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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统

历史大观园 历史趣闻 2020-06-03 13:35:55 0

自从东汉灭亡以来,中国历史就陷入了漫长的混乱:

先有三足鼎立;

好容易三分归晋,仅传到第二代,就出现了一个白痴皇帝司马衷,附送一个超级悍妇贾南风,于是八王造反,天下大乱;

西晋内乱,内迁的少数民族遂趁势而起,于是便有了五胡十六国的超级乱世;

晋王朝好歹在南方苟延馋喘,在王导的努力下,偏安一隅的小王朝东晋成立,日后淝水之战谢玄以少胜多,南北对峙的局面,遂渐显雏形;

其后东晋为刘裕取代,鲜卑拓跋氏的北魏统一北方,南北朝遂正式形成;

再然后,到了公元六世纪初,发生的事情我们就都知道了。

中国人已经等了很久了,等了快400年了,中国人受够了苦难,受够了战乱,他们所期望的,就是那三个字——大一统。

而如今,机会终于来了,而杨坚,责无旁贷!

骄敌

北强南弱,这就是如今的局势。隋朝统一天下,结束西晋灭亡以来持续了近300年的分裂局面,似乎已成定局。

因此,在隋朝初建之时,就有许多武将跃跃欲试,老将梁睿便在平定了王谦西蜀之乱后,请缨平陈。然而,杨坚的态度却很谨慎,他当时回信给了这位老将,信中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南陈是要灭的,但不是现在。

然后,杨坚对陈朝的态度就是一个字——忍。

公元581年九月,南陈大将周罗睺和萧摩诃小范围入犯隋朝;同月,隋朝还击。这场战事小之又小,在《资治通鉴》上也是有头无尾,但是,就是这样一场战事,杨坚派去节度诸军的人,却俨然是宰相级的高颎。

杀鸡用了牛刀,这意味着,这场战事的核心,不在军事,而是政治。杨坚派出高颎的原因很简单——约束诸将,不让战事扩大。

该年十一月,隋朝取得了反击战的胜利,但是,紧接着,十一月二十一日,隋朝却向南陈派去了使者郑撝,主动表示友好。

公元582年,陈朝出现了一件大事——陈宣帝陈顼驾崩。

陈宣帝的驾崩,引发了陈朝宫廷一场政治风波。正月十一日,在陈宣帝病故的次日,正当陈顼尸体入殓,世子陈叔宝伏地哀哭时,一旁的次子陈叔陵却拿起了刚磨利的切药刀,猛砍陈叔宝,甚至还砍中了陈叔宝的脖颈。事实证明,再磨利的切药刀,也只能用来切药,用来砍人是不行的。陈叔陵没有砍死陈叔宝,而当他好歹趁乱离开了宫廷后,也找不到半个人愿意支持他发动政变,随后,这场风波就为萧摩诃率军平定。

切药刀杀人不足,看起来杀伤还有余,刚即位的陈叔宝,就因伤躺在了病床上好多天。这对邦基不稳的南陈,无疑又是一场灾难。

此时,隋朝和南陈之间,陆陆续续的,仍有一些军事冲突,然而,该年二月,高颎就上了封奏疏给杨坚,大概内容四个字——礼不伐丧。

因而,杨坚非但没有趁着南陈政局不稳的机会扩大战事,反而因为看似可笑的“礼不伐丧”的古训,停止了军事行动。杨坚非但是停止了军事行动,而且,在该年六月,他还派了使者前去陈朝吊唁。

此次吊唁的国书,也让人摸不着头脑。《资治通鉴》说“书称姓名顿首”(题首自称杨坚,题尾为叩头),完全不是一国君主的风范,以至于陈叔宝看了国书后猖狂无比,居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牛逼哄哄的回了封信,表示,“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想必你治理国家都能如意,天地之间,清净安泰)。陈叔宝的这种姿态可以用句俗语来形容——说你肥,你还喘起来了。

从“礼不伐丧”,到“遣使吊唁”,再到“卑辞厚礼”,隋朝对南陈的态度,让人如坠云雾。

这一年,让人看不懂的事继续发生。

那个傀儡国西梁,北周为了便于控制,设立了一个江陵总管的官职,以便就地监控。结果,在这一年,杨坚将江陵总管的设置给取消了,非唯如此,杨坚还进一步抬高了南梁君主的地位,他让自己的儿子杨广娶了萧詧的孙女(后来此女在杨广登位后成了皇后),甚至,有一度,他还打算把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兰陵公主,许配给萧岿的儿子萧旸。

