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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岗风云

历史大观园 历史趣闻 2020-06-03 14:01:37 0

虽说最终要灭亡杨广的是他自己,但是,任何一个王朝的灭亡,总是自杀和他杀的结合品。

隋末已然是天下大乱了,《隋唐演义》说有十八路反王,其实,这还说少了,当时大大小小的反政府武装加一块,数量远不止十八而已,当然,在这十八路反军中,势力最大的,是瓦岗军。

《隋唐演义》里说,瓦岗军的老大是善使三板斧的混世魔王程咬金,当然,这不符合历史,实际上,历史上的程咬金不过是瓦岗军中的小字辈,论资排辈,还真轮不着他。瓦岗军真正的老大,是《隋唐演义》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他的名字,叫做翟让。

翟让其人,他的早年经历我们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个官儿,是东郡的法曹。法曹是个什么样的官儿呢?《新唐书》说:法曹,司法参军事,掌鞫狱丽法,督盗贼,知赃贿没入。总的来说,这个官儿管得还挺宽,兼有现在法院、检察院和公安部门的职能。在地方上,翟让也大小算是个人物了。

可惜,翟让这个官儿也没当多久,在大业七年,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罪,总之是死罪,翟让这个专门让人下大狱的官儿自己下了大狱。按说呢,到这个地步,翟让也就等着吃上最后一顿断头饭,然后到菜市口游街一番,喊声“十八年后又是一头好汉”,就要伏尸街头了,但是,翟让运气不错,碰上了贵人。

这个贵人当时是一个狱卒,隋末唐初一个非常离奇的人物,是唐初的功臣,被封为虢国公,食邑三千户。这样的功劳,一般来讲,也足以在史书里立个传了,但是,妙的是,不论《新唐书》还是《旧唐书》,都没给他立传;原因?因为在唐书里大书特书的,都是李世民的亲信,天策集团的人物,而像李渊的那些武德旧臣,基本上是博不到曝光度的。此人很不幸,他不是天策府的人,他是李渊的人,所以,他就这样被历史遗忘了,但是,纵然如此,还是有很多蛛丝马迹表明,他是个重要人物,他的名字,叫做黄君汉。

这是黄君汉这个传奇人物的第一次登场,也是意义非凡的一次登场,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次登场,因为,他救了翟让。

黄君汉大概跟翟让是有些交情的,也挺了解他,知道此人是个人物——当然,这里头“人物”的意思,不是说翟让是个官,而是说,翟让有本事,什么本事呢?骁勇善战。于是,这天晚上,黄君汉就偷摸着去见翟让,说:“翟法司,天时人命,目前还不知晓,岂能在狱中等死呢?”翟让一听黄君汉这么说,这不是暗示要放他走吗?顿时来了精神,赶紧拍拍马屁:“翟让不过是圈牢中的猪仔,一切听黄大人的发落。”于是,黄君汉倒也不扭捏,就把翟让放了。

黄君汉这个救人的很干脆,但是,翟让这个被救的,倒是很不好意思,害怕连累黄君汉,说:“我有幸蒙大人救命之恩,只是,大人要怎么办呢?”说完了还哭了,可见是被感动了。黄君汉当时就怒了:“本来还以为你是大丈夫,可以拯救黎民苍生,所以不顾性命来救你出牢,怎么反而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你好自为之吧,我就不用你担心了!”看黄君汉这表现,翟让和他,到底谁更好汉,还真是得俩说。

翟让看黄君汉都这么说了,也就闪了,逃入了瓦岗寨,拉起一绺子的人,当了山大王。随后,同郡人单雄信、徐世绩纷纷投效,瓦岗寨也很快就红火了起来。

徐世绩当时还建议翟让,说东郡的都是父老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要抢他们,实在不好意思,不如这样,咱换个地方抢去,去荥阳和梁郡,那地方好——汴水所经,剽行舟、掠商旅,足以自资。翟让一听有道理,盗亦有道,还是到外地抢去吧——然后就照着徐世绩的意见,去了荥阳和梁郡,也就是抢船吧,公家私家的都抢,买卖干得不错,挺挣钱,很快,瓦岗军就发展到了一万多人。

这位徐世绩咱要说一下,他投靠翟让的时候,才十七岁,应当说是英雄出少年。徐世绩这个名字,在历史上可能名号不大,但是,说到徐茂公,大概从小听评书的,就会一声惊叹了——原来是他呀。徐茂公在民间演义里,是个能掐会算,牛鼻子老道的形象,大致相当于后来明初的刘伯温。当然,历史是历史,演义是演义,不能一概而论,历史上存在的是英雄出少年的徐懋功(徐世绩字懋功),而不是足智多谋的牛鼻子老道徐茂公。

当然,在隋末那么多起义军里头,万余人马的瓦岗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山东的那些个起义军里头,随便拎个出来都是几万人马;要说的话,瓦岗军的地盘比较肥,在江当心吃“馄饨”还是“板刀面”的买卖比较好赚,算是起义军中比较趁钱的。当然,趁钱这事儿,如果从占山为王、据水为寇的角度说是不错,但是要从逐鹿中原、夺取天下的角度说,远远不够。

瓦岗军的问题,也是农民起义普遍存在的问题。农民起义,说实话,很多时候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太远大的志向,拿翟让来说,你说他想过要推翻隋朝,建立新政没?没有,对不对?翟让不过是得了死罪越了狱,成了朝廷通缉犯,不下海活不下去,只能闯荡江湖,好歹保个命混口饭而已。如今瓦岗军的情况,有个万余人,朝廷一时半会拿他们也没辙,又占着风水宝地,抢一次就能吃一阵,日子虽说谈不上太好吧,起码也不坏,以翟让来说,也就满足了。

我们经常说农民起义有局限性,最大的局限性在哪呢?就在这了。大部分农民领袖,眼界不够开阔,志向不够远大,既不敢想也不敢做,容易满足于现状,觉得有块地盘,有帮弟兄,有口饭吃,有碗酒喝,有个老婆,也就可以了。农民起义,很多时候不是“起义”,压根就是当强盗当土匪,没吃没喝,就出去抢,只管自己吃饱喝足,哪管黎民水深火热?这种所谓起义军,一般来讲,成不了气候,也就是个小打小闹,他们缺乏政治头脑。

眼下的瓦岗军,其实就处于这个阶段,所谓盗亦有道,也就是不抢家乡父老,改抢外地人,但归根结底,还离不开一个“抢”字,而且,从大业七年,到大业十二年,五年过去了,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长进。

究其原因,当然还是翟让这个老大,本身就这个水平,瓦岗军在这任CEO手下,也就到此为止了,要让瓦岗军摆脱瓶颈,更上一个台阶,从小打小闹,到驰骋天下,很简单,得换个CEO,换个比翟让更强的,更有政治头脑,更有政治远见的。有没有这样的人呢?有!他是谁呢?李密!

瓦岗风云Ⅱ——李雄心

我们的蒲山公李密再度出现了,前番他出现,还是在大业八年杨玄感造反的时候。李密很憋屈,他碰上了杨玄感这样的老大,这个老大,牛逼到把李密的下策当成上策,牛逼到火烧眉毛了还要逞一时意气,这样的老大,即便拥有李密这样的谋士,也不可能取得成功。杨玄感造反失败,他自己死不要紧,连累了李密。

李密有多惨?杨玄感失败后,他就逃了,但是,没逃多远,就被人逮了,然后被押解东都;当时跟李密一块被押解东都的,还有韦福嗣、杨积善和王仲伯等十余人。不消说,去了东都,就只有一个下场了——死。李密当然也知道,当时就跟王仲伯几个商量,说咱得逃啊,不能等死啊。

于是,李密就把身上的金银财宝都送给押解的使者,说反正我也活不了,留着也没用,给哥几个买酒喝吧,就一条,还请哥几个多多关照。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李密这几个,都是重犯,政治犯,犯有谋逆大罪的,按说是要被严加看管的,但是,李密这钱一送,押解的使者也觉得这人挺够意思的,反正也快死了,别难为他;于是呢,看管慢慢就松了。李密几个一路待遇也不错,有酒喝有肉吃的,一喝酒就闹,使者也不去管他们,闹就闹吧,反正也是快死的人。终于,到了魏郡石梁的驿馆,趁着使者酒醉,李密几个都穿墙而逃。

在逃的时候,李密找了韦福嗣,说咱一块逃吧,结果韦福嗣怎么说的?他说我没罪,皇上不会拿我怎么着的,也就骂一顿就算了。结果什么下场呢?下场是,我们引用《资治通鉴》的原文:

十二月,甲申,述就野外,缚诸应刑者于格上,以车轮括其颈,使文武九品以上皆持兵斫射,乱发矢如胃毛,支体糜碎,犹在车轮中。积善、福嗣仍加车裂,皆焚而扬之。

我们翻译一下:十二月十五日,宇文述在野外树立木桩,把相关人员杨积善、韦福嗣等人绑在木桩上,用车轮套住头颈,让文武百官九品以上人员都手拿兵器,或用刀砍,或用箭射。乱箭射到他们身上,跟个刺猬一样,四肢身体全部糜烂粉碎,但是头仍套在车轮中。对杨积善和韦福嗣还继续使用车裂之刑,然后将他们的尸体焚毁,而后将骨灰扬弃。

一个字——惨,两个字——很惨,三个字——太惨了。

这里要说一下韦福嗣其人。韦福嗣呢,是韦世康的儿子。韦世康呢,三点,一是名门望族出身,二是宇文泰的女婿,北周正根正苗的驸马爷,三是隋朝名臣,政声清明,不恋权位,但数次辞官都不获准,死于荆州总管任上。所以,韦福嗣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家世非常好,受人尊敬,所以,当他出兵讨伐为杨玄感所败、随之被俘后,杨玄感很信任他,将其倚为腹心,所受恩宠,堪比李密。

当然,必须得说,杨玄感在识人用人这一点上,确实不咋地。韦福嗣说实话,本来是出兵镇压杨玄感的,不过是仗打输了被俘,没辙,只能从命而已,杨玄感还真以为这是个真心实意为他谋划的重臣了。韦福嗣不想反,他也不想让杨玄感反,或者说,不想让杨玄感成事,所以,韦福嗣给出主意,从来都留着后路。

当时李密就知道这情况,也劝过杨玄感,说:“韦福嗣这哥们,原本就不是盟友,一直都心怀官网,明公刚刚做大事,就有奸邪之人在侧,一准儿被他耽误,所以,干脆杀了此人吧!”结果杨玄感不听。李密当时很无奈,对手下人说:“楚公(指杨玄感,他承袭的是杨素的爵位,而杨素为啥被封为楚公,上文已经说过了)这个人喜欢造反却不想获胜,我们这些人,肯定要当俘虏了!”

