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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强南弱

历史大观园 历史趣闻 2020-06-03 13:36:26 0

杨坚身上,背负着中国数百年来的政治使命——统一全国。

而责任会落到杨坚身上,是因为,他拥有诸多先辈所不具备的优势,此时的他,面对的全国局面,已经是非常明确的“北强南弱”。

之所以如此,我们用两个字就概括了——侯景。

多活了二十年

公元581年三月八日,刚刚篡位成功、建立隋朝的杨坚,发布了一项人事命令——任命贺若弼为吴州总管(总部设广陵,今江苏扬州市),韩擒虎为庐州总管(总部设合肥,今安徽合肥市)。

这个人事命令的意图非常明确,两个字——灭陈!

不得不说,杨坚是个超级幸运儿,当他接手北周这个大帝国时,南北朝已经彻底进入了尾声,大分裂的时代即将结束,大一统的时机已经成熟。

杨坚的幸运,其实三个字就可以概括——宇文邕。由于宇文邕灭亡了北齐,统一了北方,彼时南北朝的局势已经从三足鼎立变成了南北对峙;而且,此时的南北对峙,早不是早年的南北对峙——最初的南北均势,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边倒的北强南弱。最能体现这一点的,莫过于南陈的疆域——在南朝四朝中(刘宋、南齐、南梁、南陈),南陈的疆域最为狭窄。

当然,这也不能怪南陈的开国皇帝陈霸先,这位老兄倒确实是一代英豪,但无奈,他接手的是前辈留下的一个烂摊子,能够勉强维持局面就已不易,又哪能谈及其他呢?陈霸先的不幸,同样也可以用三个字概括——梁武帝(萧衍)。

萧衍是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之一(活到86岁),但是,他的悲哀也正在于他的长寿,如果他能早死20年,现在我们评价萧衍,就只能是四个字——一代英主。很可惜,他晚死了20年,正是因为这20年,让他的历史评价一再降格,以至于我们现在谈起萧衍,都必须长吸一口气,然后考虑如何划分他的功过。

当然,或许我们也可以换个角度,老天让萧衍多活20年,其实何尝不是给他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呢?一代英主时期的萧衍,其历史功绩,主要体现在他的文治——他为人俭素,不吃肉,只食素,自己随身的衣物也是缝缝补补,时有“一冠三年、一被二年”的说法;他笃信佛法,从中年时代开始就力主禁欲,生命中的后四十年,就不近女色;他是个大学问家,在他的倡导下,南梁文化发展成绩斐然;他革新吏治,创造了在当时极具特色的选拔机制(规定小县令政绩出色,可以当大县令,大县令政绩出色,可以当郡守),使南朝官场为之一新……

但是,有了这最后20年,萧衍却能够在“武功”上也做出些成绩,原因无他——六镇兵乱后,北朝乱成了一锅粥,给了南朝可趁之机。

然而,很可惜,年迈的萧衍,彼时已经再没有南征北战的豪情了,在北朝一片大乱之际,他居然只出手了一次,而大部分时候,他居然都处于旁观状态。

萧衍唯一出手的一次,便是陈庆之那次传奇的北伐。当然,这唯一的一次,我们也能看出萧衍对战事的敷衍,因为,他居然只派出了七千人,要不是主帅是陈庆之,历史上岂能留下南梁北伐的印记?

纵然如此,萧衍也还有机会。陈庆之用七千人,打出了七万乃至七十万才能打出的成绩,南梁军一路长驱直进,最后居然占领了洛阳,非但是占领了洛阳,甚至还站稳了脚跟……如果萧衍足够聪明,他本有机会收下陈庆之给他送上的大礼,但是,他却硬是让到嘴的肥肉从嘴边飞走了——他居然听信了元颢的鬼话,让一支增援部队,活生生的停在了边境线上,然后让他的大将陈庆之孤立无援,最后还得剃光了头发,才勉强捡回一命……

这最后的20年,萧衍非但没有把握住老天给他建立武功的机会,甚至,他原本可以名垂青史的文治,也因此大为缩水。

萧衍的最后20年,我们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一是骄傲,二是仁慈。

所谓骄傲,是萧衍躺在了他的功劳簿上,居功自傲,刚愎自用,乃至于丧失了一个治国者所应有的理智。

公元564年,萧衍身边的大红人贺琛,给当年已经耄耋之年的梁武帝上了封奏疏,言辞委婉的,指出了国家面临的四大危机——一是户口减少,贺琛认为是地方官办事不力;二是吏治腐败,无官不贪,贺琛认为是“风俗侈靡”造成的;三是官场风气不正,很多官员常借着些小事排挤对手;四是国库空虚,到了“日不暇给”的地步,贺琛认为,这是因为铺张浪费。

贺琛说的这四点,应当说还是相当公允的,切中肯絮,但是,萧衍拿到这封奏疏后的反应是什么?两个字——大怒,然后,亲自起草诏书,痛骂贺琛,予以强硬回击——一、你说地方官办事不力,可以,你具体指出谁谁谁有问题;二、你说要力行俭素,教化天下,说得对,但是老子还不够俭素吗?老子30多年没碰过女人了,住所就一张床,不喝酒,不好音乐,每天三更就起,经常忙到一天吃一顿饭,以前腰围超过十围,现在两尺不到,老子他妈是为了啥?你说啊!三、你说百官无不奏事,只是说些鸡毛蒜皮小事,夸大政绩,想要升官,好,你现在不许百官奏事,岂不因噎废食?没听说过“专听生奸,独断成乱”这句话吗?

眼见老大恼羞成怒,贺琛自然不敢废话,只能乖乖闭嘴了。

至于仁慈,似乎是项美德,但是作为国家统治者,仁慈过了头,麻烦就来了:

萧衍对百官很仁慈,几乎不杀人,于是造成了百官“缘饰奸谄,深害时政”;

萧衍对亲戚子侄很仁慈,于是造成了萧姓宗室成了烂货集中营;

因为仁慈,萧衍笃信佛教,造成了南梁佛寺无止境的滥建,造成极大的浪费,甚至他还四次出家当和尚,最后三次,百官为了赎回他来,花了四亿钱,羊毛出在羊身上,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如果说以上三条还不足以致命,那最后一点就很致命了——萧衍对于流亡的政治人物,同样“仁慈”得很。

萧衍的最终悲剧,就是因为最后一条,他接纳了一个不该接纳的人——侯景!

既生瑜,何生亮

侯景也是六镇兵乱中涌现出来的枭雄,原是尔朱荣部将,后来投奔了高欢,跟一般将帅不同,他有些残疾,右腿稍短,走路有些跛脚,所以,一般将领擅长的搭弓射箭、骑马杀敌,他都不擅长,但是,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出色的将领,因为,他拥有更重要的素质——脑子好。

侯景其人非常自负,他看不起高欢身边诸如高敖曹、彭乐这样的猛将,认为他们没有政治头脑;他还曾向高欢夸口,说只要给我三万人马,我就能横行天下,活捉萧衍。高欢没有给侯景三万,他给了十万,让侯景全权负责黄河以南的军事事务,对他极为宠信。

高欢重用侯景,这是对的,但也是错的。之所以是对的,是因为侯景很强,他不负所托,干得有声有色,有他经营黄河以南,高欢大可高枕无忧;而之所以是错的,也是因为侯景很强,强到了只有高欢一个人能控制他,高欢的高枕无忧,可能演变成接班人高澄的寝食难安。

很快,高欢病重了,然后,高澄焦虑了。有次高欢找来了高澄,问他是不是担心侯景?高澄说是。于是高欢历数朝内重将,最后指出,能够对付侯景的,只有慕容绍宗,所以,他生前刻意压制慕容绍宗,留给高澄自己来提拔。

高欢帮高澄找到了对付侯景的人选,但是,很可惜,他没有帮高澄找到阻止侯景叛变的方法。在高欢生病期间,为了永绝后患,高澄曾送了封给侯景,要他进京朝见,当然,此举失败了,因为侯景太聪明了,他很快就察觉了高澄的意图,当他听说高欢重病时,便开始秘密筹划,意欲叛乱了。

公元547年正月初八,高欢病逝,高澄秘不发丧,朝内仅有陈元康知道死讯。然而,即便如此,侯景还是有所警觉,在高欢去世后五天,正月十三,侯景在河南宣布叛变,投降西魏;当然,狡兔三窟,侯景也没有在西魏一根绳上吊死,二月十三日,当时已经接受了西魏任命(元宝炬任命他为太傅,兼河南道行台)的侯景派人送了封信给萧衍,也提出要投降南梁。

萧衍于是召集大臣讨论,大臣们的意见相当一致——不可。然而,萧衍却有不同看法,认为这是向北部扩张、一统天下的绝好机会。

为什么萧衍有如此另类的看法呢?原来,前段时间萧衍做了个梦,梦见中原的各级地方首脑,都献出了土地投降,南梁中央一片欢腾……

二月十五日,萧衍发布命令,封侯景为河南王,任其为大将军、都督河南北诸军事,大行台。三月七日,萧衍令羊鸦仁、桓和、湛海珍等率军七万,向东魏悬瓠(东魏豫州,今河南省汝南县)进发,运送粮草,接济侯景。

很可惜,萧衍的行动还是不够迅速,至少不如东魏的反击来的迅速。还没等羊鸦仁大军赶到,东魏便由武卫将军元柱率大军数万拍马赶到,奇袭侯景,侯景虽大破东魏军,但无奈援军未到,不敢妄动,只能退守颍川。

于是,东魏军在颍川将侯景团团包围,侯景派人向西魏求援,并以东荆州、东兖州、荆州、颍川四个城市作为交换。宇文泰于是派李弼和赵贵率一万人协防颍川,并任命侯景为大将军兼尚书令。

当然,为了消除萧衍的疑心,侯景还是写了封信给萧衍,表示自己向西魏求援,完全是迫不得已,是壮士断腕,四城虽割让给西魏,但其余地方一定全都献给陛下……萧衍回信,没问题的,我信你,不用解释。

萧衍可以完全相信侯景,但是,西魏不可以。

西魏大军赶到后,东魏解了围,然后侯景邀请李弼和赵贵来喝酒,准备借着他们赴宴的机会,一举将他们拿下。赵贵当然知道侯景搞什么鬼,准备将计就计,同样邀请侯景赴宴,然后……被李弼阻止了。

李弼之所以阻止赵贵,心思自是大大的坏,他认为,就算干掉了侯景,西魏也很难接收黄河以南的土地,反而便宜了东魏,岂不是很不上算?

当然,李弼一定想不到,留下侯景,祸坏的并不是东魏,反倒是南梁……

其后,侯景再次向西魏求援。宇文泰先是派韦法保和贺兰愿德东进增援,然后,在听了手下王悦的劝说后,又下令让侯景进京。

侯景当然不会进京,所以,他决心跟西魏一拍两散,全面投入南梁的怀抱。在一拍两散之前,侯景曾想干掉韦法保,吞并其部,当然,韦法保非常谨慎,对侯景做了严密的防备,侯景无法下手;无奈之下,侯景只能两手空空的跟西魏分手了,他写了封信给宇文泰,表示,我连跟高澄并肩而立都感到羞耻,又怎么会愿意跟老弟你并肩而坐呢?

宇文泰也不含糊,当即撤出了所有援军,只有一个叫任约的西魏将领带了一千人,投降了侯景,算是侯景跟西魏打交道的唯一收获。

西魏跟侯景划清了界限,那边的南梁,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跟侯景卿卿我我了。七月二十五,羊鸦仁大军进抵悬瓠。而到了八月一日,萧衍居然做出了派遣大军,大举讨伐东魏的决定……

萧衍派出的将领,初步决定是萧会理和萧渊明。最初,萧衍准备派萧范去,结果宠臣朱异反对,后来决定派萧会理去,之所以再搭个萧渊明,是因为此公主动请缨多次,不让他去一趟,似乎对不起人家那份热忱。

当然了,萧会理这哥们是个十足的胆小鬼,据说平时做的轻便小轿,都要在外面钉木板蒙牛皮,生怕被人射死……幸运的是,后来萧衍又改了人事命令,将萧会理罢免了,只派了萧渊明——原因?当然不是萧会理无能,而是因为这家伙仗着是皇孙,目中无人,萧渊明在朱异那里打小报告,萧衍于是将其调回……

那么,这位萧渊明又是何等角色呢?一会咱就明白了。

该年九月九日,萧渊明抵达了寒山(今江苏省徐州市东南九公里)。然后,萧渊明下令在泗水筑坝,遏制水流(这是萧衍给出的主意,目的是让泗水倒灌进彭城,然后不攻而破)。羊侃同志负责筑坝,效率很高,二十天完成。

然后羊侃找到了萧渊明,老大,水势很高了,咱准备攻城?萧渊明迟疑了一下,等等吧。手下将领们弄不懂了,那老大,咱下一步怎么办?萧渊明高深莫测的回了一句——随机应变。

手下人无语了——老大这么说,到底是牛逼呢,还是装逼呢?