这个举动看似有些矛盾,取消江陵总管一职,似乎是有意向南陈示好;然而,尊崇西梁皇室,则又似乎是在向南陈帝国示威……

公元583年,杨坚彻底给南陈吃了定心丸——该年四月,杨坚再度派使者,一曰薛舒、二曰王劭,去南陈聘问,再度表示了友好。

由于隋朝接二连三的派了使者过来,南陈也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也派了两个使者周坟和袁彦前去隋朝回聘。

也就是从此之后,两国派使者互访的礼节确定了下来。

非唯如此,杨坚还从实际行动上展现了友好的姿态——该年四月,南陈郢州城主张子讥遣使请降,而杨坚的态度是,不纳,理由是,(两国)和好。

公元584年,杨坚的谦卑态度一如既往。

该年八月,又有一个陈朝将领名曰夏侯苗的请降,结果,杨坚的态度还是那两个字——不纳,而原因?一如既往,(两国)友好。

这一年,杨坚派遣名士薛道衡出使陈朝,在出使之前,杨坚给薛道衡传达了此行的意旨——朕且含养,置之度外,勿以言辞相折,识朕意焉。

在中国古代,使者出使他国,讲究的向来是“不辱使命”,换句话说,丢什么,不能丢面子,以此,使者会想尽各种办法,要在言辞上给自己的国主讨到些便宜。战国末年赵国的名相蔺相如,他之所以发迹,就是因为在这样的外交场合能够为自己的君王挣份脸,其中的经典案例,莫过于渑池之会,《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对此有极为传神的描写,大家不妨一观。

然而,杨坚此次的态度,却几乎是一反常态,非但不要面子,而且,还交待薛道衡“勿以言辞相折”——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呢?

杨坚屡屡打出和好牌,但是,似乎陈叔宝却并不给面子,陈朝侵犯隋朝的情况屡有发生,公元585年,湛文彻就率军攻打了和州。杨坚的态度,则是“不退缩,不反击”,陈朝来攻,隋朝就迎击,但迎击之后,就停止行动。

陈朝还屡屡派遣间谍去隋朝刺探情报,而杨坚的态度则是,“侦察,擒获,送返”,不但送返,还好酒好肉招待着,临走前还送衣送马。

如此种种,杨坚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呢?

最初的时候,杨坚当然是出于内外两方面考虑,内,考虑到隋朝初建未几,还须巩固邦基,外,则有强敌突厥压境,先要腾出手来应付北线(我们以后会谈到)。所以,此时,杨坚的策略,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绥靖。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北线的突厥被隋朝的离间之计搞得四分五裂,压力不复存在,而随着隋文帝励精图治,隋朝的政治经济,也都有了蓬勃的发展,到了此时,杨坚依然在示弱,他的策略,就需要换两个字——骄敌。

杨坚之所以要小心翼翼的祭出“骄敌”之计,是因为,“北强南弱”虽然已成定局,但是,历史无数次证明,优势并非等于胜势。

最直接的例子,莫过于五胡十六国时期的淝水之战。当时苻坚在王猛的辅佐下已经统一了北方,兵势强盛,而南方的东晋建国未几,偏安一隅,实力远逊前秦,然而,淝水一战,“北强南弱”却就此作古,前秦元气大伤,很快灭亡,而初时凄凄惨惨的东晋,却因此而站稳了脚跟。

血的教训写在历史书上,杨坚不想重蹈覆辙,他认为,要想击败一个对手,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个对手自己灭亡自己,这就是他“骄敌”之计的核心。

杨坚能达到目的吗?要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必须是陈叔宝本人了。

典型昏君

陈朝是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建立起来的,从陈霸先,到陈蒨,再到陈顼,他们都时刻不忘这一点,时刻励精图治,以求进取。然而,陈叔宝同志,却并没有经历过艰难的创业期,所以,对于国家的危难,他也没有切肤的体会,而随着杨坚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弱,他膨胀了,疯狂了,要毁灭了。

