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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末日

历史大观园 历史趣闻 2020-06-03 13:37:54 0

隋朝乃是中国历史一个承上启下的朝代,所承的上,乃是一个漫长的乱世,而所启的下,同样是通过一场大混战,方才生出了胜负。

因此,在开始讲述隋朝之前,势必要介绍一段不短的背景历史,而这段背景历史要从何时开始讲起,也很让人犯愁。

最后,我还是决定,从六镇兵变开始吧。因为,这场兵变塑造了南北朝最后60年的历史风貌,也为隋朝的大一统准备了条件,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一个重要人物在这场兵变中登上了历史舞台。

此人的名字,叫做杨忠,他的身份——杨坚的父亲。

七千人的北伐

让我们回溯到故事的起点,在那一年,他爸遇到了他妈。

公元524年,一个叫杨忠的青年,因为故乡武川镇的沦陷,逃难来到了山东泰山脚下,此时的他,虚岁十八,按照古时的惯例,已到了结婚的年龄。

在那个讲究门第的时代,杨忠的出身虽谈不上高贵,但也说不上卑微,自从先祖杨元寿归顺北魏、被任命为武川镇司马以来,他家便世世代代在武川镇戍边,说起来,杨忠也是出身在一个颇有根底的军功贵族家庭。

如果一切顺利,杨忠的父亲杨祯,应该会在儿子十七八岁的时候,找人说个媒,给他定门亲,同样娶个门当户对的军人家庭的女人,生几个孩子,然后承袭父亲的职位,继续在武川镇为朝廷戍边。

这本该是杨忠的一生。

然而,公元523年的变乱,改变了杨忠的一生,也彻底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轨迹。这次变乱,便是历史上著名的“六镇兵变”。

在这一年,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举兵发动叛乱。而后,赫连恩、胡琛在高平镇;莫折念生在秦州、南秦州;杜洛周在上谷;鲜于修礼在定州左城(鲜于修礼死后,部将葛荣继承了他的军队);胡琛部将万俟丑奴在秦州;邢杲在青州、北海;韩楼在幽州;纷纷起兵响应。北魏就此天下大乱。

杨忠的家乡武川镇是六镇中的一镇,很快就被卷入了战乱之中,于是,杨忠一家开始了流亡。杨忠的父亲杨祯逃去了定州,而后,作为一个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军人,他就地组织了军队,跟叛民首领鲜于修礼开战,在公元526年,杨祯的军队战败,他自己也随之阵亡;而至于杨忠自己,他很快就跟家人失散了,一路辗转,来到了泰山脚下。

在这里,杨忠碰到了一个叫吕苦桃的民间女子。

仅从这名字而言,我们也能看出,吕苦桃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当然更谈不上有什么家世,但是,作为一个难民,作为一个军人家庭出身的粗犷汉子,他还能有什么可挑的呢?凑合过吧!

在这一年,难民杨忠和民女吕苦桃结为夫妇。

接下来,这对新婚夫妇所指望的,也就是能过上平淡而清苦的日子了。

然而,老天偏要捉弄这对新人,还没等杨忠站稳脚跟,梁朝军队趁着北魏内乱,杀到了泰山脚下,而可怜的杨忠,就这么成为了俘虏。

公元524年年底,俘虏杨忠,被南梁军队带去了南方。此时,距离这对小夫妻的新婚,很可能也就是两三个月,而后,夫妻就被迫分离了。

在那样的乱世,这样的分离,极有可能成为永别。

杨忠在南方待了整整四年,此时他的身份,应该已经是南梁军队中的一个小卒了。在北魏战乱频仍之时,南梁却是一片莺歌燕舞,这几年的生活,于杨忠而言,应该算是难得的悠闲,只是,当他偶尔坐下来,定下心来,他还是不免会想起跟他新婚未几的妻子——他们何时才能再见呢?

悠闲的时光就要过去了,作为军人,杨忠的使命,是征战。

公元528年底,北魏的北海王元颢,因为北魏都城洛阳发生的种种剧变,无奈之下,南下投奔了南梁王国。梁武帝萧衍,接见了这位政治难民。

萧衍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岳不群式的人物,在他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他会让见到他的每个人,都如沐春风,当然,同样也包括元颢。萧衍热烈欢迎了元颢,并册封他为魏王,然而,萧衍并不打算让元颢留在南梁吃白饭,他决定让元颢立即北上,去建立他的王国。

当然,元颢有软资本——他是献文帝拓跋弘的孙子,而如今的北魏皇帝元子攸,同样也是拓跋弘的孙子;但是,他还缺乏硬资本——要北上开疆辟土,他还需要一支军队。

一脸微笑的萧衍,给元颢提供了硬资本,给了他一支军队,而后,元颢便带着这支军队,踏上了北伐的征程。

在南梁待了四年的杨忠,正是这支军队的一员。

这是军人家庭出身的杨忠,第一次参加战争。

次年四月,元颢的这支军队抵达了铚城(铚城是如今安徽省宿州市西南,已是北魏境内),然后,很悲催的,他们遭到了鄙视。

当时上党王元天穆,负担着阻击南梁军的职责,但是,彼时的北魏,正是一片大乱之际,天下纷纷扰扰,所要对付的敌手,又岂是南梁一家?除了元颢的这支军队,元天穆另外要对付的,是上年发动叛乱的邢杲。

于是,元天穆开了个会,会议的议题是——乱军那么多,先打谁?大家众口一词——邢杲。只有一个叫薛琡的人表示反对,他的理由是,元颢这小子,毕竟是皇室宗亲,牌头硬,牛逼响,不可预测性高,不如先干他。

感谢薛同志的认可,但是,只有你一个人认可,又有啥用呢?

元天穆综合各方意见,做出了决断——率军东下,去青州(今山东益都),打邢杲;至于元颢?料理完了邢杲再说!

论牌头,论名气,元颢当然是秒杀邢杲——邢杲不过只是个小地主,他手里的,也不过是些当地流民;但是,很可惜,在最关键的地方,邢杲秒杀了元颢,那就是,军队的数量。邢杲起事一年不到,手里的人马,已有十万之众,而得到了南梁鼎力支持的元颢,手里头,却只有七千……

七千对十万?这笔账白痴都会算,更何况是老奸巨猾的元天穆。

七千士兵?建立王国?这就是萧衍的算盘。这位面带微笑的岳不群,做出了一次极为奸猾的投资,他不愿意为元颢投下重注,以免血本无归,他要等等看,如果元颢上来就倒霉,那就让他倒霉吧,如果元颢侥幸干出了点什么,他同样还可以继续加码。

元颢当然知道萧衍的想法,但是,人在矮檐下,谁能不低头呢?

当然,元颢也不必太过窝火,虽然七千人的军队确实不够看,但是,如果主帅是陈庆之呢?那就足够山崩地裂了。

这位陈庆之,时年四十六岁,此时的他,才刚刚崭露头角,以他这种级别的名将而言,这个岁数才出头,确实晚了点。然而,那毕竟是个看人先看出身的年代,寒门子弟陈庆之又如何指望年少成名呢?

四十六岁的陈庆之,截至目前参加了两场战事,但是,对一个注定要成为传奇的将领而言,两场也就够了——第一场战事,陈庆之创造了两千击溃两万的神话(该年陈庆之四十二岁);而第二场战事,陈庆之先用200人袭营,大破北魏先头部队,后在受到前后夹击的情况下,以劣势兵力连破北魏十三座营垒,杀伤无算,涡水为之不流。

然而,真正让陈庆之奠定江湖地位的,还是此次北伐。

趁着元天穆东征邢杲,陈庆之率军继续北上,很快攻克了荣城,抵达了梁国(今河南商丘)。驻守在此的,是北魏都督丘大千,眼见大敌当前,他没有丝毫懈怠,连修9座营垒,意图阻挡南梁军北上。然而,一天时间都不到,陈庆之就攻克了三座营垒,丘大千眼见对手骁勇至此,瞬间丧失了斗志,选择投降。

这是因为丘大千人太少吗?No,他手里有7万人马。

夺下梁国后,元颢似乎已经心满意足,于是,趁着局势有利,他决定举行登基大典。说是登基大典,其实仪式粗糙的很——好吧,换个词,简约的很;元颢登上了城中的一座高台,烧了点柴,然后,借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元颢祷告天地,祭拜天神,然后——仪式结束了……

登基大典之所以如此简约,是因为,元颢认为,有简约的就不错了……

然而,陈庆之并不认为这是北伐的终点。北伐军继续前进,抵达考城,在这里,陈庆之遇到了元晖业所率的两万禁卫军,然后就是一场大战,结果没有任何一丝悬念——陈庆之大胜,元晖业大败,甚至,大败的元晖业还成了俘虏!

