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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入关记

历史大观园 历史趣闻 2020-06-03 14:01:46 0

李渊入关记Ⅰ——造反肥皂剧

隋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天下汹汹,四方鼎沸,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似乎是一个迷局。但是,要我说的话,要解这个局,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是因为杨广同志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放弃了长安;说复杂,是因为眼下争夺天下的几股力量中,大部分人意识不到要先取长安,而有这个意识的李密,又受制于种种因素,想去而不能去。然而,谜底已经揭开了——长安!

眼下最憋屈的无疑是李密,想走而不能走,才最寂寞,他估计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这个梦,不是隋军讨平了瓦岗军,而是有人抢走了长安!这个梦终于要变成现实了,因为,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这个“程咬金”是谁呢?是被杨广派去太原讨匪的李渊父子。

当然,核心人物并不是李渊,而是李渊的次子李世民。

某种意义上说,李世民跟李密是同一类人。《资治通鉴》是这样说李世民的:“世民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见隋室方乱,阴有安天下之志,倾身下士,散财结客,咸得其欢心”;而李密呢?密多筹算,才兼文武,志气雄远,常以济物为己任。开皇中,袭父爵蒲山公,乃散家产,周赡亲故,养客礼贤,无所爱吝。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所以,我一直认为,在隋末的天下中,配得上成为李密对手的,唯有李世民,而配得上成为李世民对手的,也唯有李密。

当此之时,似乎李世民还不能跟李密相提并论,因为李密早就是天下豪杰了,荥阳之战,仓城之役,回洛之争,东都之围,隋末天下,还有谁人不识魏公李密?但是,我们又得说了,凡事都有两面性,李密声震天下这是不错,但声震天下的李密却内忧外患,掣肘多多——翟让集团对他虎视眈眈,最终闹到瓦岗军严重内讧,翟让死后,集团内部遂貌合神离,此为其一;隋朝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视为头号劲敌,意欲集兵统众将其除之而后快,此为其二;在瓦岗集团中,李密经年未久,号令不彰,想要西入关中而不得,此为其三。有此三点,李密势盛然敌多,在争衡天下的过程中,已经落了下风。

纵观中国历史,往往最终取得天下的,并不是那些一开始就大红大紫的人:

秦朝末年,陈涉吴广揭竿而起,斩木为兵,天下云集而应,何其壮哉?然而,最终天下之争,却与其无关(争夺秦末天下的主角是刘邦和项羽)。

西汉末年,绿林赤眉何其势盛?然而,最终夺得天下的,却是一度流离失所,无依无傍的刘秀。

唐朝末年,黄巢横行天下,谁人可匹?然而最终取唐而代之的,却是黄巢先日的部下朱温。

元朝末年,“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的红巾军何其澎湃?然而,最终夺取天下的,却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朱元璋。

明朝末年,李闯之名声动天下,逼得崇祯皇帝先斩宫娥妃女,而后煤山自缢,何其雄壮?然而,最终夺取天下的,却是偏居东北一隅与明王朝争斗多年的建州女真、八旗子弟。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王朝,不管它最终衰微的有多厉害,终究还是一口真气未泄,那些先出头的大佬们,虽然给衰微中的王朝钉上了棺材上最后一颗钉子,然而自己也会因此而精疲力竭,成为强弩之末。所以,一般获胜的,都是那些后发先至,借着前人余威,而后趁乱取便的。

李世民目前就这情况,隋末早就乱透了,乱到什么地步?《新唐书·高祖纪》概括了一下隋末的各大叛军:是时,刘武周起马邑,林士弘起豫章,刘元进起晋安,皆称皇帝;朱粲起南阳,号楚帝;李子通起海陵,号楚王;邵江海据岐州,号新平王;薛举起金城,号西秦霸王;郭子和起榆林,号永乐王;窦建德起河间,号长乐王;王须拔起恒、定,号漫天王;汪华起新安,杜伏威起淮南,皆号吴王;李密起巩,号魏公;王德仁起邺,号太公;左才相起齐郡,号博山公;罗艺据幽州,左难当据泾,冯盎据高、罗,皆号总管;梁师都据朔方,号大丞相;孟海公据曹州,号录事;周文举据淮阳,号柳叶军;高开道据北平,张长逊据五原,周洮据上洛,杨士林据山南,徐圆朗据兖州,杨仲达据豫州,张善相据伊、汝,王要汉据汴州,时德睿据尉氏,李义满据平陵,綦公顺据青、莱,淳于难据文登,徐师顺据任城,蒋弘度据东海,王薄据齐郡,蒋善合据郓州,田留安据章丘,张青特据济北,臧君相据海州,殷恭邃据舒州,周法明据永安,苗海潮据永嘉,梅知岩据宣城,邓文进据广州,俚酋杨世略据循、潮,冉安昌据巴东,甯长真据郁林,其别号诸盗往往屯聚山泽。

刚刚花了三分钟清点了一下,光是有名有姓有地盘,可以说是一方诸侯的,就有四十八位之多了,再加上那些小打小闹的,这个数量就搞不清楚了。

乍一看,如果李世民加入到逐鹿天下的行列中,他的对手数量确实多的有些可怕,但是,仔细一看,我们会发现什么问题呢?没错,对手虽然多,但是没有一个真正占据了争雄天下的核心地带——关中!以此而言,这么多的对手,也就是牵制拖垮了隋朝,为李世民直入关中扫清了障碍而已。对手?这明明是队友!

所以,别看李世民如今藉藉无名,远不如威震天下的李密,但是,只要他行动够迅速,眼界够开阔,他是极有可能后发制人,摘走最后的樱桃的。

当然了,扯了这么多,有天下之志的毕竟只是李世民,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要是老爸李渊不同意,那就什么都是白瞎。第一步,得说服老爸啊。

要说服一个人,两个办法,一是自己亲自去说,二是调动别人去说。李世民认为,二者都要有。

当时在晋阳,李渊有个老朋友,叫做裴寂,两个人关系一个字形容——铁。铁到什么程度呢?据说,俩经常在一块喝酒,而且一开喝就忘了东西南北,往往通宵达旦。

当时裴寂还有个朋友,叫做刘文静。裴寂当时是晋阳宫监,刘文静是晋阳令,俩人是同事,而且,俩人还住一块,关系自然没的说。二人生逢乱世,但是性情迥异,有一事可资佐证:当时两个人看到城上举烽火,前面说了,这是有军情的意思,裴寂就在那感慨:“贫贱如此,复逢乱离,将何以自存!”刘文静怎么说的呢?他说:“如君言,豪英所资也。吾二人者可终羁贱乎?”

这让我想起了中学时思想道德课的一副漫画,大概是说两个人对同一件事情的不同反应:冬天来了,然后一个人在那哀叹,说冬天来了,百花凋残,市面萧条,悲凉啊;另有一个托着腮帮子,美美的想,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眼下的裴寂和刘文静,就大概类似这俩,同是身处乱世,裴寂就认为这真娘倒霉催的,而刘文静就认为,这岂不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所以呢,裴寂跟李渊性格类似,就跟李渊关系好,而刘文静呢,跟李世民关系好。刘文静当时看到李世民气度不凡,志向远大,也跟裴寂推荐过他,说:“此非常人,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年虽少,命世才也。”但是呢,裴寂这个人,过一天算一天的性格,命世不命世的,他也没啥兴趣,所以当时并不在意。

当然了,乱世对刘文静也不只是好处,也有坏处,那就是指不定某某造反派头子跟自己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闹不好就受牵连。跟刘文静有关系的造反派头子,说出来吓死人,谁呢?李密!据说李密跟刘文静有姻亲关系,所以,李密如今越牛逼,刘文静那边就悲惨,眼下已经被打入了太原的大牢了。

李世民当时合计要造反,但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个可以商量的人,后来转腰子一想,也就刘文静比较靠谱儿,于是就去大牢里探视。

刘文静一看李世民来看他,大概其能想到是啥事儿,就挑逗他:“天下大乱,非高、光之才,不能定也。”言下之意,你一毛头小伙子,是觉着自己能比汉高祖刘邦,还是能比光武帝刘秀?这明摆着是激李世民了。

李世民怎么回答的呢?他说:“安知其无,但人不识耳。我来相省,非儿女子之情,欲与君议大事也。计将安出?”这番回答不卑不亢,豪气十足啊。

于是刘文静就说了:“今主上南巡江、淮,李密围逼东都,群盗殆以万数。当此之际,有真主驱驾而用之,取天下如反掌耳。太原百姓皆避盗入城,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旦收集,可得十万人,尊公所将之兵复且数万,一言出口,谁敢不从!以此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业成矣。”

刘文静靠谱儿了吧?那是相当啊。怎么个靠谱儿法呢?他为李世民解决了如下四个战略问题:

一是兵力的筹集问题,也就是“人”的问题——刘文静说自己知道太原百姓里头有什么人是能干大事的。

二是战略方向的问题,那就是,别的不管,先趁虚入关。

三是战略形势的问题,天下大乱,群盗汹汹,杨广委弃关中,李密围攻东都,隋朝疲弱,关中空虚。

四是战略前景的问题,不过半年,帝业成矣。

李世民一听,果然还是刘文静老兄靠谱,大喜过望:“君言正合我意。”于是,李世民就一个人秘密布置开了,但有一条,对老爸那边的态度,还拿不准。

怎么办呢?当然不是凉拌,找关键人!谁?裴寂!这就得公关啊。

首先是刘文静上,当时刘文静也觉着,要让李渊答应,就得着落在裴寂身上,所以就向裴寂引荐李世民。

然后李世民也得意思意思啊,老套路,当年宇文述劝杨约的套路,隐性行贿。

当时李世民给了手下高斌廉几百万钱,让他去找裴寂。然后高斌廉就跟裴寂赌博,当然没有悬念,每赌必输,也算是输了些钱出去。前面我们就说,你这明摆着送钱,别人还扭扭捏捏,觉着怎么怎么着的,但是,像这种通过赌博隐性行贿的方式,同志们,无往而不利啊,没有不喜欢的。所以,效果非常好,过不多久,裴寂就跟李世民混熟了,然后李世民把这事儿一说,裴寂就一口答应了,你放心,你老爸那儿,交给我就对了。

李世民老爸李渊李渊如今什么情况呢?两个字——头疼。李渊是被表兄杨广派过来剿匪的,但是山西这地界儿不只有匪,隔三差五的,还有突厥的侵扰,当时又是突厥进攻马邑,李渊派王仁恭和高君雅出兵拒战,结果输了。这一输,李渊也知道他那位表哥啥性格,准饶不了他,所以当时就头疼,转腰子。

李渊这儿头疼,那边善解人意的儿子李世民就过来“劝慰”,当然也不是说什么“胜败兵家常事”、“老爸无需挂怀”这样的片汤话,他这是劝李渊以进为退的,要他“顺民心,兴义兵,转祸为福”。

李渊当时听儿子这么一说,估计都蹦起来,这死孩子,不要命了!于是警告他:“你怎么能说这话!小心我告官!”当时还假装拿着笔墨纸砚写状纸呢。

李世民当然知道老爹这是在惺惺作态呢,也不紧张,慢慢说道:“我是观察天下大势后,才说这话的,你真想告官,我也不怕死。”

李渊一看儿子态度挺坚定,知道这孩子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也就罢了:“唉,我怎么舍得告发你呢,就是你这孩子,别乱说话!”

这次游说,李世民亲自出马,没成功,也没失败,总之,得继续努力。

第二天,李世民又去游说了,大概其意思,就是而今天下大乱,所谓盗贼,也是讨无可讨。老爸你现在被派来讨贼,那叫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倒霉事儿还早着呢。另外呢,现在外边人都在传,说李氏要发达,所以李金才明明没罪,旦夕之间,才被灭族。就算老爸你真能讨平乱贼,以你的功劳,也是功高不赏,反而更危险。为今之计啊,就我昨天说的那样,不要再想了!

