是不可能“见他而还”的;他的挑衅,他的引诱,一定可以让夏军乖乖入彀的;他的伏兵,一定可以派上用场的,此战也一定可胜;原因无他,窦建德夏军新胜孟海公,“将骄而卒惰”!

因为“将骄”,所以,夏军一定无法忍耐李世民的挑逗,一定会大肆追击;又因为“卒惰”,所以,此战唐军必胜无疑!

李世民这一招,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

此战后,李世民给窦建德写了封信,表示:

赵魏地区(河南省南部和河南省东北部)本是大唐版图(此前确实是在徐世绩和李圆通的控制范围下,后来窦建德南征,夺取了此地),却被你夺取。只因为淮安王(李圆通)受到了你的礼遇,而又送回同安公主,大唐才对你赤诚相待,解除了冤仇。如今,王世充跟你结盟,此公是个反复无信之人,又“亡在旦夕”,却用花言巧语前来诱骗于你。而今,你有三军之众,却仰人鼻息,有千金之重,却徒自浪费,我深为你所不取。如今,我和你的先锋相遇,已将其摧毁,你们两家的使节,不能互通音信,岂不惭愧?如今,我已经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善意。如果你不能回复我的善意,恐怕你会追悔莫及。

当然,李世民写这封信的目的,必然不是指望窦建德能够立即撤退——人家率领数十万大军远来,前锋刚一接触,吃了个小小的败仗,就马上想着开溜,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他的目的,乃是动摇窦建德的军心。

窦建德援郑,虽说是唇亡齿寒,但是,更多是雷锋行为——毕竟,窦建德跟唐朝此前关系并不坏;毕竟,王世充这小子确实不是东西;毕竟,为了当雷锋,也犯不上赔上老本……

因为这些,窦建德的援郑行动,未必能得到夏军内部的一致认可。所以,夏军如果战事顺利,倒也还则罢了,而一旦战事不顺,他们也就难免军心动摇;而李世民的这封信,不过是给这些人提个醒——你们要走,我可不拦着哦。

一个多月过去了,夏军的军事进展很不顺利——因为虎牢的阻隔,夏军前进无路;而进兵攻击,又屡屡受挫;终于,如李世民所愿,夏军出现了退军的声音。

四月三十日,李世民又在窦建德伤口上撒了把盐,他派王君廓率轻骑一千余人,杀掠夏军的补给线,击破夏军,擒获夏军大将张青特。

此时,夏军内部已经有人提出意见,要求改变作战方针了,其中,有个叫凌敬的,给窦建德提了个意见——今唐以重兵围东都,守虎牢,我若悉兵济河,取怀州河阳,以重将戍之,然后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传檄旁郡,进壶口以骇蒲津,收河东地,此上策也。且有三利:乘虚掠境,师有万全,一也;拓土得众,二也;郑围自解,三也。

凌敬的意见,就是说,要趁着唐军大军围困东都的当口,趁虚而入,攻取河东之地,给关中施加压力。这个主意怎么样呢?当然不错!如凌敬所言,有三利——乘虚掠境,师有万全(唐朝如今后方空虚,此时进兵,当然军队不会有损伤);拓土得众(照着凌敬的建议,开疆辟土自然是一定的了);郑围自解(这是必然的,李世民不可能放任夏军长驱直入,逼向关中,他势必是要自动解围,率大部队回关中救援的;就算李世民不退军,也对夏军没损失,洛阳毕竟不是窦建德的)。

凌敬说要进取河东,威慑关中,有人有不同意见,王琬和长孙安世,这俩就不同意,这俩的意见是,大王咱也别跟这耗着了,赶紧的,举兵西向,趁早跟李世民决一雌雄。这俩为啥有这意见呢?因为他们都是王世充的人呗……

这俩有一特点,能演戏——不愧是跟着王世充混出来的,耳闻目濡啊,怎么也学出了三分样儿;每次跟窦建德说要西进,都是泪流满面。窦建德看这俩这表现,老实说心里怪不落忍的。当然,他们毕竟是王世充的人,说要西进,难免说服力不足,于是,他们就大洒银子,贿赂窦建德的将领,指望他们说话。窦建德的那帮部将,收了人银子,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说话也不好意思,于是纷纷表示,老大别听凌敬的,书生之见,我们看还是西进。

窦建德呢,本来是要听凌敬的,结果一看部下们意见挺统一,都说要西进,要跟李世民决战,于是表示:“今士心锐,天赞我也,师将大捷。方用众议,不得如公言。”凌敬还想辩驳一番,结果直接被窦建德给轰了出去。

窦建德大概不知道,这个所谓“士心锐”,不是“天赞”他的,而是王世充的银子“赞”的……所以,不倒霉等啥呢?