北伐军势如破竹,北魏政府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对不起颢哥,我们错了,不该鄙视你的。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北魏政府开始紧急调军,拱卫中央,五月六日,北魏任命杨昱镇守荥阳,尔朱世隆镇守虎牢,尔朱世承镇守崿坂,咔咔咔,瞬时之间,就在洛阳东侧连设三道关卡;五月十四日,北魏政府宣布戒严。

紧接着,陈庆之开始西进,然后在荥阳碰到了杨昱,而杨昱手里的人马是——七万……战事结果如何呢?赢了?很不幸,输了!七千对七万,输了是正常,赢了才不正常。当然,这是陈庆之军事生涯中,在没有天灾人祸的情况下,所吃的唯一一场败仗。

武的不行,那就来文的,元颢派人去招降杨昱。结果更没悬念,打了胜仗还投降,这是怂包,杨昱是条汉子,所以他说——滚蛋!

武的不行,文的也不行,但是,眼下的情况是——不行也得行。

就在北伐军遇挫的当口,那边刚刚料理完了邢杲的元天穆已经拍马赶到,然后,“先遣其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儿领胡骑五千,骑将鲁安领夏州步骑九千,援杨昱;又遣右仆射尔朱世隆、西荆州刺史王罴骑一万,据虎牢。天穆、吐没儿前后继至,旗鼓相望”……

北伐军慌了——很正常,但是,陈庆之没慌——也很正常。陈庆之非但没慌,他还淡定自若的下了马,喂了草,而后慷慨激昂的发表了演讲:

吾至此以来,屠城略地,实为不少;君等杀人父兄,略人子女,又为无算。天穆之众,并是仇雠。(一句话,北伐以来,我们跟北魏这帮家伙梁子结的很深,根本化不开,此次作战,要么胜,要么败,没有中间路线)

我等才有七千,虏众三十余万,今日之事,义不图存。(七千对三十多万,兵力绝对劣势,只有抱着必死的决心,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吾以虏骑不可争力平原,及未尽至前,须平其城垒,诸君无假狐疑,自贻屠脍。(跟对方骑兵打平原野战,没戏,唯一的机会,趁着对方大部没到,提前破城。这当口没什么别的可想了,拼了!)

军力对比是——七千对三十万;形势是——绝境;办法是——死中求生;接下来——攻城!在鼓声震天之下,北伐军全员出动,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瞬时之间,城墙上黑压压一片,都是奋勇攀援的南梁士卒!

场面很震撼,效果很霸道,在五月二十二日,距离大军从考城开拔五天后,北伐军攻克了荥阳,生擒了杨昱!

这次攻城,是一次“惨烈”的攻坚战,北伐军损失“惨重”,一共死了……五百人,为历次战事之“最”。北伐将士很愤怒,在攻取荥阳后,有三百个士卒跪在元颢面前,说道:“我们自从出兵以来,挺进三千华里,没有损失一根箭,可是,就在昨天,我们一下子损失了五百个弟兄,为了祭奠死难弟兄的亡灵,我们请求陛下将杨昱交给我们处置。”

元颢装腔作势了一番,大谈梁武帝萧衍是如何善待忠臣的,而这位杨昱又是如何忠义的,最后他说——除了杨昱,其他人你们想怎么办怎么办!

北伐士卒一哄而下,迅速带来了三十七位北魏将领,然后一个个剥皮抽骨,挖心剜肝,接着,就着烈酒,将其吞咽而下!

杨昱是忠臣,元颢说得对,但是,那三十七位将领,难道又是奸臣?

当然,危机并没有结束。元天穆很快来了,而后,陈庆之派出了三千骑兵,背城迎敌,结果?结果是,元天穆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匆匆逃命,连带那位名字拗口的尔朱吐没儿,也一并跟着元天穆逃了出去……

这是一场逃亡接力赛。继元天穆和尔朱吐没儿之后,尔朱世隆也跟着一块逃命了。此公听说陈庆之前来攻打虎牢,便吓得屎尿横流,自知不免之下,便也不顾国纪军法,跟在元天穆屁股后头,一块当了长腿将军。

尔朱世隆逃得对吗?很对。因为,有个没逃或者说没来得及逃的倒霉鬼,叫做辛纂的,就被北伐军给活捉了。

三道关隘,瞬间被破两座,守将一个被活捉,一个被吓跑,洛阳的北魏皇帝元子攸,可是吓了个灵魂出窍,当时就准备要逃。

要逃,这是对的,但是逃哪去呢?对不起,元子攸陛下还没想好,好吧,还没来得及想好——大家讨论一下啊!愣着干啥?

于是有人发言,说不如逃到长安去?

中书舍人高道穆表示反对,说长安破成那样了,去那干啥?元颢就这么几号人,就杀过来了,说到底,还不是我们的将领废物?陛下不如亲率禁卫军,招募洛阳死士,跟元颢在城下决战。当然,陛下万乘之躯,如果觉得没有万全的把握,不如先渡黄河北上,避避风头,让元天穆和尔朱荣领军前来,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必破元颢。陛下觉得如何?

元子攸这下想好了,高爱卿所言极是,非常好,就这么办!

怎么办呢?御驾亲征,跟元颢在城下PK?开什么国际玩笑?先逃啊!

五月二十三日,元子攸出京,渡河,当晚抵达河内郡南郊,然后,借着烛火,让高道穆起草安民告示,写了几十份,遍发四方,告诉老百姓及各路贵族,陛下没有“逃”,好着呢!大家稍安毋躁。次日,元子攸进驻河内郡。

陛下好不好,元子攸自个说了可不算,大佬们自己长眼睛,能看懂。于是,就在元子攸抵达河内郡的当天,迎接元颢的就来了,临津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封存了国库,领着文武百官,出动了法驾(皇帝专用仪仗队),前往恭迎大架。

五月二十五日,元颢进了洛阳城,而后大赦天下。

当然,进洛阳城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是——保洛阳城。

元天穆又来了,他先攻克了大梁,然后派了前锋费穆,带着两万人,去收复虎牢。然后咧,元天穆同志就跟旁边的温子升商量了,说你是打算去洛阳?还是跟我去黄河以北?温子升听了个莫名其妙,转念一想,明白了,你小子合着让费穆送死去的?温子升不同意,扯了一堆,总之就是元颢是纸老虎,不经打,只要阁下愿意进兵,一定能成就大事……

元天穆表示,温同志,你说的有道理,我表示口头赞同。口头赞同之后,元天穆还是带着他的人马北渡黄河去了……

(元颢是纸老虎?敢情你没去试过,靠!)

这就苦了费穆咯。这哥们正在虎牢打得起劲呢,眼看一时三刻就能搞定了,正在此时,听说长官元天穆开溜了,当即气了个七窍生烟,他娘的,敢卖我!与其让长官卖了,不如自己卖了自己!当即投降了陈庆之。

于是北伐军乘胜追击,连克大梁(刚元天穆攻下的)、梁国(前不久部将侯喧丢掉的),重新稳住了局面。

至此,北伐军七千人,从铚城出发,一路奔袭,大小四十七战,无战不克,攻取三十二城,最后,居然还能在洛阳立足。

因为此战,陈庆之同志,正式登上了中国战将传奇榜,排名?第一!当然是第一,至少我认为是第一。

而我们的流浪汉杨忠,很有幸参加了这次北伐,成为了传奇中的一员,作为军事生涯的起点,实在是再美妙也不过了。

当名将遇到昏君

但是,再能打的将军,碰到了最昏庸的君王,最后还是一样会悲催。

元颢同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进了洛阳,而且还站稳了脚跟,当他在梁国,搞那个简约的登基大典时,他何尝想过会有今天?

当然咯,元子攸同志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啊,在元天穆最初开会决定该打谁时,他给的指示是——先打邢杲……然而,当陈庆之真的杀过来时,此公却跑得比兔子还快,二十二日,荥阳沦陷,二十三日,元子攸出京,行动之迅猛,令人叹为观止。当然,元子攸走的这么匆忙,不免造成了一个后果——他什么都没带,便宜全留给了元颢……

进了洛阳的元颢,就发现元子攸老弟待他“不薄”,所以,他很快写了封信给元子攸,表示要好处大家分,大概意思,咱弟兄两个,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哥是来救你的,你现在落在尔朱荣手里,能有好果子吃吗?你好好想想,干脆跟哥混,哥亏待不了你,还是从了吧……

元子攸从不从另说,反正有从的,黄河以北的大部分州郡都归附了。

然后,认为自己运气好到爆的元颢就准备及时行乐了——此公开始每天酗酒,从早喝到晚,醉生梦死;南梁士卒在城内胡作非为,烧杀掳掠,他也不管;至于什么朝政大事,他更是一概不问;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管,他至少还管一样,他的狐朋狗友找他来帮忙,他是有求必应的……

元颢折腾成这样,也无怪乎高道穆的老弟高子儒逃到元子攸那儿的时候极为兴奋,说元颢指定要完蛋了!