如果说前一天李世民还是从正面证明造反的可行性,那么,这一天李世民就换了个角度,从反面证明,当忠臣顺子的不可行性。

李渊啥态度呢?他长叹一声:“我昨天想了一宿,觉得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现在我就全看你,家破人亡随你,化国为家,也随你了!”李渊看样子是同意了。

过不几天,裴寂也找到了李渊,跟他一块喝酒,喝得差不多了,裴矩就说了:“老二(李世民)秘密在召集军马,想要干大事,现在咱骑虎难下了,大家伙意见也统一了,你觉得成吗?”

李渊当时也表示:“老二要真有这想法,都到这地步了,只能随他了。”

这么着劝来劝去的,李渊总算是心动了,同意了。但是,口头同意,和正式动手,毕竟还是有区别,啥时候李渊正式动手呢?得有契机。

契机来了。因为李渊和王仁恭抵御突厥失利,消息上报到江都,杨广龙颜大怒,当时就派人过去,要把这俩抓回江都,当面治罪。杨广也不容易,这几年来,就没听过一条好消息——虞世基瞎编的不算:东征高句丽,输了;北巡雁门,被突厥围了;平叛讨贼,越讨越乱;气正不顺呢,自然要找个替罪羊。李渊听说皇上发飙,要把他带回江都治罪,这下是头也不疼了,没疼的必要了——改肝颤了。

赶上这时候,李世民和裴寂几个,知道机会来了,又去劝李渊,大概意思,康庄大道你不走,偏要走小道去鬼门关,何必呢?

李渊也觉得何必呢?不管了,必须反了,于是秘密谋划,就要发动。

这出肥皂剧终于要到头了,所以李渊马上就反了?当然没有!啥叫肥皂剧?剧情没有反复,那叫肥皂剧吗?剧情啥反复呢?江都那边杨广又传来命令了,可能是觉得算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也别寻底下人晦气,过不多久又派了使者过来,说得了,皇上宽宏大量,决定不治你们罪了,好自为之吧。

当时李渊正被逼得要举兵呢,一听皇上说官复原职,唉,怎么也是表哥啊,再想想,再想想……

李渊迟迟不动手,不要说李世民急,刘文静急,底下人也急啊,一时之间来游说的络绎不绝,其中包括大理司直夏侯端,鹰扬府司马太原许世绪,行军司铠文水武士彟、前太子左勋卫唐宪、唐宪的弟唐俭,如此等等。

天下人纷纷游说,李渊啥态度呢?还是一如既往——我要想想,想想……

想啥呢?答案是,想他两个儿子,李建成和李元吉呢!这俩不在家啊,这么反了,儿子怎么办?我要说差距啊,唐高祖和汉高祖,都是高祖,差距太大。

汉高祖刘邦是什么概念?为了逃命,儿女一双都能踢下马车;那边项羽威胁说要把刘邦他爸给煮了,刘邦表示:“我跟你结义兄弟,我爸就你爸,你要真忍心煮了他,分杯羹给我。”这才叫干大事的,如项伯所言“为天下者不顾家”,你得豁得出去啊,能豁出去,才能有天下啊。

显然,李渊这哥们确实是差远了。

……

以下李渊还有一长串的扭捏过程,个人觉得实在无趣,就此略过吧。

扭捏过后,李渊终究还是同意了,他终于要干大事了。

李渊入关记Ⅱ——募军队,安人心

犹豫踌躇了这么久,肥皂剧演了这么久,大戏终于要开幕了。

第一步,当然是要募集军队。这就存在两个问题:

一、用什么理由募集军队。毕竟,贸贸然募集大军,招兵买马,这都是需要皇帝旨意的,要不然,非被视为谋逆不可。

二、怎么来摆平怀疑者。不管用什么理由募集军队,只要是你短期内集结了大量兵力,都会有人质疑,碰到这种人,怎么办?有人说了,很简单,砍了呗。砍当然是要砍的,但是,也得砍得人心服口服,是不?

所以,第一个问题怎么解决呢?李渊是这么解决的,他先是把各部将领召集起来,开军事会议,表示:“刘武周如今入据汾阳宫,我们搞不定他,就要被灭族了,咋办呢?”

这里的武周,是指刘武周。刘武周是河间人,家里据说挺有钱的,他本人的特点是“骁勇善骑射”,总之就是个武将胚子了;他参加过三次东征,步步擢升,后成为鹰扬府校尉,也算地方大佬级的人物了。当然,除了骁勇,刘武周还有个特点,那就是“喜任侠”,有点江湖中人的意思,一般这种人,别给他们逮着机会,一准儿就去反社会。

机会总是有的。马邑郡守,叫做王仁恭的,当年跟着杨素混出来的,也是个骁将,本来在杨玄感叛乱中,因为侄子参与其间,他受了牵连,但是后来杨广又想到人才难得,又启用了他,让他在马邑抗击突厥。王仁恭据说早年是很有操守的,“刚毅修谨”,但是,不得不说政治改变人,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就“颇改旧节”,开始受纳贿赂了。

我一大学同学,他跟我讲一经典理论,说一个官儿啊,贪污腐败不要紧,这年头的,谁不贪污?谁的底子干净?但有一条,你得办事儿,你不能遭人恨。我觉得,这是至理名言,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

我们村有个村支书,要讲个人操守什么的,枪毙十次都够了,村里人戏谑他,说他的这点家当,孙子辈都花不完。但是,这位村支书在我们村干了二三十年,屹立不倒,据说人脉深广,神通广大,如今卸了职,继任者有点事儿都做不了主,得问他去。有人或许要问,这位村支书为什么能干这么长?两点,一、他办事儿,村里人,只要遇到困难,去求他,你放心,一准儿他能给你解决问题,受他好处的人不少,所以这些人都念他的好儿;二、他不遭恨,他是贪,底子确实脏,但是,他不得罪人,人缘混得好。

所谓官场哲学,我认为,大概就是我同学说的那几个要点了。

不幸的是,王仁恭同志不符合要点,他贪,而且,他不办事,他还遭人恨。当时来讲,天下大乱,民众饥贫,道路断绝,老百姓眼巴巴的,都指着父母官给条活路呢。结果王仁恭倒好,自己贿赂收了一堆,成天吃香喝辣的,也罢了;城内的粮仓,放着那么多粮食,老百姓饿得前胸贴后背,恨不得人吃人,他却不赈济。当然,王仁恭有自己的理由,粮食是朝廷的,皇上不下圣旨,他哪敢动?但是,这当口,有再多借口也不顶事儿了,就一条,老百姓恨透了他了。

刘武周当时是王仁恭的亲信,而且,还跟王仁恭家的小妾有一腿,他也生怕私情事泄,所以干脆狠下一条心,反了得了。于是刘武周就对外放话:“今百姓饥馑,僵尸满道,王府君闭仓不赈恤,岂为民父母之意乎!”这话一放出去,老百姓本就恨得牙痒痒,这下更是怒火中烧了。

过不几天,刘武周称病在家,马邑的地方豪杰,就有些去看他,刘武周就请他们吃了一顿,然后就说:“壮士岂能坐待沟壑!今仓粟烂积,谁能与我共取之?”一听说有粮,“豪杰”们都两眼放光了,他娘的,不取怎的?

该年三月某日,王仁恭升堂听政,刘武周也带着他的一帮小弟兄前去谒见,然后这帮人一拥而上,就把贪而不仁的王仁恭给砍了,而且砍了之后,就拿着头大摇大摆出去游行去了,同郡人当然没有表示同情的,更甭说报仇的了。再然后,刘武周开仓放粮,饥民纷纷来投,瞬息之间,就有众万余。

当然了,有众万余,那年头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比刘武周牛逼的,海了去了;刘武周也觉得自己这点力量远远不够,又是处在马邑这种地界,就更是如此了。

马邑是什么地方呢?就是现在江西朔州市,当时是与北部游牧民族的交汇处。这地方出的最有名的一件事儿,就是“马邑之围”。

汉武帝时期,曾经有个商人叫聂壹的,给汉武帝出了一主意,说可以在马邑设伏,然后诱敌深入,一举围歼了匈奴。当时汉武帝正为匈奴这事儿头疼呢,也就准了。结果计划进行的好好的,偏偏节外生枝,匈奴单于都快进入伏击圈了,看到沿途牲畜无人放牧,起了疑心,就转而攻击一亭堡,俘虏了一尉史,然后这尉史怕死,就竹筒倒豆子,全给说出来了。计划于是失败,参与此次作战的总指挥的王恢也因为没有追击匈奴而被斩首。

然而,马邑之围虽然失败,却标志着汉朝匈奴政策的重大转变,从此之后,用女人换和平的方式被摒弃,汉武帝开始走向武力讨伐的道路。

当年马邑外边有匈奴,而现在,匈奴人虽然没了,但统治北方草原的,却变成了突厥。刘武周知道,要在马邑站住脚,就不能腹背受敌,既然要跟隋朝为敌,跟突厥就得友好。于是,刘武周自称太守,又派了人去跟突厥称臣。

事实证明,刘武周的这个策略是有道理的。不久后,雁门郡丞陈孝意与虎贲郎将王智辩就来讨伐刘武周,将其围在桑干镇。本来呢,仅有万余饥民的刘武周是肯定打不过这俩的,但是,由于提前跟突厥打好了招呼,情况就不同了,该年三月初,刘武周跟突厥合作,杀死了王智辩,并驱逐陈孝意。三月,刘武周攻破楼烦郡,杀入汾阳宫,大肆洗劫,将宫女都送给了始毕可汗,始毕可汗投桃报李,以战马相送,于是刘武周兵力大盛。

再然后,突厥立刘武周为定杨可汗,赐给狼头纛。刘武周即皇帝位,立妻沮氏为皇后,改元天兴。以卫士杨伏念为尚书左仆射,妹婿同县苑君璋为内史令。

接下来,刘武周要解决的,就是逃回了雁门的陈孝意了。这场战事打得很艰苦,打了一百多天,原因是,陈孝意很顽强,他忠于隋朝,以必死之心守城,屡屡出击都让刘武周头疼不已。然而,陈孝意效忠错了对象,他这边守得要死要活,外边却一无所援,他数次派人去江都求救,都是杳无音讯,到最后,城内兵尽粮绝,然而陈孝意依然不屈不挠,情状令人感喟——旦暮向诏敕库俯伏流涕,悲动左右。百余天后,陈孝意能坚持,部下不能坚持了,校尉张伦杀之以降。

所以,李渊当时的武周据汾阳宫,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他这番恐吓,也确实是空穴来风,前段时间李渊不就因讨伐突厥不利,差点被杨广叫回江都受死吗?所以,李渊这么一恐吓,说如果搞不定就要灭族,手下都慌了。部将王威等人就认为麻烦大了,问李渊,说老大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李渊从容说道:“朝廷用兵啊,我们干点啥,都要听上头的指示。现如今,盗贼在数百里之内,而江都在三千里之外,道路又险要,路上还有其他盗贼,以我们这点羸弱的兵力,去对抗人家奸猾而又凶悍的盗贼,有好儿就怪了。现在同志们,我们进退维谷啊,咋办?”李渊这话的言下之意,反正先奏后斩是不能够了,那眼下,咱换个次序,先斩后奏?

部下们也不傻,听出了弦外之音,王威就说:“主公您是谁?您是皇亲国戚啊,如果事事都要请示,黄花菜也凉了,现在关键是要搞定盗贼,所以,先斩后奏,独断专行,可以有!”

然后李渊图穷匕见:“但是,这么着,咱得先募兵啊。”

所以,第一个问题就这么解决了,李渊不俗吧?这办法挺厉害吧?