公元584年,在薛道衡出使陈朝后,陈叔宝得意之余,开启了他的亡国之旅,第一步——大兴土木:

是岁,上于光昭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各高数十丈,连延数十间,其窗、牖、壁带、县楣、栏、槛皆以沈、檀为之,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玩瑰丽,近古所未有。每微风暂至,香闻数里。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杂植奇花异卉。

然后就是第二步——声色犬马。

陈叔宝有很多的宠妃,有名有姓比较知名的如下几位——张贵妃居结绮阁,龚、孔二贵嫔居望仙阁,并复道交相往来。又有王、李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脩容,并有宠,迭游其上。

陈叔宝对政事毫无兴趣,但也得承认,他的兴趣也谈不上粗俗,这么说吧,他是个文艺青年,文学发烧友。为了探讨文学,陈叔宝甚至还让宫女中有文学才华的充当“女学士”;而他的宰相江总同志,则是不管政事,每天跟孔范、王瑳等文士十余人,跟皇帝在后花园游玩,高兴了便要吟诗作赋。而且,在探讨文学的过程中,陈叔宝同志是充分发扬了“民主精神”的,从不以大欺小,以上凌下,一切本着“好就好,不好就要批评”的原则,严格淬炼自己的文学造诣。

当然了,《资治通鉴》的作者司马光同志,似乎不太理解陈叔宝的“民主行为”,十分“陈腐”的给此定了性——无复尊卑之序,谓之“狎客”。

陈叔宝同志对文学的热爱简直是无时无刻,平时喝酒的时候,都要以此助兴——上每饮酒,使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选宫女千馀人习而歌之,分部迭进。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略皆美诸妃嫔之容色。君臣酣歌,自夕达旦,以此为常。

接下来就是第三步——任用奸佞。

陈叔宝有个最宠幸的嫔妃,叫做张丽华,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贵妃发长七尺,其光可鉴,性敏慧,有神彩,进止详华,每瞻视眄睐,光采溢目,照映左右。善候人主颜色,引荐诸宫女;后宫咸德之,竞言其善。又有厌魅之术,常置淫祀于宫中,聚女巫鼓舞。(会做人的美女)

上怠于政事,百司启奏,并因宦者蔡脱儿、李善度进请;上倚隐囊,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李、蔡所不能记者,贵妃并为条疏,无所遗脱。因参访外事,人间有一言一事,贵妃必先知白之;由是益加宠异,冠绝后庭。(会做事的才女)

张丽华无疑是个美女兼才女,长得漂亮不说,还会做人,会做人不说,还会做事,要搁现在,绝对是顶呱呱的女强人。只是有一点,张丽华聪明归聪明,却没有用到正道上,这位“女强人”,将心思用在了如何擅权舞弊上(宦官近习,内外连结,援引宗戚,纵横不法,卖官鬻狱,货赂公行;赏罚之命,不出于外。大臣有不从者,因而谮之。于是孔、张之权熏灼四方,大臣执政皆从风谄附),于是,后世给她的评价,也就只能是老套的四个字了——红颜祸水。

陈叔宝还有三大宠臣,一曰孔范,这家伙的特长呢,叫做拍马屁,而且是文绉绉的拍马屁——上恶闻过失,每有恶事,孔范必曲为文饰,称扬赞美,由是宠遇优渥,言听计从。群臣有谏者,辄以罪斥之。

后世对这样的人物,也有专门的一个词概括——“文妖”。

如果仅仅是拍马屁,倒也还好,问题是,这位孔范同志,还特别不知天高地厚,老认为老子天下第一,文武全才,世间无匹,他曾经在陈叔宝面前自夸:“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匹夫敌耳。深见远虑,岂其所知!”陈叔宝貌似还不太信,找了第二宠臣施文庆,施文庆同志看到是孔范,觉得得罪谁不能得罪这位老兄,于是点头称是,其他人更是频频点头,于是,天下第一能臣就这样诞生了。

如果仅仅是吹牛,那倒也还好,要命的是,孔范同志还真以为自己文武全才了,而且,还真就让武将们难堪了——自是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夺任忠部曲以配范及蔡征。于是,造成了极大的恶果——文武解体,以至覆灭。