李密还算讲义气,韦福嗣虽然首鼠两端,但毕竟一块造反,怎么说也是一路人,所以,李密的意思,我也不抛弃你,要逃咱一块逃。但是,相比较傻乎乎的杨玄感,其实韦福嗣更傻,他居然以为自己没有真心实意帮杨玄感,杨广就会放他一马……唉,只能说,too young 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

不管怎么说,李密还是逃了,有惊无险,没有像韦福嗣一样被车裂,被挫骨扬灰。但是,天下之大,可有李密的容身之处呢?遗憾的说,没有。

李密流亡后,先去投奔了郝孝德,结果不受待见;又去投奔王薄,还是无人理睬。李密惨啊,到什么程度呢?到了吃树皮充饥的程度。

然后他又躲进了淮阳村舍,改姓更名,准备教教书,混口饭吃,结果没多久,又被认了出来,无奈再次流亡,于是投奔了妹夫,雍丘令丘君明。

结果妹夫也不敢留他啊,把他藏到了江湖游侠王秀才家,这位王秀才倒是识货之人,还把女儿嫁给了李密。

但是,好容易找到了安身之处的李密,还是没有能安身下来,丘君明的侄子,叫做丘怀义的,就告了密。然后朝廷就命人收捕,围住了王秀才家,结果,李密运气好,正好不在家,躲过了一劫,但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他没死,妹夫丘君明、岳丈王秀才,都受了连累,都死了。

于是,自打杨玄感兵败之后,李密数年间一直这么躲躲藏藏,哪个地方都待不长,时刻都会有性命之危,四个字概括他的处境——惨不忍睹。

然而,孟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如今李密的惨,这是上天对他的历练,这个倒霉催的李密,是块足赤的金子,他早晚要发光的。

李密从雍州流亡,当时他也知道,这辈子想要太太平平过日子是没可能了,只能是浪迹天涯,混迹江湖,看看有没有能赏识他的人了。当时李密就四处游说,主要这几个人,外黄王当仁、济阳王伯当、韦城周文举、雍丘李公逸,都是割据一方的所谓起义军首脑;李密游说的内容,主要是如何夺取天下。

同志们,所谓起义军首脑咱是知道的,大部分人,都是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能混口饭吃就满足的,至于说什么夺取天下,不要说做了,想都没想过。因此,李密的游说,叫做对牛弹琴,基本上,鸡同鸭讲。

李密这儿说的口干舌燥,眉飞色舞,大谈他的天下大计,那边听的人昏昏欲睡,不知所以,末了,除了感慨这哥们能说之外,估计也只会批判这小子只会做梦,全无实际了——夺取天下?就我们?开什么国际玩笑!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字是无论如何也会产生威力的——坚持。李密就支持,见天就跑过去说,也不管这些人听不听得进去,听不听得懂;说多了之后,这帮人虽然还是听不懂,但毕竟还是对李密改变了些看法。这帮人就说啊:“这人是公卿子弟,确实有这样的志气。现在外头流言纷纷,说杨氏要完蛋,李氏要取而代之。我们听说“王者不死”,这哥们三番五次陷入绝境,但到现在居然还活得好好的,这预言上说的人,难道不是他么?”

于是,东奔西走不受待见的李密,开始否极泰来了。

当然了,李密游说的这几个,确实也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李密这都说成这样了,这帮人还是不明白;他们开始尊敬李密,待见李密,也不是说认为李密这韬略有多威武,而只是单纯觉得这小子命硬,又有志气,将来或许应验“杨氏将灭、李氏当兴”的谶语。李密当然也在观察,看看这一大帮的起义军中,有没有条件合适,能让他一展所长的,最终,李密看上了翟让的瓦岗军。

瓦岗风云Ⅲ——雄心帝遇上知足哥

李密看上了翟让,就准备投奔翟让,为其出谋划策,于是,李密就找王伯当,让王伯当引荐。于是,在王伯当牵线搭桥之后,李密和翟让,终于风云相会了。

风云相会之后,有没有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呢?雷声是有的,李密也帮翟让出了些主意,帮他说合了一些小规模的起义组织,搞了些重组兼并之类的东西;但是,雨点是真没有。

当时李密一看翟让挺高兴,就趁热打铁,又兜售他的天下大计,说:“刘邦项羽,都是平民子弟,最后成为了帝王。现在主上昏庸,下民怨恨,精兵强将葬身于辽东,跟突厥的和亲也就此中断,到了这份上,主上居然还有心思巡行江南,放弃东都。这岂非刘邦、项羽之流奋起之时?以老兄你的雄才大略,以你士马之精锐,席卷东西二京,诛灭暴虐无道的政府,隋朝很容易搞定。”

李密要翟让效法秦末的刘邦、项羽,去逐鹿天下,灭亡暴隋,结果翟让什么反应呢?翟让回答:“我们这帮人,都是强盗,也就在草莽之间苟且投身,说白了吧,混口饭吃,你说的这个,我根本不是这块材料啊。”

这叫啥?这就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啊。同志们,李密容易吗?李密真不容易,他这一天天的,一遍遍的,在起义群氓中,兜售他的韬略,一次次遭遇冷遇,好容易情况好转,自己也认为找着了可托付大事的大佬,结果,这位大佬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大佬,实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又是个没志气的。这叫“李雄心”遇上“翟知足”,说不到一块去啊。

但是,李密终究还是否极泰来了,情况慢慢发生了些变化。

先是有个李玄英的江湖术士从东都而来,遍访群雄,寻觅李密。这个叫李玄英的挺能掰,看到李密后就说:“此人将要取代隋帝(斯人当代隋家)。”

有人就问他,为什么?

李玄英说:“这几年,民间有个叫《桃李章》的歌谣,里面唱到:‘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桃李子’是啥?不就是说的逃亡中的李氏之子么?皇与后,说的都是君王;‘宛转花园里’,就是说天子在扬州,不会有返还之日了,将会转进沟壑中去,‘勿浪语,谁道许’,说的是啥?不就是密吗?(那两句翻译一下,别多说,谁能说明白呢?暗指一个‘密’字)”

(这里顺便说一下,李玄英说这话的时候,杨广已经去了扬州,我们以后就知道)

李玄英牛逼在什么地方呢?本来,江湖上流传着“杨氏当灭,李氏当兴”的流言,好多人也将信将疑,包括李密刚开始游说的那几个;但是,有个问题,天下姓李的人多了,何止是李密一个?刘玄英的厉害之处是,把最关键的谜底给解了,把一个“密”字给解出来了。“李”和“密”合一块,“李密”呀!

可能有人要说,这不就是生拉硬拽,胡扯蛋吗?能有人信吗?我要说的是,李玄英这种人物,在古代,最是吃香。对比一下李密就知道了,李密倒是文化人,讲逻辑讲理论了,有用没?还得是李玄英这种的,靠忽悠。

其实不要说古代,就是近代不也这样?满清末年,有过两次大规模的起义,一次是太平天国起义,另一次是同盟会起义。大家说,这两次起义,哪次声势更浩大啊?有人说了,明显同盟会嘛,君不见武昌起义灭亡了满清?不对,光靠武昌起义其实灭亡不了满清,真正灭掉满清的,除了革命党,还有袁世凯。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南北和谈之后,出任临时大总统的,不是孙中山,而是袁世凯啊。袁世凯要不是功劳大拳头硬,能当总统吗?从这个角度说,革命党和袁世凯到底谁功劳大,还可以掰扯掰扯呢。

同盟会的资产阶级革命,用教科书的话说,是有局限性的,是脱离了人民大众的,是没有根本性改变社会结构的。因此,真正对满清构成强势冲击的,不是同盟会革命,而是巅峰时囊括了南中国的太平天国起义。

为什么会这样呢?很简单,听听口号就明白了。

孙中山喊的是三民主义,要民族、民生和民权,大家想,中国老百姓这文化水平,能听懂这么高深的理论吗?听不懂嘛,对不对?既然听不懂,就没有市场嘛,对不对?正因如此,以致辛亥革命曲高和寡,从者寥寥。

洪秀全喊的是什么?天朝田亩制度?不对,那是后来搞的。洪秀全一开始搞的是拜上帝教,他自称是上帝的儿子。说实话,他这拜上帝教是脱胎于基督教的,但是被他一改造,有了中国特色,变得不伦不类了,但是,不要紧,好用啊,老百姓信他啊——太平天国要不是闹内乱,曾国藩能起死回生?

这说明啥问题?这就说明,中国是有基本国情的,这个基本国情很重要的一点,老百姓文化水平普遍较低,要是革命家闹不清爽这一点,准得吃大亏。我党一开始就走高端路线,非要生搬硬套什么劳什子的马克思主义,非要依靠工人运动,结果吃瘪吃大了吧?还得说是毛主席,从小熟读二十四史,光是《资治通鉴》就点阅了17遍,从小又出身农村,所以了解中国国情,这才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依靠土地革命和建立农村根据地,最后站稳脚跟,夺取了天下。

有点扯远了,我们回到正题。李玄英这东西,是适合中国国情的,那帮起义军的大老粗,是愿意信他这套的,所以,他来投奔李密,是有重大意义的。

当然,说到这个预言性的歌谣啊,我们还得再说一下,不要以为是纯瞎掰,真有准的。元末明初知道不?当时红巾军起义是咋来的?当时也流行一个歌谣:“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后来河道里果然挖出了一个独眼石人,然后才有了轰轰烈烈的元末农民起义。

当然,有准的就有不准的,大家也别太当真就是。

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叫做房彦藻的。此人不是江湖术士,而是个不得志的知识分子,准确的说,是有反社会倾向的知识分子。当初杨玄感起义的时候,房彦藻就参与了,估计也是那时候就认识了李密。但是杨玄感不争气,失败了,于是房彦藻跟李密一样,流亡了;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李密是主犯,又是公卿子弟,名气太大,所以想躲都不好躲,而房彦藻是从犯,名气也不大,更名改姓之后,就成功脱逃了。再然后,命运的奇妙就展现了,李密和房彦藻,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两个人,同在政府黑名单上的两个人,重逢了。

这次重逢很重要。为什么呢?因为李密虽有经天纬地之才,满腹经纶,胸怀韬略,但是有一条,他不知道怎么跟大老粗打交道。李密需要一座桥梁,一座连接他这个精英和起义军那些群氓的桥梁,一个既有文化又有底层生活经历的桥梁——房彦藻就是这座桥梁。

自从李密跟房彦藻重逢后,游说事业就大踏步往前迈进了,以前说谁谁不听的李密,如今居然人心所向了,居然还有人愿意跟随李密了,而且还有几百个人,当时也住在翟让那里。

房彦藻这事儿就说明,游说这个事儿,最重要一条,不在于你说的好不好,而在于,你能不能对症下药,针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路子。说得好,别人听不懂,等于白搭;说的糙,但别人能接受,这就能成功。

李玄英这个贩卖“代隋者李密”理论的江湖术士,房彦藻这个能帮助李密说服江湖豪杰的落魄士人,他们都让翟让这个瓦岗军老大对李密的天下大计有了新的认识。翟让心动了,他看到了夺取天下的那一线希望,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因为李玄英和房彦藻这两个人的出现,开始慢慢明朗了——李密说的,或许有门?但是,李密说的东西实在太大,大到让翟让窒息,他依然拿不定主意。

于是,李密打出了第三张牌,这张牌是贾雄,翟让的军师。

贾雄是什么人物呢?《资治通鉴》说他“晓阴阳占候”——又一个江湖术士。所以我估计,后世民间将徐世绩描成一个通晓阴阳的术士,这大概是误笔,后世或许将贾雄跟徐世绩给弄混了——都是瓦岗军的嘛。当然,更重要的是,翟让对贾雄言听计从,信任有加。

于是呢,李密就决定好好跟贾雄聊聊,把他争取到自己身边,让他用他的老本行——术数——去忽悠翟让。至于李密跟贾雄是怎么谈的,现在已无法可考了,不过也无外乎晓之以情,喻之以理,动之以利——这个“利”可能是张空头支票,因为李密是穷光蛋,最近刚刚才解决了温饱问题;但不管怎么谈的,反正最后的结果是肯定的,谈成了,贾雄要助李密一臂之力。

不久后,翟让就找了贾雄,要“深入”的商讨一下李密的天下大计,问他李密这想法行不行,于是贾雄就开始表演了。

贾雄的第一句话,四个字——吉不可言。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主公你要自立,恐怕事情是不行,但你要拥立此人,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了。”

贾雄果然被撒了一把迷魂散,居然说出了让翟让让贤这样石破天惊的话。

翟让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这不喧宾夺主吗?就问了:“照你这意思,蒲山公应该自立啊,找我来干啥?”