于是,李渊命令李世民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各自募兵,一时之间,远近赴集,旬日间已有近万人,然后李渊又秘密派人去河东召李建成和李元吉,从长安去召柴绍。

这里头,长孙顺德是长孙晟的族弟,当时为了逃避东征的兵役,流亡在晋阳,刘弘基也是这意思,这俩都是李世民刻意结交的豪杰。这里要提一下,其实长孙晟是很不了得的,他自己了不得,为隋朝的外交事业做出了卓绝贡献;他的后辈也了不得——女儿嫁给了李世民,就是后来的长孙皇后;他还有个儿子叫长孙无忌,此人略微了解点隋唐史的人都知道,就先不提了。而柴绍,则是李渊女婿。

接下来就出了第二个问题,有人起疑心了,谁呢?一是王威,二是高君雅。这俩看到李渊瞬间招募了这么多人,而且将兵的俨然是通缉犯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这不是有猫腻吗?这俩就跟武士彟抱怨,说长孙顺德和刘弘基都是逃避东征兵役的人,犯的都是死罪,怎么能让他们领兵?然后还要收捕二人。

结果武士彟何人?早就劝李渊要动手的人,他能让王威和高君雅如愿吗?他找了个托词:“说这俩都是唐公的人,你们要去告发,恐怕事情不好收拾啊。”这意思,你们要是敢得罪李渊呢,随便;得罪不起呢,那就别废话。这俩一琢磨,李渊是谁?杨广表弟,得罪得起吗?所以就不废话了。

武士彟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本人倒是不见得有多了不得,也就马马虎虎,但是他有个女儿倒真的是用“了不得”这个词儿都不足道其万一了。武士彟的女儿,就是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

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对长孙顺德和刘弘基有看法,叫做田德平的,他想去劝王威,让他把李渊募兵的情况上报朝廷。结果武士彟再次立功,他阻止了田德平:“这些军队,都是唐公统领,王威和高俊雅不过是喽啰,你觉得这俩能怎么着唐公?”田德平一听这是李渊的意思,也觉得得罪不起啊,也不废话了。

但是,想必大家也明白,光不废话是不够的,既然有人起了疑,就有可能节外生枝,夜长梦多,所以,还得是一个字——杀。因为只有死人是不可能废话的。

当时晋阳乡长李世龙就秘密来通报李渊,说:“王威和高俊雅准备借着去晋祠祈雨的机会,对您有所不利。”李渊要怎么办呢?怎样把人杀得心服口服呢?还得是两个字——使计。

六月,某日早上,李渊找了王威和高君雅,说要商量事。“正巧”,当时刘文静带了个人进来,此人是开阳府司马刘政会,说有密报。李渊用余光扫了一下王威,意思,你去拿来看看。结果刘政会还扭捏上了,说不给,这事儿兹关重大,只能给唐公看。李渊“大惊”,怎么回事?拿来看看。拿过来一看,果然事情大条了,上面写的是:“威、君雅潜引突厥入寇。”这是告发王威和高君雅里通外敌来了,很突兀是吧?

那俩也觉得很突兀啊,我们跟突厥?这他妈谁跟谁啊?这他妈不是吃果果的污蔑吗?高君雅就火了,一把把袖子给掳上来了,大喊:“这是反贼想要杀我!”但是,没用了,李渊呵命——给我拿下!于是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这三人,一拥而上,就把王威和高君雅拿下了。

有人说王威和高君雅这么容易就被拿下?不会出乱子?不会,因为城外李世民早有准备,早就严军以待了,有乱子,也会被扼杀于萌芽之中。

过不多久,突厥果有数万兵马兵犯晋阳,甚至轻骑都在外城内外出入了。李渊咋办的呢?他让裴寂勒兵以待,然后大开城门。

大家想必看出来了,李渊这是什么计?这叫空城计,跟诸葛亮学的。

这要是李渊城门紧闭呢,突厥军队可能还以为李渊犯怯呢,估计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攻城了,但是,李渊这城门一开,突厥人犯嘀咕了,这你妈李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引诱咱进去?他妈的,必须是有埋伏啊,咱能上这个当吗?不上当!于是突厥人在城门外溜达来溜达去,最后也没进来。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李渊这手玩的漂亮了吧?

当然,李渊大开城门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他要让城内的人看看,这他妈突厥来了,到底是谁弄的?城内人一看,他妈的,能有谁啊?还不是王威和高君雅这俩反骨?妈的,还跟他们客气啥?砍了!李渊问,砍了?底下人说,砍了!那就砍了!于是王威和高君雅被砍了,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整个一稀里糊涂。

不要说王威和高君雅糊涂了,大家看着也糊涂了吧?这突厥兵到底是谁招来的?同志们,开动脑筋哦,想明白了没?好吧,我来做福尔摩斯吧。王威和高君雅是必须要死的,这没疑问吧?李渊要杀他们俩,当然不能说因为这俩对他募兵起了疑心,必须找个正当理由,没有疑问吧?而这个正当理由,最正当不过的,除了里通外敌,还有啥?那么,第一个告发他们里通外敌的人是谁?这个人是谁带来的?而带来刘政会的刘文静,又是谁的人?这一环套着一环,透着两个字——阴谋啊。所以啊,突厥必须是李渊招来的,而刘政会的这出戏也是李渊安排的,王威和高君雅,这是掉进了一个陷阱,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

但是,这是招险棋。险在哪?险在请神容易送神难。眼巴前的,突厥人就在城外,虽说晃晃悠悠的,不敢进来,但他们也不舍得走,不是吗?当时李渊部将王康达带了几个人出去迎战去了,结果呢,叫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全都葬身城外了,而城内人一听这消息,更加慌得没法说了。所以,怎么办?

还得使计啊。什么计呢?《三国演义》里也有的。晚上,李渊秘密派兵出城,到了早上,同一批人,敲锣打鼓的进了城;有人说一进一出的干啥玩意呢?不明白?必须得明白啊。这是演戏呢,演得好像有援军似的。突厥人就“入戏”了,或者说,他们不知是“戏”,结果在城外逗留了两天,到了没敢进城,最后一想,别白来,抢一顿咱再走,也算不虚此行。于是就这么着了。

这下,问题一初步解决,兵有了;问题二完美解决,有疑心的被砍了,而且被正正当当砍了;由问题二引发的问题三也解决了,突厥人撤了。

再然后,李建成、李元吉和柴绍,也都从各地的地区来到了晋阳。

所以,以此而言,李渊这个人虽然没有大略,豁不出去,这方面远不如他儿子李世民,但是,李渊也有他的优点,他聪明,会用计,脑袋瓜灵光。

李渊入关记Ⅲ——稳得住的老子

会用计的李渊,聪明的李渊,当然知道一万多人是不够的,得有帮手,就近而言,上哪找帮手呢?两个字——突厥!

我们的始毕可汗,比他的爸爸启民可汗,可真是风光太多了。启民可汗多憋屈?当个奴才都嫌他太卑贱。现如今的始毕可汗呢?先是前年在雁门围了杨广,把杨广给吓得,眼睛都哭肿了;而现如今,中原一批人找他帮忙,愿意当他小弟,除了刚才说的刘武周,马上要说的李渊,还有俩,一个叫梁师都,一个叫郭子和。

跟突厥合作的主意,是刘文静出的。李渊一开始也同意了,还亲自写了封信,卑辞厚礼,让人去见始毕可汗,信上说:“欲大举义兵,远迎主上,复与突厥和亲,如开皇之时。若能与我俱南,愿勿侵暴百姓;若但和亲,坐受宝货,亦唯可汗所择。”这话说的很含蓄,含蓄在哪呢?明明自己是要夺取关中,争衡天下,跟突厥没啥关系,但经过这么一说,好像说的是为了重启和亲一样。

始毕可汗看过信之后,对臣下说:“隋主为人,我所知也。若迎以来,必害唐公而击我无疑矣。苟唐公自为天子,我当不避盛暑,以兵马助之。”(始毕可汗准备把李渊扶植成下一个刘武周)然后始毕可汗就把这意思传达给了李渊使者。

七天后,使者回来了,一听说突厥愿意相助,而且是助李渊为天子,大家伙都挺高兴,纷纷表示机不可失,就同意了吧。然而,在一片欢腾之中,李渊却若有所失,独独表示不可。裴寂和刘文静几个都纳闷:“今义兵虽集而戎马殊乏,胡兵非所须,而马不可失;若复稽回,恐其有悔。”就是说啊,就算不要突厥的兵,也得要突厥的马啊,这么好的事儿,老大你想啥呢?

李渊还是表示要大伙再想想。还是裴寂了解李渊,想了个什么办法呢?裴寂等人请尊天子(杨广)为太上皇,立代王(杨侑)为帝,以安隋室;移檄郡县;改易旗帜,杂用绛白,以示突厥。这下李渊终于同意了:“此可谓‘掩耳盗钟’,然逼于时事,不得不尔。”然后派使者把这个意见传达给始毕可汗。

李渊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又同意,问题出在哪呢?两个字——名义。一开始不同意,因为李渊的名义是取隋而代之,当皇帝;后来又同意,是因为李渊的名义是匡扶隋室,以安天下;一个是乱臣贼子的名义,另一个是安国重臣的名义,这就是不同意与同意之间的差别。

可能有人要说了,李渊这不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吗?大家这就不懂了,政治上的事儿,哪怕是演,有时候也是要演一演的。

三国史大家都熟,在汉末群雄中,最早一个倒霉的是谁?袁术吧?袁术为什么最早倒霉?因为这丫妄自尊大,居然早早称帝了。而实力最强的是谁呢?曹操吧?曹操到后来都牛逼到那样了,号为魏王,位加九锡了,当皇帝了没?没有。为什么呢?因为他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为什么早早称帝就会败亡呢?很简单嘛,因为你一称帝,就成了众矢之的,明枪暗箭就全朝你射来了,你想躲都躲不过,能不败亡吗?为什么曹操抱定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宗旨呢?道理也简单,汉室虽然衰微,但毕竟国祚绵长,在底层百姓乃至士绅土豪中,还是有极强的号召力的,曹操以汉室代言人自居,在政治上就稳占先手,所谓名正而言顺。

眼下李渊也是这情况,论文韬武略,他可能比不上他天纵英才的儿子李世民,但是,要论心思缜密,谋定而动,李渊则又明显强于李世民。造反这东西,要成功,当然得豁得出(有魄力),但是,还有一点也至关重要,那就是稳得住(有定力)。李世民豁得出,李渊又稳得住,所以,李氏父子,这叫天作之合。

李渊稳得住之后,接下来就要豁得出的李世民出手了。

当李渊传出了号令,说要尊杨广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天子后,周边就有不服的,西河郡就不服。不服怎么办?很简单,一个字——打。

这是李渊决定造反之后的第一战,意义自是非同小可。率军出征的是李世民和李建成,而与之同行的,则是太原令温大有。临行前,李渊对温大有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打响这第一枪,得打出士气,打出威风。

这第一仗的意义在哪呢?军事意义且不待言,政治意义也很重大。大家想,李氏父子,一共也没多少兵马,但是,就靠着这些兵马,他们就要抢在隋末所有起义军的前头,先抵达长安。要做到这一点,光靠打行吗?当然不行。要是每到一地都得打,那就打不完了,更谈不上抢得先机了。所以,打自然是要打,但不能光打,在打之外,还有个字——抚。

中国有句话叫做仁者无敌,仁者为什么无敌?因为这个世界上,要征服一群人,杀身是其次,诛心才是关键——武者杀身,而仁者诛心。

李渊这第一战,在摆平西河郡之外,还有一条,就是要拉出一面“仁”的大旗,起到诛心的效果,从而起到宣传作用,削弱入关时的阻力,达到事半而功倍的效果。要做到“仁”,就需要一个字——“抚”。