这一应变,应变了一个多月,萧渊明在寒山一动不动;反倒是东魏方面做出了应对——十月底,慕容绍宗带着十万人马杀到了彭城附近。

然后,羊侃又找到了萧渊明,老大,东魏军远来疲敝,咱干他一票?萧渊明的反应是——没反应;好吧,压根没理羊侃。

这下羊侃明白了,老大这不是牛逼,而是装逼,跟着他,非陪葬不可,他可没这嗜好——于是,羊侃率军离开大营,进驻灞上。

十一月十三日,慕容绍宗终于杀到了彭城脚下,然后,他带领一万人立即发动攻击。首先倒霉的人叫做郭凤,他的军营被猛烈攻击,东魏军万箭齐发,他的军营瞬时被射成了刺猬;此时,将领们坐不住了,纷纷前去求见萧渊明,老大,得“应变”了呀!此时,萧渊明同志躺在床上,勉强睁开了双眼,拼命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啊……你们几个去增援郭凤吧,老大我先躺会,去吧!

萧渊明同志此时正醉了酒,脑袋晕乎着呢,床都下不来,还有啥主意?

好歹萧渊明算是发布了出征后的第一道命令,结果手下情况如何呢?一帮人一看东魏军如此骁勇,心里纷纷打起了鼓——老大说是要增援,又没说让谁去增援,我看,增援这活不是那么好干的,还是让别人去吧……

于是,命令下了半天,没人动唤。好歹南梁军中还是有胆大的,北兖州刺史胡贵孙看不下去了,找到了谯州刺史赵伯超——咱是出来打仗的,像现在这个都不出击,算怎么个搞法?赵伯超一言不发。胡贵孙一看是这情况,妈的,老子一个人去——于是独自带兵出击,斩东魏军两百。

赵伯超手里有数千人,看到此情此景,就对手下说了,敌人很强啊,咱要出击,肯定打不过啊,不如这样,咱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手下纷纷表示——老大此言有理,说撤咱就撤!于是就开溜了。

赵伯超逃走了没呢?没有。怪谁呢?胡贵孙……

在南梁军出征前,侯景曾一再警告,说要追击东魏军,千万不能超过二里。正巧,慕容绍宗在战前生怕南梁军凶悍难当,自己部队干不过,所以也交待部下,说打算让大伙先撤,引诱那帮小子深入,然后咱杀个回马枪,弄死他们。结果,胡贵孙同志勇猛是勇猛了,勇猛过了头,不听侯景言,偏要往前追;而东魏士卒一看早在慕容绍宗预料内,退了一会后,又争前恐后的反扑。

这下子了不得,南梁军瞬时崩溃,还没酒醒的萧渊明,奋勇迎敌的胡贵孙,乃至准备先走一步的赵伯超,都成了东魏的俘虏……

反倒是最早遭遇攻击的郭凤倒是捡了条命,退往潼州(他是潼州刺史)。慕容绍宗穷追不舍,很快把潼州团团围住,郭凤一看不免,遂弃城而逃……

萧渊明被逮捕了,但是,高澄没有杀他,反而对他客客气气,好酒好肉招待着,至于说高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便知了。

慕容绍宗击溃了南梁军队后,迅速把目标对准了侯景。

慕容绍宗是侯景的苦主,侯景对北齐的将领,几乎个个瞧不上,对能征惯战的高岳,也只是表示“军队精锐,头目非凡”,惟独听说慕容绍宗来讨伐他,当时乱了方寸,大呼:“莫非高欢还活着!谁教那鲜卑小子(指高澄)这么干的?”

眼下慕容绍宗大军杀到,侯景不敢怠慢,立即带辎重车辆数千俩、战马数千匹、士卒四万人,退到了涡阳。

慕容绍宗坐拥十万人马,旌旗招展,铁甲招摇,擂动战鼓,长驱直进。侯景派人问慕容绍宗:“你们这是要送客(指逼迫侯景离开东魏)?还是要决战?”慕容绍宗毫不迟疑:“决战!”于是慕容绍宗顺风结营,侯景紧闭城门,一直等到风势稍稍遏止,才率军出击。

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指的就是侯景和慕容绍宗,侯景为了对付慕容绍宗,甚至都不敢逆风作战。当然,慕容绍宗同样也对侯景不敢小视,在侯景出击后,他一再要求部众提高警惕,说侯景这小子滑的很,喜欢迂回作战。

慕容绍宗说对了,侯景果然采取了奇袭,但是,即便高明如慕容绍宗,也没想到侯景会滑到这个地步,采用如此战法——当时,侯景令部下改穿半截铠甲,手持短刀,攻入东魏阵地,然后低头向前,猛砍东魏军的双腿和马腿……东魏军即便戒备森严,也不免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慕容绍宗本人甚至从马上跌落,部将刘丰生受伤,显州刺史张遵业被俘。

慕容绍宗和刘丰生狼狈的退回了谯城。等着他们的,是一脸讶异的斛律光和张恃显——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还吃败仗?慕容绍宗见此,无奈的回答道:“侯景这小子果然非同寻常,我也是久于征战了,没碰到那么难缠的,你们要是不信,自己去试试看!”斛律光还真不信邪,不就区区一侯景吗?有这么可怕?当即披上了铠甲,便要出击。慕容绍宗没有阻止他,只是警告他,不要渡过涡水!

斛律光和张恃显还算谦虚,就在涡水北岸构建营垒。斛律光则不甘寂寞,当即轻骑出动,向南岸射箭挑战。此时,侯景露面了,走到涡水岸边,对斛律光道:“你今天来是贪慕战功,我则是为了逃命。我是你爹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射我?你现在不敢渡过涡水,是不是慕容绍宗教你这么做的?”

斛律光无语了,但是,更无语的事还在后面。侯景让他的部将田迁射斛律光的坐骑,结果,一箭射去,直中战马的前胸;斛律光见势不妙,赶紧换了匹马,换马还不够,又躲到了大树之后,田迁又是一箭,又中了马的前胸……

斛律光彻底无语了,惊慌之下,逃回了营垒。侯景借势追击,生擒了张恃显——当然,后来侯景又把张恃显给放了,彻底鄙视了张恃显一顿。

斛律光狼狈不堪的逃回了谯城。慕容绍宗戏谑道:“现在怎么样?还说我!”

东魏大将段韶夹涡水驻营,然后派人在上风口纵火,大火席卷而至。侯景率骑兵跟入涡水,然后上岸,干草被水沾湿,火势于是遭到遏制。

如此这般,慕容绍宗和侯景在涡水一带僵持了几个月。但是,僵持对于侯景而言十分不利,因为,增援他的南梁军队已经溃败,他如今是孤军作战,没有补充,没有增援,很快粮草就用完了,更倒霉的是,第一个响应他的颍川刺史司马世云一看形势不妙,就向慕容绍宗投降了。

公元548年正月初七,知道侯景日子难过的慕容绍宗率骑兵五千,夹击据守涡水的侯景。侯景此时濒临绝境,生怕他的部众没有战意,于是欺骗他们道:“你们的家属都被高澄屠杀了!”侯景的部众战意刚刚被点燃,立马被慕容绍宗一盆冷水泼下,慕容绍宗在阵前远远的呼喊:“你们的家属完好无损,投降吧!”然后,慕容绍宗摘下头盔,披散头发,面向北斗,向神灵起誓。

侯景的部众本就不愿南下,看到慕容绍宗如此表示后,纷纷投降。侯景军团瞬时崩溃,部众拼命北奔,渡过涡水,意图投降东魏,由于人数实在太多,在推挤之下,河内浮尸一片,水为不流。

侯景现在已经无他法可想了——撤吧。于是,侯景的几个亲信将领集结残兵败将,好容易收拢八百人,渡淮河南下,向前遁逃。路上一个小城的人辱骂侯景瘸子,侯景大怒,攻占此城,杀掉骂他的那个人,而后扬长而去。

有人要问了,侯景不怕慕容绍宗追上吗?怕,当然怕,但是他有办法。等慕容绍宗的部队日夜不停的追近后,侯景派人去告诉慕容绍宗:“如果我死了,你还有什么用?(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慕容绍宗闻听有理,于是放了侯景一马。

狐狸骗狐狸

然而,即便逃过了一劫,侯景也不知道何去何从。最后有个叫刘神茂的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去寿阳吧。此公倒是有头有尾,出了主意后,还帮侯景搞定了驻守于此的韦黯。正月二十一,韦黯开城门,侯景入据寿阳。

南梁政府很快得到了侯景战败的消息。仁慈的萧衍没有将侯景调离寿阳,而是就地任命其为南豫州刺史,然而让原先计划出任其职的萧范当了合州刺史。有个叫萧介的,上书反对,萧衍表示体察其忠心,但不用其忠意……

慕容绍宗于是率军收复了东魏所有失地。当然,即便如此,高澄仍然不能满意,侯景一天不死,他就一天睡不着觉——怎么办呢?

高澄认为,最好的办法——釜底抽薪。于是,高澄先是不断写信给萧衍,要求恢复盟好,无奈萧衍一直不听;最后,高澄急中生智,使出了杀手锏——萧渊明不是在手里吗?于是,高澄提出了一个方案——大家作交换,你们交出侯景,我就送出萧渊明,如何?为此,萧渊明还亲自派使者传达此意。

萧衍在看到奏章后,涕泗横流,然后召集大臣开会讨论。大臣们纷纷表示同意,只有一个叫张绾的怀疑高澄的诚意,但是无碍大局了,萧衍此人,对自己的亲人(萧渊明是他侄子),最是没有抵抗力,于是写信回信表示认可。

但是,悲哀的是,狡猾的侯景此时也听到了些风声,于是半路拦截了萧渊明的使者夏侯僧辩,严刑拷问,夏侯僧辩只能承认。虽然萧衍已经出卖了侯景,但此时的侯景还没有要翻脸的意思(主要是实力不济),还代替萧衍回了封信给萧渊明,然后上书给萧衍,言辞恳切的表示——高澄这一套,都是骗局啊!

为了保证奏疏能上达萧衍,侯景还送了萧衍宠臣朱异300两黄金,然后咧?朱异钱是收了,奏疏没有递上去……

二月二十七日,侯景再次上疏萧衍。

然而,侯景失望了,跟前次一样,这次上书没有任何回应。侯景心里凉了一截,为了最后印证萧衍的态度,他伪造了一封从邺城到南梁的信,提出了交换条件——你交侯景,我放萧渊明!当侯景收到复信时,他的心彻底凉了,因为复信实在太简单了,简单的刺眼——萧渊明早上归来,侯景晚上回去。

没什么可说的了,唯一的办法——反!于是,侯景立即开始准备,征召所属郡县的居民入营当兵,并停止征收赋税,民间男童发配给将士当奴,女子当妾。当然,光有这些还不够,侯景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找到了萧正德。

萧正德是萧衍的侄子,其人可以用一个字概括——烂。萧正德的劣迹罄竹难书,所到之处,势必横征暴敛,甚至公开抢劫,带兵打仗,也是弃军而逃,萧衍一再对他教育,一再对他姑息,但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将其罢免。然后咧?萧正德丝毫不检讨自己,反而对萧衍恨之入骨,此次侯景派人找他,萧正德当即表示同意——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侯景叛乱的风声开始渐渐传到了萧衍的耳朵里,从元贞开始,到萧范,再到羊鸦仁,都跟萧衍通报了侯景要造反的情报。无奈萧衍身边有个超级佞臣朱异,而萧衍自己也年老昏聩,这些警告居然通通被置若罔闻……

八月十日,侯景终于叛变,名义是——清君侧(侯景宣称要清的人都是南陈被恨之入骨的贪官,主要有朱异、徐璘、陆验和周时珍这四位,前三位尤为百姓所痛恨,还有个统称,叫做“三蠹”)。

八月十六日,萧衍终于做出了反应,派遣大军讨伐侯景。

当然,即便如此,萧衍对侯景也依然不屑一顾,在侯景首战告捷后,萧衍曾轻蔑的表示:“我折根树枝,就能打死侯景。”

听说萧衍派出大军讨伐,侯景询问部下王伟的意见。王伟表示,一定要快,要放弃淮南,趁着大军还未合围,攻下建康(今南京)!

九月二十五日,侯景秘密离开寿阳,无人察觉。

十月三日,侯景声东击西,直逼谯州。由于刺史萧泰平时祸乱民众,因此侯景杀到时,无人愿意抵抗,侯景遂轻松拿下谯州。

十月十三日,萧衍派王质率三千人马负责长江防务。同日,侯景进攻历阳郡。

二十日,历阳郡太守庄铁投降,并向侯景提出建议,要求直扑建康。于是,在庄铁的向导下,侯景抵达江岸,此时,各地的紧急情报,不断送到建康。

于是,萧衍问羊侃,怎么办?羊侃提出了两个建议——一、派两千人急行军进至采石;二、派萧衍立即攻打寿阳;到时候侯景进退失据,必败无疑。萧衍听了没呢?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朱异表示,侯景不会渡江的……

先是萧渊明,后是萧衍,羊侃郁闷了,他知道此次必败无疑了,但是,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即便必败无疑,他也要待在建康。

非唯如此,萧衍还在二十一日,做出了一个极为奇迹的任命——他任命萧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驻防丹阳郡城(建康城南)。

萧正德没有被幸福击昏,而是相当老练的派出了大船数十艘,对外是声称载运芦草,实际,则是为接应侯景而备。

此时,侯景又得到了另一个利好消息——江防重镇采石居然没人防守!