在窦建德倒霉之前,窦建德的老婆曹氏也表达了她的意见。

曹氏首先表示,凌敬这建议挺好,不听他的干啥?然后,她还表示,不仅要听从凌敬的意见,“自滏口道(太行山八径之四,河北省武安市西南)乘唐之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山西省)”,而且,还要联结突厥,让他们在西方抄掠关中;到时候,李世民不解围都不行啊。最后,曹氏抨击了诸将的说法——若顿兵于此,老师费财,欲求成功,在于何日?

曹氏就是那位曹旦的妹子了,虽说是一母同胞,但是,这位曹氏可比她哥强多了,实乃巾帼英雄,不让须眉,非常有见识。

老婆这么有见识,窦建德是不是很高兴呢?结果,窦建德表示:“此非女子所知。且郑朝暮待吾来,既许之,岂可见难而退,且示天下不信。”

窦建德这番话,提了个很有趣的东西——信。

窦建德这个人,他的统治方略,就是以德服人。所谓“以德服人”,就是不断从言语和行动上,宣传儒家那一套“仁义礼智信”的价值观。靠着这套东西,窦建德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在河北脱颖而出。

然而,任何一个政客都得明白,他的所有统治方略,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利益,一个真正高明的政客,将会是一个十足的实用主义者,在他的思维逻辑中,摆在第一位作为考量的,永远是那两个字——利益。

该不该“守信”,当然,同样需要从利益的角度去考量。“信”这个东西,当然,贯彻它会得到一定的利益;但是,政客还需要做到的事情是——分析它的机会成本。

机会成本是经济学术语,一个人在一个时间段可以有多个选择,但是,最后真正付诸实施的,却只能是一个。当你选定一件事付诸实施后,你就放弃了做其他事的可能,此时你做其他事可能得到的收益,就是你做这件事的所谓机会成本。

拿窦建德此次为例,在这样的时间段,他有多个选择,可以采纳凌敬的意见,也可以采纳被收买的将军们的意见,也可以选择撤退。当然,窦建德不可能选择撤退,因为如果是这样,他就根本没必要来。他的现实选择是两个,一是正面对抗唐军(就是所谓的守信),二是避实就虚(就是所谓的不守信)。那么,正面对抗唐军(守信)的机会成本就是避实就虚所能获得的预期收益。

如今,在这种局面下,显然,“信”的机会成本很高,远远高于守信能够得到的利益——在“乘虚掠境,师有万全,一也;拓土得众,二也;郑围自解,三也”面前,让天下人夸你守信,简直就是浮云。

战斗的结局,其实从窦建德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英雄悲歌之窦建德Ⅵ——假象与真相

四月三十日晚上,唐军细作偷偷来到了李世民的营帐,告诉了他一个重大军情——窦建德已经得知,唐军喂养战马的草料已经吃完,所以唐军将会去河北(黄河以北)放牧。窦建德将利用这个机会,攻打虎牢。

次日,李世民果然率军北渡,而且,果然留了一千匹马被黄河的小岛上吃草。

窦建德大概得到了李世民北渡和牧马的情报,于是,五月二日,夏军从板渚出发,逼近牛口渚(河南省荥阳市西北,汜水注入黄河处),而后开始列阵筑营。夏军号称三十万大军,阵仗也是大的吓人——北到黄河,西到汜水,南到鹊山(河南省荥阳市汜水镇东南),连绵二十余里,旗鼓宣鸣,股张而进。

夏军的阵仗如此庞大,让唐军将领都觉得心有不安,李世民于是率骑兵数名,登高眺望,而后,他胸有成竹的发话了:“匪盗在山东(太行山以东)起兵,没有遇过强敌,如今穿越险境却大声喧哗,显示他们毫无纪律;而紧逼到城墙之下,显示他们有轻敌之心。我们只需按兵不动,他们士气自会衰竭,列阵备战太久,士卒饥饿,势必向后撤退,到了那时,我们进行追击,没有不胜之理。我跟诸公保证,到了当日午时,必破此贼。”

我们不得不佩服李世民的军事天才,他的判断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准。

确实,窦建德虽然扫平河朔,建立夏国,但是,从头到尾,他也没有遇过什么像样的对手,只是一开始遇到过诸如张须陀和杨义臣这样的名将——那二位的结局,大家也都知道。真正遇到了强敌,夏军基本也是负多胜少,比如说,幽州的罗艺,就跟夏军交手多次,但是,夏军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占到过便宜。