当然了,元颢这么搞,只能说是“自残”,还不能说是“自杀”,还需要有人给把力,送他一程。送他一程的人很快就来了,他的名字是尔朱荣。

尔朱荣听说元子攸逃出了京城之后,便点起兵马,火速南下了,不久后,在长子(今山西省长子县)碰到了元子攸(元子攸跑的也够快的)。元子攸一看救兵来了,于是便在尔朱荣的带领下,南返了。

十天之内,勤王军各路人马纷纷到齐。

六月九日,那位不甘心被长官卖所以选择自己卖的费穆进了洛阳城。等待他的是什么呢?屠刀!为什么呢?一会咱就懂了。

就在这一天,尔朱荣发动了攻击,他的军队在河内郡跟元颢的军队开始接触,而后,大获全胜,击杀了都督宗正珍孙和郡长元袭。也就在此时,本已被陈庆之吓破了胆的元天穆,跑到了河内郡,跟尔朱荣会师。

局势非常严峻,严峻到哪怕是我们惯常以少胜多的陈庆之都坐不住了。毕竟,尔朱荣手里的人马,是而今北魏的精锐。于是,陈庆之去找了元颢,指明了局势——情况很不妙,我们人太少;提出了要求——是不是去皇上(萧衍)那调点兵过来;最后,请求元颢同意——就这么着,行不?

元颢的回答很简单——不行,好吧,再加两个字,够了。

到底够了没呢?此时洛阳城内的守军,只有一万不到,而尔朱荣所率的精锐,则是十万之众——到底够不够,还用废话?

那为什么元颢说够了呢?是因为元延明同志跟他这么说的,他说,陈庆之这小子,手里头有七千人马,我们就已经控制不住他了,如果再来点人马,还了得?到时候恐怕我们吸口气,都得看他的脸色了。

元颢认为,元延明说的有道理。他虽然是靠南梁政府上的台,但显然,他不愿当南梁的傀儡,也不愿意让陈庆之太嚣张,所以,不够也得够。

元颢非但是跟陈庆之这么说,为了避免陈庆之上书萧衍告御状,他还先下手为强,上书萧衍,打了预防针,核心词还是那两个字——够了。

本来萧衍听说北伐军一路披靡,正是喜出望外,已经调拨好了军队,就在边境线上,只要前方说有需求,这支军队马上就能出发,结果,等半天,等来的消息却是“够了”,“一切OK”,“还剩个尔朱荣在跳梁,但能搞定”,于是,这支军队硬是被按在了边境线上,没有继续前进……

顺便说一下,这位元延明,就是陈庆之第一次领兵时遭遇的对手,诚可谓是不是冤家不聚首……

然而,被认为难以控制的陈庆之,刚到洛阳的时候,就有人来劝他,说你如今位高权重,元颢对你猜忌重重,早晚我看你得倒霉,不然这样,先下手为强,把元颢干了吧。有道理不?有道理也没用,因为陈庆之是个忠臣,大忠臣,以后我们还知道,他的儿子陈昕也是个忠臣……

陈庆之既不想干掉元颢,也不想被元颢干掉,更不想跟着元颢一块被干掉,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方案,说要去徐州履任(元颢刚称帝时,曾任命陈庆之为徐州刺史)。结果呢?结果元颢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陈庆之的手,说大敌当前,你却不顾我们的安危,要去徐州图富贵,你对得起萧衍皇帝,对得起我吗?你于心何忍?陈庆之闭嘴了……

于是,摆在陈庆之面前的课题是,如何继续上演奇迹。

奇迹继续在上演。陈庆之驻守北中城,跟尔朱荣隔黄河对峙。而后,三天之内,陈庆之发动了十一次攻击,大获全胜,杀伤甚众。

但就在此时,夏州有一股叛军——好吧,也谈不上叛军,本就是元子攸的部队;正在秘密谋划烧掉黄河大桥,并请求尔朱荣派兵策应。然而,尔朱荣还是来晚了一步,他还没来得及策应,夏州兵团就动手了,而后,陈庆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了这支叛军。

尔朱荣气得七窍生烟,看如今局势,大桥已毁,元颢、元延明和陈庆之,都是戒备森严,而北军又没有船只可以渡河,一怒之下,他便想撤军。

可惜的是,尔朱荣终究也只是“想”撤军而已。后来,来了两个人给他分析利弊,一曰杨侃,二曰高道穆,极言撤退之不可行,不撤退之可行,而且还给他想好了渡河方案。尔朱荣同意了?没有!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他最信赖的巫师刘灵助跟他说的六个字——必破,十八九间!

连神灵都说必破,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留下来,干!

恰在此时,有个叫杨标的,带着他一家人过来,说他们有几艘船,愿意给陛下和将军充当先导。

闰六月十八日,尔朱荣发动了总攻。尔朱兆和贺拔胜,用木材捆成木筏,从马渚西硖石,在夜色掩护下,秘密渡河。

元颢部毫无防备,其子元冠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便被生擒;而牛逼哄哄的元延明、暗地给陈庆之使绊子的元延明,听说北军杀到,当时吓了个半死,三十六计走为上,一溜烟的闪了;而抱定“够”字诀的元颢,听说如此这般,如五雷轰顶,不知所措,反应过来之后,便带着数百骑兵,从洛阳出发,向南遁逃……到最后,居然只剩下了一个陈庆之。

陈庆之倒是颇有法度,将数千骑兵集成阵列,且战且走,向东撤退。然而,当他的部队抵达嵩山水,正要渡河时,突然水势暴涨——前有劲敌,后临大水,这支传奇的北伐军遂最终崩溃;而可怜的陈庆之,则只能剃个光头,冒充和尚,蒙混过关,最后逃到了建康(今南京)。

陈庆最终虽然失败,但此次传奇的北伐,已然载入史册,而萧衍也没有忘记他的功勋,任他为右卫将军,封永兴县侯。

最后来说说元颢吧。此公的数百骑兵,当然不是忠臣义士,基本上走一路逃一路,等到元颢逃到临颍时,部众已经亡失殆尽,已经无需尔朱荣了,一个叫江丰的小卒,就足以取下元颢的脑袋了。

乱局,更大的乱局

作为这支传奇的北伐军的一员,杨忠没有死在战乱之中,也没有随着元颢遁逃,更没有跟着陈庆之逃回南梁,他留在了北魏。

这一年,杨忠二十三岁,在出征前,他是个无名小卒,在攻入洛阳后,他被元颢任命为值阁将军——跟陈庆之出征时的职位一摸一样。

从南梁回到北魏后,杨忠继续他的军旅生涯,他投入了尔朱度律的帐下。这位尔朱度律,是如今权倾天下的尔朱荣的堂弟。

尔朱荣之所以权倾天下,跟杨忠之所以四处流浪的原因一样——六镇兵变。

六镇兵变的六镇,自西而东分别为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镇,这是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时期,设置在都城平城(今江西大同)以北的,拱卫京师、抗击柔然的边疆重镇。

六镇之所以兵变,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人,或许可以忍受一辈子都在谷底,但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突然从高峰跌到谷底。

六镇兵变后,广阳王云深,曾经上了这样一封奏折,谈到了兵变的缘由:

边竖构逆,以成纷梗,其所由来,非一朝也。

昔皇始以移防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以死防遏,不但不废仕宦,至乃偏得复除。当时人物,忻慕为之。

及太和在历,仆射李冲当官任事,凉州土人,悉免厮役,丰沛旧门,仍防边戍。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之为伍。征镇驱使,但为虞候白直,一生推迁,不过军主。然其往世房分留居京者得上品通官,在镇者便为清途所隔。或投彼有北,以御魑魅,多复逃胡乡。乃峻边兵之格,镇人浮游在外,皆听流兵捉之。于是少年不得从师,长者不得游宦,独为匪人,言者流涕。