怎么回事呢?原来此城是由王质防守的,但是,临川郡守陈昕却上书表示采石重镇,恐王质军队薄弱,无法驻守,所以请求增兵。萧衍闻听此言有理,便令陈昕去代替王质。然后问题就来了,王质同志一听萧衍调他回去,就赶紧撒丫子溜了,而彼时的陈晞,则船只还未离开秦淮码头……

当侯景的间谍回来告诉这个好消息时,侯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后来让间谍去江南折取树枝,以资验证。间谍果然折了树枝回来,侯景于是极为振奋,跳将起来,表示我的大事已经成功。

十月二十二日,侯景从横江横渡长江,在采石登陆。此时,侯景只有战马数百匹,士卒八千人。当天晚上,后知后觉的南梁政府宣布戒严。

侯景派兵袭击姑孰,生擒守将萧宁。江子一率江防部队一千人,本打算在下游截击侯景,无奈副将董桃生逃生去也,他只能领着残兵败将溜回建康。

太子萧纲此时在城中征募军士,但人人震恐,无人愿意当兵。

同日,侯景挺进慈湖,次日,侯景抵达板桥。此时的萧衍,居然还接见了侯景派去刺探军情的徐思玉……

此时的建康内外已经乱作一团,幸亏有羊侃坐镇,才稍稍安定了局面。

二十四日,侯景抵达朱雀桥南。此时萧纲令驻守朱雀桥北的庾信拆除朱雀桥,结果驻守宣阳门的萧正德(此时萧衍仍不知道萧正德已经当了卧底)却说,拆了浮桥会让民众惊恐,于是萧纲作罢。结果,当侯景大军骤然而至时,庾信才紧急命令拆除浮桥,刚解开一条船,侯景大军已然杀到,庾信军一看这伙人身穿盔甲,面目狰狞,顿时心惊胆寒,匆忙撤退,躲到了朱雀门之后。

庾信同志此时在干啥呢?答案是——啃甘蔗……只见侯景大军飞矢而至,击中门柱,庾信见此大惊,甘蔗掉到了地上,然后——溜!

于是,在萧正德死党的帮助下,浮桥修复,侯景得以进入朱雀门。

此时萧纲还不知道庾信已经逃走,还领王质带三千人前去增援呢。结果,王质刚碰到侯景军,还未列阵,就仓皇逃窜了……也是,王质这哥们要不是这种货,他也不会在陈昕还未抵达采石时,就提前开溜。

萧正德在张侯桥迎接侯景,然后他的部众将红衣反穿,变成了跟侯景部众一样的青衣,二部合而为一,杀奔宫城。

侯景距离叛乱成功,还剩最后一步,目标——宫城!

陛下有萧纶,我有柳仲礼

十月二十五日,侯景率军包围宫城,高举黑色大旗,绕城一周后,用箭将奏疏射向城中,说此行的目的,在于诛杀奸佞朱异。然后萧衍问萧纲,有没有这事?萧纲说有。萧衍便要杀朱异。萧纲说,侯景说杀就杀,我们很没面子,等我们把侯景干掉了,再把倒霉催的朱异诛杀不迟。萧衍于是作罢。

这天,侯景大军开始攻击宫城。侯景军先用火烧各门,羊侃令在城门上凿洞,将水从洞中灌下救火,由于运水困难,许久才将火浇灭;侯景军又用大斧猛砍东掖门,眼看就要砍开,羊侃又在门上凿孔,用长矛猛刺侯景砍门军士,军士遂退。

这日,侯景虽然没有攻进宫城,但占领了太子宫等多处要地。

二十六日,侯景制造“木驴”(就是遮在头上的大盾牌)攻城,城上投下巨石,木驴被砸碎;侯景遂制造“尖背木驴”(在盾牌脊背上用湿牛皮蒙住),石头无法砸碎,羊侃于是制造“燕尾火炬”,大量投掷,尖背木驴遂被烧成灰烬。侯景又准备制造登城楼,但是羊侃认为新填平的护城河土质疏松,登城楼堆到那边,一定倾倒——不出羊侃所料,登城楼堆到护城河,果然倾倒。

侯景连攻两日,无计可施,只能调整战略,围而不攻。朱异、张绾请求出城迎击,羊侃不同意,但朱异等不接受,结果带着一千人刚出城,还没交战,朱异就溜了,就是苦了一千官兵,为了争夺吊桥,居然淹死了大半……

侯景还曾想用羊侃的儿子羊骛威胁羊侃,羊侃不为所动,等侯景第二次把羊骛抬出来时,羊侃居然拔箭便射,侯景无奈,知道羊侃忠诚,居然放了羊骛。

由于侯景迟迟无法成功,庄铁心生恐惧,也独自开溜了。

十一月一日,萧正德登位称帝,并将女儿嫁给侯景,将财宝赏赐士卒。

侯景于是在宫城门楼之前驻营,并另派三千人攻打东府(宰相府,当时侯景被任命为宰相),一连三日,未能攻下。后来还是因为府内出了卧底,侯景才能在十一月四日进入东府,并随即诛杀抵抗的三千军士。

十一月五日,萧纲请萧衍登墙巡视,萧衍于是前往大司马门,百姓们闻听皇帝仪仗队声响,人心稍稍安定。

六日,江子一因为不堪萧衍指责,于是跟老弟江子四、江子五出城迎敌。因为寡众不敌,兄弟三人遂壮烈殉国。

由于宫城久攻不下,军中已经断粮,一开始纪律良好的侯景军队开始无法约束,最后侯景也只能听之任之,让他们抢夺民间钱粮。

八日,为了尽快结束战斗,侯景驱用城民在宫城东面和西面筑土山;萧纲也不甘示弱,亲自带人也筑土山,并征召敢死队两千,分别增援两座土山。

悲哀的是,由于天降大雨,宫城土山崩塌,侯景军于是派兵攻击,几乎攻入城门,守军苦战,无法阻挡;羊侃遂令人投掷火把,结成火墙,切断侯景军退路,然后又在城中筑第二道墙,侯景军遂无法前进。

侯景久攻不下,军士损失惨重,只能想办法补充兵力,于是通过释放奴隶,将其改为平民的方式,得到了奴隶们的支持。

当时,云旗将军陈昕被侯景俘虏,侯景劝他集结部队,帮助自己,陈昕拒绝,于是,侯景将陈昕囚禁,令范桃棒看守。结果,令侯景万万没想到的是,陈昕居然游说起了看守他的范桃棒,劝他袭杀王伟、宋子仙,并去宫城投降。更令侯景没想到的是,范桃棒居然同意了……

于是,陈昕被秘密吊入了宫城,见到了萧衍。接下来就是争吵,几乎所有人都表示,这是搞定侯景的最好机会,惟独太子萧纲犹豫不定。萧纲犹豫有他的道理,他认为,如今政府对付侯景最好最稳健的方法,是紧守宫城,然后等待勤王军赶来,里外夹击,这是万全之策;而至于范桃棒,谁能知道他投降是真是假?

在犹豫中,范桃棒事泄被杀;在犹豫中,毫不知情的陈昕出宫后也被逮捕,而后,由于其拒不从命,遂被斩首;在犹豫中,从内部攻破侯景的机会彻底失去,现在,所能指望的,就是勤王军了!

(顺便说一下,忠肝义胆的陈昕,是传奇名将陈庆之的儿子。)

勤王军总司令萧纶还算尽忠职守,当他抵达钟离后,听说侯景已从采石南渡长江;萧纶遂立即折回,昼夜不停,加速前进,增援京师。

但是,这位萧纶忠则忠矣,却有个很要命的问题——太衰。

这不,萧纶好容易渡个江,跑到江当心,居然莫名遇到了风暴,船舰颠覆,人员马匹倒是淹死了十之有二。好歹渡过了江,跟其他将领会和,集结起了步骑三万,从京口(今江苏省镇江市西)西上。

此时,赵伯超(此公应该是已被东魏释放了)向萧纶建议,说,如果走大路,势必跟贼军碰上,不如我们偏向西南,直接挺进钟山(建康城东),突袭广莫门,打他个出其不意,如此,宫城之围可解。

好主意吧?好主意。这位赵伯超除了胆子小点,看似脑子还不错。但是,再好的主意,碰上个衰鬼,也得打个折扣——这不,晚上黑灯瞎火的,一帮人居然迷了路,好容易七弯八绕的,才走到正道上,直接多走了二十多里。本来半夜就可以到的,结果因为多绕了路,真到钟山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清晨和半夜的最大区别就是——突然性;而赵伯超建议的核心是——突然性……

当然了,饶是如此,侯景还是吃了一大惊,准备收拾收拾,把美女财宝都运到石头城(建康城西北)了,还准备了船,等着实在不行,就直接开溜了。紧接着,侯景军向萧纶军发起了攻势,结果为萧纶军所破。于是各自扎营,不提。

十一月二十八日,萧纶军兵抵玄武湖畔,跟侯景军遥遥相望,当晚,侯景军发布战书,要求明日会战,萧纶应允。

发完战书之后,侯景军就往后撤了,往后撤的原因,可能是怕萧纶军偷袭,但是,勤王军中的萧骏同志,看到此情此景,却误以为侯景军在逃跑,立功心切,也不等跟老大和同僚们商议,就自顾自往前杀过去了。这能讨到好吗?侯景军直接回击,萧骏大败,侯景军一路狂追,杀至萧纶军营。赵伯超同志一看侯景军如此骁勇,登时心惊胆裂,于是祭出了老法宝——溜!

事实证明,在战场上,有脑子固然要得,但是,没胆子却是要命啊!

赵伯超一撤,勤王军登时崩溃,这边萧纶也是猝不及防(毕竟侯景跟他约好明天的嘛,这晚上的就杀过来,这小心脏,谁受的鸟),赶紧集结了残兵败将一千人,退去了天保寺。侯景岂能饶他?一路追来,然后纵火烧寺。

萧纶无奈,只得再撤,撤去了朱方(江苏省镇江市东南),时值寒冬,将士们踏雪而逃,往往都冻坏了双脚。侯景大获全胜,军需辎重尽被其截获,还俘虏了大量勤王军的要角,于是取得了第一次反围剿的胜利。

当然,打了这么一场胜仗,侯景自然也要在宫城外边显摆一下,让宫城内的人知道一下厉害,扫兴的是,有个叫霍俊的俘虏不帮忙,乱嚷嚷……

勤王军还在陆续赶来,但是,再也没有萧纶这样慷慨赴难的忠义之士了,比如说,合州刺史萧范同志也派兵来了,但是,部队到了蔡州(南京市西南长江中小岛),就停下来了——干吗呢?等上游勤王军……

萧范虽然不帮忙,但起码不添乱,算好的。有不好的,镇守钟离的萧正表,就是这种烂咖。萧衍令他增援建康,这小子推脱再三,说粮草尚未齐备,就是不动唤。好容易动唤了,还在欧阳(江苏省仪征市东闸口)设置栅栏,阻止其他勤王军进京,然后,自己带着一万人,号称是增援京师,结果咧?眼睛压根瞄着的是广陵(扬州市)……还写了封信给县令刘询,要他内应,纵火……

不是东西了吧?好在刘询有道义,告诉了南兖州刺史萧会理。萧会理派刘询率一千军夜袭萧正表,好歹将其搞定,然后带着缴获的辎重,要跟萧会理进京。

对南梁政府不利的消息继续传来,十二月七日,帝国的柱石羊侃逝世,宫城内外遂更加人心惶惶。侯景于是趁此机会制造攻城器具,准备下一轮狂攻。

十一日,侯景开始进攻,并用“青蛙车”运土填河。

十六日,侯景用“喷火车”焚烧宫城东南城楼。亏得著名土木工程师吴景才思敏捷,在城内就地挖土建筑新城楼,结果,大火好容易把旧城烧了,侯景却傻了眼了——一座新城居然已经完工。

当然,侯景也是两手准备,一方面纵火,另一方面在城楼下凿洞,准备让城墙崩塌,结果,吴景在城内造了个弯月墙(行状似弯月的弯曲长墙),又派人投掷火炬,焚烧攻城器具,侯景军遂再次受挫,无奈退出。

二十三日,侯景卷土重来,他所造的攻城土山正在渐渐逼近宫城城楼。南梁将领柳津命挖掘地道,盗取土山底部泥土,于是土山崩塌,山上驻军几乎全被压死。守军还在城内建筑飞桥,连接东西土山。侯景军似乎没见过飞桥,认为是神迹,惊慌之下,纷纷逃走。宫城内部又扔出不少“燕尾火炬”,焚烧侯景军东方攻城土山,土山上的碉楼木栅,一时焚毁,侯景军的尸体,堆满宫城之下。