那么,这位孔范同志,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夸那么有才呢?以后我们就明白了。

二曰施文庆,这是陈叔宝在太子时期的宠臣,他的特长,是记忆力非凡——中书舍人施文庆,颇涉书史,尝事上于东宫,聪敏强记,明闲吏职,心算口占,应时条理,由是大被亲幸。

三曰沈客卿,他是施文庆推荐给陈叔宝的,同期被推荐的人还包括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人,但是,说到被宠幸,那还是这位沈客卿。

沈客卿的特长,跟后世的和珅一模一样,就是能弄钱,挖地三尺,也能给皇帝弄出钱来瞎折腾——旧制:军人、士人并无关市之税。上盛修宫室,穷极耳目,府库空虚,有所兴造,恒苦不给。客卿奏请,不问士庶并责关市之征,而又增重其旧。于是以阳惠朗为太市令,暨慧景为尚书金、仓都令史,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领,纤毫不差;然皆不达大体,督责苛碎,聚敛无厌,士民嗟怨。客卿总督之,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

由于沈客卿能办事,连推荐他的施文庆都走运——上大悦,益以施文庆为知人,尤见亲重,小大众事,无不委任。转相汲引,珥貂蝉者五十人。

在任用奸佞之后,按照惯例,还有第四步——迫害忠良。

有个叫傅縡的大臣,也是陈叔宝太子时期的旧吏,本事是有的,但是,很可惜,有个缺点,致命的缺点——自恃才高,有些嚣张。因为这一条,傅縡就受到了施文庆、沈客卿之流的陷害,说他收受高丽使者的贿赂,然后将其下了大狱。

傅縡在大狱里头,还心系国事啊,写了封奏疏给陈叔宝,恳切劝谏:“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爱下民,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夜,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大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生民如草芥。后宫曳绮绣,厩马馀菽粟,百姓流离,僵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神怒民怨,众叛亲离,臣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

傅縡说的是实话吗?是实话。但是,很可惜,陈叔宝不爱听实话。所以,拿到奏疏之后,陈叔宝的反应就是大怒。当然了,傅縡同志,毕竟是老人了,太子时期就跟在他左右,陈叔宝也是讲感情的,过几天,火气下来后,准备给他留条活路,于是,派使者去问他:“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

傅縡很不“识相”,冷冷的回答:“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

这下陈叔宝终于跳脚了,给脸不要脸,死去吧——令宦者李善庆穷治其事,遂赐死狱中。

还有个叫章华的哥们,因为屡遭排挤,又因为看不惯陈叔宝的所为,也上疏劝谏:“昔高祖南平百越,北诛逆虏,世祖东定吴会,西破王琳,高宗克复淮南,辟地千里,三祖之功勤亦至矣。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三妃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

当然了,他的下场跟傅縡是一样的,一个字——死。

用四个字来评价陈叔宝吧——典型昏君。

事实证明,杨坚的“骄敌”之计十分奏效,但是,光靠“骄敌”也是不够的,还需要动点真格的。

檄文

公元582年,陈叔宝那份著名的国书,被杨坚在众臣中展示。隋朝大臣的反应,当然是两个字——火大。尤其是杨素同志,更认为“主辱臣死”,还跪下来请求治罪。杨坚这么做,无非是要渲染气氛,造成陈朝非灭不可的舆论氛围。

拱了火之后,杨坚就询问高颎,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陈朝啊?

高颎出了个主意:“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足得废其农时。(利用农时的时间差,每次南方要收割,我们就表现出一副进兵的架势,不打他们,也折腾死他们,让他们在经济上首先受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茅竹,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找机会下手,对方一定没防备,到时候把对手的积蓄烧了,陈国就民穷财尽了)。”

高颎的这个主意,主要是两点,一曰经济战,二曰心理战。

这个心理战比较有意思,概括一下,叫做“狼来了”战法。隋朝就是那个天天嚷嚷“狼来了”的骗人孩子,骗的多了,陈朝这个大人就不信了,但是,当你真的“不信”之后,那接下来就只能是“不幸”了。