自定鼎伊洛,边任益轻,唯底滞凡才,出为镇将,转相模习,专事聚敛。或有诸方奸吏,犯罪配边,为之指踪,过弄官府,政以贿立,莫能自改。咸言奸吏为此,无不切齿憎怒。

元深的这篇奏折,就是描述了六镇军民突然从高峰跌到谷底的情况。

北魏是由少数民族鲜卑族建立的国家,其族尚武轻文,世家豪门也均以从戎入伍为荣,因此,六镇的戍边将士,最初的时候,都由豪门亲贵担纲(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同时,六镇军民拥有很高的政治地位,也享有各种特权(不但不废仕宦,至乃偏得复除),因此,戍守六镇是个热门的肥差,跟如今的公务员,也是差相仿佛(当时人物,忻慕为之)。

然而,这种情况终究还在发生了改变,改变的原因,是孝文帝的上台。

北魏孝文帝,在北魏历史上是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他的争议来自于他的改革——汉化和迁都。任何政治改革,都是一次重新分配蛋糕的过程,总有些人被剥夺了蛋糕,也有些人获得了蛋糕,孝文帝的改革也是如此,有人得了利,有人吃了亏,而显然,六镇军民是属于吃了亏的那部分。

迁都和汉化,意味着北魏的重心,从北方转向了南方,意味着北魏试图完成其政治转型——建立一个统一的汉化的国家。

人和商品一样,其价值,大部分时候来源于使用价值。于六镇军民而言,他们之所以最初如此风光,是因为他们承担着帝国最重要的职责——拱卫京师,而他们之所以又失势,是因为已经没有京师需要他们拱卫(都城从平城迁到了洛阳),而且,北魏的军事重心,也从北方的柔然转向了南方的梁国。

于是,六镇戍边军民瞬间成了臭狗屎(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之为伍);他们混一辈子,也就混个将军(一生推迁,不过军主);想要转业当文官,一点戏都没有(在镇者便为清途所隔);一辈子被钉死在边疆(乃峻边兵之格,镇人浮游在外,皆听流兵捉之);没有任何改变命运的可能(于是少年不得从师,长者不得游宦);更惨的是,本来戍守六镇的都是豪门子弟,现在却什么烂咖都能充数,搞得边疆乌烟瘴气(唯底滞凡才,出为镇将,转相模习,专事聚敛。或有诸方奸吏,犯罪配边,为之指踪,过弄官府,政以贿立,莫能自改)……

怎么样?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了吧?还没完,还有句话叫做“人比人,气死人”,不用跟别人比,就跟自己家人比,留在京师跟着一块南下洛阳的,如今都混得人模狗样,吃香喝辣,而他妈留在边疆的呢?不说也罢!(然其往世房分留居京者得上品通官,在镇者便为清途所隔)

这种情况搁到谁身上,都只有两个字——憋气。

普通人憋了气,也就是骂骂街,发发火,但是,军人憋了气,那就要造反。

公元524年,积聚了多年的矛盾终于如火山一般喷发,北魏全国,便顿时狼烟一片,烽火遍地,天下就此大乱。

乱世出豪杰,这次六镇兵变也不例外,一大批新贵登上了历史舞台,成为了改变中国历史的核心力量,而这其中,最初最耀眼的一个,就是尔朱荣了。

尔朱荣是契胡人(即“羯胡”,匈奴的一个分支),跟五胡十六国中的第二国后赵的国主石勒是同一族(这位石勒也是个超级牛人,世界史上唯一一个从奴隶当到皇帝的人物),祖籍尔朱川(今山西北部),以地名为氏(朋友们不要觉得土,华夏古时贵族的“氏”都是由地名来的)。尔朱荣一家,世代都是部落酋长,其先祖辈于北魏有功,因此被封在秀容(今山西省忻州市)。

尔朱荣的特点,一曰帅,二曰能打,只可惜,此前没有给他施展的机会。好在机会还是来了,六镇兵变之后,尔朱荣这位蛰伏已久的豪杰之士,便变卖了家财,招募了部众,投入了镇压叛乱的滚滚洪流中。

过程很眼熟是吗?没错,三国时代的那些诸侯,也都是这么起家的。

尔朱荣之能打,只需要一个战役就能看出——邺城之战。

这是一场尔朱荣跟葛荣的决战。兵力对比是——七千(尔朱荣)对百万(葛荣号称百万,实足军队当为三十万左右);决战之前,尔朱荣部个个心怀疑虑,而葛荣则对部队放话说,“此易与耳。诸人俱办长绳,至便缚取。”(准备些长绳,到时候捆人用!);决战之中,葛荣部“箕张而进”……然而最终的结果,尔朱荣大破葛荣部,叫嚣要用长绳捆绑尔朱荣的葛荣,则在战中被生擒!

还没完,除了军事上大获全胜,此战的另一个亮点是——善后。以少胜多的善后通常总是难题,白起在长平之战,项羽在巨鹿之战,都碰到了这个问题,他们的解决办法是——坑杀,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军,项羽坑杀了二十万秦军;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办法,尔朱荣之所以了不起,是因为他做到了一件事——收编。

(关于尔朱荣邺城之战的首尾,限于篇幅,无法详述,请有兴趣的朋友自行查阅史料。)

窥一斑而见全豹,邺城一战,尔朱荣是何方神圣,能耐几何,想是无需多言。事实上,尔朱荣也确实成功的收拾了六镇兵变引发的乱局,削平了群雄,成为北魏晚期执牛耳的人物,而因为其知人善任,其麾下,也汇集了一大批精兵强将,以后在中国历史上呼风唤雨的宇文泰和高欢双雄,此时便是在其帐下。

然而,尔朱荣这般的人物,如果我们硬要给其定性的话,却只能给个“枭雄”,之所以不能说他是“英雄”,就是因为他虽然平定了一个乱局,但却因为自己在政治上的低能,又重新制造了一个更大的乱局。

公元528年二月,北魏都城洛阳,发生了一件大事,简单说,就是杀子案,具体说,胡太后干掉了他十九岁的唯一的儿子元诩。

这位胡太后因为两件事而历史留名——一是杀子案(要知道,狠毒如吕雉、慈禧,都没有杀过自己的儿子),二是淫荡。

当然,这两点存在一个因果关系——杀子是因为淫荡。

这位胡太后,是北魏宣武帝的皇后。宣武帝是个短命鬼,33岁的时候便一命呜呼,留下了二十五六正是如狼似虎的胡太后守寡。那一年,五岁的皇太子元诩登上了皇位,而胡太后在太监刘腾和妹夫元叉的支持下,开始摄政。

胡太后的政治生涯不算平坦,当政五年后,她被废掉过一次,据《魏书》说是因为跟清河王元怿乱搞(真实原因是元叉跟元怿争权,胡太后只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但是五年后,胡太后又东山再起,干掉了废黜她的妹夫元叉。

这是胡太后的二度掌权,跟第一次掌权一样,在淫荡这方面,没有丝毫收敛。当时朝内有两大权臣,一曰郑俨,二曰徐纥,都是胡太后的相好。而且,越是得宠,权势越大,比如说,论处理朝政的能力,徐纥比郑俨强百倍,但是,要论权势,徐纥却只能投在郑俨门下当跟班——原因?郑俨更受宠呗,他是天下第一鸭——好吧,换个好听的词,面首——嘛。

胡太后二度掌权的时候,其实元诩已经不小了,时年15岁了,要搁康熙这样的“英主”,大事都做了好几件了,所以,胡太后掌权之后,心里总觉得别扭,她所担心的,也无非是儿子的岁数——乖儿子,你要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很可惜,元诩终究是要长大的,而胡太后这逍遥日子终究也是要到头的,但是,胡太后显然不愿意放弃这神仙般的日子,所以——怎么办呢?此女跟她的两位情夫一合计,想出了一个很牛逼的主意——把元诩干掉。

干掉元诩之后,胡太后立了个新皇帝,只有三岁。胡太后心想,如此一来,我就能跟我的郑爱人,徐爱人,白头偕老咯……

我们还能怎么说呢?好吧,I服了U。

白头偕老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元诩莫名其妙的死掉,而胡太后又莫名其妙的立个三岁的孩子,这是绝对要引发政治海啸的。

事情传遍了全国,各地议论纷纷,尔朱荣同志,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尔朱荣闻讯大怒,认为这显然是姓郑的和姓徐的在搞鬼,当即便和元天穆商量,说我们是不是率军北上“清君侧”?(唉,君王都死了,还清啥侧啊)

尔朱荣说到做到,一边发布讨伐檄文,一边布置自己的亲信入京,随后,自己就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开向了洛阳。

尔朱荣当时为了立谁当皇帝还费尽心机,他先选了六个候选人,然后,通过传统节目——塑金人——的方式做出决定,最后,六个人的像,只有一个人塑成,此人便是后来的北魏孝庄帝元子攸。

然后元子攸便跟自己的两个兄弟一道秘密离开了洛阳,北渡黄河,去见带兵南下的尔朱荣,于是尔朱荣就将其推为皇帝。

事情发展到这里,如果尔朱荣是个聪明人,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应该开进洛阳,把胡太后和她身边的情夫们一网打尽,然后遍贴告示,表明其为国除害,拨乱反正,安定宗庙呢?