土山攻势于是彻底失败,侯景只能另觅途径。不久后,在某位叛将的建议下,侯景决定采用水攻,用玄武湖的水,倒灌入宫城,于是宫城门前一片汪洋。

侯景虽然攻城屡屡受挫,宫城防御虽然屡屡奏效,但是,很明显,局面对宫城不利——因为,他们处于完全被动,只能见招拆招;他们完全失去了补充,只能利用现有人员;他们无法靠自己击败侯景,他们所仰仗的,依然是勤王军。

勤王军在哪呢?自从萧纶的第一拨勤王军失败后,似乎勤王军就沉寂了;好在,第二波勤王军正在集结之中,十二月三十日,韦粲、柳仲礼、李孝钦、羊鸦仁、陈文彻等人组成了联合兵团,驻防新林(江苏省江宁县西)王游苑。接下来,韦粲力主,推荐了最有实力的柳仲礼当勤王军司令,并说服了对此有异议的裴之高。陆陆续续的,勤王军在秦淮南岸集结,已有十万余众。

公元549年正月初一,韦粲奉命前往青塘(玄武湖南下注入秦淮河处,位于建康城东南)守卫。在接受任命之前,韦粲曾指出此处乃石头城南下要冲,侯景必全力争取,深感难以抵挡,无奈柳仲礼不答应,还说兵力不够,可以派人协防。

然而,可惜的是,韦粲很快就出了事,由于天降大雾,韦粲军迷了路,好不容易抵达青塘,午夜已过,匆忙构筑营栅,却根本来不及完成,等到天明时分,侯景远远看见,遂率军发起攻击。

没有防御工事,韦粲只能率军肉搏,而柳仲礼派来协防的刘叔胤却根本不敢前进,韦粲只能孤军作战,侍从劝他离开,他却厉声喝止,于是,韦粲一家人,包括他的儿子、弟弟、堂弟,乃至亲戚数百人,全部壮烈殉国。

当韦粲罹难之时,勤王军总司令柳仲礼正在吃早餐,得到消息后,也知道有责任救援韦粲(因为是他强行任命韦粲驻守青塘的),于是他匆忙披挂上阵,率军一百,匆匆前去救援。

这位柳仲礼倒是员猛将,赶到后,便大破侯景军,连杀数百,而侯景军甚至有一千余人坠入水中。柳仲礼于是追袭侯景,长矛几乎刺中侯景,于此关键时刻,侯景部将支伯仁从后赶上,一刀砍中柳仲礼肩膀,柳仲礼的坐骑陷入沼泥,无法活动,于是侯景命长矛军士猛刺柳仲礼,柳仲礼左右抵挡,仍是被刺到遍体鳞伤。就在柳仲礼命悬一线时,部将郭山石拍马赶到,冒着生命危险,将柳仲礼救出了战场,后来还是有人用嘴吸柳仲礼的肩膀,直到脓水吸尽,鲜血流出,才得活命。

这场战事造成了两个后果:一、侯景再也不敢到秦淮河南岸,二、柳仲礼九死一生后,豪气顿失,再也不敢提战斗一事。

正月初四,萧纶集结了残兵败将,在大桁(秦淮河浮桥南)以南驻营,也奉柳仲礼为总司令;正月初八,荆州刺史萧绎所派的萧方等和王僧辩,也率军抵达了建康;正月十三,李迁仕和樊文皎率援军一万,抵达建康城下。

正月二十七日,勤王军发动又一波攻势,萧嗣、萧确、庄铁、羊鸦仁、柳敬礼(柳仲礼之弟)、李迁仕、樊文皎,率军北渡秦淮河,进攻东府(宰相府)前的侯景军阵地,焚烧栅栏,侯景军被迫后撤。

勤王军在青溪东岸扎营,李迁仕和樊文皎率五千精兵,独自进军,深入侯景阵地,初时所向披靡,一路杀到青溪桥东头,无奈中了侯景部将宋子仙的埋伏,樊文皎于是壮烈阵亡,而李迁仕则逃得一命。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截至目前,勤王军的攻势还是比较猛烈的,也有一批忠臣义士为国捐躯;坏消息是,勤王军的攻势到此为止……

所谓勤王军,我们可以类比于东汉末年讨伐董卓的盟军。

那支盟军几乎集结了东汉末年所有的英雄豪杰,但是,讨伐董卓的战争,却最终不了了之。何以如此呢?因为,盟军的“盟”字决定了,这是一个松散的没有纪律性的缺乏凝聚力的组织,这样的组织,不管初时声势有多浩大,最终也会因为内部的种种矛盾而分崩离析。

勤王军也是如此。随着讨伐侯景的不断失利,内部的矛盾也在不断滋生——柳仲礼傲慢凶狠,看不起其他将领,以此,萧纶和萧大连跟他产生了矛盾;萧大连跟萧确也矛盾重重;各支部队之间心怀鬼胎,互相猜忌,矛盾重重,无意出战。

甚至,更要命的是,勤王军的纪律也很败坏,几乎不比侯景军强多少,这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优势——民众的支持。甚至,侯景军内部有些忠臣义士想要当内应的,听说了勤王军的此种情况后,也打消了念头。

战事已经延续了好几个月,在勤王军逗留不进的同时,宫城内部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最主要的困难,就是只有米,却没有木柴、鱼肉和食盐。为了煮饭,军士们只能拆下尚书省的门柱窗梁当火柴;马匹没有草吃,只能用草席替代,草席也吃完了,只能喂马吃饭;为了吃肉,士卒开始煮皮革,甚至捉老鼠,捕鸟雀;军士们甚至斩杀了战马,以人肉掺之,但这种肉却只能让人害病……

侯景方面困难也很大,粮食几乎吃完了,该抢的东西也抢光了,实在没有东西可以抢了,军士们饿得发了昏。当然,比之困守待毙的宫城内部,侯景军至少行动自由,算是好一些,东府也有粮食可以支撑一年,只是道路被勤王军切断,难以获得。此时,侯景军听说荆州的部队正在赶来,也十分忧虑。

此时,侯景的智囊王伟出了个主意——假称和解,达成暂时性停战协议。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侯景立即派人交涉,而尽管宫城内部很多人都反对媾和,但无奈萧纲打定了主意,决意和解了。

事实证明,这是一步臭棋。萧纲为了和解,做出了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勤王军各部,凡是侯景感到担心的,都被萧纲下令调离了要害地区,然而,危机解除了吗?没有,当然没有。侯景一次次提出了要求,萧纲一次次答应,但是,最后,侯景的军队仍然在不断制造攻城器具,依然在宫城外围。

萧纲傻了吗?他不知道侯景在耍他吗?也不尽然,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怎么都是输,萧纲只是选择了一个日后必被人耻笑的输法而已。

在和解之后,侯景的情况改善了很多,建康周边的勤王军数量很多,但却各自为阵;而他所担心的荆州方面的勤王军,却由于萧绎的小算盘,而早早的解散;他的断粮危机,也因为得到了东府的粮食,而得以暂时性解决。然后呢?然后侯景当然不会收手,他只会更进一步,对宫城施加压力。

被围困的南梁政府,此时已是岌岌可危——原本宫城关闭时,有居民十余万,士卒二万余;而现在,死亡率高达八九成,能作战的只剩下四千人,而就这四千人,也都是皮包骨头,骨瘦如柴,走两步都是气喘吁吁;原本富丽堂皇的宫城,现在却堆满了发腥发臭流着脓的尸体。宫城里的人,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希冀,他们唯一期盼的,是勤王军的救援——不,这不是希冀,也不是期盼,而是信仰。

勤王军在干什么呢?柳仲礼每天莺歌燕舞,逍遥自在,对将领们的求战置若罔闻,甚至他老爹柳津(也被困在宫城)登墙对他呼唤,他也无动于衷;原本有作战意志的萧纶,此时因为跟柳仲礼的矛盾,也不愿前进。种种情况,以至于柳津哀叹,陛下有萧纶,我有柳仲礼,有此两个不忠不孝的孽子,盗贼何以平定!

唯一有所行动的,是萧会理、赵伯超和羊鸦仁等人,他们准备夜渡秦淮河作战。可惜,到了天亮,羊鸦仁却没到,勤王军的行动却被侯景侦知,侯景出击,赵伯超再度溜之大吉(第三次了),萧会理大败,被杀五千人。

宫城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侯景掘开玄武湖灌城,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而驻守太阳门的萧坚则成天喝酒赌博,对属下态度恶劣,终于,属下中有两个人叛变,带着侯景军,在三月十二日午夜,攀上城墙,宫城遂告攻破。

侯景见到了萧衍和萧纲,一幕滑稽之极的场景。君非君,臣非臣,然而,侯景却又不下杀手,这种情景,怎能不滑稽呢?怎么能不尴尬呢?

侯景之所以不下杀手,因为他还需要萧衍的命令,需要萧衍下令勤王军解散。

接下来是一出更滑稽的场景。

三月十四日,侯景派萧大款前去秦淮河南岸宣读诏书。柳仲礼于是召集将领开会。萧纶说,今天怎么做,全由将军做主!(典型推卸责任)柳仲礼怔怔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你这小子,就会把皮球踢到我这边来,我不说话最牛)。裴之高和王僧辩严厉指责柳仲礼,你手拥如此重兵,却任由宫城失陷,如今还不倾力一战,又等什么?(这是两位忠臣)柳仲礼还是一言不发(不说话最牛)。

僵局终于被打破了。默默的,将领们默默的,各回各营,然后下令部队集结,开拔——去建康?No,该回哪回哪去!

柳仲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没有走,他们打开营门投降了,士卒们个个悲愤,却敢怒不敢言。柳仲礼先去拜见了侯景——两人会说什么呢?没人猜得到。然后,柳仲礼又去拜见了萧衍——这下可以猜到了,萧衍肯定不会理他(不说话就是说话)。最后,柳仲礼见到了他爹柳津。柳津涕泗纵横:“你是我儿子吗?我怎么敢接受你的跪拜呢?”唉……

萧绎同志,侯景最担心的人物,在整个过程里,没有跟侯景打过交道,当然,他还派人运了二十万石白米去供应勤王军(供应他们无所事事的吃喝吗?),但是,当他听说宫城陷落后,就下令把白米全都倒入江中。

可悲!可叹!萧绎大概不知道这些白米对于穷苦百姓意味着什么吧!

报复与毁灭

这就是侯景从背叛东魏,到攻入建康、乃至占领宫城的全过程,也是历史上著名的“侯景之乱”的高潮部分。

这是一次本不该成为动乱的动乱,因为,自始至终,侯景都没有强大的力量,要知道,涡水一战被慕容绍宗击溃,就几乎断送了侯景的主力,当他逃入寿阳时,手下也仅有数百残兵败将相随。同样的,自始至终,占据优势的都是南梁政府,即便在侯景攻入了建康,对宫城形成围攻之势后。

然而,一个东魏叛将,在丧失了主力,在南梁内部几乎没有朋友,也不具备任何政治根基的基础上,却成功的将南梁搅了个天翻地覆,这其中的一切,岂不容我们深思?这其中,有太多我们可以说的,当然,这许许多多归结起来,我们将会得出一个结论——南梁命不久矣。

然而,“侯景之乱”对南北朝局势的巨大影响,又岂是“南梁命不久矣”而已呢?事实上,这次变乱,给后来成功的收拾了南方乱局、组建了一个崭新政权的枭雄陈霸先带来了极大的困扰,让这个新建的南陈政权,从一开始就带着基因缺陷,就势必要成为某个北方政权实现大一统的垫脚石。

“侯景之乱”的真正影响,乃是“北强南弱”局面的正式定型。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也不妨细细道来:

其一,侯景之乱摧毁了南朝数百年来的统治秩序,门阀政治遭遇灭顶之灾。

关于这个情况,我们在前文也略有提及。由于萧衍同志的鄙视,侯景同志产生了巨大的逆反心理,当时便发誓要把王谢女儿配给家奴,而当他发动叛乱后,也果然对建康的豪门大族发起了致命一击,这些豪族或者为其诛戮,或者为其驱使,以至于“中原冠带随晋渡江者百余家,至是在都者,覆灭略尽”。

门阀政治,几乎是东汉之后南方政治的代名词。从东吴开始,到东晋(东晋最初就是由王导整合了中原流亡士族和南方士族后建立的,四大门第“王、谢、庾、桓”兴盛一时,甚至桓玄最后还篡夺了司马家的帝位),到刘宋(开国皇帝刘裕本人出自寒门,也曾力图改变士族强盛、皇权弱小的现状,但其最终也只是收缴了士族的兵权,而不敢对士族的经济和政治特权发起挑战),再到南齐、南梁(南齐的建国者萧道成、南梁的建国者萧衍,都是“兰陵萧氏”之后,而“兰陵萧氏”则在刘宋的四大门第“王、谢、袁、萧”中占有一席之地),门阀的统治地位一直高高在上,无人能够撼动。

然而,由于侯景的这致命一击,新建立的陈朝,并不是再建立在门阀政治的基础上,而是有了极为鲜明的寒门政治的色彩。从统治格局而言,南陈相比较南朝的其余三个朝代,自有其特殊的色彩。

那么,门阀政治的衰落,对于“北强南弱”局势的形成有何影响呢?