然后就是贾雄的老本行了——忽悠;他说:“这也有原因的嘛。李密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你姓翟,翟是啥?就是‘泽’,蒲没有泽就无法生存,所以需要你。”

贾雄这个叫牵强附会,要说给我听,我就不信这套,但是,谁让是说给翟让这个大老粗听呢?翟让信了,不但是信了,还跟李密开始套近乎了。

自此,“李雄心”和“翟知足”的故事终于暂时有了个完满的结局,接下来,就是要争雄天下了。

瓦岗风云Ⅳ——战略家李密!战术家李密!

要争雄天下,首先需要的——战略方向。

关于战略方向的重要性,历史上例子很多。

三国史大家都很熟,刘备大家都知道,在碰到诸葛亮之前,早些年里,就是今天投奔这个,明天投奔那个,从公孙瓒到曹操,然后是袁绍,最后又是刘表,好容易陶谦给了他徐州吧,过不多久又被吕布抢了;总之,东奔西走,眼看韶华将逝,但却一事无成。刘备的问题在哪里呢?四个字——战略方向。

所以说,为什么一旦遇到了诸葛亮,刘备的事业就立即焕发了新春,就立即从一个有其名而无其实的“英雄”,成了跟曹操、孙权鼎足而三的诸侯?有人说,因为诸葛亮神机妙算,足智多谋呗。不对,神机妙算,足智多谋,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诸葛亮草庐之中的隆中对,为刘备指明了战略方向。

政治家要达到某个政治目标,就跟司机要开向目的地一样,第一步,要有方向。一个司机,一旦没有方向感,甭管他车技多高明——能飚高速,能玩漂移,都是个废人,因为他根本开不到目的地。政治家也一样,甭管你多有权谋,多有手段,多有心机,多有城府,多能够随机应变,要是没有方向,你就是个瞎子,你永远达不到自己的政治目标。

刘备在遇到诸葛亮之前,政治家所需要的一切他都具备,他就缺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方向;诸葛亮给他的就是方向。

再说说近代史吧。中国共产党取得成功,建立新中国,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在民国早年的三股力量中,跟北洋军阀和国民党比,我党资历最浅,社会基础最薄弱,实力最差。而今中国共产党已经建党九十多年了,但是当年刚建党的时候,全国拢共才几个党员?(答案是,100个不到)我党为什么成功?

要说的话,老毛同志居功至伟,他的功劳,最关键一条——提供战略方向:

一、枪杆子里出政权。曾经我党早期的时候,不重视武装斗争,以至于国共一旦分裂,我党就应对失措,伤亡惨重,老毛在八七会议提出了这个口号,从此,武装斗争就成为我党革命的主要组成部分。

二、搞工农联盟。我党一开始是“马克思主义”政党,而在原汁原味的马克思主义中,农民是不受关注的,无产阶级也就是工人阶级才是救世主,所以,我党一开始对农民问题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毛泽东出身在农村,熟读历史,最明白农民在中国政治中的地位,因此,也是从毛泽东开始,才真正将革命的主题从永无希望的工人运动,变成了能够一呼百应的土地革命。所以,学过“毛概”的都知道,我党的革命,是一场“农民战争”。

三、农村包围城市,开辟革命根据地。我党有一段时间,为左倾盲动主义所误,一心想在大城市取得突破,尤其李立三同志还认为全球革命的时机已经成熟,致使我党本就薄弱的武装力量遭遇了重创。还是毛泽东,果断的意识到,我党的力量还不足以在大城市取得突破,要将重心放在广袤而守备薄弱的农村,要农村包围城市,要搞武装割据。因此,从井冈山开始,到开辟第一个苏区——江西苏区,然后又转战陕北,我党无不奉行此原则。

要没有老毛天才的战略思想,很难想象实力最薄弱的我党,能够夺取天下。

李密就是个天才战略家。当年跟杨玄感所提的上中下三策,足以证明其战略眼光之不凡;如今,李密跟翟让合作,要把瓦岗军发展起来,他有什么战略建议呢?李密的建议:“今四海糜沸,不得耕耘,公士众虽多,食无仓禀,唯资野掠,常苦不给。若旷日持久,加以大敌临之,必涣然离散。未若先取荥阳,休兵馆谷,待士马肥充,然后与人争利。”

李密提出的建议,概括起来,就是要在荥阳开辟根据地。

瓦岗军或者说隋末的起义军,之所以不成气候,很关键一点,就是军需得不到保障。在军需急缺的情况下,起义军的办法就是“抢”,但是,“抢”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有时候能抢着,有时候抢不着,有时候收获多,有时候收获少,所以,起义军时常面临着吃了上顿没下顿,常常饿肚子的情况。用李密的话说,“公士众虽多,食无仓禀,唯资野掠,常苦不给”。

没有经济基础做保障,起义军就只能是小打小闹,无法发展壮大,甚至有可能分崩离析。用李密的话说,“若旷日持久,加以大敌临之,必涣然离散”。

有人或许会问,李密说的这情况,起义军大佬们不知道吗?为什么没人能够解决呢?道理很简单,定位问题。前面我们就说了,所谓“起义军”,其实更多时候是一伙土匪强盗;土匪强盗是干啥的?不就是抢的吗?大佬们给自己的定位是如此,所以,他们认为,这种生存方式是最正常不过的,也就不以为意了。

然而,一旦如李密一样,把眼界打开,不仅仅把自己定位为“土匪强盗”,而是把自己定位为争夺天下的“义军”,那么,“抢”就不能成为常规性的生存方式了,必须有更稳定的经济基础做保障,所以,得有地盘,得有粮仓。

荥阳是什么地方呢?如今来说,是郑州附近的一个县级市,郑州咱都知道,是我国现在一个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荥阳历史上也是个交通枢纽,但不是铁路,是水路。在秦始皇时期,这儿就是联结淮河、泗水的枢纽,秦朝将淮南河北的粮食,通过漕运运到荥阳敖仓,因此这里也是天下粮仓;而到了隋炀帝这儿,开辟的通济渠,其枢纽也是在荥阳,同样还是天下粮仓。

因为荥阳自古以来就是粮仓,就是交通枢纽,所以,荥阳一直都是军事要地。

最著名的,自然还是楚汉之争。西楚霸王项羽和汉王刘邦,在秦朝灭亡之后,就开始了长达四五年的争霸战争,史称“楚汉之争”。楚汉之争时,双方反复争夺的是什么地方呢?对了,就是荥阳了。后来楚汉达成停战协议,划定各自的势力范围,就是以荥阳附近的鸿沟为界的——这也是象棋中楚河汉界的由来。

《三国演义》大家都看过,经典很多,其中有个经典,叫做“虎牢关三英战吕布”;虎牢关在哪呢?就在荥阳境内。

因而,一旦瓦岗军如李密所言,入据荥阳,那么,他们就脱离了烧杀抢掠的土匪式的生存方式,他们就真正拥有了争雄天下的底力。无疑,这是瓦岗军成立以来,战略方向上的重大转变。

翟让这个人,要说能耐,绝对是不如杨玄感的,但是,他比杨玄感更适合与李密合作,道理很简单,他知道自己不行,所以,他会采纳李密的建议。于是,翟让率军攻破金堤关,而后攻打荥阳各县,基本上,很顺利,大部分都搞定。

但是,荥阳这个战略要地,其战略意义,也不只是李密一个人知道,隋朝也知道啊。最初,荥阳的太守是郇王杨庆,河间王杨弘的儿子,没什么出息,懦夫一个,对付不了瓦岗军,于是,杨广果断换马,换来了勇悍逼人的张须陀。

瓦岗风云Ⅴ——战术家李密

张须陀的能耐,前面介绍过了,不论对手是王薄,是裴长才,还是郭方预,不管对手几个人,什么情况,自己几个人,什么情况,通通搞定;以此威震山东,为群盗所惧。而且,张须陀手下人才济济,十四岁的少年英雄罗士信在他手下,不久后,另一个名气更大的英雄也投到他帐下,谁呢?秦琼秦叔宝。

秦叔宝的成名战,是征讨卢明月。

卢明月也是隋末的叛军头目,当时屯兵十万于祝阿,张须陀统兵万余进击叛军。于是双方相距六七里,相持十余日,张须陀粮少将绝,就想要退兵。但是,张须陀咱是知道的,勇字当先,但凡出兵,从来没过无功而回的时候,这次眼看要无功而回,不甘心,就对部下表示:“这群倒霉看见我们退兵,一定轻视我们,前来追击我们。他们要是出击,军营里必然空虚,如果有千把人前往袭营,一定会有大利。就有一条,这事儿很危险,谁愿意去?”

张须陀的这个计策,当年韩信在井陉之战用过,但是如他所言,袭营这个差事不好干,非常危险。因而,张须陀语毕,众人皆各默然,唯有两个人挺身而出,表示愿意为此。其中一个,不消说,自是每战都要割人鼻子的罗士信,而另一个,则就是大名鼎鼎的,隋唐十八好汉之一的,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中国民间的门神,秦琼秦叔宝。

这里我们要说说秦琼了。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是张须陀的人,他是另一个勇将来护儿的亲兵。来护儿大家很熟了,不提了,值得一提的是,来护儿对秦琼非常赏识。《新唐书》有这样一个故事:

秦琼的母亲去世了,当时来护儿就派人前往吊丧。来护儿手下就疑惑:“这么多士卒死丧,也没见将军有什么表示,怎么今天唯独去给秦叔宝吊丧呢?”来护儿就说了:“此人有才学,而且雄武,有志气,也有操守,怎么会一直都处于卑贱的地位呢?”

来护儿认为秦琼是块璞玉,将来早晚发达,如他所料,秦琼后来果真飞黄腾达,名气甚至远超老上司。

言归正传。张须陀一听罗士信和秦叔宝二人愿往,就令二人各引千人,埋伏在荒草丛中,等待时机,等着卢明月追击之后,取了他的营寨。然后,张须陀就撤了,卢明月一看张须陀撤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也就引兵追袭。于是,罗、秦两位少年英雄(罗士信时年十五,秦琼也才十七)就举兵叩营,然后,如张须陀所料,碰到了麻烦。

卢明月也知张须陀骁勇,出兵追袭时防了一手,紧闭营寨,因此,两位少年英雄袭营的时候,横竖进不去。怎么办?直接爬楼!于是秦叔宝飞身登上城楼,拔下叛军旗帜,而后又连斩数人,威风凛凛,霸气外露。叛军一看,登时三魂出了七魄,营内登时大乱,秦叔宝于是大开杀戒,又放火烧营,焚灭三十余屯。卢明月前方正追着呢,想必是听到后方动静大了去了,知道可能出事了,赶紧回师救援,张须陀于是回身反击,卢明月所部大败。

主将张须陀,先锋罗士信、秦叔宝,大家想想,这是什么阵势?一般起义军扛得住吗?见了都肝颤啊。我们的翟让同志,就跟张须陀交过手,而且不是一次,但是回回吃败仗,概莫能外,都被打怕了,这次听说杨广是派的张须陀来救援荥阳,翟让顿时六神无主,好歹醒过味来——他娘的,打不过啊,赶紧溜!