兵法所谓实实虚虚,虚虚实实,正为此也。

杨坚认为,好计!立即执行!效果呢?很好——隋主用其策,陈人始困。

自高颎之后,杨素、贺若弼、高劢、崔仲方等人纷纷献策。

崔仲方的计策是这样的:“今唯须武昌以下,蕲、和、滁、方、吴、海等州,更帖精兵,密营度计;益、信、襄、荆、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张形势,为水战之具。蜀、汉二江是其上流,水路冲要,必争之所。贼虽于流头、荆门、延洲、公安、巴陵、隐矶、夏首、蕲口、湓城置船,然终聚汉口、峡口,以水战大决。若贼必以上流有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渡;如拥众自卫,上江水军鼓行以前。彼虽恃九江、五湖之险,非德无以为固;徒有三吴、百越之兵,无恩不能自立矣。”

崔仲方的这个计策,便能让我们看出,为什么陈朝注定要成为北方王朝统一的垫脚石了。南陈的基因缺陷,其中一条,是地域狭窄,而因为这一条,当北方王朝想要发动总攻时,南陈就会遇到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顾此失彼。

南陈的地域狭窄,体现在两点:一是巴蜀及荆湘地区为北朝控制,这是长江上游,如果北朝在这里集结兵力,南陈是不得不防的;二是淮南地区居然也为北朝控制,而南陈的国都建康,居然只有一条长江可做防御;如此一来,如果南陈将防御重心放在上游,那么,下游的建康就会危如累卵,而反过来,如果南陈将防御重心放在下游,则长江上游也将防无可防。

这就是崔仲方计策的核心,这是南北之争的新形势,但是,正是这个新形势,可以被隋朝用来当做决一胜负的关键。

从政治到经济,从经济到军事,隋朝都已经做好了灭亡南陈的准备,接下来,隋朝就剩下最后一步了——出兵。

公元585年,西梁帝国的二任帝萧岿去世,太子萧琮即位。

公元587年八月,杨坚突然下诏,要求萧琮去大兴(隋朝国都,临近长安)朝见。老大征召,萧琮尽管满腹狐疑,但也不得不去,该年,他带着文武官员两百余人,踏上了西去的道路,八月十八日,萧琮抵达了大兴。

然后,杨坚再度下令,派性情苛酷的大臣崔弘度带兵戍守江陵。当崔弘度大军抵达都州时,西梁的宗室终于开始出现恐慌了——安平王萧岩(萧琮他叔),义兴王萧献(萧琮他弟),这二位就觉得崔弘度要进军攻击了,惶恐之下,二位慌不择路,立即派使者去了南陈的荆州刺史侯慧纪那儿请降,然后,侯慧纪派兵去了江陵,再然后,二位王爷就带着十余万人口,投降了南陈。

从派人跟侯慧纪联络,到带着十余万人口入陈,这其中,整整花了二十六天,将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崔弘度大军静静的,默默的,在都州停留,什么事都没做,眼睁睁看着萧岩带人出逃——要知道,都州离江陵,也就七十多公里,崔弘度如要阻止,实在是易如反掌。

崔弘度能阻止而没有阻止,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想阻止。崔弘度之所以不想阻止,因为,杨坚导演的一出的大戏,正在渐入佳境。

当杨坚听说萧岩投降南陈后,他的态度是“益忿”,然后他对高颎表示:“我为民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于是,杨坚下令大量制造战船。

于是,有好事者就来劝谏杨坚,说陛下啊,咱造战船是不是不要这么大张旗鼓?私密着点?杨坚当即驳斥:“吾将显行天诛,何密之有!”

杨坚非但不想私密,相反,他还命人将造船时削下的木屑,全部投入长江,任其顺水流下,他还表示:“若彼惧而能改,吾复何求!”