南朝的门阀,是由中原流亡士族和南方当地士族融合而言,从文化上而言,这个集团乃是传统汉文化的捍卫者——南朝士人在文化上的优越感,对北方蛮夷的抗拒心态,乃是南朝长期抗衡北朝的关键。

在造纸术和印刷术没有发明之前,文化是存在着垄断性的,中国门阀制度之所以能够形成,跟文化的家族垄断,有着密切的关联。在南北朝时期,依旧捍卫着汉族固有文化的,也就是这些高门大族了。因此,门阀的衰微,某种意义上说,便是南朝文化传统的衰微,而一旦没有文化作为支撑,南朝于北朝最重要的优势也便荡然无存,也便再难抵抗北朝强悍的军事优势了。

从政治上而言,门阀之于皇权,具有两面性,一面是竞争关系,东晋末年的桓玄篡位,便是这种赤裸裸的竞争关系的体现,然而,另有一面,则容易为我们所忽视——那就是,保护性。

门阀作为一个既得利益集团,在政治上,他们具有明显的保守性,换句话说,他们并不支持政治动乱,对于政权更迭,他们也往往持反对态度。

最典型的例子,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的失败。黄巾起义何以失败?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当时的豪门贵族并不支持这场变乱。

东汉政权跟西汉政权的最大差别,西汉政权是平民集团建立的,刘邦和他的丰沛集团,都并没有太多的政治根基,所以,西汉从一开始便是个平民政权;东汉则不然,刘秀之所以能异军突起,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得到了河北豪族的鼎力支持,所以,东汉政权从一开始,就带有非常浓厚的贵族政治的气息。

以此,要摧毁东汉政权,仅仅把底层民众煽动起来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莫过于能够整合东汉形形色色的门阀贵族。很遗憾,黄巾起义从一开始就有基因缺陷,就遭到了东汉门阀的一致反对,在门阀力量的联合绞杀下,黄巾起义遂最终宣告了失败。扑灭黄巾起义,这充分证明了门阀对于皇权的保护作用,而究其根本,就是因为作为既得利益集团他们政治上的保守性。

作为皇权的捍卫者,门阀具有天然的优势,比之一般寒门,门阀的政治经济地位突出,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可以迅速组建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

然而,可惜的是,南陈政权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这些,当北朝军事力量汹涌而至时,南陈皇室势必只能独自面对这强大的挑战。

其二、南朝最为富庶的三吴地区,经济生产遭遇了巨大冲击。

中国的经济,一开始是典型的“北强南弱”,然而,随着永嘉之乱,中原汉人南迁,南方的经济也随之迎头赶上,而三吴地区也在南朝时期发展起来,成为中国经济的富庶地区。南朝能跟北朝长期抗衡,强大的经济实力自是其坚强后盾。

然而,侯景之乱后,由于战乱频繁,经济生产遭到了严重破坏,大都市建康便在侯景之乱中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更要命的,公元550年前后,江南地区还出现了严重的灾情(时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相与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叶、菱芡而食之,所在皆尽,死者蔽野。富室无食,皆鸟面鹄形,衣罗绮,怀金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以此,江南经济遂遭遇绝境。

南陈建立后,经济虽有所恢复,然而元气已伤,再不复当年盛景,以此,从经济实力上而言,南陈也是南朝四个朝代中最为薄弱的。

兄弟斗

三、趁着南朝内乱,东西魏联袂而至,夺取了大量土地。

首先说说西魏。西魏夺取的南朝土地,主要是两块,一是巴蜀和汉中,二就是藩国西梁以江陵(今湖北江陵)为中心的那方圆三百里区域。

西魏夺取巴蜀和汉中的过程,可以用两个字概括——轻松。

巴蜀和汉中,在侯景之乱时,是武陵王萧纪的地盘。

萧纪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么说吧,跟大部分萧姓宗室一样,都是废柴。

在侯景之乱如火如荼之时,萧纪的手下徐怦曾多次建议他出兵勤王,结果此公什么态度呢?首先,他不想去,其次,他不想说——也是,自己老爹被困在宫城,不发兵营救,怎么说得过去?因为这两点,萧纪就对不识相的徐怦有意见,老觉得这老小子瞎嚷嚷,对其恨之入骨。

正巧,当时有人告发徐怦叛变,萧纪觉得正和他意,便仅凭徐怦写给将领的六个字(事事往,人口具),便想坐实他的罪名。当然了,在开干之前,萧纪也觉得良心不安啊,于是,找到了徐怦,表示,以你我的交情,你的儿子我会放他们一马(要是徐怦真叛乱,早就该灭族了,萧纪这么说,只能证明徐怦冤枉)。

结果徐怦毫不领情,当即啐了萧纪一脸:“要是我的儿子都跟你一样,我还要他们活着作甚?”这句话是深深的刺痛了萧纪,恼羞成怒的萧纪终于按捺不住,当即便把徐怦的儿子杀了个干净。

当然了,萧纪也不总是对侯景没有兴趣。公元550年六月,萧纪便派自己的世子萧圆照率军三万东下,接受湘东王萧绎的指挥,前去讨伐侯景。

当然了,大家一定有疑问了,萧纪同志不是对侯景没有兴趣吗?为什么突然间就大度的派了三万人过去助战呢?不要急,看看萧绎的态度便可知其端倪。

且说萧绎听说宝贝侄子带兵三万过来,当时便慌了,在萧圆照刚抵达巴水时,便任其为信州刺史,还要他待在白帝,不许继续东下。

萧纪不爽了啊,萧绎老兄这不给我面子啊,国家罹难,人人有责啊,为什么不许我派兵平乱?该年十一月,萧纪决定亲自带兵从成都出发,准备东下。

结果,萧绎听说此信,更是慌了手脚,当即派了使者带了书函过去,表示,巴蜀人民勇猛强悍,容易冲动,需要安抚,只有你老弟坐镇后方,我才能搞定侯景啊!还没完,这封信呢,叫做官方理由,此外呢,这封信里还夹了张小纸条,话就说的很露骨了,以地理形势而言,你我就如刘备和孙权,应该各守疆域;而从感情而言,你我又如春秋时期的鲁国和卫国,应该长久互通音信。

这张小纸条露骨在什么地方呢?朋友们,刘备和孙权,他们是什么身份?没错,乱世的诸侯。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没错,因为荆州事件,刘备曾亲自率军讨伐过东吴。当然了,事实证明,刘备讨伐东吴,对两国都没好处——刘备没好处,最后被陆逊火烧连营,还死在了白帝城;东吴也没好处,在陆逊出马前,刘备屡战屡胜,孙权都恨不得急得跳楼了;谁得了好处?曹魏嘛!

所以呢,萧绎的意思很明显——老弟你也别瞒我,你肚里的小九九,我还不明白?你要过来寻我老哥的开心,老弟啊,对咱俩都没好处啊,白白让外人得了便宜,何苦来的呢?所以老弟,你要跟老哥和睦相处,才是正道啊。

于是,大家明白为啥萧纪一开始对侯景没兴趣,现在却突然有兴趣了吧?一开始没兴趣,是因为他真没兴趣,像萧衍(他爹)、萧纲(他哥)这种货,该死多远死多远,因为只有他们死了,他才能那啥嘛……现在突然有兴趣了,也不是对侯景有兴趣,而是对萧绎有兴趣,准备借着这个机会,把萧绎灭了,夺了他的地盘,如此一来,南梁天下,舍他其谁?

当然了,大家也别为萧绎叫屈,萧绎这小子,不比萧纪强哪去,当年侯景围困宫城,作为最有实力的藩王,他就没有奋力营救,他的思路嘛,跟萧纪一样一样的——什么萧衍、萧纲,该死的都给我死了,别挡了我的道!

所以,侯景为什么能叛乱成功?就是因为萧家这帮货,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赖谁?赖萧衍!都他娘的被他给惯坏的!

如此这般,萧纪和萧绎之间,也便有些剑拔弩张,但是,真正让他们闹翻的,还是后来一件事。

公元551年六月,萧绎干了一件事——他搞定了侄子萧圆正。萧圆正有两个身份:一、他是萧纪的儿子;二、他是西阳郡(今湖北黄州市,在萧绎地盘)太守。这两个身份,就俩字儿——尴尬。当然,尴尬是尴尬,但还不该死,但加了后面这件事,那就该死了——此公据说性情宽厚,乐于助人,所以很得人心,当时很多人都投奔他,因此手里有一万军队……

死敌的儿子,在自个儿地盘,还他妈手握重兵?这萧绎能睡得着吗?萧绎当时就想下手啊。于是,萧绎任命萧圆正为平南将军。按照惯例,萧圆正是要去江陵叩谢的,结果呢,萧绎没见萧圆正,而是让萧恪接待的侄子,当时把他灌了个烂醉如泥,然后借势将其囚禁;再然后,萧绎一不做二不休,吞并了他的部队,还派人检举他,告发他犯罪……

这事让萧纪只有一个反应——火大!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该年十一月,陆陆续续的,有手下来劝谏萧纪,让他登基称帝。萧纪假意谦虚了一番,连说不合适,转脸,就让人准备皇帝仪仗去了……

次年四月,萧纪听说侯景已经攻破了台城,而萧绎呢,又准备出兵讨伐,当然了,萧纪对此颇不以为然,认为他七哥只是个文人,懂毛个打仗!正巧,在这个月里,后宫柏殿梁柱接头处,环绕柱顶生出了一圈鲜花,萧纪很高兴,认为这是天降祥瑞,这玩意,不称帝都对不起苍天了。

于是,四月十二日,萧纪称帝了……

有两个反对的,一曰徐怦,二曰王僧略;他们的下场是——死。理由:徐怦叛乱;至于王僧略嘛……还没想好……

称帝之后,萧纪就觉得,不能当下一个刘备啊,得走出去啊,于是,该年八月,他亲自率兵从成都出发,沿岷江东下。至于说干啥,不解释了。

公元553年三月,萧绎听说萧纪已经从益州东下了,那是又恨又怕——为了解恨,他让人把萧纪的像刻在木板上,亲自用铁钉钉萧纪的四肢和身体,还请道士作法诅咒;至于怕嘛,他又派人把俘虏的侯景党羽送给萧纪,证明侯景已灭。

这里要说一下,侯景攻破宫城后,萧衍在公元549年渴死在了御床上,萧纲则成了傀儡,而且,侯景很快攻取了三吴,随后又击败了萧绎派去讨伐的徐文盛;当然了,也就到此为止了,其后萧绎派遣王僧辩东下,而陈霸先也从广州北上,两方合作,于公元552年四月彻底讨平了侯景之乱。

萧绎之所以要让萧纪知道侯景已灭,是要让这位老弟明白,如今他已经腾出手来专心对付老弟了,你讨不着好的!

然后咧?然后萧纪加速挺进。原因?原因是,萧绎派出去的使节,被在巴东的萧圆照(东征的主意就是这小子出的)给扣了,为此,萧圆照还写信给老爹,说侯景正欢实着呢,萧绎两面受敌,必须能够搞定。

萧纪不停手啊,咋办呢?萧绎狗急跳墙,找了个人,谁呢?宇文泰……

可见,萧氏子弟对于“宁赠友邦,不与家奴”这句话,是深有领会的。

宇文泰一听有这好事,当时就开会了,说搞定巴蜀,就在此一举了!谁去?众将面面相觑——原因也简单,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征服巴蜀历来被视为不可能的任务,三国时期邓艾偷渡阴平,灭亡蜀国,那叫奇迹,那也吃了不少苦头呢;只有一个人放声回答——我去!谁呢?尉迟迥。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也一点都不曲折……

为啥呢?萧纪离开,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当时把守益州门户的两个南梁将领,一曰杨乾运,二曰杨法琛,都已经跟西魏暗通款曲了。

为啥呢?因为这俩都有自己的不满,杨乾运本来想当梁州刺史的,结果萧纪把他派去了潼州(首府为涪城,今四川省绵阳市);而杨法琛本来想去黎州的,结果萧纪把他派去了沙州(首府为白水,今四川省青川县东沙州乡)……后来,杨乾运有个侄子杨略又劝他,说,侯景之乱刚刚平定,两兄弟又要互相残杀,完蛋是一定的,还不如趁早找个好下家,投靠西魏算了。如此这般,杨乾运就打定了主意,跟杨法琛一起,秘密向西魏投诚了。

然后,尉迟迥出发了,令侯吕陵始当前锋。侯吕陵始推进到剑阁(驻守剑阁的是杨略),杨略就撤了,撤到了安州(首府为南安),然后,翻过城墙,接应侯吕陵始,于是,不费吹灰之力,侯吕陵始挺进到了安州。

五月十三日,尉迟迥挺进到涪水,杨乾运献出州城投降。再然后,尉迟迥留出部分兵力守备潼州,其余兵力出发进袭成都,未几便将成都包围。

当时,成都的守备情况如何呢?兵力不足一万,而且仓库空虚……

情况对萧纪很不利,真的不利,老巢就快被人抄了,此是其一,其二是,在前方,也传来了“噩耗”——抵达巴水后,萧纪了解到,侯景已经完了。侯景完了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萧绎可以腾出手来对付他了,而一对一PK,很显然,优势在萧绎那儿——用体育术语说,萧绎这可是主场作战啊!