尔朱荣确实知道要杀人,但是,很可惜,他把杀人的范围扩得太大,以此,他在平定了一个乱局之后,却制造了另一个更大的乱局。

当时费穆同志(还记得这人不?对咯,就是前文那位不甘被长官卖果断自卖然后又被元颢干掉的将领了)给尔朱荣出了个主意,当然,是个馊主意,他说,你在朝内没有根基,贸然干下如此大事,难免有人不服,不如……不如干票大的。

四月十三日,北渡黄河恭迎圣驾的文武百官在尔朱荣的引导下来到行宫西北处,准备祭天,结果朝臣们刚到这里,突然一支骑兵斜刺里杀出,将他们团团包围。就在朝臣们惊疑不定、不明究竟之时,尔朱荣发话了,他说,天下搞成这样,都是你们这帮废物不好好办事造成的,所以,人人都有责任,个个该杀!

还没等朝臣们辩解,骑兵们一哄而上,稀里哗啦之下,血流成河,此次被杀的满朝亲贵,据说有一千三百人之多,这便是著名的“河阴之变”。

讽刺的是,在这一千三百人里头,居然不包括胡太后和她的两个情夫。此时的胡太后,已经剃光了头发,出家当尼姑去了;而郑情夫,一看局势不妙,就回了自己老家,准备招兵买马,跟尔朱荣较量到底了;至于徐情夫,当然也是快马加鞭,一路南遁,逃去了南梁,去萧衍那边避难了……

当然了,胡太后是在劫难逃了,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尔朱荣进入洛阳,冲进寺庙后,胡太后还不知羞耻的跟尔朱荣解释呢——我也不懂她是准备怎么解释自己的杀子高招的,尔朱荣当然不鸟她,据说是拂袖而去,然后,辣手的尔朱荣便将胡太后和那个三岁的儿皇帝,一并扔进了黄河……

郑情夫的下场也不妙,在他得势之时,手下有个庞大的“摇尾系统”,把他吹得什么一样,但是,那些能够吹他的人,同样也能够在他失势之后,落井下石。干掉郑情夫的,是他的一个部下,应该就是“摇尾系统”中的一员。

运气最好的是徐情夫,因为萧衍向来善待政治难民……

“河阴之变”造成的最大问题,便是北魏宗室和尔朱家族本该存在的微妙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从此之后,便是鱼死网破。

公元524年底元颢的北伐,就是“河阴之变”直接的后果,本来元颢是打算去履任相州刺史的,但是“河阴之变”带来的恐惧改变了他的行程。

一个“元颢”失败了,千千万万个“元颢”会站起来,最大的“元颢”,莫过于被尔朱荣拥立的北魏孝庄帝元子攸本人。

第一百零一种方案

尔朱荣继续在犯错,第二个错误——没有立即登极。

尔朱荣是有机会登极的,会成为他阻力的人,他已经不分贤愚杀了个干净;而元子攸同志,如今已经成了他的政治俘虏,跟其一块北渡黄河的哥哥元劭和弟弟元子正都已被诛杀,甚至元子攸本人也心怀疑惧,还曾经有过主动禅位的表示;尔朱荣的重要部将高欢,也建议尔朱荣尽快称帝,手下很多人都表示赞同……

尔朱荣到底想不想呢?当然想,否则又怎会贸然干掉1200个亲贵?但是,他不敢下决定,于是,他搬出了老套路——塑金人。

尔朱荣塑了四次,通通失败,然后,他就放弃了。

要成就大业,尔朱荣还欠缺一个最重要的素质——流氓气。

中国历史上,所有能够登峰造极的人都是超一流的流氓,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鬼神,也无所谓良心的谴责。最典型的就是刘邦,楚汉之争里,他可以对着把父亲摆上高台要将其下锅的项羽大喊“幸分我一杯羹”,也可以在追兵压迫之时,一次又一次把儿女踢下马车,他有那种什么都豁得出去的觉悟。在刘邦这样的人眼里,何为天命?老子的意志就是天命!

很可惜,尔朱荣没有这样的霸气,他终究是个虔诚的宗教徒,他的灵魂早早被套上了无谓的枷锁,所以,他的失败是注定的。

但是,杀了这么多人,洛阳四周,对于尔朱荣而言,早就是危机四伏,怨气盈野,所以,即便尔朱荣暂时不想称帝,他也必须找个对自己有利的都城,以便更好的控制傀儡元子攸,当时很多人的想法——迁都晋阳(今山西太原)。

尔朱荣什么态度呢?一如既往,没有态度。

在犹豫之中,尔朱荣还是护送元子攸回到了洛阳。洛阳的局面当然很糟糕,亲贵们都死了,亲贵们的七八姑八大姨生怕遭受牵连,也都闪了,就连那些无关的平民百姓,都怕尔朱荣精神病发作,再来次屠城,所以拖儿带女的撤了,以此,当时的洛阳,已从繁华都市,变成夜闻鬼哭的空城——留下的人不足一成。

情况至此,迁都不?尔朱荣想迁,元子攸也不敢违拗,但是,此时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元谌表示反对。于是,双方大吵一架,愤怒的尔朱荣暴跳如雷,甚至一度想要把元谌给剁了,围观群众纷纷表示压力很大,只有尔朱世隆还出来打打圆场,反倒是处于漩涡中心的元谌,面不改色心不跳,毫无畏惧。

这场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胜负已分。若干天后,当尔朱荣和元子攸登高眺望,俯瞰皇宫时,他发出了如下感慨:“我是个蠢材啊,前两天居然还想迁都,如今看到皇宫如此壮丽,觉得还是元谌说得有道理。”

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尔朱荣这是被元谌给治住了,而他跟元子攸的那席话,也不过是就坡下驴,找个台阶罢了。于是,迁都之议终止。

尔朱荣和元子攸,就这样待在了洛阳。

某一天,尔朱荣到明光殿觐见元子攸,又一次为“河阴之变”道歉(我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表示自己绝无贰心(鬼才信),而元子攸呢,也很熟练的再度表示宽容,还没等尔朱荣磕头,他将其搀起,然后自顾自的率先发了誓,说对尔朱荣的忠心绝对没有猜疑。

尔朱荣当然很高兴,感动的泪流满面,于是便要求喝酒,一喝就喝了个烂醉如泥。就在此时,觉得机不可失的元子攸,便想趁势干掉尔朱荣(前一秒钟,他还赌咒发誓,说绝不猜疑尔朱荣呢),但是,左右侍从苦苦劝阻,元子攸才按捺下来,将尔朱荣连人带床抬到了中常侍省。

比之尔朱荣,元子攸更像个“政治家”,但是,这位“政治家”太弱了,弱到手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那帮劝阻他的侍从们,又岂是在为他考虑?无非是怕东窗事发之后,尔朱荣的部下们大发飙,要把他们一个个剁成肉泥罢了。当元子攸下令把尔朱荣抬出去的时候,一定心里在滴血吧。

半夜,尔朱荣就醒了。他发现自己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肃杀,尔朱荣醒了,彻底醒了,他终于明白,在前几个小时,他遭遇了怎样的危机,他如今能够醒来,又是如何的走运。从此之后,尔朱荣便不敢单独进宫,也不敢在宫里留宿了。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一个月不到,尔朱荣也明白洛阳非久留之地,于是,五月五日,他离开了洛阳,返回了晋阳,走之前,他在洛阳城所有重要岗位都安插了自己的亲信,他决定对元子攸实施遥控了。

遥控当然没那么容易,“政治家”元子攸,可不是任人揉搓的主,此公对政治有着十二分的热情,极端喜爱处理政事,从早到晚,毫不懈怠,甚至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案,也时常拿出来查一查,勤快的一塌糊涂。

这就不免犯了尔朱荣的忌讳。天底下所有的权臣,都希望皇帝跟刘阿斗一样,“此间乐,不思蜀也”,啥都甭管,事情都让自己办了。皇帝越勤快,权臣越不爽。果不其然,很快,二人便针尖对麦芒,杠上了。

因为一些人事问题——过程无非是元子攸想要安排A,而尔朱荣不同意,硬要安排B,然后双方谁也不低头,互相打架;二人之间开始有火药味了,甚至,元子攸还公开表示不爽,敲山震虎,说有种柱国把我也撤了算了!尔朱荣闻听此言自是气得跳脚,但也无奈,只能强行按捺。