好在有李密。李密表示:“须陁勇而无谋,兵又骤胜,既骄且狠,可一战擒也。公但列陈以待,密保为公破之。”

李密对张须陀的基础判断——勇而无谋;对他的现状判断——刚刚打完胜仗,士兵既骄纵又暴戾;他认为,此人可一战而定。然后,李密要求,你就正常列阵迎敌就成,接下来我来搞定。

翟让一听李密这么说,总不能让李密看笑话吧,硬着头皮也得上啊,那就上。那边张须陀一看是翟让,这不手下败将吗?怎么着,不服气?等着爷,让你不服也得服!于是双方甫一交战,翟让就招架不住,就剩下逃命的份儿了,张须陀一看,就知道你小子没出息,给我追!

翟让眼看着是要输个精精光了——明摆着不是一档次嘛;但是,李密说什么来着?李密说,保准帮你搞定。李密用的什么计策呢?很简单嘛,伏兵计。那边张须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追着翟让打,而且还不依不饶,一下追出去十好几里,正好进入了李密的埋伏圈;于是李密伏兵尽出,张须陀登时遭遇重围。

但是,张须陀就是张须陀,当世勇将,他称第二,谁认第一?这边率军合围的徐世绩和王伯当按说也不是吃白饭的,但是张须陀就着一个勇字,硬生生突围而出。如果张须陀仅仅有这一个勇字,大概他就遭遇一次滑铁卢,没有性命之虞,但是,张须陀让人佩服的地方在于,他不仅“勇”,他还讲“义”。

张须陀一看自己是突围出来,手下兄弟们被围着呢,扔下弟兄们不管,自顾自逃命,这他娘是大老爷们干的事儿吗?这是当世勇将张须陀干的事儿吗?张须陀当然不会放着弟兄们不管,于是杀出来又杀进去,四进四出,身受重创,然而,部众终究还是一败而不可收拾。张须陀见此,仰天长叹:“兵败如此,何面见天子乎?”于是下马作战,终于血染沙场。

张须陀败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败仗,他败在了李密手里,他死在了李密手里,但是,这又如何呢?大丈夫效死沙场,马革裹尸,死得其所!这样的汉子谁能不服?张须陀的部众,因为老大战死,昼夜号哭,数日不止。

张须陀的副手叫做贾务本,在此战中也身受重伤,然而依然坚持着率残军五千余撤至梁郡,不久后伤重不治,死在了梁郡。

张须陀死后,朝廷又派来了另一员大将来接班,光禄大夫裴仁基,于是罗士信、秦叔宝等人都投到了裴仁基帐下。

张须陀是隋末平叛的第一勇将,他的死,无疑是敲响了大隋灭亡的丧钟,自此之后,还有谁为大隋忠心耿耿,肝脑涂地?还有谁能对付日渐壮大的农民起义军?因此,他死后——河南郡县为之丧气。

李密证明了自己,他证明自己不但是个高明的战略家,与之同时,在临阵迎敌的战术方面,他同样有很高的造诣,毕竟,对手的伟大,才能衬托自己的伟大。

经此一战,李密在起义军部众中威望陡升,大有后来居上的架势,翟让也终于给了李密足够的尊重,让他独当一面,建营统军,号为蒲山公营。

然而,从此之后,瓦岗军的政治气候,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瓦岗风云Ⅴ——翟让的“让”

气氛之所以微妙起来,是因为继证明自己是个高明的战略家,又证明了自己是个杰出的战术家之后,李密又证明了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密部分严整,凡号令士卒,虽盛夏,皆如背负霜雪。躬服俭素,所得金宝,悉颁赐麾下,由是人为之用。如此一来,瓦岗军就跟当年的水泊梁山一样,有了两个老大。

李密入瓦岗军,让我想起了《水浒》中宋江入梁山的故事。当然,区别还是有一些的,毕竟李密跟翟让没有交情,这是个赤裸裸的利益联盟;而宋江跟晁盖呢,旧相识,当年晁盖劫生辰纲要被抓,亏得宋江通风报信,才逃过一劫,宋江上山,也是晁盖多次邀请的结果。

但是,相似点更多。李密跟宋江一样,都是知识分子,他们对起义军的前途和发展,都有自己的认识,他们更有远见——李密入伙后,瓦岗军迅速成为隋末各大起义军中的执牛耳者;而宋江入伙,则是让梁山威名远播,豪杰争相来投。

翟让跟晁盖一样,都是所谓“流氓无产者”,都是过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的料,没什么长远打算——瓦岗军在李密到来之前,也就是马马虎虎;而梁山在宋江到来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山寨。

因此,李密跟翟让的关系,其实跟宋江与晁盖的关系,是非常类似的。

宋江跟晁盖的关系,其实非常微妙。微妙在哪呢?微妙在,宋江虽然是二当家,但是,梁山好汉们,却大多是冲着他的名头来的;论江湖上的威望,论人脉的深广,宋江都是遥遥领先于晁盖。

主弱臣强,任何时候都是微妙的。

宋江的威望还在不断上升,尤其是,当他带兵讨平了祝家庄,让梁山的声势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此时,晁盖终于坐不住了,他终于对自己的地位有所忧虑了,然后,因为史文恭抢马事件,他决心亲自带兵攻打曾头市。当然,晁盖终究没能证明自己,在曾头市,他丧生于史文恭的箭下。

晁盖临死前,并没有将老大的位置理所当然的交给宋江,他留下了一个遗命,一个令宋江暗自骂娘的遗命——谁能生擒史文恭,谁当山寨老大。

宋江跟晁盖,一个是后入伙但影响力更大的老二,一个是虽然是开创者但影响力相对较小的老大,他们之间因为一个“义”字,又因为晁盖早死,没有将这种利益冲突完全爆发出来;但是,李密跟翟让就不一样了,他们无所谓“义”字,也没什么交情,蛋糕做大了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藏着掖着的事儿了。

就说李密独自领军,有了自己的人马后,这股暗流就开始涌动了。

先是部下们互相不服,主要是翟让的那帮人欺负李密的那帮人,但是李密采取了冷处理,忍让为先。然后是翟让自己一度准备与李密分道扬镳,他对李密说:“现在钱也有,粮食也有,我很满足了,想要重回瓦岗寨。你要不想回去,随便你,今天我们就道个别吧。”说完之后,翟让就带着自己的人马辎重,返回瓦岗寨。而李密没有跟随,而是继续西行至康城,并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又说降了好几座城池,又大捞了一笔。

不久之后,看到李密干得不错,翟让想了想,又反悔了,于是又回去了。

当然了,李密毕竟羽翼未丰,对于翟让,也更多是采取低头认小的态度,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跟翟让产生冲突。

大业十三年二月,李密就跟翟让提议,说:“而今东都空虚,士卒也没有严格训练,越王杨侑又很年幼,留守的政府官员又政令不一,士民离心。段达和元文都这几个人,都是废柴,胆小又没有谋略。我看啊,都不是将军的对手。如果将军能用我的计策,大隋天下可瞬息而定。”

李密表示东都可以取,而翟让呢,也是无可无不可,知道自己本事不如李密,也就让他看着办了。

李密于是派部将裴叔方去东都侦察军情,结果行事不够周密,被东都留守察觉,于是就加强了东都的守备力量,如此一来,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李密表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兵法有言:‘先则制于己,后则制于人。’现在老百姓都在饿肚子,洛口仓里面存粮很多,距离东都一百多里,将军如果亲自率领大伙,轻装前行,发动突袭,东都那边远水不救近火,先前又没防备,取下洛口仓,简直如拾草芥一般。等到他们知道出事儿了,我们已经搞定了,然后开仓放粮,赈济穷苦百姓,远近谁会不来归附?百万的部队,一朝一夕就能集结,然后我们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就算他们前来夺回,我们也有了准备。然后移檄四方,广纳英才,招纳谋士来出谋划策,吸引勇士来带兵作战,灭亡隋朝社稷,布施将军政令,岂不壮哉!”

李密这个建议高明吗?非常的高明。高明在哪呢?他一下就抓住了隋末天下的主要矛盾——百姓饥馑。李密认为,要坚决抓住这个主要矛盾,只要能够攻取洛口仓,将天下粮粟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他就能够拥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砝码,他就能够获得“人和”的战略优势。有粮就有人,有人,就有天下!

李密慷慨激昂的说了这么一通后,翟让什么意见呢?翟让表示:“这是英雄的谋略啊,我哪能干这样的大事?只是听从老弟的计策,尽力而为罢了。你们先走,我帮你们做后应。”

得,做后应的意思,翟让似乎根本也对夺取洛阳没有信心嘛……眼瞅着意思就是——送死你们去,好处我来拿。

不管怎么着吧,公元617年,大业十三年,李密和翟让率领精兵七千人,从阳城(河南省登封市东南)北开拔,翻过方山(河南省荥阳市西南),进入罗口(河南省巩县西南),而后突袭洛口仓,一战而破。随后,瓦岗军开仓赈济,令百姓各取所需,于是一夕之间,老弱困穷,纷纷前来投奔,道路相继。

洛口仓,本来以虞世基的意见,是要派重兵守卫的,结果杨广用一句读书人胆小含糊带过,这下李密趁虚而入,朝廷真是想哭都没地儿哭去。当然,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怎么办?很简单,夺回来呗。

那边东都也认为事情很简单,越王杨侗派了刘长恭和房崱率步骑两万五千余出兵征讨;而东都的那些官X代富X代们,一听对手李密率领的是一群吃了上顿没下顿饿得面黄肌瘦穿着破衣烂衫拿着破铜烂铁的饥民,一想这不是为国效力的好机会吗?于是,“国子三馆学士及贵胜亲戚”都来了,武器不用说,最先进的,衣服不用说,最鲜华的,一路上旌旗招展,战鼓宣鸣,好不热闹。

隋朝出征的一贯策略——这是从隋炀帝东征高句丽开始的;能不能“打”另说,能不能“看”先解决。

《孙子兵法》说,“凡战者,以正和,以奇胜”,意思就是,要打胜仗,就得玩些奇计诡谋,就不能一板一眼。但是呢,隋朝打仗的另一个特点——也是从隋炀帝东征高句丽开始;绝不跟你耍诈,拉开了架势,摆好了阵势,咱堂堂正正来。这次也一样,隋军的安排是,刘长恭在前,裴仁基(张须陀死后接替他的那位)殿后,相约十一天后,在仓城南集合。

隋军这么浩浩荡荡的,翟让和李密当然一早就侦知了他们的部署,也一早就做好了迎战准备。东都兵马先到,刘长恭也不客气,早饭还没吃呢,就命令部队渡洛水,觉着打胜了回来也能大吃一顿,颇有当年“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古风;于是南北绵延十余里,布阵于石子河西。这边瓦岗军严阵以待,翟让、李密将部队分为十队,其中四队是伏兵,埋伏在横岭下,是准备阻击裴仁基的后援的,另有六队布阵于石子河东,与隋军隔河对峙。

然后就开打。翟让先上,结果没啥悬念,打不过;然后李密率军呼啸而下,本来刘长恭一看李密人少还相当看不起李密的,这下被一冲,直接乱了。主要问题,东都军队浩浩荡荡开过来,也没吃早饭,就这么开打了;那边李密军队占了洛口仓,早就吃饱喝足,以逸待劳了,这要一交战,东都军队能不输吗?