萧纪懵了,然后,他找来了假传情报的宝贝儿子萧圆照,质问他,怎么回事?萧圆照倒全无示弱:“侯景虽然消灭,但江陵(指萧绎)却没有屈服!”萧纪认为,儿子说得对,本来嘛,有没有侯景,都是要搞定萧绎的——老子现在可是皇帝!

可是,手下们不答应了,萧纪这帮手下,此前都认为是出来讨伐侯景的,没想到,侯景早他妈完了,而老巢却连连传来噩耗,既是如此,那还在外头瞎晃悠啥呀?赶紧回师,救老巢啊!

可惜,萧纪已经打定主意了——不搞定萧绎,他就不回去咯!外加宝贝儿子萧圆正和宠臣刘孝胜一边撺掇,萧纪更是豪情万丈,为此萧纪还下令:“以后谁敢劝阻东征的,一律斩首!”

五月二十八日,萧纪抵达西陵(湖北省宜昌市),军威强盛,整个长江都是他的船舰。守将陆法和在峡口两岸,各筑一个堡垒,运石头倾入长江,并在两岸拉起铁链,意图阻断江面,阻止萧纪的前进。

萧绎有些慌,于是从监狱里释放了任约(侯景部将),将侄女许配给他,然后让他带兵增援陆法和。

但是,局面继续朝着萧绎不利的方向发展,六月一日,萧纪兴筑一连串堡垒,攻破横江铁链。此时,萧绎部将陆法和连连求援,书信如雪片一样飞到江陵,堆到了萧绎的桌案上——怎么办?萧绎只能够再度从监狱里找人——谢答仁,同样是侯景的部将;然后萧绎让谢答仁带兵增援陆法和。

萧纪也不甘示弱,让部将侯叡兴建堡垒,对抗陆法和。

萧绎更慌了,萧纪丫的跟疯狗一样,老巢都快被人抄了,还不回去,真要命,怎么办呢?萧绎又写了封信给萧纪,请求和解,还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乖乖回巴蜀,随便你怎么折腾,我不管你,总成了吧?

萧纪回信——不成。

萧绎不放弃,继续写信给萧纪,表示,老哥我好歹痴长你几岁,如今因为削平了贼寇,承蒙大伙看得起,已经正位当了皇帝(公元552年十一月十二日,萧绎已在江陵称帝)。你如果愿意派使臣过来,我会欢欣等待;如果不肯,那我也只能不废话了。总之,我还是希望兄弟之间相亲相爱的。

这封信萧绎显然语调强硬多了,一开始还说井水不犯河水的,现在却要萧纪派使者来称臣,这其中的变化,就是俩字儿——底气。

之所以有底气,是因为萧绎已经平定了陆纳的叛乱(陆纳是王琳的副手,王琳曾跟随王僧辩讨伐侯景,建立了很大的功勋,但到了建康后就自恃功高,难以约束。其后太极殿失火,王僧辩害怕受罚,遂诿过于王琳,王琳遂遭幽禁。由于王琳素得军心,他被囚禁后,副手陆纳带兵造反。最后还是萧绎放出了王琳,陆纳才最终投降)。陆纳投降后,萧绎就让他西去增援峡口。

第一封信,萧绎要井水不犯河水,萧纪不鸟他;第二封信,萧绎表示要萧纪称臣,萧纪的反应只能是——滚犊子!

萧纪硬气是挺硬气,但无奈,光嘴硬是没用的,还得战场上见真章。如今的形势,于萧纪而言,俩字——绝境。一方面,军队前进遭到了阻碍,作战多时,但却无法获胜;另一方面,尉迟迥持续围困成都,眼看成都就要hold不住了……所以,萧纪如今终于觉得堵心了,但是——咋办呢?

萧纪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求和!于是,萧纪派了手下乐奉业去萧绎那求和,大概意思,我想通了,就按老哥你刚开始说的办,我回巴蜀,你撤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还没等萧绎回答,乐奉业又补了句:“巴蜀大军粮食缺乏,士卒伤亡惨重,陛下可以坐待其毙!”

前一句,是萧纪的意思,后一句,是乐奉业自己的意思。萧绎明白了,他让乐奉业带信回去——不成!

萧绎不同意议和,咋办?为今之计,只能速战速决了;要速战速决,就需要将士卖命了;将士如今思念故乡,怎么让他们卖命呢?萧纪认为,要重赏。

于是,萧纪用一斤黄金打造一个金盘,一百个金盘装一箱,足足装了一百箱(一万斤黄金),而白银的数量则比黄金还多五倍(五万斤白银),又拿出了种种锦绣毛毯,绸缎彩布;每逢作战,萧纪就把这些玩意拿出来给将士看,吆喝,说谁要是作战勇敢,东西都是你们的!

一开始呢,想必重赏之下是有勇夫的,但是,慢慢的,当兵的觉得不对劲了——萧纪这小子,玩的是望梅止渴的路数啊,金银财宝是老拿出来,但也没见谁得过啊!望梅止渴,玩一次可以,玩多了,不就遭恨了吗?

宁州刺史陈智祖为此感到忧虑,曾多次建议萧纪,让他把财宝全都散掉,以此招募勇士,结果萧纪根本不鸟他,然后,陈智祖就活活哭死了……以后,但凡有人有事请见,萧纪一概不见,回回称病,如此这般,军心离散,失败已成定局。

七月十一日,巴蜀发生叛乱,变民首领苻升击斩峡口守将公孙晃,并投降王琳。其后,谢答仁、任约(此公也是侯景降将)大破侯叡军,连破三个营垒,长江两岸十四个营垒遂全部投降。后路已断,萧纪这次是想回都回不去了,只能随波逐流,顺流东下,结果遭到了萧绎部将樊猛的追击,萧纪军崩溃,丧命长江的就有八千人,于是,樊猛将萧纪残余舰船团团包围。

在此之前,萧绎已经密令樊猛,要一个不剩,通通干掉。

于是,樊猛率军来到了萧纪的坐舰,萧纪当时慌得绕床乱跑,把装满金银的袋子乱丢给樊猛,还说,我用这个雇你,你帮我干掉萧绎!

樊猛冷冷的回答,把你干掉,这些财宝不都是我的了?

于是,樊猛杀掉了萧纪以及萧纪的幼子萧圆满。

于是,守财奴萧纪同学,就在九泉之下抱着他的金袋做他破敌的美梦吧!

萧纪死了,成都的情况如何呢?尉迟迥围困成都长达五十天,先击败了外围的援军(江州刺史景欣、幽州刺史赵拔扈等部),而城内守将萧撝屡次出击,也都被尉迟迥击退。萧撝无奈,只能派人请降,西魏众将都不同意,唯有尉迟迥表示可行,于是,尉迟迥接受了萧撝的投降。

八月八日,萧撝出城投降,巴蜀遂终入西魏彀中。

巴蜀有多重要?很简单的例子,刘备据此而三分天下有其一;抗日战争时期,重庆成为国民政府陪都,巴蜀成为了中国抗战的大后方;拥有了巴蜀,西魏的关中就有了依靠和后方,政权遂进一步稳固。

叔侄斗

接下来,我们看看西魏夺取江陵、扶植西梁小朝廷的情况。

西魏能轻松取下巴蜀,当然不是说西魏军队有多能打,这原因,多半是南梁宗室内乱所致,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同样,西魏能夺取江陵,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两个字——内乱;好吧,南梁宗室内乱。

要把这事说清楚,就要追溯到一件事——南梁太子萧统之死。

萧统据说是萧氏子弟中少有的争气的,史书对他也有很高评价,要说可惜的是,他死得太早。其后南梁宗室种种内斗,皆可归结于此。

在萧统生前,他曾经为生母丁贵嫔选了块墓地,结果好死不死,正好有个人有块地想出手,于是想了辙,找到了经手人,叫俞三副,一个太监,用的套路也很稀松——回扣。这人跟俞三副说了,只要我能卖到三百万钱,其中一百万就你的。事实证明,越平常的套路越有效,俞三副果然一口应允,然后找了萧衍,说我这里有块地,比太子那块地对您更好。萧衍当时年事已高,忌讳也多,便买下了俞三副建议的那块地。

结果,刚刚安葬完毕,有个道士找到了萧统,说这块地对您不利啊,但是不要紧,若用法术解除,可保您平安。萧统跟他老爹萧衍一个样,也迷信,于是就让道士用蜡鹅等物品埋在了将来萧统的陵寝里。

这事完了吗?没有,还有后续。后来,萧统的两个宠臣,鲍邈之和魏雅内斗,鲍邈之被魏雅排挤,心情不爽,就到萧衍那儿打太子和魏雅的小报告,说魏雅曾帮太子搞巫蛊之术,诅咒陛下。萧衍于是下令追查,结果果然挖出了蜡鹅,萧衍大怒,曾想刨根问底,还是徐勉好说歹说,萧衍才按捺下来,息事宁人,只是把那个多嘴的道士给杀了。这件事,后来就成了萧衍和萧统父子间的心结。

其后,萧统死了,萧衍把嫡长孙萧欢召回了京城,一度想册立他为皇太孙。结果呢,因为蜡鹅事件,萧衍始终耿耿于怀,一直没有册立。过不久后,萧衍居然又让萧欢返回了京口。

公元531年五月二十七日,萧衍册立萧统的同母弟萧纲为太子。

这是不合规矩的(长子死了立长孙,这是当然之理,后世的朱元璋在太子朱标死后,便立了嫡长孙朱允炆为太孙),而帝位交接这个东西,最讲规矩。

之所以帝位交接要讲规矩,是因为中国历史的种种变乱,多是在权力交接之际发生的。而权力交接的制度化(所谓“讲规矩”),便是为了避免这个问题。

还是在明朝。在万历时期,明朝大臣跟万历帝就立太子问题交战了数十年,明朝大臣力争要立长子朱常洛,而万历帝则倾向于册立他的宠妃郑贵妃的儿子福王朱常洵。双方在这个问题是胶着多年,甚至有几个首辅大臣都因此而倒台,而万历帝心灰意懒之下,甚至怠政长达数十年,以此跟大臣们冷战,最后,万历帝还是没拗过这些大臣,无奈册立了朱常洛为太子。这就是明史上著名的国本之争。

这场国本之争虽然大臣们惨胜,但却为后世明宫的惨烈斗争埋下了伏笔,其后的三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都跟国本之争有莫大的关联,而这些惨烈的宫廷斗争,也基本耗尽了大明王朝最后一口元气,以致亡国。

萧衍的不讲规矩,造成了其后南梁巨大的政治隐患,到了晚期,儿子间互相不服,几有剑拔弩张之势。丹阳尹萧纶、江州刺史萧绎、益州刺史萧纪,便是互相不鸟,都憋着股劲要争帝位;把个太子萧纲弄得神神叨叨,甚至不停增加太子宫守卫,生怕出事。因为这个关系,萧衍把萧纶调离了京城,让他当南徐州刺史。

如果问题仅限于几个儿子互相不服,倒也罢了,要命的是,问题还延续到了孙辈身上。萧统的几个儿子(萧欢在公元534年去世),萧詧和箫誉,也对此愤愤不平。萧衍为了补偿两个孙子,对他们极尽宠爱,让他们轮流当东扬州刺史(这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但是,仍然不能平息两个孙子的怨望。萧詧更是在出任雍州刺史的时候,不断集结力量,收拢人心,准备他日作乱。

公元549年,南梁中央发布了一个人事命令,让箫誉当湘州刺史,让原湘州刺史张瓒当雍州刺史,接替萧詧。这位张瓒,曾经目中无人,认为箫誉年少,对其招待不周,结果惹得箫誉十分不满,趁着接任的机会,说要审查账目,不许张瓒离开;其后侯景之乱,箫誉更是趁此公开报复张瓒,肆意凌辱。

张瓒非常害怕,生怕被箫誉干掉,于是便逃离了湘州,曾一度想去雍州,但一想雍州刺史萧詧是箫誉他老弟,恐怕也捞不着好,最后思来想去,与其让箫誉兄弟干掉,不如先下手为强,干掉箫誉兄弟。当然,张瓒自己力量不够,得找帮手,他找了谁呢?老朋友萧绎!