需要“抚”的有两部分,一是自己的士卒,二是西河郡的百姓。

当时的情况,兵都是新召来的,没什么作战经验,更谈不上有什么默契,当兵的对于自身的前途和命运,也是颇多疑惧,所以,最要紧的,得让这支部队提升士气,获取信心。而士气和信心,则是通过一次次胜利来积累的,这第一仗,自然就尤为关键。李世民和李建成怎么办的呢?建成、世民与之同甘苦,遇敌则以身先之。这就叫做,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接下来要“抚”的就是百姓了。当时李建成和李世民,搞了个类似“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类的东西。比如说,李家军有个特点,就是不掠民财,要吃要喝,都是花钱买,颇有些当年我党“不取民一针一线”的意思。要赶上有当兵的不听命令,抢了或者偷了,一旦被发现,李建成和李世民就会勒令他的长官去还钱,而且更重要的是,对这位违犯军纪的兵卒,也是宽容以待,不杀他。这一来,一石二鸟,就得了民心,又得了军心——军士及民皆感悦。

然后到了西河郡外。还是一个字——“仁”。老百姓要进城,随便,李家军不拦着。西河郡丞高德儒,一看大军压境,就闭城固守,但是也没守几天,城就被攻破了。城破之后,李世民数落了此公一顿:“汝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取高官,吾兴义兵,正为诛佞人耳!”解释一下这句话,古代君王,尤其那种好虚名的君王,就喜欢一种东西——祥瑞。这位高德儒就是投其所好,当了大官的——他应该是把野鸟报上朝廷,说是鸾凤,结果杨广一高兴,就给他升了官。

骂完之后,李世民就将其斩之。但是,总了归齐,也就只斩了一个人,余者一律不杀,秋毫无犯,然后一切如初。

这么做效果如何呢?非常好:远近闻之大悦。建成等引兵还晋阳,往返凡九日。渊喜曰:“以此行兵,虽横行天下可也。”遂定入关之计。效率高——一来一回只用九天;影响好——远近各郡闻之大悦;老大满意——李渊表示可以有。

然后李渊开仓济民,招募兵众,厉兵秣马,分拨已定,这就要向长安进发了:

李渊将部队分为三军,三军再分两翼,都称为“义士”。裴寂等人给李渊上了个尊号——大将军,而后又建了大将军府;令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唐俭及前长安尉温大雅为记室,温大雅跟老弟温大有共掌机密,武士彟为铠曹,刘政会及武城人崔善为、太原人张道源为户曹,晋阳长上邽姜謩为司功参军,太谷长殷开山为府掾,长孙顺德、刘弘基、窦琮及鹰扬郎将高平王长谐、天水姜宝谊、阳屯为左、右统军;其余人等,量才为用。

又封世子李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统领左三路军;世民为敦煌公,统领右三路军。以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咨议谯人刘赡领西河通守。

部队正要开拔,突厥回信了。始毕可汗让他的大臣康鞘利带了一千匹马过来,当然,不白送,得出钱买,另外,康鞘利还带来了口信,说唐公要是入关,你要多少人,我们可汗都答应。然后,李渊就接见了突厥使者,反正也是好酒好菜招待着,对他们非常恭敬,还送了不少礼物。但是,接下来奇妙的事就来了,那一千匹马,李渊没全买,只是挑了其中比较优等的,买了其中一半。

这下部下们又看不懂了,好容易有马,老大你还不买,老大你要没钱,我们自己出,这总行吧?李渊是这么回答的:“突厥人多的是马,他们又非常贪便宜,我们这次一下子买完,他们的马会送来更多,到时候恐怕你们财力枯竭,也买不起了。我为什么少取呢,是为了“示贫”,表明我没钱,而且也不急着用。别担心了,我会为你们考虑的,应该向突厥赊账,不需要你们破费。”

李渊考虑的非常深远,“示贫”倒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不以为急故也”。李渊显然并不信任突厥,跟突厥合作,这也是权宜之计,所谓拉一手,也得防一手,不能让突厥把他看透了——他表现的越从容,在谈判桌上就越有利。

不久后,康鞘利回去了。而李渊呢,也派了刘文静,去突厥请兵。

在走之前,李渊跟刘文静秘密谈话:“突厥骑兵进入中国,是中国人民的巨大灾难。我为啥要他们来?最主要的,是怕他们资助刘武周来袭扰边境。而且,突厥人使用马匹,马一边走一边吃草,不需要供应草料。不过是借借他们的声势罢了。超过几百人,就没用了。”

李渊请兵突厥,显然考虑跟刘文静不同,刘文静等人,主要出发点,是“以之为援”,但是,李渊认为,第一要务还不是“以之为援”,而是“避其为患”。而且,李渊借来了,也主要是“壮声势”,而不是“定天下”。

显然,李渊考虑问题的方式,跟他手下很多人都不一样。李渊想的更深更远,更加缜密,更加周道,视角更为独特,他做任何事情,第一要务,就是“稳”,借兵突厥也一样,首先考虑的是“稳”,稳定后方,其次考虑的才是“凶”,而且只是“壮声势”。李渊就像是一艘战船的舵手,他的目标,不是让船疾驰而行,而是把握好方向,不出现歧离。一个政治集团,当然需要这么个人物。

李渊入关记Ⅳ——豁得出的儿子

刘文静就这么去了,李渊也准备出发了:

七月四日,李渊让李元吉当太原太守,把后方事务全都委托给他。

次日,李渊率领三万军队从晋阳出发,在军门前召开誓师大会,而后传令其他郡县,告诉他们尊立代王的意思。西突厥的阿史那大奈也率众加入。

顺便说一下,这位阿史那大奈就是唐朝名将史大奈。

七月五日,李渊派遣通议大夫张纶领兵讨伐稽胡部落。

(稽胡是匈奴的一支,五胡十六国中最早的胡汉,就是稽胡人刘渊刘元海所建。发兵攻打稽胡,是扫清后患之意)

七月八日,李渊抵达西河郡,而后就慰劳士兵群众,赈济贫苦百姓,年纪达到七十多岁的,都授予散官,其他年轻豪杰,都是量才为用,李渊当面口试对方的能力,并立即记下所任的官职,一天之内,任命一千多人。新任命的官员来不及领取凭证,就只好拿着李渊所写的官职纸条离去。

该日,李渊进入雀鼠谷。

七月十四日,李渊驻贾胡堡,距离霍邑(山西省霍州市)五十馀里。

然后,李渊碰到了麻烦,大麻烦。在霍邑驻守的,是代王钦命的大将宋老生,此外,大将屈突通也驻军河东,与宋老生互为犄角。强兵在前,倒也罢了,更要命的,老天还不帮忙,天天下雨,当时又没有柏油路、水泥路,都是泥路,这雨一下,就坑坑洼洼,泥泞难行,于是就堵在了那,想进不能进。无奈之下,李渊只能派沈叔安带兵回太原,再运一个月的粮草过来。

李渊在贾胡堡待了老长时间,也不见雨停,粮食倒是快吃完了;而刘文静呢,也是迟迟没有回来;又有传言说,刘武周要跟突厥合兵攻太原;总之是人心惶惶,难以自处了;出于谨慎的考虑,李渊召集部众,商议北还一事。

裴寂表示同意:“宋老生、屈突通连兵据守险隘,不太容易迅速搞定。李密虽说是跟咱联合,但是心思奸猾,难以揣度。突厥呢,又贪而无信,唯利是图。刘武周这家伙,是个汉奸。太原乃是一方都会,我们士兵的家属也都在那,不如我们回去援救根本,然后再图后举。”

裴寂说的有没有道理?似乎是有道理的。毕竟,任何时候,大本营的安危都是第一位的,要是后院起了火,那确实是麻烦了。当年刘邦刚起兵的时候,雍齿在丰邑作乱,刘邦也是心急火燎的赶回去救援,而且是一连三次。但是,裴寂说的,也只是似乎有道理而已,到底有没有道理呢?李世民给出了解答。

李世民反对裴寂的意见,说:“今禾菽被野,何优乏粮!老生轻躁,一战可擒。李密顾恋仓粟,未遑远略。武周与突厥外虽相附,内实相猜。武周虽远利太原,岂可近忘马邑!本兴大义,奋不顾身以救苍生,当先入咸阳,号令天下。今遇小敌,遽已班师,恐从义之徒一朝解体,还守太原一城之地为贼耳,何以自全!”

为什么裴寂说的只是似乎有道理呢?因为,“是”与“似是而非”相隔万里,这其中的差别,就在于一个——认真分析。裴寂分析了,但是不认真,只是浮皮潦草的分析,李世民也分析,他的分析就认真多了——而凡事,就怕认真。

说要退兵的,无非是如下几个考虑:

其一、粮食不够。

这是实情吗?这当然是实情,粮食确实不够了。但是,有个问题,那就是眼界不够。认为粮食不够的,无非是陷入了思维定势,认为粮食非得从后方运,如果这么看,后方运的跟不上前方吃的,当然是不够。然而,粮食是不是非得从后方运呢?李世民抓住了重点,提出了这个问题,于是立即拨开云雾见青天——为什么非得后方运,不能在前方收割呢?

李世民这个意见,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军事思想——以战是可以养战的。

其二、宋老生、屈突通实力很强,据险而守,不好打。

这是实情吗?这也是实情。但是,不好打,不等于打不了。张须陀当年去讨伐翟让,翟让也怕,认为打不了,想撤,但是李密为什么最后赢了?很简单,“不好打”不等于“打不了”。李世民认为,宋老生虽然骁勇,但是,也有缺点,他的缺点两个字概括——轻躁,而缺点是可以利用的,抓住了缺点,事半就能功倍。

这说明啥呢?这说明,我们看问题要全面,既要看到问题的不利面,也要看到问题的有利面,不能光看到不利面就想着退缩。

其三、李密这个人看不透。

情况是这样的。当时李渊进兵的时候,曾经派人去跟李密谈判,谈合作问题。李密抬手不打笑脸人,合作可以,但是,有一条,我比你们强,我当老大,于是让祖君彦写了封信:“与兄派流虽异,根系本同。自唯虚薄,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岂不盛哉!”然后又提出让李渊率步骑数千去河内,当面缔结盟约。

李密要当盟主,李渊什么态度呢?他说:“密妄自矜大,非折简可致。吾方有事关中,若遽绝之,乃是更生一敌;不如卑辞推奖以骄其志,使为我塞成皋之道,缀东都之兵,我得专意西征。俟关中平定,据险养威,徐观鹬蚌之势以收渔人之功,未为晚也。”

李渊抓住了问题的核心,问题的核心,并不在于谁是盟主,而在于,谁占据了战略主动。什么叫战略主动?谁先夺取长安,谁就赢得战略主动。李渊认为,盟主可以让李密当,而且好处是,可以让李密牵制住隋朝在东都的主力,为他进取关中,赢得时间。用一个盟主的虚名,换取先入关中的战略主动,这笔账,不要说李渊能算明白,相信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都能算明白。

于是,李渊让温大雅回信一封:“吾虽庸劣,幸承馀绪,出为八使,入典六屯,颠而不扶,通贤所责。所以大会义兵,和亲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天生烝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唯弟早膺图箓,以宁兆民!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封于唐,斯荣足矣。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执子婴于咸阳,未敢闻命。汾晋左右,尚须安辑;盟津之会,未暇卜期。”

这封信就三点:

一、老兄我跟贤弟你不一样,我是“尊隋”而不是“反隋”(所以大会义兵,和亲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执子婴于咸阳,未敢闻命);

笔者注:“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这是两个典故。执子婴于咸阳,是说当日刘邦入关,秦朝宗室子婴自缚请降的故事,这标志着秦朝的灭亡;而殪商辛于牧野,是说商朝末年的牧野之战,周武王大获全胜,击败了商纣王子辛,也奠定了周朝取代殷商的基础。这两个典故,都意味着“改朝换代”。而李渊的政治口号跟李密不同,他以“尊隋”为号召,所以回绝了李密改朝换代的建议,于是才会有“所不忍言”和“未敢闻命”的说法。

二、老兄我命小福薄,当个唐公就满意,实在不敢多想(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复封于唐,斯荣足矣);

三、眼下我看有机会取隋而代之的,也就贤弟你了。(当今为牧,非子而谁!)