窦建德的英雄,不在于他的军事能力有多突出,而在于,在山东群盗中,他是唯一一个有政治主张、讲道德仁义的,他的成就,靠的更多是政治宣传。

如窦建德夏军这样的部队,他们更多的,乃是拥有一股锐气,因此,只需要磨掉他们的锐气,击败他们,就易如反掌。

窦建德果然没有将唐军放在眼里,他的三百骑兵作为先锋,渡过汜水,而后在距唐营一里处停下,而后,夏军使者跑到唐营前搦战:“可否派数百精锐武士,陪我军一战?”李世民派出的,乃是王君廓率领的两百长矛军,这次先锋战也很诡异,两方或进或退,且战且走,也没有能真正分出胜负,而后,双方各自回营。

此时,王琬同志出现了,他骑了一匹杨广的青毛马,盔甲鲜明,然后大模大样的从侧方走到唐营阵前——干嘛去呢?恕我用个不太文雅的词——找抽。

王琬的找抽行为,就把尉迟敬德给惹怒了,正在李世民赞叹这是一匹好马时,尉迟敬德突然出列,表示愿为大王夺下这批宝马。李世民当然不同意,毕竟有危险,他不能让自己的大将,为了一匹马,而冒如此风险。但是,尉迟敬德已经无法按捺,带着另两外骑将,突然冲出了营帐,狂奔向王琬处,还没等王琬反应过来,尉迟敬德已将其一把搂住,于是,三位唐将拉住缰绳,牵马飞奔回营。夏军看了个目瞪口呆,但看到尉迟敬德如此骁勇,也竟无人敢上去阻拦。

然后,战斗阶段性结束;窦建德没有出击,唐军也按兵不动。

只是夏军从早上七时到下午一时一直在列阵以待,彼时又值初夏(农历五月初正是初夏时分),大中午烈日暴晒,也让人难以忍受,夏军渐渐撑不下去了,纪律涣散的问题开始暴露,有人已经坐下来休息,更有人已经开始争夺饮水,一群人四处徘徊,心神不定,已有撤退之象。

李世民知道,机会到了。于是,李世民令宇文士及率三百轻骑出击,经过夏军阵地西端,向南狂奔。当然,宇文士及的目的不是破敌,而是试探——李世民交代他,如果你经过夏军营帐时,夏军纹丝不动,你就立即退回来(这说明夏军依然纪律严整,勒兵以待,不好对付),而一旦夏军出现骚动,你就立即进攻。

当宇文士及出现时,夏军的反应乃是一片哗然,李世民大喜,知道时机已到,于是立即带着轻骑作为先锋挺进,主力作为后续,向东直冲夏军营帐。

此时窦建德正在干什么呢?答案是——开会。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开会呢?因为,窦建德压根也没想到,唐军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击。为什么窦建德会没有想到呢?因为,李世民已经释放了一系列的烟雾弹,制造了足够多的假象。

事情,要从李世民四月三十日晚上得到情报后说起。当时,李世民就已经有了一个计划,计划的名称叫——将计就计。

第二天,李世民率军北渡,留一千匹马在黄河小岛上吃草,这都是释放给窦建德的假象——这让窦建德认为,唐军在虎牢,并没有做好决战准备,因为,主力已经北渡,战马也在放牧。留在假象背后的真相是——晚上,李世民回到虎牢。

在窦建德的三百骑兵前来搦战时,李世民也没有按照常理,也派出骑兵相迎,他派出的是王君廓的长矛步兵,而且,他也没有让王君廓全力一搏,这是另一个暗示——唐军阵内,果然没有战马,要不然为何派步兵出迎?唐军的主力果然不过尔耳,彼寡我众,破之必矣!

然而,这次的真相,更加令人震惊——就在夏军得意忘形之时,李世民已经派人去秘密召回了放牧的战马……

因为这一系列假象,窦建德根本没有想到,唐军会选择此时出击;而因为隐藏在这一系列假象背后的真相,其实,唐军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当唐军大股部队杀入夏军营帐时,夏军的反应自是可想而知了。文武百官顿时大乱,纷纷奔向窦建德;而窦建德此时正想下令骑兵出击,但却被这堆惊慌失措的官员堵住了去路,只能先指挥他们退出……就在窦建德指挥文武百官撤退时,唐军如山呼海啸一样杀到,窦建德自是无力反击,只能向东坡撤退。