于是张瓒跑去了江陵,当时萧绎正带兵在外,张瓒写了封信给他,说箫誉这小子要造反,萧詧也准备参与,你要留神。光张瓒一个人这么说,萧绎想必不信,没关系,张瓒还拉了个帮手,叫朱荣的,说萧慥(时任信州刺史,是萧绎下属,当时留在了江陵,准备等萧绎回去,见了面之后再去信州)留在江陵,就是为了响应箫誉和萧詧。(萧慥这哥们也真悲催,躺着也中枪)

三人成虎——好吧,只有俩,但也够“成虎”了;这回萧绎信了。萧绎十分害怕,凿沉了船只,把米投入水中,砍断了揽绳,从少数民族地区徒步回到江陵,然后,便将萧慥斩首……

因为张瓒的挑拨,萧家班的内斗拉开了帷幕。

现在的问题是,萧家班内斗,跟西魏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

公元549年八月十八日,萧绎部将鲍泉连战连捷,将箫誉围困在了长沙。箫誉无奈之下,只能向老弟萧詧求援。

萧詧于是留下亲信蔡大宝率一万人马镇守襄阳,自己亲率步兵两万,骑兵两千,进袭江陵,准备玩一出围魏救赵。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萧绎一方面释放被他关押的王僧辩,出任江陵守将;另一方面也准备来个围魏救赵——跟新兴郡的豪族杜崱搭上了线,求他帮忙。

九月十三日,杜崱一家老小便投降了萧绎,而杜崱其弟杜案更是率五百骑兵,奇袭襄阳。奇到了什么地步?直到杜案离襄阳还有三十里,城中守军方才察觉。蔡大宝于是保护起萧詧的母亲龚保林,并亲自登城作战。

当时萧詧正围攻江陵呢,由于天降大雨,战事遇挫,听说后方遇袭,于是当天晚上,便匆匆率军返回,什么粮食、金银、军械、绸缎什么的,撒了一河;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襄阳,而杜崱也逃去了广平郡,投靠老哥。

该年十一月,萧詧派薛晖攻打广平郡,生擒了杜案。为了解气,萧詧拔掉了杜案的舌头,用皮鞭抽他的脸,把四肢砍下,投到锅中烹煮,又挖了杜家的祖坟,将杜家祖先尸体挫骨扬灰,然后把杜案的头盖骨漆成了饭碗。

气,好歹是解了,但是,萧詧还是觉得不安,毕竟,萧绎这老叔可不好对付啊,光靠他俩兄弟,似乎搞不定——怎么办?求援!求谁呢?宇文泰……

萧詧派人去了长安,说愿意当西魏的藩国——就在谈判之际,萧绎又派了柳仲礼进驻竟陵,矛头自是直指萧詧;萧詧更为恐慌,为了尽快得到西魏援助,于是把王妃王氏、世子萧嶚送去了长安当人质,只求西魏尽快出兵。

宇文泰乐了,其实呢,就算萧詧不送人质,他也打算出兵了,萧家班内斗,西魏趁火打个劫,岂不美哉?于是,宇文泰派去了杨忠,任其为都督三荆等十五州诸军事,镇守穰城(荆州首府,今河南省邓州市)。

柳仲礼继续挺进,抵达了安陆,安陆太守柳勰投降,柳仲礼于是留下了马岫和老弟柳子礼守城,而他自己则亲率大军一万,进逼襄阳。襄阳告急,宇文泰遂令杨忠和长孙俭前去迎击柳仲礼,救援萧詧。

公元550年正月,杨忠率军包围了安陆;柳仲礼只能回师救援。

此时,西魏将领都表示一旦柳仲礼回来,安陆势必更难攻打,不如趁着现在发动猛攻,尽快拿下安陆。杨忠有不同意见,他认为就算现在猛攻安陆,也未必能攻下,如果因此拖长了时间,致使内外受敌,反为不妙。他还认为,南方军队只会水战,陆战不行,如果趁此机会对柳仲礼发动奇袭,他们没有防备,我军一定获胜。搞定了柳仲礼,那安陆就不攻自破了。

于是,杨忠拣选骑兵两千人,口衔树枝(以免发出声音),利用夜色掩护,突然进击,果然在漴头大败柳仲礼军,而且战果辉煌,生擒了柳仲礼,还俘获了全部士卒。而安陆守将马岫、竟陵守将王叔孙见此,都纷纷归降。

于是,西魏没怎么发力,就夺下了汉水以东地区。

二月,杨忠乘胜攻击石城(湖北省钟祥市),并打算进逼江陵。萧绎对此极为恐慌,派了使臣庾恪,去游说杨忠,杨忠于是停在了湕水以北。

杨忠之所以停军,当然不是被使者说服了,而是,他等着萧绎进一步表态呢。萧绎果然进一步表态了,派去了儿子萧方略当人质,并请求和解,西魏同意。于是,萧绎跟杨忠盟誓,划定了南梁和西魏的国界,西魏南界到石城,南梁北界到安陆,南梁愿意当西魏的藩国,派遣人质,而且保持贸易,永远和睦……

杨忠见目的初步达成,于是班师。

杨忠下一次出手,是在公元551年正月,他带兵包围了汝南。之所以要包围汝南,是因为城中有萧绎的死敌萧纶。二月二十一日,杨忠破城,干掉了萧纶。

如此情形,延续了三年,萧绎逐渐建立起自己的优势,搞定了侯景,击败了萧纪,干掉了箫誉,只是可惜的是,他还受着北齐和西魏的夹板气——当时北齐也曾趁火打劫,我们一会就会聊到。

公元554年三月二十三日,西魏派使者宇文仁恕去江陵(此时是南梁国都,曾有大臣劝萧绎还都建康,被他拒绝)聘问,结果此时北齐也派了使者到江陵。然后,萧绎进行了区别对待——对宇文仁恕,十分怠慢,远不如北齐使者。宇文仁恕憋了一肚子火,回来报告了宇文泰。

还没完,萧绎不久又写信给宇文泰,要求重新划定疆域,恢复侯景之乱前两国的疆域,而且,语调傲慢,令人不快。

宇文泰很生气;生气的原因是,几件事加一起,他嗅到了一些异样的气息,他认为,萧绎定都江陵而不是建康,慢待西魏使者,如今又提出重新划定疆域,如此种种,都意味着一件事——初步平定了国内局势的萧绎,已经把工作中心,转移到了跟西魏的较量上来。宇文泰认为,不给点颜色看看,似乎是不行了。

此时,荆州刺史长孙俭也不断提议说要进攻南梁。宇文泰于是征召长孙俭进京,跟他详细讨论进攻的策略。

该年九月二十二日,西魏派于谨、宇文护及杨忠率军五万,向南梁发动总攻。

十月九日,大军从长安出发。行前,长孙俭和于谨讨论了一下萧绎的应对策略,于谨分析了萧绎可能应对的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屯兵汉水,而后还都建康;中策是坚壁清野,坚守将领,等待援军;下策是不实施坚壁清野,据守外郭);然后,于谨认为,由于萧绎此人懦弱而又猜忌,没有决断,必会采用下策。

于谨有没有说对呢?我们接着看。

跟侯景之乱一样,南梁的情报工作一塌糊涂,于谨大军都抵达了樊城、邓城,萧詧都率军会和了,萧绎那边还不确定西魏是不是真的打过来了呢……

更要命的是,十月底,郢州刺史陆法和听说西魏大军将至,想要带兵增援,居然被萧绎阻止……萧绎为何要阻止呢?两个字概括——猜忌。萧绎是怕陆法和同志浑水摸鱼,把他卖了……好吧,萧绎害怕自己的部下更甚于敌军……

当然了,萧绎同志也是调兵救援的,只不过他调的兵是王僧辩的兵,而王僧辩在哪呢?很遗憾,远在建康……

十一月一日,西魏大军西渡汉水。于谨令宇文护和杨忠率精锐骑兵先行占据江津(江陵县东南十公里长江渡口),赌住萧绎东逃的线路。

二日,宇文护攻克武宁郡,生擒郡守宗孙。

四日晚,西魏大军抵达黄华,距离江陵仅有四十里之遥。

五日,西魏大军进至江陵木栅之下。

六日,两军开始出现了零星的接触,西魏将领胡文伐阵亡。萧绎同志继续调兵救援,这次,他征调的是王琳的兵。王琳在哪呢?远在广州……

总而言之,萧绎同志就是指望远水来解近渴,这么干,就两个字——嘬死。

十五日,城防工事栅栏内大火,烧毁居民数千家以及城楼二十五座。萧绎同志登城眺望,看到西魏大军雄壮,不禁为之叹息。叹息之后,这晚上,他睡在了民居,没有住在宫中……大敌当前不在宫中坐镇指挥,萧绎同志果然不俗。

十七日,于谨命筑起长墙,将江陵团团包围,切断江陵与外界的联系。

一切都在朝着对萧绎不利的方向发展,四方勤王军,似乎只有王琳还算忠诚,在十一月一日已经抵达了长沙,只可惜,来的似乎也只有他一人。萧绎寄予厚望的王僧辩,似乎并没有动静——即便十一月十八日,萧绎在绸缎上写了封信给他,言辞恳切,几乎是用到了当日曹叡对司马懿托孤的语调。

十一月二日,西魏军终于对江陵发动了猛攻。

南梁守将胡僧祐亲冒利箭锋矢,日夜不停督战,将士均愿为其效死,于是稍稍抵挡了西魏的攻势。可惜的是,不久后,胡僧祐就中流矢而死,宫廷内外,由于这位大将之死,大为振恐。西魏军再集中兵力攻打木栅阵地,此时,由于胡僧祐的死,一些叛将终于得逞,打开了城门,迎接西魏军进城。萧绎跟太子、大臣们退入了内城——一切就如侯景之乱的戏码。

不同的是,侯景之乱中,困守宫城的萧衍和萧纲都很有抵抗意志,只是无奈勤王军都不帮忙,最后才被侯景攻破了城池;而现在,面对西魏军的压迫,萧绎则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抵抗意志——于是,他派了侄子去西魏处当人质。

人主没了意志,人臣又怎愿效死?更何况,萧绎猜忌太重,不能知人善任(如果我们注意的话,萧绎每次遇到危机,都会从监狱里找人,这就很说明问题),连王僧辩的儿子王觊都不愿授予全权,反而临阵剥夺了他的兵权,后来胡僧祐死了,他才让王觊救火。于是,城内投降的人络绎不绝。当时,南城已破,北城将士仍在坚守,黄昏时分,大家听说宫城已破,遂纷纷逃散。

已是绝路了。萧绎到了东阁竹殿,令部下高善保纵火烧书(一共十四万卷),然后,他想要跳入火中自焚,结果被宫女和侍卫拦阻。萧绎拔出佩剑,猛砍厅柱,直到佩剑被砍断,然后他叹息一声,要部下撰写投降奏章。

谢答仁和朱买臣都反对,说可以趁夜逃出城外,投奔任约。萧绎不会骑马,拒绝了此议。谢答仁又表示愿意扶持萧绎,结果萧绎询问王褒的意见,王褒说,谢答仁是侯景的党羽,不可信任。不如早降。谢答仁再次请求守卫中城,还说可以集结五千人,萧绎准备同意,任命其为城中大都督,并将公主许配给他。结果呢?萧绎不久又有所反悔,找了王褒,王褒再次反对。

到了此时,意欲最后一搏的谢答仁,已经都不让进宫了,谢答仁万分感喟,最后吐着血离开了宫殿。对此,我们也就只能一声长叹了。

这位王褒是个什么货呢?首先,他是个大书法家,其次,当于谨想要留个墨宝作为纪念时,王褒写的是这几个字——柱国大将军常山公爵于谨的家奴王褒。

对于王褒这种人,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萧绎最后骑白马,穿素服,走出了东门,准备出降,未几被西魏军拉住了缰绳,拉到白马寺北,还把他的白马换成了劣马,派高大的鲜卑人,用手抓住萧绎的脊背前行。路上遇见于谨,鲜卑人命令萧绎叩拜。

当然,抓到萧绎,最兴奋的是萧詧,此公派出了铁甲骑兵,把萧绎带到大营,囚禁在黑布帐篷之下,并对其严厉盘问,横加侮辱。

十二月十九日,西魏诛杀萧绎。萧詧派了傅准监刑,用满装泥土的袋子,将其压住闷死。然后,萧詧派人拿布匹缠住了尸体,外面用蒲席包起来,再用茅草捆绑,埋葬在江陵津阳门外。

萧绎之死,纯是咎由自取,他是屠杀诸多萧氏亲王的刽子手,而最后,他也死在了侄子萧詧手里,可谓一报还一报。

而这位萧詧呢?他的日子当然不好过,他虽然被西魏封为南梁帝国的皇帝,却被西魏派人严密监视;而江陵城内则被西魏洗劫一空,数万人口被送往长安当奴,仅有三百户免除厄运,在路上,被人马踩踏而死的,冻死的,则有十之二三。

这就是日后的西梁帝国,一个纯粹的傀儡国,方圆仅三百里的小国。此前在尉迟迥叛乱中,我们提到的西梁的皇帝萧岿,便是萧詧的儿子,此时的皇太子,这年,萧岿年仅十四岁。

南北斗

最后,我们来看看北齐对南梁的掠夺情况吧。

其实,就在西魏围攻江陵之时,北齐也是出了兵的,当时高洋命高岳派兵进攻安州(首府是安陆),希望帮帮萧绎的忙,毕竟,萧绎完了,对北齐没好处,只对西魏有好处。结果,高岳刚抵达义阳,江陵已被攻破,此次北齐用兵的唯一收获,是郢州刺史陆法和的投降。