更无奈的当然是元子攸,因为失败的总是他,甚至,他身边连个知心的都没有,他的老婆都是尔朱荣安排的——尔朱荣他女儿。这位尔朱皇后是只母老虎,生性好妒,脾气又坏,仗着老爹牛逼,也没把皇帝放眼里,动不动耍小性,闹脾气,搞得元子攸头都大了。元子攸无奈之下,便让尔朱世隆去劝告尔朱皇后。

结果尔朱世隆是怎么劝尔朱皇后的呢?还没等尔朱世隆发话,尔朱皇后就大倒苦水,说元子攸不识抬举,皇帝本来是我爹干的,他却这个那个的,就是到今天,我爹依然可以干。这番话可是戳中了尔朱世隆的软肋,他也哀声叹气起来,就怪你爹,他要是当时干了,你叔叔(尔朱世隆是尔朱荣堂弟)我,也早他妈当亲王了,操!这时候,估计尔朱皇后该安慰尔朱世隆去了……

悲催的元子攸,生命中唯一一件乐事,就是六镇起义还正如火如荼。

作为北魏帝国的当家老大,元子攸每每听见叛军胜利的消息,心里都一阵暗爽,而每每听见叛军失败,都不由得替其惋惜。

比如说,当元子攸听说关陇地区已经平定时,就不由得叹气起来,说:“从此之后,天下就要没有盗贼咯。”(大家请自行揣摩那种语气)

一旁的元彧倒是聪明人,听出了弦外之音,附和道:“恐怕陛下的忧虑,就在盗贼敛迹之后,才真正出现吧。”

隔墙有耳!元子攸立即圆了过去:“是啊,战后的建设工作,困难得很啊。”

当然咯,偶尔也有时候,元子攸也会为叛军势大而担忧的,比如说——元颢那次……

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终有结束的那一天,因为,尔朱荣又要进京了。

进京的原因是尔朱皇后怀孕了,要分娩了,尔朱荣想来照顾女儿。

站在元子攸身边的,有城阳王元徽(他老婆是元子攸舅父的女儿),侍中李彧(元子攸的表弟兼姐夫),还有杨侃、元罗,温子升,甚至包括武卫将军奚毅(此人比较莫名,他是尔朱荣亲信,但貌似忠于皇家)。大概这么多。

就在尔朱荣宣布进京之际,洛阳城已经人心惶惶,山雨欲来风满楼,甚至有些胆小的,都已经提前出京避风头了;元子攸本人则是又兴奋又担忧,情绪复杂得很,既怕尔朱荣来(尔朱荣毕竟很强),又怕尔朱荣不来(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早死早超生);只有尔朱荣相当淡定,还写了封信给中央政府官员,表示你们想走想留,悉听尊便。

尔朱帮的其他成员,就不像尔朱荣那么淡定了。尔朱世隆就很担心,还写了张纸条,贴在门板上,内容大概是皇帝准备趁此机会干掉尔朱荣,然后把纸揭下来,送去给尔朱荣。有人问为啥不直接写信给尔朱荣,而要贴在门板上再撕下来?据我估计,可能是尔朱世隆怕尔朱荣不鸟他,故意装出这封信来自宫内密报,是有人通风报信,贴在他家门上的,让尔朱荣不信也得信。

尔朱荣信了没呢?情况比“不信”还严重,因为尔朱荣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当即把这张纸撕了,还朝地上吐口水,嘲笑尔朱世隆太胆小。

尔朱荣他老婆,也劝尔朱荣别进京,当然,尔朱荣不鸟他。

公元530年八月,尔朱荣从并州出发,带着四五千骑兵南下。

此时的政治空气已经极端紧张,朝野内外,包括田间小儿都知道,必须会有一个人倒下了。

九月,尔朱荣抵达洛阳。元子攸想动手,但是,由于尔朱荣死党元天穆还在晋阳,元子攸担心后患无穷,于是未敢轻易发动,只是征召元天穆进京。

尔朱荣继续淡定。有人跟他报信,说元子攸要干掉他,此公居然把这话通报了元子攸,而元子攸则立即展现他的“政治家风范”,说道:“坊间也传言你要干掉我,这种话怎么能信?”

再一次的,尔朱荣泪流满面。此后,尔朱荣进宫,都只带数十个卫士,自己也不带武器。这下轮到元子攸被感动了,元子攸一度想放弃行动,因为他觉得尔朱荣这哥们可能真的是个大老粗,没啥心计……

尔朱荣的手下无法淡定,不断有人来请求尔朱荣登基,他带来的骑兵,更是目中无人到随意凌辱皇帝左右的地步;只有当这些情报传到元子攸的耳朵里时,他才能重新清醒过来,认识到他和尔朱荣之间,已经不可能存在和平,因为,他们之间的争斗,已经不是两个人的争斗,而是两个集团的争斗。

元子攸身边的人,比如元徽,也不断在做元子攸的思想工作。

九月十五日,被元子攸征召的元天穆,来到了京城,此时,奚毅传来了情报,说尔朱荣准备借着狩猎的机会挟持元子攸,强行迁都,元子攸于是决心已定。

九月十八日,元子攸秘密召开御前会议,讨论行动事宜,讨论的重点,已经变成了善后——不是该不该杀尔朱荣,而是该不该杀尔朱世隆。有两派意见,而元子攸的想法是,不杀,他认为,只要立即宣布大赦,尔朱帮就不会反扑。

这一天,杨侃带着十几个人埋伏在明光殿东。而后,尔朱荣和元天穆两个人进了宫,来吃饭,结果,刚吃到一半,二人便起身告辞,杨侃正要动手,二人已经走到了大庭,无奈之下,杨侃只能暗骂倒霉,停止行动。

九月二十一日,尔朱荣去陈留王元宽(尔朱荣的小女儿嫁给了他)处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而后便声称有病,一连数天不上朝。此时,元子攸要动手的风声已经开始走漏,消息也传到了尔朱荣耳朵里,结果大家猜,尔朱荣的反应是什么?他十分鄙夷的说,元子攸是个胆小鬼,有什么好紧张的?

尔朱荣不紧张,元子攸紧张,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此时元徽给元子攸出了个主意,假称皇后要分娩,让尔朱荣进宫,然后借势除掉。元子攸担心有变,问道,皇后只有九个多月身孕,没到妊娠期,行吗?元徽回答,妇女早产的多了,他不会怀疑的。

九月二十五日,元子攸在明光殿东厢设下伏兵,然后去通报尔朱荣皇子降生。于是,元徽骑着马飞奔而去,去了之后,便摘下尔朱荣的帽子,盘旋舞蹈,不久后,皇宫内臣相继来到,连连催促;彼时尔朱荣正跟元天穆喝酒,看到如此情形,便也不再起疑,于是便和元天穆结伙进宫。

此时,元子攸正端坐在殿,听说尔朱荣入宫,紧张得脸色大变,还是温子升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但也难以控制,只能连连索酒来喝,并命令温子升起草大赦的诏书。温子升写完后,便带着诏书出宫,正在半道上,遇到了尔朱荣。

尔朱荣一脸狐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温子升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不改色,回答道:“圣旨。”

尔朱荣想了一下:“哦,那你走吧。”

今天是皇子降生,皇帝理应要起草诏书,昭告天下,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尔朱荣和元天穆进了殿。元子攸坐在东厢,面朝西方,尔朱荣和元天穆坐在御座右边,面向西南方。此时,元徽进了殿,刚刚行礼,伏兵一拥而上。

直到此时,尔朱荣才知道,坊间传言都是真的,他上当了,为今之计,死也拉个垫背的。尔朱荣毕竟久历战阵,平时又喜好狩猎,此时竟是临危不惧,一跳而起,径直冲向了元子攸。元子攸早有防备,迅速抽出了藏在膝盖下面的一把刀,而后全力朝尔朱荣劈下,尔朱荣猝不及防,应声倒地。

宫内一片大乱,而后,迅速恢复了平静,尔朱荣和元天穆倒在了地上,断了气,尔朱荣带到宫里的三十个卫士,也被伏兵一网打尽——胜负已分!

这是个奇妙的结局,尔朱荣本来有一百种办法获得胜利,但是,偏偏,他选择了一百零一种——他天真的认为,他和元子攸之间,还会有和平。

然而,政治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在最高权力的争夺上,只有你死我亡,没有中间路线!