唐军窦抗(窦荣定的儿子,杨谅叛乱中,被李子雄伏击的那个哥们)紧追不舍,但被窦建德的护卫部队阻挡,稍稍受挫。

此时,李世民率领骑兵杀到,顿时令唐军气势爆棚。

淮阳王李道玄(李世民的堂弟,曾祖父为李虎,祖父为李虎第五子)率军左冲右突,一路杀到了夏军的阵后,而后又回身进攻,再次冲到夏军的阵前。在前后冲突之际,飞箭流矢不断射来,李道玄身中多箭,身上被扎得跟刺猬一般,仍不言后退,反而勇气倍增,又弯弓射箭,无不命中。李世民见其骁勇,给他换了匹马,又令其随从李世民左右。

两军彻底陷入鏖战,杀声震天,尘土飞扬。李世民亲率亲信爱将史大奈(原名阿史那大奈,突厥皇室,任特勒,随处罗可汗入朝,李渊父子起兵后,率部归附)、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人,将旗帜卷起,杀入夏军阵地,从阵后突出,而后立即插上唐军旗帜。夏军见阵后有唐军旗帜,顿时心惊胆裂,陷入崩溃,唐军一路掩杀,追袭三十里,杀三千人。

窦建德本人也很倒霉,被长矛刺中,一路逃奔牛口渚,后面则有唐将白士让、杨武威紧追不舍;窦建德难忍伤势,从马上跌落,白士让立即举起长矛,就要刺下。此时窦建德发话了:“别杀我,我就是夏王,可使你富贵。”杨武威立即下马,将窦建德捆缚,让他骑上备马,前去晋见李世民。

李世民见到了窦建德,作为战胜之将,他十足的显示了自己的威风,他怒斥道:“我不过是讨伐王世充,与你何干?竟然出兵犯境,犯我军威!”

败军之将的窦建德,此时也话中带刺:“如我不来,恐劳你远征。(这话的潜台词是,你我争夺天下,终须一战,何必如此虚伪?)”

主将被俘,夏军更是四散而逃,唐军俘虏了五万夏军,但是,当天,李世民便将他们一律遣散。

夏国的曹皇后和宰相齐善行,好歹躲过一劫,率骑兵数百,逃回了铭州。

此时,夏国朝内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应该拥立窦建德的养子为王,集结兵力,东山再起,再与李世民争个高低;还有人认为干脆先抢一阵,然后逃到沿海当强盗(夏军中毕竟有不少人是强盗出身)……

然而,齐善行却反对他们的意见:“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落草为寇,只是因为隋末天下大乱,我们相聚草莽,苟且偷生。而夏王窦建德,英明神武,一统河朔,将士骁勇,战马精壮,尚且一日之内被人擒获,直如反掌;如此种种,岂非天意?如今败落至此,再难复振,更无处脱逃。亡国既已成定局,又何苦贻害人间?不如干脆投降唐王朝。如果有人想要财宝,我们会将国库财物发放,只是别再害民。”

于是,齐善行将国库内的绸缎十万段,拿到万春宫东街,发放给将士,一共发了三天三夜,才将财物散尽。夏国又派兵驻守各处街道,要求拿到财物的将士立即出城,不准再侵扰百姓。

一切就绪后,齐善行、裴矩和其他一些官员,侍奉曹皇后,带着传国玉玺(这是从宇文化及那里弄来的)和从宇文化及弄来的珍宝,投降了唐王朝。

其后,夏国博州(山东省聊城市)刺史冯士羡投降李圆通,并作为宣慰使,一路说服三十州归降。夏国全部疆域,至此尽归唐王朝。

夏国以这样的方式完成善后,倒也彰显了窦建德的治国风范——儒家的价值观如果贯彻始终,对人民,不也是一种福报么?

最后,就剩下王世充了。李世民将窦建德、王琬、长孙安世、郭士衡等人装入囚车,带到洛阳城下。王世充跟窦建德远远望见,竟泣不成声——我相信,在这个哭声中,王世充不仅是哭自己末日已到,更哭窦建德竟为了自己遭此大难,任何一个机巧诡诈的政治人物,再这样的时刻,也会有人性的一面,熠熠生辉的。

李世民乃释放长孙安世等人入城,王世充召集众将开会,意欲最后一搏,说要杀出重围,南下逃奔襄阳。但是,已经没人赞成了,他们都认为,窦建德都已经成了俘虏,他们还有什么机会呢?窦建德不就是唯一的机会么?

王世充知道,没有机会了,真的没有了。

五月九日,王世充带领太子王玄应和文物百官两千余人,出城投降。

抵达长安后,王世充因为主动投降,免于一死,被流放巴蜀,半途为仇人独孤修德所杀;而窦建德,则悲剧的饮恨刑场。

唐王朝的最大竞争者,夏政权和郑政权,终于一起覆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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