但是,李渊还打了个呼哨,表示我这儿事儿也挺多,就不去赴盟了。(汾晋左右,尚须安辑;盟津之会,未暇卜期。)

李密什么反应呢?密得书甚喜。以示将佐曰:“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矣!”自是信使往来不绝。

李密很高兴,这是真的,因为是人就好面子,李渊一顶顶高帽送过来,要说没有心花怒放,那绝对是假的。但是,李密乃当世豪杰,已经成名的英雄,他会因为李渊送的这些虚名,而忘乎所以吗?当然不会。李渊也知道李密不会,所以,对于李密的态度,其实李渊心里也没有底,他怕李密成为他入关的竞争者。

但是,李世民却独独看得透;他说李密不会成为竞争者,原因是“顾恋积粟,未遑远略”。有人要问了,李世民跟李密估计压根也不认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其实吧,道理很简单,看看李密的军事轨迹就知道了。李密先取荥阳,后夺洛口仓,然后又在回洛仓跟隋军反复较量;不论是荥阳,洛口仓,还是回洛仓,都是天下粮仓,李密要干什么,还能看不透吗?所以李世民说,李密顾恋积粟。然而,李世民又怎么看出李密“未遑远略”呢?道理更简单了,如果李密真想入关,他就不应该跟隋军在东都纠缠,而应该在占领了洛口仓之后,立即西征。眼下李密还在跟隋军争夺回洛仓,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自然是“未遑远略”了。

当然,李世民有一点没看透,他还是低估了李密。其实,李密本人并不是“顾恋积粟,未遑远略”之辈,他也想西去入关,一举攻下长安,但是,没辙啊,谁让李密的部众们,都是“顾恋积粟,未遑远略”之辈呢?谁让李密只是个空降兵,对瓦岗军没有完全的控制力呢?

裴寂看不透李密,李世民却看透了李密,原因出在哪呢?原因,裴寂只是从李密这个人去分析,以李密的能耐,当然很难看透。然而,李世民看李密,却是从他的行动来着手,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所以,他自然就看透了。

既然李密没有入关的意思,那么,他是不是真心实意跟李渊结盟,这就不是什么关键了,因为反正也碰不着。

其四、刘武周和突厥可能会合作,趁虚而入,攻取太原。

突厥狡诈无信,这是对的,刘武周跟突厥合作,这也是对的。但是,刘武周会跟突厥合作,攻取太原,这是错的。为什么错呢?因为裴寂没有理解,为什么刘武周要跟突厥合作。

刘武周为了跟突厥合作,不惜称臣于突厥——老实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的软骨头,更没有上赶着去叫人爹的贱骨头,刘武周这么不顾脸面,顶着身前身后的骂名,要当胡人的奴才,这是为啥?道理很简单,没有突厥的支持,刘武周混不下去。所以,刘武周跟突厥的合作,就是赤裸裸的利益联盟。

既然谈到是利益联盟,那么,就也谈不上什么亲密无间,穿同一条裤子了,真实的情况,是李世民所说的那样,“外虽相附,内实相猜”。刘武周跟李渊一样,李渊也准备跟突厥合作,但是合作的时候,拉一手,还防一手,刘武周岂不也是如此?因此,刘武周现阶段首要考虑的是啥问题?是开疆辟土吗?当然不是,是要保住自己的地盘!所以,他会不顾自己的大本营马邑遭受着突厥的潜在威胁,而不管不顾的来侵扰太原吗?当然不会。既然如此,还有啥可担心的?

裴寂之所以判断错误,而李世民之所以判断正确,原因在哪里呢?原因在于,合作这事情,也是有不同性质的;不同性质的合作,效果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裴寂泛泛而谈,而李世民则深入探究,所以——凡事就怕认真。

经过李世民这一番精要而鞭辟入里的分析,我们已经发现,北还太原没有必要——因为虽有强敌在前,但是强中有弱;粮草虽然不济,但能以战养战;李密虽然不测,然则未遑远略;武周虽然附胡,然而内心疑惧。

真正的大问题,是一旦北还太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李家军造反,有个很重大的基因缺陷,那就是,硬实力不够。所谓硬实力不够,一方面人马不够,另一方面,这些兵众都是临时召集,并非久战沙场之辈,因此,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取得胜利,就要一鼓作气,否则再而衰,三而竭,就成了强弩之末。现在的问题是,这口气到底是口什么气呢?答案是,一口争衡天下的气!如李世民所言,本兴大义,奋不顾身以救苍生,当先入咸阳,号令天下。

然而,北还太原会造成什么问题呢?会造成这口气泄掉。一旦这口气泄掉之后,李家军的基因缺陷就暴露无遗,到时候就剩太原一城一池,跟那些占山为王割地为寇的土匪还有啥区别?不要说争衡天下了,能不能自保,这都是问题了。

因此,李世民认为,北还太原,一方面是没必要,另一方面是有危机,所以,这是下策,万万不可。现在不是考虑“稳”的时候,因为如今的情况,已经“稳不住”了,所以,必须改换思维,要“豁得出”!

李世民发表意见后,得到了李建成的支持,然而,李建成支持并没有用,因为李渊不同意——李渊已经不管稳不稳得住,而是一心求稳了。

李渊不同意,李世民也不放弃,还想再次进谏;赶上天色已晚,李渊已经睡下,李世民就在帐外嚎啕大哭,声闻帐内。李渊听到外边有哭声,就把李世民叫进来,问他什么情况,李世民说:“今兵以义动,进战则克,退还则散;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无日,何得不悲!”

听李世民这么简单一勾勒,李渊明白了,醒悟了,已经不是求稳不求稳的问题,而是想求稳也稳不住的问题了——但是部队已经北还,咋办呢?

李世民说表示,没关系,右军没动,只走了左军,而且没走远,追的上。

李渊于是笑了,表示:“我现在成败就看你了,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于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分道夜追左军,乃还。

不久后,派去后方运粮的沈叔安,带着粮草也回来了。

李渊入关记Ⅴ——林肯式平等

进退的问题解决了,眼下,就是如何进的问题了;或者,更简单点说,如果搞定宋老生的问题了。当然,要解决问题,还是要利用他的弱点——轻躁。

李建成和李世民就认为:“老生勇而无谋,以轻骑挑之,理无不出;脱其固守,则诬以贰于我。彼恐为左右所奏,安敢不出!”两手准备,最好的情况,咱一挑战,他就出击,那就省事儿了,这是A方案;如果他固守,就对城内放话,说他已经投降了,宋老生到时候想不战都不成,这是B方案。

李渊表示同意:“汝测之善,老生不能逆战贾胡,吾知其无能为也!”(宋老生不能在贾胡跟李家军硬撼,说明他只是纸老虎,这点李渊倒是分析不错)

计较已定。于是李渊派数百骑先到霍邑城东数里,以待步兵,然后让李建成和李世民率数十骑去城下,“举鞭指麾,若将围城之状”,而后又以污言秽语激怒宋老生。果不其然,连B方案都不用了,A方案当即奏效——宋老生一听李建成和李世民骂他,顿时火上心头,直接引三万兵马,从东门和南门分道而出。

李渊于是令殷开山召集后军(插句题外话,大家看过《西游记》吧,唐僧啥来历?没错,殷开山的外孙!当然,历史上的殷开山没有这样的外孙,但不妨碍其历史地位,他是后来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后军到来后,李渊就想着,怎么着得吃饱喝足攒足了力气再打,于是命令部队造饭。李世民不同意,表示机不可失,于是立即开打。

李渊与李建成战于城东,李世民战于城南。

宋老生也不愧是当世虎将,李渊和李建成的部队,打了一会之后,就开始渐渐不支了;正在此时,李世民与部将段志玄自南原引军驰下,直冲宋老生侧背,李世民则一马当先,连杀数十人,两把佩刀战至卷刃,流血满袖,然则洒之再战,威风八面,气魄十足。李渊所部见到李世民天神下凡,于是军威复振,放言“已获老生”,宋老生所部于是军心大乱,溃不成军。

李渊乃先行驰向城门,城中守军恐惧,乃紧闭城门,宋老生退无所归,于是下马投堑(护城河),准备自杀。悲剧的是,连自杀也不可得了,宋老生还是被刘弘基一刀砍下。而宋老生所部则伤亡惨重,僵尸数里。到了晚上,李渊令部众登城,当时没有攻城器具,将士们都是人踩人登上了城墙,遂克霍邑。

霍邑之战,是李渊起兵以来,所遇到的最严峻的考验。战毕之后,当然得论功行赏。当时军中就有议论,认为应募从军的奴婢,不应跟良人一样。

这里要说一下奴婢与良人的差别。其实,中国历史上,一直存在一种叫做“贱民”的社会阶级。在隋朝而言,贱民阶级分为两种:

一种是奴婢,就是丧失自由被人无偿奴役的族群。

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贾府里有很多家生子的奴才,最典型的,就是荣府大总管赖大;从赖嬷嬷到赖大,都是所谓奴婢。

赖嬷嬷在《红楼梦》里出现的次数并不多,最集中的一次,是他孙子赖尚荣去当县官,她亲自到贾府来,请主子奶奶们赏脸,去热闹一日。

赖尚荣这个县官是怎么当上的呢?赖嬷嬷对孙子有这样一番训话:“你今年活了二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胞胎,主子恩典,放你出去,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似的读书识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哪)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

这番话的意思,赖尚荣其实已经不是奴才了,由于赖嬷嬷是伺候过荣宁二府老主子的奴才,在贾府干了两三辈儿,也算尽职尽责尽忠,所以,挣出了个脸来,在赖尚荣刚出生的时候,贾府就放了他出去。

这段情节说明啥问题呢?这就说明,奴婢这个阶层,是世袭的,就是说,只要主子不给脸,你就得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在府上当奴婢,地位极为卑下,是没有人身自由的。所以,为什么说赖家是混出来的奴才呢?其实很简单,因为到了赖尚荣这一辈儿,他就已经脱离了贱籍,蒙主子恩准,不再是家生子的奴才了。从奴婢到良民,这就已经是一个身份上的巨大飞越了。

奴婢阶层也是古已有之,春秋时期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有个重臣叫百里奚,他就是个奴才。到了西汉末年,由于土地兼并问题日益严重,大量农民丧失了土地,为了求得生存,这些人就自卖为奴,导致西汉末年的奴婢问题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社会危机。王莽改制大家知道吧?其中有一条,就是禁止奴婢买卖。此后,奴婢这个阶层也一直存在。一直到清朝雍正时期,贱民制度才寿终正寝。

另一种“贱民”是部曲。

所谓部曲,其实就是将军率领下的部众,这个名字是汉朝编制得来的。但是,随着时代推移,到了南北朝的时候,部曲就逐渐卑微化了,虽然没有法律明文规定,但是主人已经将这群有着人身依附关系的人群视为贱口了。

好,回到正题。既然奴婢阶层是贱民,跟良人的社会地位有明显差距,所以,那帮当兵的认为,论功行赏自然是要论功行赏,但是,良人归良人,奴婢归奴婢,不能一概而论。然而,李渊怎么处理的呢?李渊说:“矢石之间,不辨贵贱;论勋之际,何有等差,宜并从本勋授。”李渊表示,不管高低贵贱,一视同仁。

李渊这么做,倒是跟南北战争时的林肯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林肯废除黑奴制度,才最终打赢了南北战争。仗嘛,归根结底要靠人打,仗要赢,人就得卖命,不给好处,别人凭什么卖命?李渊这一点还是看得透的。

然后,李渊引见霍邑的军民,跟西河郡一样,开始劳军封赏,选择其中见状的从军,而关中军士想要回家的,也不难为他们,授五品散官,然后让他们回去。

李渊随意授散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他出兵抵达西河郡的时候,就这么干过一次;这次到了霍邑,又授了一次,好像国家名器完全无所谓似的。

当时也有人有质疑啊,说主公你这封官封忒多了,是不是少封一点?李渊回答:“隋氏吝惜勋赏,此所以失人心也,奈何效之!且收众以官,不胜于用兵乎!”