这下是输了一干净。刘长恭的逃跑方式也有古风,是效仿当年“曹操潼关割须弃袍”,只是完成了一半,弃了袍,没割须,然后一个人也不管手下弟兄,仓惶逃命,就这么回了东都。更牛的是,刘长恭如此废柴的表演,回来后杨侗也没给治罪,而是宽宏大量的赦免了,怪不得李密说“越王冲幼”呢。

仓城一战,隋军损失惨重,死亡率过半——达到五六成,而李密和翟让,则是经此一战,更加威声大振。

夺取荥阳、击败张须陀、夺取洛口仓、杀败刘长恭,瓦岗军在李密的率领下,正式完成了蜕变,他们已经不是当年那支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土匪武装了,他们真正成了天下劲旅,真正可以来争衡天下了。

问题来了,谁当老大?宋江讨平了祝家庄,老大还是晁盖的,因为有个“义”字;现在瓦岗军连战连捷,威震天下,后来者李密声势喧天,座次怎么排?好在翟让有自知之明,跟李密这么接触之下,也知道自己的能耐远不如他,于是果断让贤,让李密坐了瓦岗寨的头把交椅。

二月十九日,李密设立坛场,自立为“魏公”(这是翟让送上的尊号),大赦天下。而后又设置了元帅府,不提。

然后就是册封百官了——拜翟让为上柱国、司徒、封东郡公,也设置长史(秘书长)以下各官,只是数量比元帅府少一半;任命单雄信为左武候大将军,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各领所部;房彦藻为元帅左长史,东郡邴元真为右长史,杨德方为左司马,郑德韬为右司马,祖君彦为记室……

于是,一时之间,瓦岗军之名震动天下,于是赵、魏以南,江、淮以北,各部起义军纷纷响应。孟让、郝孝德、王德仁及济阴房献伯、上谷王君廓、长平李士才、淮阳魏六儿、李德谦、谯郡张迁、魏郡李文相、谯郡黑社、白社、济北张青特、上洛周北洮、胡驴贼等人,纷纷归附李密。李密也都封了他们的官,让他们各领所部,然后编制簿册,用以管辖。

前来投奔瓦岗军的道路不绝,瓦岗军迅速壮大,已有数十万人。

然后,李密命田茂广兴筑洛口城,方圆四十里,用以居住。而房彦藻则被任命前来东方攻城略地,又取下了安陆、汝南、淮安、济阳等地,最后,黄河以南各地,大多为李密所有。

曾经有人分析隋末农民起义的成败,谈到了不重视领导权的问题,例子是翟让让位给李密。大家看我说了这么多,认为翟让这个做法有问题吗?个人认为是没有问题的,翟让确实搭起了瓦岗军的一个草台班子,但是,他的能耐,也仅仅是搭起一个草台班子,他根本没有能力将瓦岗军带上一个新的台阶。农民起义军,前面已经说过多次,是有着严重的局限性的,没有李密这样的豪杰之士,是不可能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因此,翟让的“让”其实是着眼于大局,着眼于瓦岗军的未来发展,着眼于瓦岗军的内部和平的。这无疑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只是,任何决定都有两面性。翟让自己宽宏大量,光明磊落,大肚能容,这不假,但是,翟让不只是翟让,翟让是瓦岗旧部的领袖,他自己能够接受当二号的安排,他的旧部们未必愿意。说到底,翟让与李密,不是翟让个人与李密个人,而是翟让集团与李密集团,涉及到集团矛盾,问题就复杂得多。

瓦岗风云Ⅵ——基因缺陷

言归正传。李密于仓城大破隋军,锋镝所指,已是直向东都了。

李密先是采取外围骚扰的战术,派了前段刚投靠他的孟让(此公最初是跟王薄混的)率步骑两千,杀入东都外城,烧掠丰都市,到了早上,方才扬长而去。这办法有效不?有效。东都百姓一看,这你妈瓦岗军都杀到家门口了,那叫一个怕啊——于是东京居民纷纷迁入宫城,政府机关都人满为患。

接下来,李密的战术是,切断东都外围的粮草补给线,简单说,把东都外围的粮仓给占了。当时东都外围的粮仓,一个是洛口仓,已经被占了,还有一个是回洛仓,正要被占中,另外有一个是黎阳仓,也被李密盯上了。李密要是把粮仓都给占了,东都守军那就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了。

所以,接下来进行的,就是回洛仓争夺战。

李密派去攻打回洛仓的是谁呢?两个人,一个是孟让,另一个是裴仁基。

这边要说一下裴仁基了。按说呢,裴仁基是官军,是河南招捕使,接的是张须陀的班,他怎么会成了李密的部下呢?情况是这样的。前番仓城之战,本来呢,裴仁基是要跟刘长恭会和,一块进攻的,结果,裴仁基先是来晚了,那边刘长恭也没把李密放眼里,自顾自就“温酒斩华雄”去了,结果一败涂地。裴仁基半道听说前线隋军一败涂地,还能去送死吗?于是“惧不敢进,屯百花谷,固垒自守”。

裴仁基当时的情况,叫做进退失据——要是进,那甭说,一准儿是羊入虎口,送死去的,所以他选择了退,但是退也有问题啊,你这先是误了期,而后又畏葸不前,要皇上知道了,脑袋还保得住吗?

更麻烦的是,裴仁基跟当时的监军御史萧怀静还有矛盾。

裴仁基带兵,讲义气,每次仗打完,有所缴获,一定全都赏给士卒,以此犒军,但是,这位萧怀静就不同意这么做,认为这是公家的,要交给朝廷啊,于是裴仁基的部将就对这位萧怀静很不满。没完,这位萧怀静对裴仁基也有偏见,总是想着法的寻他的晦气,只要裴仁基有点毛病,一准儿上奏朝廷。大家想,如今裴仁基这情况,何止是有点毛病?这毛病大了去了。萧怀静能放过这机会?

所以,裴仁基这日子很不好过,眼下这场祸事,眼看是躲不过去了。

当时李密也是知心姐姐,知道裴仁基有麻烦,所以果断派人说降。

当时贾务本的儿子贾闰甫也在裴仁基军中(大家还记得贾务本是谁吧?对了,就是张须陀副将,当年荥阳一败后身受重伤还支撑着把残军败将带回去的那位),他就劝裴仁基,说,咱降吧。

裴仁基有顾忌,说,那萧御史那边怎么办?

贾闰甫当时就笑了,这还不好办?一刀砍了丫的呗!

裴仁基一听,也就只能这么办了,于是就派贾闰甫全权代表,到李密那请降。

看到贾闰甫来降,李密非常高兴,令他为为元帅府司兵参军兼直记室事,然后,李密让他回去复命,顺便写了封信给裴仁基,大家抚慰。裴仁基于是退回了虎牢关。萧怀静这哥们一看,裴仁基反了天了,居然敢退?于是又想给朝廷打小报告,裴仁基听说此事后,一不做二不休,杀掉萧怀静,随后,带领他的部众,献上虎牢关,投降瓦岗军。李密于是任命裴仁基为上柱国、封河东公;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俨,因为骁勇善战,也被任命为上柱国、封绛郡公。

《隋唐演义》里头,裴仁基是隋唐十八好汉中排名第三的裴元庆的父亲。这位裴元庆很厉害;隋唐第一好汉李元霸知道吧?那是雷公转世啊,一对擂鼓瓮金锤,杀遍天下无敌手,厉害到什么程度?隋唐那么多好汉,没有一个人能在他跟前走上三个回合,连第二好汉宇文成都,在跟他比武的时候,都被轻松举起,摔了个屁股蹲儿,最后宇文成都还被李元霸活活撕了。当时来讲,能跟李元霸交手三个回合,接他三锤的,绝无仅有,就裴元庆一个。

这位裴元庆,据查也是小说家虚构,但是,同样有历史原型,谁呢?就是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俨。所以,裴仁基父子是何等人物,大家有概念了吧?

裴仁基投降后,他麾下的战将也都跟着他投降了,秦叔宝和罗士信均是如此。而且,与之同时,瓦岗军又来了个鼎鼎大名的人物——程咬金。

《在隋唐演义》里头,程咬金被写成是瓦岗军的老大,是混世魔王,是十八路反王中的老大,这显然不符合历史。实际嘛,程咬金是标准小字辈儿,这当口,瓦岗军都在隋末叛军中坐稳头把交椅了,他才来投奔。

程咬金似乎也不是民间传说中的私盐贩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大业六年的时候,由于盗贼蜂起,他是组织了一百多人的武装,护卫乡里的。同志们,那年头,盐可是国家垄断,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犯私盐的,哪朝哪代都是死罪,历史上好些乱世枭雄,都是干这营生的,比如唐末的黄巢,五代十国中吴越国的君主钱缪,元末跟朱元璋争衡天下的张士诚。大家想,要程咬金是贩私盐的,他还组织什么人马?护卫什么乡里?直接造反去了。可见,程咬金家境不错,应该是个小地主之类的。

当然,程咬金也不是民间传说中使板斧的。《新唐书》说他“善马槊”,马槊是什么东西呢?其实就是马上用的长矛嘛,只是跟步兵用的长矛有些区别罢了。长矛跟板斧,大家说,这都差哪去了?

当然,民间传说也不尽然全不靠谱,有些地方是靠谱的,比如说,在“骁勇”这一条上。当时李密组织了一支八千人的军队,都是最骁勇的战士,号为“内军”,李密常说“此八千人足当百万”,这相当于什么呢?就相当于后世成吉思汗组织的怯薛军,是精锐中的精锐。这八千人都由谁统率呢?是由四个骠骑将军统率。这几个骠骑将军,秦叔宝在里头,而新来的程咬金同样在里头。秦叔宝什么能耐,前文说过了,而程咬金跟他并列,所以也就不用解释了。

好,让我们回到回洛仓之战。这是个战略重地,可以说是东都的生命线,所以,要占住这儿,瓦岗军颇是费了番心思的。

裴仁基和孟让先率两万余人进击,一战而下,结果也是犯了轻敌的毛病,就在焚烧天津桥之后,纵兵大掠了。天津桥是什么地方呢?这本是一座联结洛水两岸的浮桥,当年来讲,也是个交通要道了。裴仁基焚烧了天津桥之后,大概以为隋军不足虑了,结果吃了瘪。东都发兵出击,裴仁基猝不及防,当即大败,据说是“仅以身免”,反正是很惨了。

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东都的守备还是极为严密的。当时来讲,东都的部队,还有二十多万人,而且全都进入了战备状态,登城戒备,敲打木鱼来通晓声息,白天晚上,都不解甲。东都以这样的实力,瓦岗军如此轻敌,自然是要吃瘪的。

吃瘪的还包括李密,李密攻打偃师(河南省偃师县)、金镛城(旧洛阳城西北角),结果都没攻克,无奈只好返回洛口。

因为瓦岗军对粮仓连续不断的攻击,东都城内已经遭遇了粮食危机,倒是布帛堆成了山,但也不能当饭吃啊,只能用绢布当绳子用来吊水,用布匹当木柴烧……朋友们,绢布在当时是硬通货,如今却被如此利用,我们只能送上四个字了——暴殄天物!越王杨侗也没辙呀,只能派人去回洛仓运粮,然后分兵驻守各要地,以此防备李密。

四月十九日,李密亲自率军三万,卷土重来,攻打回洛仓,再次夺取。而后,李密挖掘壕沟,修筑城墙,对东都施加压力。隋军段达、刘长恭等出兵七万迎击,二十一日,双方在回洛仓北接战,这次获胜的,变成了瓦岗军。

东都这边“压力山大”,杨广那边可有什么反应呢?