公元555年正月十三日,北齐政府命高岳班师,留下慕容俨驻守郢州。结果前脚高岳刚走,后脚王僧辩就派侯瑱前来反攻,任约、徐世谱、萧循也出兵会师。

正月二十日,北齐封萧渊明当南梁皇帝,并让高涣护送萧渊明回国。

二月二日,南梁晋安王萧方智(萧绎儿子)从寻阳(今江西省九江市)抵达建康,住进了皇宫,登极称梁王。

一个国家出了两个皇帝,而且都准备在建康登极,怎么办?高洋的意见是,萧方智太嫩了(年仅十三岁),还是让萧渊明干吧,为此还写信给王僧辩。

王僧辩一开始并不答应,但是,随着北齐帝国的军队步步逼近——二月二十三日,高涣(就是最后被高洋干掉的七王)攻克谯郡(安徽省巢湖市东南);三月六日,高涣攻克东关(安徽省含山县西南);王僧辩大为恐惧,意志动摇,率军进驻姑孰(安徽省当涂县),开始考虑接受萧渊明。

五月,王僧辩跟北齐达成妥协——萧渊明称帝,萧方智当太子。

五月二十一日,王僧辩派出龙舟和皇家仪仗迎接萧渊明,并跟高涣盟誓。

二十二日,萧渊明从采石南下,南梁车轿也随之南下,北齐军队北返。王僧辩害怕北齐军队发起突袭,做了严密的戒备。

二十四日,萧渊明抵达建康;二十七日,萧渊明称帝,萧方智被册封为太子。

萧渊明的称帝至少解决了一件事——被围困在郢州的慕容俨终于可以活着回国了。要知道,当时城内早已断粮,慕容俨已经煮草根、树皮、皮带为食了,但是,慕容俨坚守了半年,却没人变心。当慕容俨被解除了包围,返回北齐时,高洋还难得的真情流露,脱下他的帽子,查看他的头发,不停叹息。

当然,慕容俨的事,是小事;萧渊明称帝还引发了一件大事——陈霸先干掉了王僧辩。陈霸先跟王僧辩是好朋友,两个人合作平定了侯景之乱,但是,在让谁当皇帝的问题上,陈霸先跟王僧辩产生了巨大分歧,陈霸先激烈反对萧渊明,拥护萧方智,但是,反对无效,最后,陈霸先只能出此下策。

陈霸先没有怎么费劲就诛杀了王僧辩,因为,王僧辩根本没想到老朋友会因为这样的事干掉他,真正费劲的事——是善后。

善后之所以费劲,是因为陈霸先得罪了两派势力,王僧辩的那一派,以及,王僧辩所害怕的北齐帝国。然而,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陈霸先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南抵北挡,平定了南方的局面,建立了陈朝的。

关于陈霸先如何搞定南梁反对势力的,我们就不予赘言了,我们要介绍的,是陈霸先跟北齐帝国的争斗。

就在三吴一带交战正酣时,谯州(首府为顿丘,如今安徽省滁州市)和秦州(首府为秦郡,今江苏省六合县)两州的刺史徐嗣徽献出州土,投降了北齐帝国。徐嗣徽之所以投降北齐,是因为他的堂弟徐嗣先是王僧辩的外甥,王僧辩死后,徐嗣先流亡,投奔了徐嗣徽,徐嗣徽为了对抗陈霸先,自然只能倚仗北齐的力量。

公元555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趁着陈霸先率军攻击义兴(今江苏省宜兴市),徐嗣徽和南豫州刺史任约,率精锐部队五千,趁建康空虚,发动奇袭。当天,石头城被攻陷,徐嗣徽和任约的联军,则一路杀到了宫城脚下。

守备宫城的是侯安都。趁着徐嗣徽当晚返回石头城,侯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三十日清晨,徐嗣徽军再抵宫城,侯安都遂率甲士三百,大开东西掖门出击,并大破徐任联军。徐嗣徽狼狈退回石头城,从此不敢再逼宫城。

三十日,陈霸先初步搞定了义兴的问题,于是,便命部队脱掉铠甲,改穿便服,先行返抵建康。

十一月二日,北齐帝国终于出兵增援徐嗣徽——派兵五千,南渡长江,进入姑孰。陈霸先命合州刺史徐度在冶城(建康城西南)构筑栅栏防御工事。

三日,北齐帝国再度增援,又派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率军一万,在胡墅(石头城对岸)运输米粮三万石,马一千匹到石头城。

陈霸先很担忧,询问刚刚得来的谋士韦载的意见。韦载认为应该在秦淮河以南,利用侯景留下的营垒,火速构筑防御工事,保护东方道路畅通。然后分兵断绝北齐军队的补给线,则十天半月之内,北齐可破。

六日,陈霸先令侯安都夜袭胡墅,焚烧北齐船舰一千艘,而大将周铁虎则切断了北齐的运输线,生擒北徐州刺史张领州。而后,陈霸先派韦载整修侯景在朱雀桥留下的营垒,并令杜棱率军驻守。

北齐军不甘示弱,在石头仓城门和秦淮河以南兴筑两个营垒,跟南梁对抗。

二十七日,对峙状态终于被打破,率先出手的是徐嗣徽。他带兵进攻冶城的营垒栅栏,结果陈霸先亲自率军从西明门出击,徐嗣徽大败。大败之后,徐嗣徽令柳达摩留守石头城,而他自己亲自去采石迎接北齐援军。

十二月七日,这回出手的轮到南梁了。侯安都率军袭击了秦郡(江苏省六合县),攻击徐嗣徽的防御工事,并生擒数百人。不惟如此,侯安都还去了徐嗣徽的私宅,搜出了琵琶和猎鹰,但不久之后,又把东西原封送回,还带了句话:“昨天刚到你家转了转,拿到的,今天还给你。”

徐嗣徽听说老家都被侯安都给抄了,内心的惶恐,自不待言。

十日,陈霸先在冶城修建浮桥,然后全军渡河,攻击叛军秦淮河两岸两大营垒。石头城守将柳达摩针锋相对,也渡秦淮河修建营垒。

于是,陈霸先督促士卒迅速发动攻击,北齐军大败,纷纷夺路而逃——好吧,是夺船而逃,夺不到船的怎么办?那就淹死呗。当天,淹死在秦淮河的北齐士卒,就有数千,哭喊之声,震天动地,陈霸先于是俘获了北齐所有舰船。

当天,由于柳达摩的失败,徐嗣徽和任约率北齐联军一万,只能退往石头城。陈霸先穷追不舍,先派人占领了江宁,占据了险要。此时,徐任联军已被陈霸先完全控制,水陆两路都不敢挺进,只能驻扎在江宁浦口。侯安都率舰船突击,击溃徐嗣徽,徐嗣徽等将领趁着一艘小舰仓皇逃走,军械均被陈霸先接收。

十三日,陈霸先围攻石头城,城中此时已经断水,一升水值绸缎一匹。

十四日,柳达摩派人跟陈霸先谈和,但要求陈霸先派人质前往。石头城日子不好过,建康城也不好过,石头城不好过,是因为断水,而建康城不好过,则是因为断粮,甭管断水还是断粮,双方都熬不起。

建康城内的南梁官员就熬不起,他们强烈要求和解,而且要求陈霸先派侄儿陈昙朗去当人质。陈霸先从骨子里讲,不愿意和解,但是,众意难违,他只能高风亮节的表示,说和,咱就和吧。他送去了三个人质,除了侄子陈昙朗,还有永嘉王萧庄以及丹阳尹王冲的儿子王珉,然后,跟北齐官员在石头城外盟誓,任凭北齐军队分南北两路撤退。

十五日,陈霸先在石头城南门,排列军队,送北齐军队北返,徐嗣徽和任约都投降了北齐,当然了,军队是走了,辎重大部分留下了,陈霸先也是发了笔洋财的。对此情况不满的,自然是高洋了,柳达摩回国后,便被其诛杀了。

这一次双方虽然讲和,但是,高洋对局势非常不满,于是,有一还有二,次年(公元556年),北齐再度大举南下,空前激烈的“建康保卫战”爆发。

公元556年二月十八日,徐嗣徽和任约联军卷土重来,袭击采石,生擒守将张怀均;三月二十三日,北齐派大将萧轨跟徐、任回合,集结兵力十万,从栅口出发,攻击梁山(安徽省和县南长江中小岛),由于南梁防备严密,陈霸先又亲自前去慰劳前线官兵,北齐的进攻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

水路占不到便宜,北齐决定从陆路下手。二十九日,北齐从方山(江苏省江宁县东南,秦淮河流经山下)出发,追至倪塘(建康城东南),零零散散的,开始有北齐军队出现在建康城周边,城内外遂一阵慌乱。

在这一天中,陈霸先趁齐军先锋立足未稳,领军出建康,在白城与徐嗣徽激战半日。周文育、侯安都勇不可当,亲率骑兵突击,生擒齐将乞伏无劳。就在此时,大将沈泰奉陈霸先之命领三千精兵暗渡长江,偷袭瓜步,缴获一百多条船和一万军粮,令急欲增援南岸的齐军援兵大为受挫。

当然,这还只是接触战,三十日,北齐主力杀到,决战才真正开始。

局势对陈霸先不利,因为,在兵力上,北齐是绝对优势。陈霸先此时能做的,只是且战且走,然后不断派兵袭击北齐的补给线,再然后,就只能祈祷了。

局面继续对陈霸先不利,北齐军队已经在东、西、北三个方向对建康形成了夹击之势,切断了陈霸先的运输线,而整个建康,由于侯景之乱的破坏,则根本没有足够的战略物资以资依靠,南梁面临着困毙的绝境。

当然,要说,陈霸先的祈祷还是有用的,他的情况不妙,其实,北齐的情况也同样不妙。此时正值梅雨季节,连日大雨,城内外一片汪洋,积水都快过膝,城外的齐军因此无法起火造反,被迫吃生的食物,加之陈霸先固守之余,还三不五时派兵出击骚扰,北齐士卒不甚其扰,无法休息。一段时间过后,由于饮食困难,缺乏休息,长期站在水中,北齐士卒出现了脚趾腐烂、精神萎顿的情况。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陈霸先脑中成型——他想要决战。

与陈霸先而言,速战速决是脱离困境的唯一办法,否则,无需北齐军队动手,他的军队也随时面临被困死的危险。当然,决战是个冒险的方案,毕竟,必须再度指出,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是对手。

十一日,天气刚刚放晴,陈霸先便想立即出击。然而,除了兵力的薄弱,陈霸先还面临着又一个困难——部众长期没有吃饭,缺乏体力。

就在此时,陈霸先的侄子陈蒨送来了救命稻草——稻米三千斛,鸭一千只。陈蒨从哪里搞来了这些东西,现在已不可考,但是,这批奇迹性的物资,却成为此战的关键。陈霸先立即命令做饭宰鸭,士卒们用荷叶包饭,然后,中间还夹着几块鸭肉,对于许久没有饱饭过的士卒而言,这真是绝佳的美味。

十二日,决战开始。

这日拂晓,侯安都带着部队悄悄从建康北门出城。侯安都身边跟着的,乃是猛将萧摩诃,侯安都略带随意的戏谑萧摩诃:“久闻将军勇猛,然而,百闻终归一如一见。”萧摩诃见侯安都激他,当即冷冷的回答:“今日就让明公见识。”

会战开始了。侯安都的运气似乎并不是太好,上来就跌落了马下,就在暗呼倒霉之时,突有一员大将,单人匹马,厉声呵斥,直冲而来,北齐军队见之不免胆寒,居然纷纷散开,侯安都居然就此逃过一劫。这位直冲北齐营阵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将,正是侯安都想要亲见其勇猛的萧摩诃。

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此时,陈霸先带着吴明彻、沈泰调动所有大军,首尾交攻,发动决战。侯安都则借势从白下率军从北齐背部冲出,一路披靡,斩杀数千,北齐军顿时溃散,夺路而走互相践踏而死的,几乎无法计算。

而后,南梁军生擒了事件的罪魁祸首,徐嗣徽极其老弟徐嗣宗,并立即斩首。南梁军继续狂飙突进,捷报纷至沓来,未几,北齐军统帅萧轨居然也被生擒,此外,跟萧轨一块倒霉的高级将领,有四十六人之多。

没有疑问,陈霸先的决战胜利了。

逃出生天的只有任约等数人。北齐军残部夺路而逃,却发现战舰被烧大半,所剩无几,无奈之下,这帮人急中生智,用荻草绑成小筏,漂流过江——当然了,事实证明,长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的,跑到江心,北齐士卒就无奈的发现,小筏不中用了,快沉了……

据说,尸体漂流到了京口,密密盖住了江面,不断冲撞江岸。其场景令人不忍目睹。

自此,惊心动魄的“健康保卫战”也以陈霸先的胜利而告终。

短短两年时间,建康两次遭遇重大危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南方的局面实在风雨飘摇,也亏得陈霸先英雄无敌,才能屡屡力挽狂澜。然而,不管陈霸先如何力挽狂澜,他所接手的,也只是个脆弱的邦基,南陈从一开始便在危难之中。

南陈也有过挣扎,陈宣帝(陈顼,陈蒨弟弟,陈霸先侄儿)时期,大将吴明彻曾率军北伐北齐,一度收复淮南地区数十城,然而,这一切的努力都如蚍蜉撼树,陈宣帝未能乘胜追击,致使到手的地盘重又落入灭亡北齐的北周之手。而如今,随着北方的统一,这个脆弱的国家,也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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