让我们揭开谜底吧,这个谜底,就是两个字——借口。

大凡战争,在开战之前,交战双方都会打一打口水仗,其目的,就是要占据道德制高点,表明,我打你,是以顺讨逆,而你打我,则是不合道义。

为此,中国出现了一种文体——檄文,专门用于战前痛斥对方,水平高的,能七弯八绕的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骂进去,然后,你还得夸他——骂的真有道理。

甚至,中国历史也有因为檄文写得好而一举成名的,比如说,官渡之战前,袁绍方面的陈琳,就写了篇檄文,把曹操骂了个狗血淋头,顺便他还挖坟掘墓,把曹操的爷爷曹腾给痛斥了一顿,据说,曹操当时还害偏头痛呢,一看这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再然后,咦?头怎么不疼了?为此,官渡之战曹操打赢后,非但没有杀掉陈琳,还把他引入了自己的幕府。

之所以要打口水仗,要写檄文,是因为中西双方的战争理论(中国的《孙子兵法》、德国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里都认为,战争,一定是正义战胜邪恶,换句话说,你要想打赢战争,就必须造成一种你是正义方的舆论。

于是,这就造成了一种现象,那就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都需要一个借口。这个借口,就是奠定“我是正义方”的理论依据。

杨坚搞这么多,无非就是需要这一个“显行天诛”的借口,他想要一上来就站到这场战争的道德制高点上。

所以,从一开始征召萧琮入京,到后来派遣崔弘度率军驻守江陵,再到后来纵容萧岩投奔南梁,这都是杨坚的计策,西梁,不过是杨坚的诱饵,而他的醉翁之意,则是直直的指向了南陈。

南陈上当了,他们让杨坚找到了借口,原本在军事上就处于下风的南梁,从这一刻起,就已经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有个叫皇甫绩的哥们,就看出了杨坚的心思。这哥们在被任命为晋州刺史,即将上任时,还跟杨坚分析了一番隋朝必灭陈朝的道理:“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无道,二也;纳叛臣萧岩,于我有词,三也。陛下若命将出师,臣愿展丝发之效。”皇甫绩的“三也”,就赤裸裸的把杨坚的心思给说出来了。

以此,公元588年三月,杨坚正式下诏,讨伐南陈,诏书内容是:

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闾阎,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

这封诏书,就是我们所谓的檄文了,应该说,写的是相当有水准的。再然后,杨坚就命令把诏书抄录三十万份,遍发大江南北。

隋朝灭陈的舆论攻势,至此达到了顶点。

典型亡国君

公元588年十月,一切准备就绪后,隋朝大军正式出动——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皆为行军元帅。广出六合,俊出襄阳,素出永安,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蕲州刺史王世积出蕲春,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江,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青州总管弘农燕荣出东海,凡总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节度。东接沧海,西拒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以左仆射高颎为晋王元师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军中事皆取决焉;区处支度,无所凝滞。

显然,从规模上而言,这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战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杨坚自是信心满满,而他的手下,则深感重任在肩。在出发之前,高颎就似乎仍然有所担忧,找来了薛道衡,问他:“今兹大举,江东必可克乎?”

薛道衡给高颎吃了颗定心丸:“克之。尝闻郭璞有言:‘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今此数将周,一也。主上恭俭勤劳,叔宝荒淫骄侈,二也。国之安危在所寄任,彼以江总为相,唯事诗酒,拔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萧摩诃、任蛮奴为大将,皆一夫之用耳,三也。我有道而大,彼无德而小,量其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至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四也。席卷之势,事在不疑。”

高颎终于开怀了:“得君言成败之理,令人豁然。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略乃尔。”还有什么说的呢?动手吧!

战事从长江上游率先打响——隋朝于此的总指挥是杨俊,驻军汉口;而南陈于此的总指挥,则是周罗睺。

杨素率军从三峡东下,很快抵达了流头滩(湖北省秭归县东)。要跟杨素交战的,乃是戚昕,此公原为西梁军将,如今已投降南陈,他率青龙舰百余艘,驻守狼尾滩(湖北宜昌市西北),地势险恶。

隋军有所担心,害怕不能渡过。杨素则表示:“胜负大计,在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见我虚实,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不如以夜掩之。”

杨素认为,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是,白天打不合适,必须夜袭。

于是,杨素率黄龙数千艘,令部下口衔木条,然后水陆并发,步骑结合,令王长袭率步兵自南岸袭击戚昕的侧背,又令刘仁恩率领骑兵自北岸袭击白沙(湖北省宜昌市东),刘仁恩在天明之前赶到白沙,于是立即发动攻击。

(隋军水师的船舰配备是这样的:杨素在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高百馀尺;左右前后置六拍竿,并高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次曰“黄龙”,置兵百人。自馀平乘、舴艋各有等差。)