白日梦

元子攸和尔朱荣两个人的胜负,已然分晓,但是,元子攸集团和尔朱荣集团的胜负,却还在未定之天。

得知消息后,尔朱荣的亲信立即赶往尔朱荣家。田怡表示要趁着宫门尚未警戒,立即进宫,诛杀元子攸。贺拔胜表示反对,说皇帝既然敢发动行动,必然有所准备,为今之计,不如先撤出洛阳,而后从长计较。田怡表示赞成。

当然,田怡很快就会发现,他被贺拔胜卖了,当尔朱世隆带着尔朱家族撤退时,原本信誓旦旦的贺拔胜,居然留在了洛阳……

跟着尔朱家族一块出逃的,还有个叫司马子如的。尔朱世隆当时准备带着人马回到北方,而后调集主力,前来决战,但是,司马子如表示反对,他认为,现在就撤,只能向对方展现我们的软弱,不妨一边撤退,一边调拨部分兵力据守黄河大桥,反攻洛阳,即便失败,也会向对手展现出我们的强硬。

尔朱世隆同意此说,九月二十六日,尔朱兵团攻击黄河大桥,并诛杀了叛将奚毅,入据北中城,威逼洛阳。

十月一日,尔朱世隆派遣尔朱拂律率匈奴军一千,穿戴丧服,抵达洛阳外郭城下,索要尔朱荣的尸体。

洛阳城内大为恐慌,元子攸亲登大夏门眺望,并传令大臣牛法向前解释。

牛法解释道:“太原王(指尔朱荣)效忠帝国不能有始有终,阴谋叛变,所以被明正典刑,但一人做事一人当,罪及一人,余者不问,你们若是愿意投降,官职爵位,皇上保证如以前一般。”

尔朱拂律回答:“我们追随太原王进京朝见,不意蒙此天下奇冤,我们不忍空手而回,愿带太原王的尸体而回,死而无恨。”说到动情处,尔朱拂律声泪俱下,悲怆难已,而手下的军士更是放声大哭,声震京城。

看到此情此景,连元子攸也有些感动,于是,他派朱瑞携带免死劵,出城去见尔朱世隆,要求尔朱世隆投降。

尔朱世隆对朱瑞说道:“太原王建立如此奇勋,对帝国忠心耿耿,尚且蒙此不白之冤,这免死劵上免死二字,又能如何让人相信?我们此行但为太原王讨个公道,报仇雪恨,绝无半途毁弃、投降奸党之理。”

朱瑞返回后,元子攸知道尔朱世隆绝难说服,无奈之下,下令招募死士,保卫洛阳,瞬息之间,便募得一万之众(洛阳百姓对尔朱家族恨之入骨)。

于是便跟尔朱拂律交战,结果是——失败。虽然是一万对一千,人数多出十倍,但是,尔朱拂律的部队毕竟久经战阵,非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可比。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真正的危险,并不在于没能战败尔朱拂律,甚至还不在于未能和尔朱世隆达成和解,而在于,尔朱拂律手下那声震京城的哭嚎。

这意味着,尔朱荣在他的集团内部,有着令元子攸难以想象的威信。

在元子攸和他手下智囊的预想中,干掉尔朱荣和元天穆,然后大赦天下,给一大棒,再来一甜枣,尔朱集团自会闻风而散,局面自会立即平定……

事实证明,元子攸在做梦,而且是白日梦。

十月六日,面对尔朱军团的压迫,元子攸召开御前会议,讨论平乱事宜。会议上,那些此前撺掇着元子攸尽快动手的大佬们沉默了,没有沉默的,也是支支吾吾,拿不出个主意。只有一个叫李苗的愤然而起,说国事危难至此,正是忠臣烈士尽节之时,我虽然不是武士,但也请给我一支军队,去摧毁黄河大桥。

有人愿意送死,大佬们很高兴,元徽和高道穆都表示赞成,元子攸也无异议。

十月十三日,李苗带领敢死队,从马渚上游,夜晚乘船东下,距离黄河大桥数华里处,放下火船。于是,火船借助风势,飞快的冲向了大桥,转眼之间,大桥已被火船撞到,瞬时一片火海,焰光冲天。

尔朱军团猝不及防,留驻南岸的士兵见势不妙,便拼命向北岸飞奔,但是,为时晚矣,不久之后,大桥被烧断,而没来得逃离的士卒,则去见了河神。

李苗身边有一百余人,停留在小岛旁,看到任务完成后,便等待南岸政府的接应。李苗等了很久,他什么都没有等来,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知道,他被放弃了,而后,尔朱世隆发动了反扑,李苗手下一百余人全部战死,李苗投河殉国。

这是个更危险的信号。黄河大桥被烧断了,尔朱军团损失惨重,政府军的损失也并不多,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消息,但是,元子攸悲哀的发现,当日怂恿他杀人的那些,如今都成了缩头乌龟。面对少有的忠臣李苗,无奈的元子攸除了让他享受哀荣之外,竟也不能有别的表示。

元子攸低估了尔朱荣对他部下的控制力,高估自己对部下的号召力,所以,尽管后续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是,结果已然分明。

真实的情况是,尔朱集团群情激愤,而元子攸集团,则万马齐喑:

在李苗烧断黄河大桥后,尔朱世隆当天北返。十四日,尔朱世隆攻打建州,对手顽强抵抗,为泄愤懑,屠城——唯一没死的,是刺史陆希质,他逃走了……

不久后,尔朱世隆抵达了长子(当年元颢北伐,元子攸出京避难,在这里碰到了南下勤王的尔朱荣),他在这里碰到了他的侄子——尔朱兆。

尔朱兆是汾州刺史,闻知尔朱荣的死讯后,便率军北上,攻取了晋阳。

在尔朱荣生前,尔朱兆是尔朱家族默认的第二代接班人。

十月三十日,晋阳,尔朱集团推举元晖为帝,正式宣布跟元子攸决裂。

新政府命令徐州刺史尔朱仲远(尔朱荣侄子)率军南下,威胁洛阳。

不久后,正在跟万俟丑奴残部交战的贺拔岳放弃了追击叛军宿勤明达,回师泾州,等待尔朱天光(尔朱荣的侄子)。而后,尔朱天光和侯莫陈悦东下陇山,跟贺拔岳回合,准备合军一处,直扑洛阳。

当然,元子攸对他们毫无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派出朱瑞,前去安抚。效果如何呢?跟上次尔朱世隆相比,效果似乎还不错,尔朱天光似乎很给面子。这段时间,尔朱天光也不断在给元子攸上书,表示自己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贰心,唯一的要求,就是亲自朝见皇上,诉说尔朱家族的冤屈。

看不懂是吗?更看不懂的是,尔朱天光一边在表示忠诚,另一边居然也授意部属不断上书给元子攸,内容是——尔朱天光有阴谋,请陛下防备万全。

如果还是看不懂,那就我来解释一下吧。

尔朱天光自己的上书,是暗示自己很快就会进京;尔朱天光授意部属的上书,则是暗示他要进京大开杀戒;综合在一起,他在给元子攸传递一个信息——狼来了。当人听见“狼来了”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呢?没错——逃。

这就是尔朱天光的算盘,他是在恫吓元子攸,他想把元子攸逼出根据地洛阳。这个主意是尔朱天光跟贺拔岳商量后想出来的,看上去似乎挺巧妙。

尔朱家族是不会向元子攸屈服的,如果有,那也是假的。

平州刺史侯渊出城狩猎,结果被范阳郡的卢文伟算计,被关在了城外。侯渊率军驻扎城南,宣布尔朱荣死讯,举行祭奠大典,并立即准备南下,抵达中山(今河北定州市)。在这里,侯渊击退了政府军魏兰根的阻截。

尔朱集团在全国的力量正在迅速结集起来,这是让元子攸始料未及的,事已至此,他已经有些穷途末路了,他能指望的,就是当初劝他杀人的能帮他一把。

在那些嚷嚷着要干掉尔朱荣的人里头,元徽是最积极的一位,同时,元徽同志也是最乐观的,他对局面的设想,甚至比元子攸本人还美妙。然而,到了现在,元徽傻眼了,更悲剧的是,元子攸目前寄予厚望的,就是这位傻了眼的元徽。

元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么说吧,当年胡太后执政的时候,他是郑俨的摇尾系统中的一员——郑俨造的孽,他也有份,所谓助纣为虐。所以,元徽的第一个特点,根子上讲,他是个软骨头。

元徽而今被元子攸授予全权,要他搞定尔朱集团,他是怎么做的呢?