这就是李渊跟杨广这对表弟兄的区别了。杨广这个表哥,对于名位最为看重,吝啬的一塌糊涂,当年雁门之围说得好好的,要怎么怎么封,结果围解之后回到东都,全都变卦了,把那帮当兵的给气的。李渊呢,甭管有功没功,随便封,就跟开空头支票似的。李渊要干啥呢?两个字——收众。

在中国历史上的开国之君中,李渊可以说是最窝囊的,被儿子逼下了皇位也就算了,更憋屈的是,在后世之人眼中,他似乎也是个一无所用之辈,至少光芒被他儿子李世民盖了个精精光。但是,仅从李渊“收众以官”这一点上,我们说,这绝不是个凡人。

我们很难说李渊有什么雄才大略,在这一点上,他确实是不如李世民;但是,李渊这个人,虽没有“大略”,但他有“干才”。比如这个“收众以官”,就是李渊“干才”的集中体现,这个办法很巧妙——李渊给的官其实只是个虚名,大家想,李渊现在是谁?他谁都不是啊。他官是给了,但能不能兑现,还得俩说呢。所以,李渊给的官,现在就是个空头支票,李渊实际什么都不用拿出来,但是,用这些空头支票,李渊收得了人心,这是一笔标准的无本买卖。

李渊懂得做一笔稳赚不赔的无本买卖,从这一点上讲,他当然有两把刷子。

李渊跟杨广,挺像当年的刘邦和项羽的。刘邦类似于李渊,比较大气,有功就赏,得赂必分,所以人皆附之,项羽类似于杨广,封赏什么的非常吝啬,有功不赏,得赂不分,以此人皆不附;所以一个得天下,一个失天下。

后来刘邦取得天下后,跟手下饮宴,席间谈到得天下与失天下的问题,当时王陵几个就这样回答:“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

如今,眼看着历史就要重演咯。

八月八日,李渊进入临汾郡(山西省临汾市),一切照着霍邑的前例安排。

八月十二日,李渊住宿鼓山。绛郡通守陈叔达率兵拒守;一天后,李渊搞定。

八月十五日,李渊抵达龙门,于是,他终于等来了刘文静——刘文静是跟康鞘利一块来的,带来了五百个突厥兵,两千匹马。

对于刘文静的“及时”(出现早了,攻打霍邑前的军事会议,就不能那么畅所欲言了,出现晚了,马上要继续前进,也有问题,所以“及时”)出现,李渊非常高兴,私下里对刘文静表示:“我们已到黄河,突厥人才来,而且兵少马多,都是你彻底执行命令的功劳啊!”

至此,我们就来看一下刘文静的突厥之行吧。

刘文静抵达后,始毕可汗问他:“唐军为何起兵啊?”

刘文静回答:“先帝(杨坚)废黜嗣子(杨勇),而将国家交给了后主(杨广),所以才导致天下大乱。唐公呢,是王朝最亲近的外戚,害怕皇室因此灭亡,所以起兵废黜不当立的人(指杨广)。我们唐公愿意与突厥一起平定京师,其后,金币子女都归可汗所有。”

于是始毕可汗很高兴,给了五百人,两千匹马。

同志们,请我们正视这个问题。刘文静说“金币、子女尽已归可汗”——这句话大家是不是似曾相识呢?当年沙钵略可汗摄图,向隋朝称臣时说:“此国所有羊、马,都是皇帝畜生;彼有缯彩,都是此物”。这两句话,同志们对比来看,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所以,比照下来,我们会发现,李家军跟突厥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结盟关系,这是什么关系呢?这是赤裸裸的臣属关系!也就是说,其实,李渊跟刘武周、梁师都及郭子和等人类似,根本就是出卖国家主权,以换得突厥支持。

有人说,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武断?证据还有很多。

当李渊略定关中,建立唐朝后,《资治通鉴》有如此描述:及高祖即位,前后赏赐不可胜纪。始毕自恃其功,益骄踞;每遣使者至长安,颇多横恣。高祖以中原未定,每优容之。

所谓“赏赐”,自然不过是掩人耳目,真实的含义,应该是“进贡”。因为,赏赐是上级对下级,杨广对启民可汗,这叫做赏赐;然而,很显然,始毕可汗派使者来不是来进贡的,是来催贡的,而李渊给的,自然就是“贡品”。为什么我说这不是“赏赐”,是“进贡”呢?道理很简单,你们见过下级比上级还横的吗?

李渊的所谓“优容”,说白了,不过是实力不济,只能充小装孙子而已。

当然,李世民后来对此也是供认不讳的,在贞观年间名将李靖大破突厥之后,李世民这样说道:“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款塞,耻其雪乎。”

李世民说,称臣一事,是李渊的意思,把脏水全泼给了他可怜的老爸。实际是不是那么回事呢?据大学者陈寅恪考证,其实这事儿远没有那么简单,李世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最直接的,称臣突厥的主要执行人是谁?刘文静吧?刘文静是谁的人?有人说李渊?No,是李世民!刘文静是李世民的人,裴寂是李渊的人,这里的人事关系我们要搞搞清楚。当然,陈寅恪先生还有一些其他证据,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当然了,大家也无需指责李世民丧权辱国,毕竟,十二年之后,李世民连本带利还了回来,灭亡了突厥,生擒了颉利可汗。

不过呢,这事儿我们倒是可以从突厥的角度,来衡量一下。突厥当时有多强?经过启民可汗的苦心经营,随着隋末天下大乱,塞内之民纷纷投赴突厥,到了始毕可汗这儿,实力已经非常可怕了:及隋末乱离,中国人归之者甚众,又更强盛,势凌中夏,迎萧皇后,置于定襄,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高开道之徒,虽僭尊号,俱北面称臣,东自契丹,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之,控弦百万,戎狄之盛,近代未有也。

后世的女真、元蒙、满清,大致也就是这个水平,甚至还有不如。然而,妙的是,前三者均入主中原,建立了政权,而突厥则在十二年后,被李世民出兵灭亡。问题出在哪呢?四个字——政治远见。

始毕可汗可以称为是东突厥的中兴之主,但是,不得不说,他的政治眼界是非常狭隘的,他关心的,只有金银财宝,他没有任何一刻想到,自己能够有入主中原的可能性,所以,他的政治策略,一直都是扶持起义军,然后坐收纳贡之利。这种策略,当然无疑是短视的,中原毕竟是中原,地大物博,潜力深厚,所谓君臣之分,只是名义上的东西,真正重要的,是实力。一旦中原政权重新强大起来,始毕可汗所能得到的,自然也会随之失去。

可悲的是,始毕可汗被金银财宝蒙住了眼睛,被一时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想过,一旦中原鼎定,突厥跟中原政权的关系,会是怎样的态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以说,最后东突厥灭亡,并不是因为颉利可汗的无能,而恰恰是因为中兴之主始毕可汗的短视。

当然,于李渊而言,这个结局是很让人欣慰的,人少马多,这符合他的既定策略,有了突厥的支持,李渊入主关中,又有了强大的助力。

李渊入关记Ⅵ——稳健派大将

在击败宋老生之后,李渊接下来的对手就只剩下了屈突通。

屈突通是少数民族人,至于是哪个民族,我们讲不太清楚。他的祖籍在昌黎,跟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是老乡,但后来搬到了长安。屈突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新唐书》说他:“莅官劲正,有犯法者,虽亲无所回纵。”这么说吧,屈突通绝对是个硬骨头,一生正气,见者凛然,在文帝一朝,他就敢面折廷争。屈突通有个弟弟叫屈突盖,当时是长安令,兄弟俩一个脾气,也是眼里不揉沙子。当时长安城内给他们兄弟编了一首歌:“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也可略见屈突兄弟为官之刚正。

大家想必还记得,当日隋文帝病故后,杨广曾派人去召杨谅奔丧,后来因为暗号没对上,杨谅起兵造反。当时杨广派去的使者,就是屈突通。按说呢,正常来讲,屈突通这趟差事,应该是有去无回的,但是,妙的是,屈突通居然做到了有去有回。屈突通怎么做到的呢?两个字——正气。《新唐书》说:及是,书无验,谅觉变,诘通,通占对无屈,竟得归长安。

此后,杨玄感作乱,屈突通就是平叛的主力。

而后天下大乱,屈突通也时时带兵镇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一站那,就能让心术不正的人心生胆怯,散发出来的浩然正气能令人不敢斜视,那么,屈突通就是这种人。

如今,历史将屈突通推到了前台,这位刚正不阿、操守高洁、正气凛然的大将,已经成为了隋朝的最后一道屏障,隋朝存与亡,就在他的手上了。

可能有人有疑惑,隋末的局势还是非常复杂的,李渊要夺取长安,也不可能仅仅只需要面对隋军,关中各地的造反派怎么办?

当时有个叫任瑰的,他是河东县户曹,管户籍的,他就来投奔李渊,他是这么说的:“关中豪杰皆企踵以待义兵。瑰在冯翊积年,知其豪杰,请往谕之,必从风而靡。义师自梁山济河,指韩城,逼郃阳。萧造文吏,必望尘请服。孙华之徒,皆当远迎,然后鼓行而进,直据永丰。虽未得长安,关中固已定矣。”

任瑰认为,关中豪杰,对李渊的态度,不是“拒”,而是“迎”,因此,对待他们的态度,不是“击”,而是“招”。

任瑰说的对不对呢?对。为什么对呢?道理很简单,关中的造反派还没有形成气候,即便是最强的孙华,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以他们的实力,想要独立完成改朝换代的任务,是绝无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对他们而言,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投靠一个有实力的。李渊就是这个有实力的,这个实力,不是说李渊现在手里有多少人,而是说,以李渊的家世背景、政治根基,是有机会取隋而代之的。说到底,造反派拼到最后,就拼一点——一张脸。

中国历史上就有这样的例子。

蒙古族历史上曾经同时出现过两位豪杰之士,一个后来统一大漠成为成吉思汗的一代天骄铁木真,另一个是扎答兰的古尔汗札木合。

铁木真和札木合,他们曾经三次结为安达。第一次,是年幼时期。当时是不打不相识,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当时还没死,他还是尊贵的乞颜部首领的儿子。第二次,则是少年时期。也速该当时已经被塔塔尔部设计毒死,而乞颜部则抛弃了也速该的遗孀柯额伦,年幼的铁木真不得不和母亲、兄弟一起独自放牧,而且,他还时常受到泰赤乌人的追杀。第三次,则是青年时期。当时铁木真的妻子帖木伦被蔑儿乞人掠走,铁木真去请求他的好安达帮他夺回妻子。

铁木真和札木合无疑是患难之交,友情深厚。然而,最深厚的友情也敌不过利益,铁木真和札木合都想统一蒙古草原,都想成为蒙古人唯一的汗,一山不容二虎,他们势必要决出一个雌雄。

札木合一开始处于上风,十三翼之战令铁木真尝到了政治生涯中最惨痛的失败,但是,在漫长的较量中,札木合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而后札木合相继投奔克烈部的王汗、乃蛮部的太阳汗,一次次试图联合铁木真的敌人攻击铁木真,然而,通通失败了,札木合最后被部下送给了三次结拜的好安达铁木真。

札木合为什么会输给铁木真呢?而且是先赢后输呢?其实归根结底,道理很简单——血统。札木合不管自己多么有为,他也只是个扎答兰人,而扎答兰人,在蒙古部中,被认为是有外族血统的,因此,是不具备成为蒙古草原唯一汗的资格的,他的号召力,存在着先天的缺陷;而他的好安达铁木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是孛儿只斤人,不管他落魄到什么地步,只要他能恢复元气,就会有人慕名追随,十三翼之战铁木真虽然大败,但并不影响他的实力与日俱增。