戚昕遭遇了夜袭,又遭遇了两面夹击,自是抵敌不住,最后,单枪匹马,捡了条命,兵败而逃。戚昕的部卒,遂全被杨素俘虏,而杨素随后所作的事情,则也很妙——劳而遣之,秋毫无犯。

很显然,杨素贯彻的作战原则——攻心为上,攻战为下。

隋朝要灭亡陈朝,统一全国,靠的不仅仅是武力,更需要政治上的优越性,杨素从一开始就展示了这一点。

杨素率军继续东下,“舟舻被江,旌甲曜日”,阵势极为雄壮。陈朝人看见身材魁梧的杨素,坐着“平乘舰”(这是隋军水师中较小的一种船,小船配上巨人,自是气场非凡),都不禁为之心惧,竟称他为江神。

杨素以如此气场挺进,上游求援的情报自是一封接一封的送到了京师——当然了,陈叔宝是不会知道的,因为,施文庆和沈客卿是不会告诉他的……

不知道战事已经开始,这还只是开始,更牛的是,陈叔宝同志居然还准备在次年正月搞一个阅兵典礼。这个典礼的目的是啥呢?很简单,抖威风。给谁看呢?给新近投奔的萧岩和萧献看……

萧岩和萧献刚来投奔的时候,陈叔宝同志的反应是,既喜且惊。喜的啥呢?我大陈毕竟牛逼,连南梁孑遗都知道我朝威风,这就来降了;当然了,喜完之后,马上就惊了——我大陈牛逼是牛逼,但人家带着十几万人来,看样子也不好整啊,真要有个好歹,怎么弄?

好在,陈叔宝还是有解决办法的嘛——怎么解决呢?远远的打发出去咯。于是,陈叔宝就把西梁投奔的民众远远的分散打发了,继而又命萧献当吴州刺史,萧岩当东扬州刺史——还是不放心,怎么办?好办,在吴州和东扬州中间及两头安排三个人——中间安排任忠驻守吴兴郡,两边安排南平王陈嶷镇守江州,永嘉王陈彦镇守南徐州(南平王和永嘉王都是陈叔宝儿子)。

这么搞了之后,完了吗?还是没完。之所以没完,是因为陈叔宝同志啊,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货色,别看表面装得挺牛逼,其实骨子里怂包蛋一个,特没自信。这不,西梁两位王爷来降,陈叔宝脑子里就特别乱,毕竟人家好歹是皇家贵胄出身,这要看不起我咋办呢?陈叔宝认为,要震一震他们。

为了震一震这两位归降的王爷,让他们直观上认识到大陈的牛逼、陈叔宝的威风,陈叔宝同志决定在次年正月搞个阅兵典礼——这会,都已经开始准备了;比如说,长江中下游的战船,陈叔宝已经下令,全部歇到建康一带来,要露露面。

朋友们,陈叔宝为了抖这威风,可是出了大问题了——啥问题呢?长江下游沿江两岸,一艘船都没有,空空荡荡,而隋军,早就虎视眈眈了……

话说回来,陈叔宝同志为何如此托大?很简单嘛,隋朝喊“狼来了”喊了五六年了,陈朝被折腾的够呛,但隋朝的狼真一次没来过,看来是且来不了了,与其放着战船在那里溜着,还不如拿出来抖抖威风……

陈叔宝的表演,这才刚刚开始。湘州刺史晋熙王陈叔文(陈叔宝他弟),在任上干了好几年,干得不错,很得人心,这不,陈叔宝同志不就开始不安了吗?做个算术题吧,陈叔文 长江上游=?陈叔宝的答案——要了哥的亲命啊!这能容许吗?于是,陈叔宝就想,换个人去替他。

接下来的问题是,换谁呢?陈叔宝想来想去,朝内大臣是不少,但跟哥关系不错又靠谱的,基本没有……人到用时方恨少啊!最后,陈叔宝勉强从“人才库”里择出了一个人——谁呢?施文庆……于是,陈叔宝任命施文庆为都督,湘州刺史,还给他精兵两千,然后,征召陈叔文进京。

施文庆很高兴,毕竟,那年头,干啥都不如带兵好使啊,但是呢,施文庆又一想,我走是走了,朝内如果有人嚼舌根,我这日子怎么过?最后一想,兵要带的,朝内也是要有人的,那就……沈客卿代我?