越王杨侗,也派元善达突破瓦岗军的封锁,前往江都奏报军情,表示:“李密不得了了,有百万大军围困东都,而且占据了洛口仓,东都现在都没有粮食。如果陛下赶回洛阳,这帮货一定退散,如若不然,东都就要落入匪盗之手了。”说完后,元善达就开始“歔欷呜咽”,搞得杨广心里头也酸酸的……

杨广还没酸完呢,这边虞世基就发话了:“越王年纪还很好,都是这帮货妖言惑众。要真像他这么说,元善达是怎么能到江都的?”

杨广想了想,脑子里冒出了三个字——有道理!于是勃然大怒:“元善达这小子,竟然当众羞辱我!”

然后,杨广就让元善达回去了,元善达于是就真死了……自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多说一句关于起义军的事了,杨广终于消停了……

对此,我想说的话是——无话可说。

但是,大家一定注意到了一些问题。当年杨玄感叛乱的时候,李密说,围攻东都是下策,眼下轮到李密自己率军了,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攻打长安,而是跟杨玄感一样,在东都这边瞎晃悠呢?李密这是傻了吗?

看看以下一段对话就知道李密傻不傻了:

柴孝和跟李密指出问题:“说三秦之地,阻山带河,西楚抛弃了此地,因而败亡,汉高祖以此为都,因此成就大业。照我的意思,不如让裴仁基据守回洛仓,翟让据守洛口仓,而明公你,则亲率精锐,西向奔袭长安,天下百姓谁不出城迎接?必定是不战而定天下。等到攻克了长安后,根基就得到了稳固,然后长驱出奔崤山、函谷关,扫荡东都洛阳,天下即可传檄而定。而今英雄奋起,实在是怕对手走在我们前面,长安若是一旦失去,后悔无及。”

李密回答:“你的谋划,我也想了很久了,确实是上策。但是杨广还活着,隋军依然强盛,而我的部众,又都是山东(崤山以东)之人,如果不能攻下洛阳,他们哪肯跟随我西去关中?诸将都是强盗出身,让他们留下来,又会乱成一团,互相内讧,一旦如此,我们就真完了。”

这位柴孝和是谁呢?他是巩县长官,在李密称王后投降的。柴孝和也跟大伙一样,有疑惑,他也认为,关中才是战略要地,应该尽速进击,不能让别人抢了。

但是,实话说,李密自己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何尝不知道长安才是重点,洛阳没啥价值?然而,问题在于,李密要是西取长安,他怕自己会丧失一个重要战略砝码——“人和”。或者说,这就是李密的基因缺陷。

李密有哪些基因缺陷呢?

其一、他手下这些人,都是崤山以东之人,对东都的兴趣更甚于西都。东都不下,就没兴趣取西都。李密的担心有没有道理呢?当然是有。

还是以刘邦为例子吧,刘邦的手下,跟李密一样,也是所谓山东之人,当年刘邦被封为汉王的时候,就有一批人想家,当了逃兵。《史记·淮阴侯列传》就说这情况——至南郑,诸将行道亡者数十人。同志们,这数十人看着不多,但注意,他们是将,不是兵。甚至,连韩信都开溜了,还是萧何把他给追回来的,京剧里有出戏,叫做《萧何雪夜追韩信》,讲的就是这故事。

后来刘邦打下了天下,前面说了,有关于定都洛阳和长安的争论。大部分人,都是认为要都洛阳,为什么呢?《史记·留侯世家》说:左右大臣皆山东人,多劝上都雒阳(即洛阳)。一句话,还是乡情起了主导因素。

刘邦那帮子人,都是从沛县开始就跟他,非常有感情基础,但纵然如此,也无法掩饰对东都的青睐,李密的这帮人,跟他才多久?能没东都情怀吗?

其二、瓦岗军政治成分太复杂。瓦岗军眼下发展速度非常快,李密刚来的时候,也就万余人,现在已经有了数十万人;哪来的这么多人?都是投降来的;是各地的起义军慕名投降来的。但是前文我们说过多次,起义军说是起义军,其实这个“义”字大部分时候是狭隘的,几乎所有人的“义”都是内部的“义”,对外讲不了“义”,甚至有些人的“义”连在内部都不讲。所以,李密是有担心的,诸将出于群盗,留之各竞雌雄。若然者,殆将败矣。他怕这帮人乱起来。

其三、李密自己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能明白,那就是,你把翟让留在这,翟让那帮人能够太太平平的吗?他们要是反了水怎么办?这才是大问题啊。

基于以上这些基因缺陷,李密很可怜,他只能在东都纠缠,他去不了长安。但是,柴孝和也说了,“时恐他人我先”;要是被人抢了先,李密麻烦就大咯。

瓦岗风云Ⅶ——宿命之敌

李密会不会被人抢了先,马上我们就知道了,还是继续说瓦岗军。

柴孝和跟李密提议说要先取长安,这事儿其实并没有了结,柴孝和随后又跟李密建议,说既然老大不方便,那我们几个去看看动静,然后再行计较。

李密同意了。

柴孝和带了多少人准备入关呢?同志们冷静,几十个人。有人要说了,几十个人,塞牙缝都不够,能干啥去?这里就要跟大家谈一个比较玄的概念了——势。

“势”是围棋术语,跟“空”(或者说“地”)相对。两个人下棋,最后定输赢,当然比的是谁的实空多,但是,在具体对弈的过程中,却不只是“空”那么简单,还有“势”。我们的聂卫平聂老爷子,官方钦封的棋圣,他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势”与“空”的交换,几个交换之后,对方就云里雾里了,功力不够的,就被绕死在里头了。什么是“势”呢?简单说就是棋盘上的潜力,利用得好,能够帮助你更好的获得实空,利用的不好,那也得不到什么实际利益。

如今柴孝和带几十个人准备入关,表面上是一无所有,但是,如果非说他有什么的话,就是“势”。这个“势”不是柴孝和的,而是李密的,是李密所率瓦岗军的,有了这个“势”,就可能会有“空”,简言之,会有“人”。果不其然,当柴孝和抵达陕县之后,“势”就转化为“空”了,一万余山贼,听说柴孝和是李密的钦差,而李密又是如今天下第一英雄,于是纷纷来归。

但是,“势”这个东西是不断发生着变化的,柴孝和的命运,是跟李密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李密风光了,柴孝和跟着沾光,而李密一旦倒霉,柴孝和自然也要跟着倒霉。李密一开始“势”很盛,跟隋军连日作战,纵横东都,但是,很快“势”又转弱,先是李密在作战中被流矢所中,无奈卧病在床;而后越王杨侗又派段达、庞玉趁夜出击,攻击回洛仓西北,李密与裴仁基出战,大败而回,死伤大半;最后,好容易站稳脚跟的回洛仓又被隋军夺回,李密无奈重返洛口仓。

李密吃了一大败仗,回洛仓得而复失,部众伤亡惨重,这个“势”自然就弱了;这个“势”一弱,关中那帮冲着他的名头去投奔柴孝和的山贼,又见风使舵,遁了;这柴孝和人马这么一散,自然也就只能灰溜溜回来了;最后,柴孝和好歹轻骑脱逃,但几十个人里也死了好几个。

柴孝和此次尝试失败,而这意味着李密对于关中的尝试彻底结束。于是,我们马上就知道了,李渊父子就可以唱着歌哼着曲优哉游哉的去长安了。

从这一刻开始,李密就已经注定了未来失败的命运。

李密如今已经无暇西顾了,他已经彻底被卷入了对东都的纠缠,目标,依然还是得而复失的回洛仓。

大业十四年六月,李密再度率军杀向东都,与隋军大战于平乐园——李密率领左翼的骑兵,右翼的步兵,中路的强弩兵,鼓噪而进,东都军大败,李密再度夺回回洛仓。

这次,李密终于在回洛仓站稳了脚跟,而这,则引发了朝野震动。本来还懵懵懂懂的杨广同志,也终于脑子灵光了,意识到危机了,知道李密已经成为当前大敌了,于是决定集中兵力,围剿李密。大业十四年七月,杨广派遣江都通守王世充率领江、淮劲卒,将军王隆率领邛黄蛮,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韦霁、河南大使虎牙郎将王辩等各帅所领,同赴东都,共同合作,讨伐李密。

被隋朝当成是主要敌人,这可以说是李密政治生涯的一个巅峰,但是,这个巅峰是好还是坏呢?只能说,在群雄逐鹿的大背景下,李密被隋军盯上,成为他们眼中的头号劲敌,这对李密而言,实在谈不上什么好事——他如今只是一个靶子,表面上风光,实际,只是为别人挡了子弹,尤其是,马上我们就知道,他为急速进兵长安的李渊父子挡了子弹。即便他被射到千疮百孔之后还不死,还能剩一口气,他也会发现,自己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大概就是形容李密如今的处境。

当然,表面上,李密还是风光的,东都外围的三座粮仓,有两座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最后的一座,只剩下黎阳仓了。

李密对黎阳一定不陌生了,当然,可能不只是不陌生而已,而是刻骨铭心。就在这里,他的死党杨玄感,走上了武装暴动反对杨广的道路;也就在这里,他帮杨玄感出谋划策,一鸣惊人;但同样在这里,他此后的颠沛流离,如今的飞黄腾达,往后的落寞悲凉,都已经注定。黎阳,是决定了李密一生命运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后人的感慨而已,李密是来不及感慨的,形势比人强,夺取黎阳仓,很快就摆到了李密的议事日程前。

大业十四年八月,河南、山东洪灾,本就灾情严重的两地,更是局势危殆,饿殍遍野,僵尸伏路;隋炀帝也下诏开仓济民,但是,黎阳的当地官吏,大概早把赈济的差事当成是肥缺了吧,赈济工作很不奏效,两地灾民,日死者以数万计。哪里有灾荒,哪里有饥民,哪里就有反抗的种子,徐世绩当时就建议李密:“天下大乱,本来就是因为饥荒,如果能拿下黎阳仓,我们就能彻底成就大事了!”

目标——黎阳仓!