因此,如果说李渊入关有什么是他最大的优势的话,那就是他的这张脸了,也就是因为这张脸,他才能轻易搞定关中群盗。

当时关中群盗中,实力最强的是孙华。而李渊搞定他的办法非常简单,抵达临汾后,手书一封,派人送给孙华。不久之后,孙华就从颌阳轻骑渡河来见李渊。而后,李渊与之亲切握手座谈,对其大加赞赏,封他为左光禄大夫,武乡县公,领冯翊太守,赏赐甚厚;孙华的部下立下功劳的,也交由孙华本人论功行赏。

一封书信,一次握手,一番寒暄,一轮封赏,关中造反派中实力最强的孙华就成了李渊的手下。

除此而外,李渊的这张脸还给他带来了一些额外的利益——八月二十一日,李渊进军壶口时,当地百姓前来献船的,“日以百数”,于是,本来毫无水战基础的李渊居然就这样组建起了一支水军。

于是,接下来,李渊就该想想,到底该怎么搞定面前的大敌屈突通了。

李渊一开始的判断:“屈突通手中握有大量精兵,跟我的部队也只相隔五十余里,但是到现在,他却不敢应战,可见他已经无法驾驭自己的部众。但是呢,屈突通不出来又不行,生怕被朝廷整治,如今进退维谷,方寸已乱。他如果西渡黄河向你们发动攻击,那我就能攻击他的大本营河东城(山西省永济市),河东城兵力空虚,必不能守。如果屈突通采取守势,全军守城,那你们就能拆掉蒲津桥,然后,前扼其喉,后拊其背,屈突通就会坐以待毙了。”

李渊的判断对不对呢?不对。他太小看屈突通了,或者说,他根本不了解屈突通。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说,屈突通是“不敢来战”,而且“其众不为之用”;这是非常明显的判断错误。

前面我们就说,屈突通在隋末大乱后,也曾多次带兵镇压叛乱,他当时被任命为关内讨捕大使,其中比较有名的一次,是镇压安定人刘迦论的造反。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屈突通抵达安定之后,并没有跟其他将领一样,立即发兵出战,而是选择了比较保守的做法,先固守。当时,不要说刘迦论了,就是他自己的部下,也认为屈突通太胆小了。然后,屈突通又放言,说准备南返了,但是,实际他则是秘密率军潜入上郡(北上)。

刘迦论那伙人也不以为意,认为屈突通不足为虑,跟以前那帮隋将没啥区别,于是,引军南去,跟屈突通相距七十里扎营,然后分兵四处,攻城掠地,横是没把屈突通放眼里。结果当然不消说,吃瘪了——屈突通趁着刘迦论一伙毫无防备,在晚上,率领精兵迅速出击,一举破敌,刘迦论阵亡,其手下万余人被诛,而后屈突通又俘虏了老弱数万人。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示弱于先,暴起于后,一鼓而平叛乱,屈突通真将才也。

这场仗说明什么问题?这就说明,屈突通不是那种猛将类型,一看到敌军就两眼冒火,不顾一切就扑上去的,他是有谋略的,会选择用最稳妥最保险的方式,来达到战场上获胜的目的。屈突通的作战原则,即便无功,也不能有过——后隋政益乱,盗贼多,士无斗志,诸将多覆。通每向必持重,虽不大克,亦不败负。

所以,大家明白李渊错在哪了吧。屈突通不是“不敢迎战”,更不是“其众不为之用”,而仅仅是,他是个稳健派的将领,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他不会贸然出击;而稳健和胆怯,有时候确实只是一线之隔。

该年七月底,李渊率所部围攻河东,屈突通则坚壁固守。

然后,毫无悬念的,李渊所期待发生的事并没有发生,屈突通并没有任何慌乱,李家军也没有取得预期的胜利,而是被屈突通拖入了一场漫长的消耗战。

在河东攻坚战的同时,李渊的外围政治攻势取得了显著进展,自孙华主动来投后,关中豪杰也都纷纷来投——三辅豪杰至者日以千数。这对李渊是件好事,但与之同时,也是一件坏事。之所以说是好事,是因为部众总是多多益善;而之所以说是坏事,是因为李渊蹿升速度太快,会让其他竞争者有危机意识。

李渊入关记Ⅶ——振槁之势取长安

当然,东方的竞争者目前无暇西顾,李密正跟王世充纠缠不清,更要命的是,内部也不太平;最重要的竞争者,来自西方,名叫薛举。

薛举是兰州金城人,身份地位当然比不上李渊那么显贵,但是,也不是普通人家,他是当地的大财主,“殖产巨万”。薛举的特点,“容貌魁岸,武敢善射”,“好结纳边豪,为长雄”;总之呢,就是个不安定分子了,他自己又是身处边陲,天高皇帝远,真要想搞点事,也相对容易。

薛举起事的时候,官职是金城府校尉;起事的时机,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天灾人祸,百姓饥馑,而后匪盗四起。

当时呢,金城县令郝瑗也是受诏讨贼,于是就组织部队,募兵数千,而后任命薛举为将,全权负责讨贼事宜。这位郝瑗同志显然是看错了人了,薛举虽说在衙门当差,但显然也不是忠臣顺子,一个平日里就喜欢跟江湖人士称兄道弟的人,在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刻,他会出手制止混乱?玩笑开大了吧。

郝瑗同志要为他看走眼付出代价的。就在拜将仪式那天,县里头也是摆了桌酒,大概意思就是为准备出兵讨贼的弟兄们壮行了,郝瑗应该也是酒宴的主持人之类的,结果,形势的发展远远超出了郝瑗的预料。当时薛举和他的儿子薛仁杲就把郝瑗给扣下了,然后矫称讨贼,迅即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郡县大佬抓捕,而后开仓放粮,收纳饥民,于是起兵造反。

薛举自号西秦霸王,建元秦兴,以长子薛仁杲为齐公,少子薛仁越为晋公。又有宗罗睺率部归降,封为义兴公。其后,薛举又大搞兼并重组,一时之间声势惊人,攻城略地,无不摧陷。

当时隋将皇甫绾在枹罕屯兵万余,薛举率精兵两千前往进击。正好赶上大风,而且风向不定,一会东风,一会西风的,刚开始,薛举这边是顶风,结果这位皇甫绾也没抓机会,定在原地,也不进兵,有胆怯之意;等到皇甫绾那边出现顶风了,薛举就不客气了,于是率众攻击,隋军大乱,遂克枹罕。

不久后,岷山地区羌族人钟利俗率领部众二万投降薛举,薛举声势更是大振。于是封薛仁杲为齐王、东道行军元帅,宗罗睺为义兴王,为薛仁杲副手;薛仁越为晋王、河州刺史。于是又攻取了鄯、廓二州。在很短的时间内,薛举如火箭蹿升般的速度迅速崛起,占领了陇西地区,部众已经发展到了十三万人。

形势发展到现在,薛举已经成了西北边陲的一方雄主。

大业十三年,薛仁杲率军攻克秦州,薛举迁军都之。

不久后,薛仁杲又攻打扶风。在汧源,薛仁杲遭遇了唐弼,此公刚刚立李弘芝为帝——顺便提一下,隋末之际,姓李的人很占便宜,一般起义部队没有明确谁当老大的,姓李的优先;因此,唐弼也颇是抵挡了薛仁杲一阵。

后来,薛举派人去招降唐弼,言明厉害,唐弼自知不敌,便诛杀李弘芝,准备投靠薛举。结果,唐弼算是碰上活土匪了,本来说好好的要投降,赶上薛仁杲这么一个活阎王,就知道唐弼挡了他的道,他要找回场子,于是趁唐弼不备,举兵攻击,尽夺其众,唐弼仅仅带了几百个人仓皇脱围。

此战之后,薛家军已有众二十万,当时就有图取长安之意。

因此呢,回到李渊这来。眼下李渊因为低估了屈突通,而在河东进退不得,这要是没有别人吧,耗一阵就耗一阵,早晚把屈突通拖垮了,但是,李渊这个人生性最谨慎,最怕夜长梦多,改明要是他跟屈突通鹬蚌相争,让薛举之流渔翁得利,那可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于是,李渊就想,能不能先不管河东,他直接带兵长驱直进,先夺了长安再说?当然,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就找大伙商量。

有两派意见。一派是裴寂,他说:“屈突通拥大众,凭坚城,吾舍之而去,若进攻长安不克,退为河东所踵,腹背受敌,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东,然后西上。长安恃通为援,通败,长安必破矣。”

裴寂认为,还是要先攻克河东,否则一旦进攻长安不利,就腹背受敌,那就倒霉了。

另一派是李世民,他说:“不然。兵贵神速,吾席累胜之威,抚归附之众,鼓行而西,长安之人望风震骇,智不及谋,勇不及断,取之若振槁叶耳。若淹留自弊于坚城之下,彼得成谋修备以待我,坐费日月,众心离沮,则大事去矣。且关中蜂起之将,未有所属,不可不早招怀也。屈突通自守虏耳,不足为虑。”

李世民认为,长安如今人心惶惶,取之甚易,反而屈突通不足为虑;另外,先取长安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归拢关中那些造反派的散兵游勇。

裴寂的意见有道理吗?当然有道理。李世民的意见有道理吗?同样有道理。那到底该听谁的呢?

做领导的,应该经常碰到这种事。他提出一个问题,然后部下们议论纷纷,提出好几个意见,运气好呢,这些意见很容易分辩对错,然后择其善者而从之,问题解决;要是运气不好呢,这些意见,这个听上去有道理,那个听上去也有道理,看来看去,没有哪个是明显错的,那领导就头疼了。

如今李渊就是如此,裴寂和李世民,他们的意见都有道理,但是,所要采取的行动却是南辕北辙。为什么会有这情况呢?六个字——对局势的判断。裴寂认为,夺取长安会有难度,一旦一时半会搞不定,那就腹背受敌了;李世民认为,夺取长安没有任何难度,很容易搞定,相反,夺取河东却难度更大。那么,到底夺取长安有没有难度,有多少难度呢?见仁见智,李渊不知道。

同志们,如果你们是李渊,应该怎么办呢?一定脑袋都大了吧。但是,当老大的,就不得不时常要处理诸如此类的问题,手下人要出主意,老大就要拿主意。好在李渊是个“稳得住”的人,他没有乱,而是权衡再三,采取了折中方案,他认为裴寂说的有道理,李世民说的也有道理,既然都有道理,那就留一部分继续进攻屈突通,而他自己则率军直取长安。

李渊进军长安的过程顺利不?非常顺利,出乎预料的顺利:

朝邑法曹武功人靳孝谟,将蒲津、中单二城献出投降,华阴令李孝常献出永丰仓投降,并用物资供给河西诸军。

京师附近诸县也大多派遣使者请降。

九月十二日,李渊率领各军西渡黄河,十六日,李渊抵达朝邑(陕西省大荔县东),并住在了长春宫,在这里,李渊得到了关中士民的热烈拥护。

九月十八日,李渊派遣世子李建成、司马刘文静率领王长谐等诸军数万人屯守永丰仓,据守潼关以防备东方的部队,并令慰抚使窦轨等受其节度;敦煌公李世民率领刘弘基等诸军数万人攻打渭北,令慰抚使殷开山等受其节度。

以上安排,乃是李渊肃清外围,为进入长安所做的最后准备了。

当时李渊的女儿李氏(柴绍的妻子)组织了一支部队,攻城略地,收降纳叛,众至七万;李渊的堂弟李神通组织了一支一万多人马的部队;李渊的另一个女婿段纶也在蓝田组织了一支万余人的部队;等到李渊渡河,这三支兵马便纷纷投效。

此外: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及关中各部起义军,都向李渊请降,李渊一一写信慰劳他们,并授予官职,使之各居其所,受敦煌公李世民节度。

九月二十一日,李渊前往蒲津(陕西省大荔县东黄河渡口)。

九月二十二日,李渊从临晋(陕西省大荔县北)南渡渭水,抵达永丰仓劳军,开仓赈济饥民。

二十三日,李渊返回长春宫。

二十四日,李渊大军进驻冯翊郡(陕西省大荔县)。

李世民在渭北进展的也是一帆风顺:

李世民所到之处,当地军民、起义军,都是纷纷前往投奔。李世民从中选拔人才,充作自己的幕僚,建立自己的幕府,并筑营于泾阳(陕西省泾阳县),部众发展到了九万人。李世民的妹妹李氏也率精兵万余人在渭北跟李世民回事,并跟丈夫柴绍各自设立幕府,号称“娘子军”。

李世民于是领兵前往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等人皆率领部众追随,李世民的部队发展到了十三万,所部军令严整,秋毫无犯。

事件进展到这地步,李世民也派人去跟李渊商量,约定个入长安的日期了。

李渊于是命令李建成遴选仓上精兵从新丰(陕西省临潼县)出发前往长乐宫(西汉故宫),命李世民率领新近归附各军北上进驻长安旧城,到达后等待命令。

延安、上郡、雕阴等城池相继向李渊请降。

九月二十八日,李渊率大军西上,沿途凡是隋王朝兴建的离宫、园林、宫苑,一律拆毁,其中宫女都被释放回乡。

十月四日,李渊抵达大兴城(隋文帝所建新城,在原长安城东南,唐朝后改称长安,为今陕西省西安市),在春明门外西北筑营,诸军开始集合,共有部众二十馀万。李渊命令各军各依垒壁,不能外出进入村落抢劫勒索。此后,李渊多次派遣使者到城下,向卫文升等人表明自己尊奉隋室的意愿,很可惜,没人理他。

十月十四日,由于卫文升迟迟没有答复,李渊开始围困大兴城。

十月十七日,李渊迁居安兴坊。

十月二十七日,李渊命令各军攻城,并约法三章,不准侵犯隋王朝皇家七庙以及代王和隋朝宗室,违令者夷灭三族。

可惜的是,在这天的攻城中,李渊先受打击,孙华中流矢而亡。

当然,由于李渊大军压境,长安城境内空虚,这场战事已然毫无悬念,十一月九日,李渊部将雷永吉先行攀上了城墙,长安于是攻克。

李渊率军西向,长驱直入,一路绿灯,除了请降的,就是欢迎的,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于是,瞬息之间,李渊就大功告成了。

李渊入关记Ⅷ——忠臣良将知多少

进入长安之后,李渊大概干了这么几件事:

一、效法当年刘邦入咸阳“约法三章”事,与民约法十二条,尽除隋朝苛政;

二、以抗拒义师为名,诛杀阴世师、骨义等十一人,余者一概不问;

三、拥立代王杨侑为帝,遥尊杨广为太上皇;

四、李渊自任丞相,掌握一切军机大权;

五、派李世民去攻打扶风,稳固关中政权。

扶风的事儿我们详细讲讲。当时,唐弼被薛仁杲暗算,然后去投奔了扶风太守窦璡,结果被杀。而薛仁杲呢,本来是盯着长安的,结果听说李渊先下手为强,已经搞定了长安城,于是退而求其次,围攻扶风。

因此,李世民要面对的对手,就是这位薛仁杲了。

薛仁杲是个什么样的呢?总的来说,当世虎将——薛举能够到今日的地步,就靠着这个儿子东征西讨了。《新唐书》也说:仁杲多力善骑射,军中号万人敌,性贼悍。三个字概括——狠角色,至少是李家军造反以来所遇最强的对手。

但是,薛仁杲这个人,除了勇悍之外,还有个缺陷,那就是残暴。《新唐书》这么描述他的残暴:初,举每破阵,军获俘,仁杲必断舌刈鼻,或舂斮之。其妻亦凶暴,喜鞭楚人,见不胜痛宛转于地者,则埋其足,露腹背受棰。人畏而不亲。仁杲多杀人,淫略民人妻妾。尝得庾信子立,怒其不降,砾之火,渐割以啖士。拔秦州,取富人倒悬,以酢注鼻,或杙其隐,以求财。

(翻译一下吧:最初的时候,薛举每次打仗获胜,得到俘虏,薛仁杲必然将俘虏的舌头隔断,鼻子挖掉,有人甚至被捣成肉酱。薛仁杲的老婆也不遑多让,也是性情凶狠粗暴,喜欢用鞭子抽人,看到有人不吃痛,疼的满地打转时,这娘们就把此人的脚给埋在地下,然后露出他的腹背,继续用鞭子猛抽。因为这两个变态的变态行为,军中人人都为之惶恐,没人愿意亲近他们。

薛仁杲喜欢杀人,而且喜欢奸淫良家妇女。有一次,他生擒了庾信的儿子庾立,因为对他不投降感到生气,就把他放在火上烤,然后慢慢用刀割他的肉,给自己的将士吃。(把人当成烤乳猪了)

攻下秦州之后,薛仁杲就把城中的有钱人给倒挂起来,用烈酒灌进他们的鼻子里,甚至还猛击他们的私处,用之勒索他们。)

怎么样?够狠吧?不要说我们认为薛仁杲够狠,就是薛仁杲亲爱的爸爸薛举(朋友们,薛举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讲狠,也是个中翘楚哦),也认为这儿子太狠了。薛举当时也劝薛仁杲:“你这家伙,能力是有的,但就是就一条,太暴虐,但凭这一条,你也得毁了我的基业。”知子莫如父啊。

李世民如今要面对的,就是薛仁杲这么个人间罕有的活阎罗。结果大家猜怎么着?《资治通鉴》只用了一句话——癸巳,世民击薛仁杲于扶风,大破之,追奔至垅坻而还。(一战而定,轻松的难以想象)

这么说吧,如果此战李世民是用了计的,那么,史书肯定不能写那么简单,肯定得好好谈谈用的是什么计。现如今,史书没有说李世民用了什么计,那就是说,没有用计,就是硬碰硬对撼。于是,大家想想,李世民面对薛仁杲这样的人物,居然硬碰硬,一战而捷,而且大破之,这说明啥?

还没完,李世民大破薛仁杲之后,消息传到秦州,薛举开始哆嗦了,于是召集各部,开始商议投降一事了:“自古以来的皇帝,有投降的情况么?”

黄门侍郎唐褚亮回答:“有不少,比如赵佗归汉,刘禅仕晋,最近还有萧琮这样的例子。转祸为福的事情,也是自古有之。”这哥们认为,投降一事可以有。

但有反对的,谁呢?就是当年被薛举扣住的金城令郝瑗了。他表示:“陛下何出此问?褚亮的言论又是何其悖逆?当年汉高祖刘邦屡战屡败,四处奔逃,西蜀先主刘备动辄亡妻弃子,最后都成就了大业;陛下怎么能够因为一次战事的失利,就动了亡国的念头呢?”

四个字概括——慷慨激昂

见郝瑗如此激昂,薛举当时又有些后悔,打了个圆场:“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试探一下你们罢了。”

于是投降一事作罢,郝瑗得到薛举重用。

薛举商议投降一事,这叫做“侧面描写”。这个“侧面描写”是为了突出谁呢?突出薛举这哥们没出息?突出郝瑗这哥们有骨气?还是?

于是,不管是正面还是侧面,李世民是何等人物,还用继续解释吗?

李渊这些工作全部完成停当,关中算是初步站稳脚跟了,隋朝虽然还没灭亡,隋末天下虽然尚未有定数,但以我而言,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最后再来看一下可敬可爱的屈突通吧。

屈突通听说李渊西去后,也知道长安附近守备薄弱,大隋气数将尽,但不愿放弃,颇有些力挽狂澜于即倒的意思,他明白,继续固守河东已经毫无意义了,于是命令部将尧君素驻守蒲坂,自己则亲自带军去追击李渊。

然而,于屈突通而言,接下来的,除了悲凉,就是悲凉了——自己先是被刘文静率军阻遏,无法前进;而后又想退而求其次,去依附驻守潼关的刘纲,结果刘纲被王长谐(刘文静部将)杀死;屈突通走到都尉南城的时候,王长谐已经严军以待了,无奈之下,屈突通只能退守北城。

而后,屈突通跟刘文静,在此相持了一个多月。屈突通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他曾派部将桑显和去夜袭刘文静营寨——此战打得尤为激烈:

桑显和破其二军,只有刘文静阵地尚在,而桑显和也多次率军突入刘文静的阵地,跟其短兵相接,刘文静顽强抵抗,身中流矢,眼看将败。此时,桑显和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放饭。大家可能有些疑惑,这仗打得这么激烈,怎么会突然放饭呢?也太诡异了。其实一点都不诡异,正是因为打得这么激烈,这么艰苦,当兵的才会累,才会饿,桑显和一看局面有利,也是体恤部众,才会放饭。

然而,桑显和低估了刘文静的反扑能力。眼看将败的刘文静,一看桑显和没有痛打落水狗,于是也不顾身中流矢,分兵去守其余的两块阵地。不久后,有数百骑兵在桑显和背侧出现,而刘文静则率三部人马突击,桑显和大败,部众尽失。

桑显和先胜后败,宣告了屈突通努力的失败。眼下,对于屈突通而言,只剩下两个选择:一、投降;二、战死。

屈突通一开始的选择,是战死。有人当时也劝屈突通,说,降吧,屈突通说:“我蒙受国家厚恩,历经两朝国主,如今国家危难,我怎么能弃之不顾?为今之计,也只有以死报效了!”屈突通还时常摸着自己的脖子,对部下说:“总有一天,我会为了国家,受人一刀!”有这样的将领,手下们焉能不感奋拼命?事实也是如此:其训勉士卒必流涕,故力虽穷,而人尚为之感奋。当时李渊也派屈突通的家僮来说降屈突通,屈突通毫不留情,一刀斩之。

后来,屈突通听说李渊已克长安,自己家人也皆已被俘,知道关中已定,无力回天了,但仍然不想放弃,便命桑显和守潼关,他自己则去东都洛阳,以求和隋军大部会和,以待来日。结果,屈突通刚走,桑显和就投降了。

于是,刘文静派窦琮等人跟桑显和一起,去追击屈突通。于是进抵稠桑,屈突通则留军固守,窦琮则派屈突通的儿子屈突寿去劝降。

屈突通大怒:“这个乱臣贼子从哪来的?我当日跟你是父子,如今,我们是仇敌了!”于是命部下射箭。

然而,纵是如此,也无力回天了。桑显和也出来劝降屈突通的部众,说:“如今京城已经陷落,你们都是关中人,去东方干啥呢?”屈突通的部众也就此丧失了抵抗意志,纷纷放下兵器,准备投降。

而屈突通也知道气数已尽——于是缓缓下马,向东南方向(杨广所在江都,就在东南方向)叩拜,号哭道:“臣力屈至此,非敢负国,天地神祗实知之!”

不久后,屈突通被押解至长安,但是,李渊没有杀他,反而任其为兵部尚书。不久后,李渊又派屈突通去河东,招降他的老部下——尧君素。

情况是这样的:

尧君素见到屈突通后,唏嘘感慨,难以自持,屈突通也泪流满面,于是,屈突通劝尧君素道:“我们已经输了,义旗所指,天下无不响应,情况到了如此地步,老弟,你还是投降了吧!”

尧君素显然不同意屈突通的看法:“你是国家的大员,皇上将关中委托给你,代王将社稷安危寄托在你的身上,你为什么背负朝廷,投降逆党?如今变本加厉,居然当起了说客?你坐的马,就是当日代王赏赐的,你还有什么脸面继续乘骑?”

屈突通长叹一声:“唉!君素老弟,我是力屈而来!”

尧君素丝毫不给面子:“我现在还没有力屈,不必多说了!”

在忠诚的尧君素面前,屈突通感到非常羞愧,不久就退下了。

其实,屈突通有什么好羞惭的呢?他已经尽力了,后人会明白他的,而尧君素,他还想继续尽力,后人也会明白他的。

只是,末日将至的大隋,又有几个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的屈突通和尧君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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