首先,他一筹莫展。

其次,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他不愿意跟其他任何人商量,他唯一商量的人,是元子攸——当然,元子攸更加没辙。

再次,当其他人跟元子攸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元徽要求元子攸一律别听。

这是元徽的第二个特点——生性好嫉,不能容人,尤其不容能人。

前文那位忠诚耿耿的李苗,曾经在没死之前,给元子攸提出过多项建议,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元徽否决;唯一一次被采纳,就是他要去烧黄河大桥……大家知道为何李苗没等来政府的接应吗?其一当然是政府方面怂了;其二是,李苗曾经对人这么评价过元徽:“城阳本自蜂目,而豺声复将露也。”(元徽是城阳王,李苗说他面有反相)

得罪谁,也别得罪元徽。

好吧,大家又知道元徽为什么撺掇元子攸干掉尔朱荣吗?是因为“河阴之变”?是怕元子攸被尔朱荣干掉?这么想就simple了,是因为元徽认为,尔朱荣的存在不利于他专权……

其实仔细看看尔朱荣我们就知道,这个人有可恶的一面,但也有可爱的一面,他是个枭雄,但却谈不上奸雄——自从塑金人失败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干掉元子攸的念头,甚至,他对元子攸,根本也缺乏应有的防备。元子攸其实后来也明白了这一点,他也想过放弃,但是,每次当他要放弃的时候,元徽都会冲到第一线,让他打消念头……当然,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两个字——争宠。

元徽的第三个特点——吝啬。每次颁发赏赐,不仅数量少,品质低,更可气的是,只要他发现某次给的多了点,就会立即追回。结果呢,也不是没花钱,花了不少钱——赏赐的次数比较多,积少成多嘛;但是,拿了钱的会不会感恩戴德呢?朋友们,如果你碰到这种情况,会感恩吗?

这便是元子攸生死付之的元徽,大家认为,元子攸还有机会吗?

局势继续在朝着对元子攸不利的方向发展:

十一月四日,尔朱仲远开始进攻西兖州。

五日,尔朱仲远攻克左城(兖州的首府),生擒刺史王衍。

十一日,元子攸任命贺拔胜为东征都督。

二十日,元子攸给贺拔胜派来了个助手,郑先护。

事实证明,有些助手还不如没有好。这位郑先护根本不信任贺拔胜——当然也不能怪他,因为贺拔胜确实是尔朱荣的部将;在不信任之下,郑先护开始排挤贺拔胜,把他的部众远放在营外。

二十八日,贺拔胜在滑台跟尔朱仲远决战,贺拔胜兵败投降。

东线局势不利,这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北线局势即将崩溃。

十二月一日,尔朱兆进攻丹谷(山西省晋城市东南),都督崔伯凤战死,史杵龙投降,源子恭逃走。这一天,尔朱兆率轻骑加速进击,从黄河大桥西侧,涉水渡过黄河,秘密在南岸登陆。

十二月三日,天气很坏,狂风大作,黄尘漫天,尔朱兆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了宫门外。禁卫军大惊失色,赶忙放箭抵抗,但此时仓卒之间,却连箭都射不出,尽了人事之后,这帮人觉得对得起元子攸了,于是——撤!瞬间一哄而散。

禁卫军根本没想到尔朱兆能渡河,原因是,元子攸一直在灌输的信息是,黄河水位很深,尔朱兆过不来——尽管那天的水位只到马腹。元子攸不只是自我催眠,因为华山王元鸷跟他也是这么说的,当然,很不幸,元鸷是卧底……

元子攸得知情况不妙,逃出了云龙门,然后,他碰见了同样奔驰而出的元徽。元子攸自是认为找到了救星,连连呼喊,让元徽等他一等,结果呢?大难临头各自飞,元徽根本鸟都不鸟他,径直狂奔而去,只留下元子攸在一旁,欲哭无泪,欲骂无语。然后,尔朱兆的骑兵来了,于是,把他用铁链锁到了永宁寺楼上。

十冬腊月,狂风大作,天很冷,刺骨的冷,元子攸也觉得冷,他请求尔朱兆能给他条头巾,尔朱兆没睬他。比之尔朱荣,尔朱兆横得多,他当即进宫把元子攸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给杀了(尔朱皇后的儿子),然后把宫女妃嫔捡顺眼的,都奸淫了一遍,再然后,让士卒在洛阳城四处抢劫。

然后说一下元徽吧。一路狂奔出去的元徽,逃到了山南,他打算去投奔一个人,名叫寇祖仁。寇祖仁一家,出过三个刺史,无一例外,都是元徽提拔,关系是一个字——铁,至少,元徽认为是铁的。

元徽带去了一百斤黄金,五十匹马,显然,他认为只要安下身来,逃过这劫,下半辈子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很遗憾,元徽想错了,他既安不下身,也逃不过这劫,原因很简单,他跟寇祖仁的关系,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认为“铁”。

且说寇祖仁看见元徽带着重金投奔,顿时喜上眉梢——当然,不是因为恩公来投而欢喜,而是因为“财神爷”来了。寇祖仁热烈“欢迎”了元徽,然后,他乐滋滋的对子弟说:“听说尔朱兆悬赏一百斤黄金捉拿城阳王,拿获的封千户侯,看来,我们要发笔大财咯。”

怎么发财呢?寇祖仁设下连环计。他先去恐吓元徽,说马上官兵要来搜查,你赶紧躲吧。元徽自是不明究竟,还千恩万谢,认为寇祖仁好人呢,于是就撤了,撤到半路,遇到了一伙强人,然后就死了。元徽在死之前可能都还认为寇祖仁是好人,但是,他一定想不到,那伙强人,正是寇祖仁的家丁……

寇祖仁屁颠屁颠的拿着元徽的脑袋去讨赏,结果呢?什么赏赐都没有,尔朱兆这哥们,你别想轻易摸透他。当然,什么赏赐也没有,那也不要紧,反正一百斤黄金到手,已经发了笔小洋财了。

事情完了吗?才刚开始。这天,尔朱兆晚上做了个梦,他梦见元徽跟他说,我有黄金两百斤、马一百匹,在寇祖仁家,你赶紧去拿吧。

尔朱兆并没有因为梦到了鬼而害怕,而是非常高兴——有财可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兴奋的尔朱兆立即去了寇祖仁家,当即将其捆了,然后要他交出黄金和马匹。寇祖仁一听,当时就觉得有人告了密,事已至此,好汉不吃眼前亏,花钱消灾吧,当即承认有黄金一百斤、马五十匹。

一百斤?五十匹?干你娘!少他妈一半?尔朱兆不信,偏要寇祖仁全部交出来,寇祖仁被逼的实在没办法,把自家的三十斤黄金和三十匹马也拿了出来。结果呢?尔朱兆还是不信,还是认为有所隐瞒,盛怒之下,便把寇祖仁吊了起来,脑袋挂在树上,脚上绑大石——被吊死了?死是死了,但不是吊死,而被尔朱荣用皮鞭活活抽死用木棍活活打死的。

得罪谁,别得罪元徽,哪怕是死了的元徽。

《三国演义》电视剧里,司马懿感慨,活诸葛可怕,死诸葛更可怕;这里我也感慨一下,活元徽可怕,死元徽更可怕!

元子攸的最终下场如何呢?由于尔朱家的根据地秀容遭到了变民首领纥豆陵步蕃攻击——元子攸下的令,于是,尔朱兆必须马上离开洛阳,北上平叛,当然,元子攸也坐在囚车里,跟着尔朱兆一块北上了。

十二月十三日,元子攸被押到了晋阳。

此时,晋州刺史高欢给尔朱兆写了封信,分析利弊,说绝对不要干掉元子攸,会惹来恶名,尔朱兆大怒,拒绝接受高欢的建议。

有人高呼,高欢真乃忠臣也!且慢,继尔朱荣这个枭雄后,下一个要登上历史舞台的,正是这位高欢,而他,不是枭雄,而是奸雄。

请大家记住,世界上没有忠诚的奸雄。那高欢在考虑什么呢?

奸雄的老祖宗曹操,对待汉朝皇帝跟枭雄董卓有截然不同的态度——董卓干掉了他见到的第一个皇帝,拥立了皇帝旁边的小弟弟,陈留王刘协,即后世的汉献帝;而曹操,自始至终,没有动过废掉汉献帝的念头,哪怕这位汉献帝根本也不听话,搞过多次衣带诏。为什么呢?因为汉献帝还有价值。曹操的策略,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既然是挟天子,那就不能在诸侯未灭之前,杀天子。

高欢的考虑,可能跟曹操一模一样,元子攸,跟汉献帝一样,奇货可居也!

但是,很可惜,元子攸在尔朱兆手里,二十三日,他被尔朱兆绞死了。

元子攸死了,因为他太天真,请记住,政治,永远都是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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