过程一句话带过——李密派遣徐世绩率领麾下五千人从原武(河南省阳原县西南原武镇)北渡黄河,会同元宝藏、郝孝德、李文相及洹水叛将张升、清河叛将赵君德共同攻打黎阳仓,一战而克,随即占领。占领黎阳仓之后,李密下令开仓赈济,令饥民随取随食,旬月之间,李密军势大振,得众二十万。

李密声威所向,各地无不披靡——武安、永安、义阳、弋阳、齐郡相继投降李密。窦建德、硃粲等人亦派人前往归附李密……

当时有个神秘人物写信给李密进言,此人是泰山道士徐洪客,他认为:“大众久聚,恐米尽人散,师老厌战,难可成功……乘进取之机,因士马之锐,沿流东指,直向江都,执取独夫,号令天下。”徐洪客认为,应该趁着这当口还未“兵老师疲”的时候,就立即出兵,攻打江都,搞定杨广,以此号令天下。

徐洪客的看法倒是挺有意思。

民国时期的桂系老大李宗仁,当年出兵援助唐生智后,又跑到广东,游说国府要员发动北伐。当时跟蒋介石会谈的时候,李宗仁就极言立即北伐的重要性,其中有一条,就是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享福享惯了,很容易出现“兵老师疲”的情况——他还举了几个例子,比如杨希闵、刘震寰。

李宗仁的看法是有道理的,后来国共北伐能成功,能推翻北洋政府,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兵锋甚锐。粤军第四军,桂军第七军,就是其中代表。

因此,徐洪客的看法也有道理,趁热打铁确实是可取的,只是,到底该不该去江都,这需要讨论。以笔者而言,取不取江都其实意义并不大,因为李密的对手,现如今已经不只是杨广一个了,不是搞定杨广就能搞定一切的。

李密跟笔者的看法,可能比较类似,他倒是不觉得徐洪客的这个建议有多切中肯絮,但是,至少,徐洪客的建议还有其可取之处,因此——密壮其言,以书招之。只是呢,不知道为啥,徐洪客再也没了动静,也没人知道他在哪。所谓神秘人物,不外如是吧。

现在来清点一下战场吧。洛阳城外的粮仓,洛口仓,回洛仓,黎阳仓,已经全都被李密占领了,东都已经岌岌可危了,因此,隋军也该动手了。

在杨广诏令的人当中,王世充、韦霁、王辩都来了,还来了河内通守孟善谊、河阳郡尉独孤武都,唯一一个迟到或者说没到的,就是王隆了,但是,差不多也够了,杨侗将援军和东都军合兵一处,将近十万多人,然后令王世充节度。

战场——洛口,战壕——洛水,交战双方:李密、王世充。

主动出击的是王世充。次年二月底,王世充夜渡洛水,在黑石扎营,次日,分兵守营,而自己去率精兵出击洛北。

当王世充突然出现在洛北的时候,大概瓦岗军是吃了一惊的,没有想到王世充会这么快;但是已经来不及吃惊了,对手上门了,那就只能迎战了。李密亲自率军渡洛水,与王世充接战,但是事出仓促,李密大败,柴孝和溺死。

于是,王世充赢了,李密输了?当然没那么简单,李密虽然大败,但是,还是想出了败中求胜的招数。当时李密兵败后,兵分两路,李密亲率精锐渡洛南,而其余大部则东走月城。王世充当然只能追一支部队,忙里忙慌的,当然也看不出李密在哪里,就拣软柿子捏吧,于是,王世充去追击东走月城的那支部队。

有人要问了,这不过以小败换大败、保条命的路数,怎么能算败中求胜呢?不要急,很快李密就要图穷匕见了。李密率精锐渡洛南,是干什么去呢?当然不是逃命去,而是反击去!李密兵分两路,引开了王世充之后,就率部直杀黑石——没错,王世充屯兵的老巢!王世充那些手下,一看李密气势汹汹奔着老巢就来了,当时就慌了,慌到什么地步?一天之内,举了六次烽火。同志们,当年长孙晟忽悠启民可汗的时候,也只是四面举烽哦。

当时王世充正在月城呢,正想着围歼了李密的残部呢,结果,黑石方向举了烽火,而且,不是一次,是两次,三次,四次,五次,他妈的——六次!王世充知道,这他妈可是麻烦大了,老巢要是被李密端了,自己也不用混了,于是,也管不上围城了,赶紧回师,救援去啊。王世充回师救援,当然早在李密的计算之内,这场败仗当然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于是李密大胜,斩首两千余级。

一个人,在吃了败仗的情况下,居然能够谋划到这种地步,居然还能够用如此巧妙的手段败中求胜,除了说李密是天才,实在没有更合适的词汇了。

王世充和李密,这是隋唐之际的一对老对手,这是他们第一次照面,以后,他们的恩怨纠结,就再也没有断过,枭雄与英雄的较量,拉开帷幕了。

王世充虽然被李密反败为胜,但是,只伤亡了两千多人,还算过得去,没有伤元气。然而,不管怎么说,跟江南义军作战从无失手的王世充,已经意识到,他面对的这个对手,可不是他从前碰到的那些泥腿子,他得放聪明点,至少也得谨慎点了。于是,此败之后,王世充就学乖了,再也不主动出击了。

王世充本以为,自己吃了这么一败仗,就算不被免职,大概也要受些处分了,但是,他碰到的顶头上司是越王杨侗。

杨侗当时很小,他是杨广的孙子,长得非常英俊,而且个性跟爷爷也截然相反,非常宽厚。大家想必还记得,当日仓城一战,刘长恭同志贪功冒进,一心想着“温酒斩华雄”,结果被李密打了个稀里哗啦,把弟兄们全丢了,自己一个人灰溜溜逃回来的故事吧,败得比王世充这次是惨多了。要照着一般人的心思,你这差没连底裤都输了,还敢回来见我?自行了断吧!但是杨侗怎么办的呢?这孩子真是宅心仁厚,那是温言抚慰啊,根本没治刘长恭的罪。

如今王世充嘛,其实比刘长恭强多了,这种败仗,都不叫败仗,所以,宽厚仁爱的杨侗,当时派了人,去慰劳王世充,就跟王世充打的是胜仗一样。同志们,王世充这个人,老实说名声不太好,我也觉着他名声不好,但是,他也有可爱的时候,比如这次。王世充一看,自己吃了败仗,杨侗不怪罪也罢了,居然还来慰劳,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情何以堪?

王世充觉得情何以堪之后,面子也挂不住,也不想窝窝囊囊的守下去了,他娘的,不干翻李密,他王世充以后还混不混?于是,当即派人去下战书,告诉李密,他娘的,老子王世充也不是怂包软蛋,咱就堂堂正正结结实实来一场,决个胜负,也省得老子被人耻笑!

于是,接下来,李密PK王世充,第二战!

这次的战壕,变成了石子河。双方据河列阵,李密布军南北长达十余里,阵仗还是很大的。于是开战。

翟让先上——基本上每次都是翟让先上,当炮灰习惯了;当然了,翟让每次先上都是一个结果——输。这次也没什么例外的,王世充也不是好惹的,翟让又输了,当然了,输多了也习惯了,退呗。

翟让一退,王世充想着是来报仇的,于是就追,然后就追出了问题。啥问题呢?因为翟让的输,这是计划中的,他的退,也是计划中的,不输不退,那才叫奇怪;翟让输和退,很自然,自然到王世充这种久经战阵的老狐狸都认为没猫腻,结果吃瘪吃大了。王伯当、裴仁基,瓦岗寨中的真正战将,突然从旁横断其后,李密又率中军纵击,这王世充,咔咔咔,被截为三段,大家说,这还不输,不就见鬼了吗?毫无悬念,王世充再次大败,被迫西逃。

王世充本来是想找回场子的,但是,事实证明,找场子这个事儿,得谨慎,得周密,不能冲动,王世充就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啊。

李密又赢了,大家伙都挺爽,只有一个人不怎么爽。谁呢?翟让!翟让之所以不爽,道理很简单,仗打赢了,但跟他关系不大——他是输的了,他也想找回场子啊,要不然以后在瓦岗军,还怎么混?他想追,一鼓作气,把王世充老巢一块端了。但是,李密不同意,说天晚了,咱回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这大晚上的,还不如回去睡觉,明天请大伙美美的吃一顿。翟让没辙,那就回了。

次日的这场宴,就是传说中的鸿门宴。

晁盖和宋江的故事,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瓦岗风云Ⅷ——“宋江”诛“晁盖”

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闹内讧可说是屡见不鲜。

内讧从陈胜吴广起义(中国历史第一次农民起义)就开始了,揭开序幕的是陈胜部将武臣在赵地称王,而后,韩广在燕地称王,周市拥立魏王咎,田臧诛杀吴广,秦嘉拥立楚王景驹,如此种种,起义军终分崩离析;

西汉末年的绿林赤眉起义也不免俗,光武帝刘秀的胞兄刘縯,就在权力斗争中被更始帝刘玄所杀,实力不逮的刘秀除了晚上默默哭泣、泪湿枕席之外,竟也只能虚与委蛇,以待来日;

唐末的王仙芝黄巢起义,双方也不免在降唐与否的问题上颇多龃龉,黄巢甚至怒殴王仙芝,致使其头破血流;

元末的天完红巾起义,先有倪文俊谋刺徐寿辉,又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友谅诛杀倪文俊,再有陈友谅除去徐寿辉,政治风波一浪高过一浪;

当然,最严重的事故来自清朝末年的太平天国起义。先是东王杨秀清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后有北王韦昌辉千里勤王,诛杀东王;而后天王洪秀全先发制人,除去北王;最后翼王石达开难忍猜忌,分道扬镳;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起义,就此急转直下,走上下坡,直至灭亡。

我们的瓦岗起义,当然也不能特立独行。

翟让的情况我们已经说了很多了,非要给他一个评价的话——好人;大好人。

翟让的情形,我们说了,跟《水浒》中晁盖很相似。而晁盖晁宝正,在江湖上也是成名的英雄,乐善好施,侠义心肠,义薄云天,然而,饶是如此,晁宝正还有一点跟翟让有明显的差距——肚量。

晁盖这个人,他的肚量虽说比被林冲火并掉的王伦好得多,但是,也就仅此而已——在根本性的问题上,比如谁当老大的问题上,他就没那么大气了。

宋江刚上山的时候,晁盖也曾礼貌性的推宋江当老大——当然了,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客套,宋江也不傻,久经了世故的人,上不了当。

而当宋江真的逐渐在梁山经营起自己的势力,各方英雄纷纷慕名来投,替天行道的大旗在江湖威名四震,而宋江的影响力一日日盖过晁盖之后,晁盖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横竖不是滋味。晁盖的不是滋味,在他被史文恭射杀后立下的遗嘱中能看出来,眼瞅着宋江已经是山寨当仁不让的老大,晁盖却死活不送这个顺水人情,反而提出了一个“谁生擒史文恭,谁做老大”的无理要求。

我不知道宋江得知这个遗嘱时是什么心态,这要是我,准在心里头怒骂诅咒晁盖一万遍了——这死鬼,让你万世不得超生。

当然,有人会说,这是因为晁盖跟宋江的政见有分歧,晁盖不同意宋江归顺朝廷的做法。要我说,这基本扯淡,宋江想归顺朝廷,至少说明他有远景规划,他还知道为弟兄们谋个长远的福祉,而晁盖呢?晁盖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吃了这顿不想下顿的主儿;宋江还算有政见,他自己有任何政见吗?

相比较“义薄云天”的晁宝正,翟让同志,那可真是“大度能容”的标杆了。就说他把瓦岗军的老大位置让给李密,这就不是一般人能该做到的。

翟让对老大问题的处理方式,说实在的,比晁盖是要强多了,但是,处理方式好,却不代表能够得到更好的结局——因为,到了这份上,让贤不让贤,早就不是翟让一个人的事儿了,而是跟着他鞍前马后混了四五年的全体兄弟的事儿了,再说明白点,这就是翟让集团的事儿了。

相比较势力庞大的宋江集团(梁山好汉中,除了劫生辰纲的几个,其他大部分人都是看宋江的面子上的梁山),晁盖集团那几号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晁盖集团是以劫生辰纲的那几个人为骨干的,分别是吴用、公孙胜、阮氏三兄弟、刘唐、白胜这几个,这里头,最重要的吴用还跟宋江关系暧昧,以此,晁盖集团的弱势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矛盾一直没有公开化;但是,翟让集团和李密集团,实力就没这么大差距了。

翟让集团或许一开始意见还不算大,毕竟李密到来之后,瓦岗军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也看在眼里,从内心来讲,也认可李密的能力,但是,这个世界上,一旦跟“利”挂上钩,这人有时候就会丧失理智。

现在,瓦岗军一日日红火起来,以前万把人小打小闹干点剪径劫道的买卖,现在占着荥阳,又夺洛口仓、回洛仓和黎阳仓,新近跟隋军交战,也屡战屡胜,眼瞅着东都不日将下,瓦岗军前景一片光明;蛋糕做大了,翟让集团有意见了。

先是翟让有个亲信,叫做王儒信的,他劝翟让自己当大冢宰。啥叫大冢宰呢?这是《周礼》中的一个官儿,后来北周也有这个官儿,总之就是各部各官的头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西魏八柱国中的老大宇文泰同志,就是大冢宰。大冢宰这个官儿,一般都是功高震主的权臣操纵权柄架空皇帝,为自己或者子孙篡位做准备的一个过渡性职务,跟摄政王差不多意思。

现在这个王儒信让翟让当大冢宰,意思很明确了,你老大已经让出去,一时也不好收回来,所以,眼下的办法,就是要把权收回来,架空李密。

结果翟让什么态度呢?不同意。

然后又是翟让的哥哥翟弘。翟弘这个人,粗人,蠢人,他是这么跟翟让说的:“天子汝当自为,奈何与人!汝不为者,我当为之!”瞧,山寨老大可以让,但皇帝天子是随便能让的吗?你想让,我还不想让呢!话糙理不糙。

翟让啥态度呢?大笑,认为这哥哥太好玩了,但不以为意。

当然,我估计这俩只是代表,是属于敢把话撩明的;那些心里这么想但嘴里不敢这么说的,我估计也不在少数。因此,瓦岗军眼下是暗流涌动,一股拥立翟让、废黜李密的力量,正在逐渐集结起来。

讽刺的是,这情况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翟让本人倒是铁了心不当老大,觉着现在这么着挺省心,日子也过得不错,何必找那晦气呢?

瓦岗军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动,这股暗流,李密也已经察觉到了,比如说,翟弘劝翟让自己当皇帝,这事儿就让李密给知道了。

李密是怎么想的呢?我估计,其实李密也知道翟让这人不错,否则不能让他当老大,但是,李密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说得准的事儿。

因为,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翟让和李密的问题了,再说一遍,这是翟让集团和李密集团的问题。就算翟让能在手下的轮番劝说下铁了心不改念头,也难保他的手下不经他的同意,来个先斩后奏。

历史上有没有这种情况呢?当然有。东汉末年董卓拥立汉献帝,老实说,汉献帝真想把他哥的权给篡了吗?真的想取而代之吗?未见得。汉献帝刘协和他的哥哥刘辨,共同经历了十常侍之乱,一起颠沛流离,流落民间,这种患难与共的经历,让兄弟二人的关系比之一般皇家兄弟,要深得多。刘协很大可能不想取代刘辨,但是,事情已经由不得刘协了。

翟让,说白了,可能只是“保翟派”和“反密派”的一面招牌,他们需要的是招牌的价值,而不是你这个人的价值。历史上很多废太子不得善终,说白了,不是因为皇帝怕你这个人,而是怕你这面招牌。

因为这个道理,李密想必是有猜忌之心了。

在这种情况下,翟让应该怎么办呢?六个字——夹着尾巴做人。

翟让现在的位置太尴尬了,某天,他可能会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陷入了一个政治漩涡,而他此前毫无察觉,他随时可能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而到最后,他可能就成了李密炮口下的炮灰。这种情况下,不能走错一步,踏空一脚,否则,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可惜的是,翟让这是个粗人,他为人光明磊落,这不假,他做人大肚能容,这也不假,他唯独缺的一点——政治敏感度。

翟让没有任何政治敏感度,他太低估了自己位置的尴尬性,他没有任何要“夹着尾巴做人”的意思,反而,他继续我行我素。

翟让这个人,从做人的角度来说,要说有什么不好,一个字——贪。

当然,贪,对于做人来说,是个缺点,但在政治上,未必是个缺点。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贪”就意味着名声不好,意味着胸无大志,对于这样的人,老大反而不会太在意,甚至会很放心——清朝的乾隆之所以对和珅睁一眼闭一眼,大概就是这个道理;甚至,历史上还有人以“贪”来“自坚”的。

战国末年,王翦将军举秦国全国之力,率六十万大军伐楚。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异心,不可能造反,为了给自己的疲兵计创造机会,在出征前,王翦三番五次跟秦始皇讨要封赏,在别的大臣眼里,王翦这简直就是贪得无厌了。

有人问王翦,说你这干啥呢?过了啊。

王翦是这么回答的:“不是这样滴。秦王这个人,性情暴戾,而不相信人,现在他把全国的部队都给了我,我要是不多弄点田宅,表明我没有异心,难道还等着秦王一心我造反么?”

王翦说的对不对呢?看他第一次跟秦始皇讨要封赏时,秦始皇的反应就知道了,当时秦始皇是大笑了的,可见不以为忤,反以为喜。

后来咱知道,王翦亡楚,采用的战术就是一个字——拖,拖了整整一年,在这一年里,秦军一动不动,要不是王翦此前打了预防针,让秦王明白他的胃口只是田宅,而不是天下,王翦这日子能好过么?

后来汉初的萧何也用这个方式打消刘邦对他的疑虑,语在《史记·萧相国世家》,大家不妨一读。

有人要说了,那翟让不想当老大的话,有个“贪”字不挺好吗?不正好让李密放心吗?这话是没错,但是,问题在于,翟让不仅仅只有个“贪”,他还有个“暴”,这俩字加一起,问题大条了。

翟让贪起来,是六亲不认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谁挡了他的财路,他就敢对谁不客气的。有这么三件事:

第一件事,当时有个人叫崔世枢的总管,大概是管钱的,刚来投奔李密的时候,翟让就把他逮了,意思是,先把钱拿出来,否则不客气。这位崔世枢没见过这样活土匪的,当时想不给,差没被上刑。

第二件事,李密府上有个做文秘工作的,叫做刑义期,有次翟让就找他来赌博,结果这位刑义期拖拖拉拉的,估计也是去晚了,结果怎么着?被打了八十大板,整个人都差没被打死。

第三件事,房彦藻大家都很熟了,有次翟让就找房彦藻:“君前破汝南,大得宝货,独与魏公,全不与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前面一句话,没问题,我估计房彦藻跟李密那么一说,李密一准给他了。但是,后一句话要了命了,“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这是要造反吗?当然,咱知道,其实翟让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摆资格,让房彦藻聪明点,其实真没造反的意思。

房彦藻这事儿成为了导火索。房彦藻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李密,旁边还有个人叫郑颋的,添油加醋,说翟让此人“贪愎不仁”,还说他有“无君之心”,所以,要求李密同志“早图之”。

李密当时没下决心,怕瓦岗军闹出如此内乱,影响太坏,不利于招贤纳士。

然后这位郑颋回答:“毒蛇咬了手,壮士会把手腕砍断,为什么?因为他所要保住的是性命,这比一双手重要的多!如果让翟让得了志,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密认为,是该下手了,不下手来不及了。

就在李密第二次击败王世充的次日,李密就找来了翟让,说要开庆功宴。翟让昨日刚吃了败仗,心里正不爽,听说李密找他喝酒,想必是要安慰他,也不觉得有啥问题,去了。

屋里的情况大概是:翟让和他哥翟弘及翟弘的儿子司徒府长史翟摩侯一起来见李密,李密就跟翟让、翟弘、裴仁基、郝孝德坐在一起,单雄信等人站着侍宴,房彦藻、郑颋两个人则一边走来走去。

然后,李密就说了:“几天一块喝酒,要这么多人干啥,留几个人就行了。”说完,李密的部下,裴仁基和郝孝德几个都退下了。但是,翟让的跟班还在。

然后房彦藻就说了:“今天高兴,天又冷,跟着翟老大的几个人,也去喝点酒,热热身。”

翟让也没防备,觉着让老兄和侄子喝去呗,大冷天的。

然后,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李密,一个翟让,还有一个拿大刀侍立着的,叫做蔡建德——李密的人。

于是机会就来了。喝了一半,李密拿出一副良弓,说最近刚缴获的,想送给翟哥,请翟哥拉弓试试。翟让一看,是副好弓,那就试试?然后出事了——翟让刚刚把弓拉满,蔡建德就出现了在翟让的背后,拿着大刀砍了一下,翟让顿时跌到了窗前,大声吼叫,生如黄牛……随后,翟弘、翟摩侯和方儒信均被诛杀。

宋江晁盖的故事终于终结了。

这个结局于后人而言,当然是会唏嘘不已,或者,还有人会说李密忘恩负义,不厚道,但是,在政治上,又有什么厚道呢?这,就是命吧,政客的宿命。

当然了,此事还有后续。毕竟李密这事儿处理不当,可能会导致翟让集团和李密集团的大火并,如何解决善后,这才是考验李密的时候。

当时徐世绩听到兵变后,就逃了出去,被门人砍到了脖子,受了伤,还是王伯当厉言喝止;单雄信则频频磕头,李密就放了他。兵变之后,当时军中大乱,手下人都不知道李密这是怎么回事。还是李密出来发言,要求各位冷静,一人做事一人当,诛杀翟让,是因为他贪暴不仁,跟其他人无关。

然后,李密把被砍伤了脖子的徐世绩叫回到他的营帐,亲自为他疗伤敷药。当时,翟让大营一片惊扰,正要离散,李密让单雄信前去宣慰,不久后,李密自己独自一个人骑着马进入了翟营,一一对将士进行抚慰。而后让徐世绩、单雄信和王伯当统领翟让的部队,终于安定了翟让大营。

自此,一场潜在的动荡被李密消弭于无形。由于翟让和其他被杀的几个人,各有各的不好,翟让残忍,他的侄子摩侯猜忌,王儒信贪纵,所以,这些人死后,军中并没有丝毫怜惜之意,或许还有人默默拍手称快;但是,这只是正面因素,负面因素是,从这一刻起,瓦岗军就不再是铁板一块了,诸将有自疑之心了。以后我们会发现,其实李密对徐世绩等人,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信任了。

李密干净利落的处理完问题后,最失望的,莫过于跟他对峙的王世充。王世充当时还指着翟让跟李密内讧,他坐收渔利呢,听说李密快刀斩乱麻,他失望之余,不禁感慨:“李密天资明决,为龙为蛇,固不可测也!”

然而,不管李密处理内乱处理的有多么妥帖,内乱始终是内乱,就在瓦岗军内讧的同时,他的主要对手,李渊,已经捷足先登,占得了隋末的战略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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