这二人已经合计的差不多了,就在此时,出了幺蛾子。

两个武将,樊毅和袁宪对如今的江防情况很不满意,樊毅表示:“京口、采石俱是要地,各须锐兵五千,并出金翅二百,缘江上下,以为防备。”有道理吧?袁宪和萧摩诃都认为有道理,于是,在朝会上,他们就提出了这问题,并准备当面向陈叔宝提出建议。

幺蛾子在哪呢?朋友们,京口和采石,各需精兵五千,而建康呢,兵本就不多,于是兵从哪里来呢?施文庆这么一想,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娘的,陈叔宝要是说把原本给我的两千精兵留下,可怎么整?老子这湘洲刺史还当得了吗?紧跟着吓出一身冷汗的是沈客卿,施文庆走了,他就第一顺位接班了,朝内就他说了算了,他娘的,施文庆要是走不了怎么办?

两位都吓出一身冷汗后,转念一想——幸亏事情还不算晚,不是还没报告给陈叔宝了吗?于是,在朝会上,二人异口同声,说这样的建议,无需面奏,写个条陈,我们帮你们代为转奏,圣上一准儿批了。

袁宪几个觉得没问题,这么多大臣做见证,应该出不了幺蛾子,就写了个条呈,让施文庆和沈客卿转奏了。转脸,二位宠臣见到了陈叔宝,他们是这么说的:“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表示边境的接火是常事,那帮将领可以搞定,要是增兵前去,反而让人惊恐)

这要搁二一个皇帝,一准儿能做出正确判断,很遗憾,要做判断的皇帝叫做陈叔宝,所以,准确不了了。这事儿于是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军情越来越紧急,马上火烧眉毛了,隋朝大军压境,到南陈国土上侦察情报的间谍更是一天好几拨,袁宪几个跟热锅上蚂蚁似的,成天急得坐卧不宁,接二连三的上疏给陈叔宝。

然后咧?施文庆同志又放话了,说:“元旦朝会大典,马上就到了,南郊祭祀天神的大典,太子又要跟随,如果现在派出大军,这两件事都办不成了。”

这回陈叔宝同志貌似脑子转过弯来了,反驳道:“现在暂且出兵,如果北方真的没什么大事,再让水军担任我们南郊祭祀天神的警卫,有何不可?”

施文庆同志听到陈叔宝这强有力的反驳,估计当时心里咯噔了一下,犯嘀咕了——咦,老大啥时候变这么聪明了?当然了,施文庆毕竟是施文庆,别的本事平平,有一点绝对是一绝——能“拗”。施文庆这就开始施展绝学了:“这样一来,声音传到邻国的耳朵里,岂不认为我们软弱可欺?”

当然了,这套“面子哲学”,施文庆也觉得顶不了多长时间,尤其袁宪几个一天好几封奏疏,再二的皇帝都得有所警觉——咋办呢?施文庆就赶紧金钱攻势,贿赂了当朝宰辅江总,让江总在陈叔宝面前多多“美言”,一定顶住将军们要求出兵的舆论攻势。

皮球踢到了陈叔宝面前,陈叔宝作何抉择呢?陈叔宝很是为难——施文庆吧,忠臣,能臣,不给面子吧,好像也说不过去;但是这帮嗡嗡嗡的武将吧,好像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怎么整呢?好在陈叔宝处理这种问题有一套——很简单嘛,再重新把皮球踢给大臣们就好;你们再详细讨论一下,再来汇报,就这样!

大臣们讨论了没呢?讨论了,但是,由于江总同志的力量,袁宪几个总是占不了上风,于是,讨论的结果就是——未决。

“未决”也不要紧,因为,陈叔宝同志,虽然骨子里是个怂包蛋,但是,阿Q精神特别足,挺能安慰自己——有次他就跟使臣讲:“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彼何为者邪?”

陈叔宝这番话,让我想起了高中老师对我的教诲——要学会逆向思维。可惜,学生不才,到今天还没怎么领悟,但看到了陈叔宝,我恍然大悟了,所谓逆向思维,原来是这样子的。“齐兵三来,周师再来”,陷入思维定势的我,“陈腐”的认为,这是陈朝邦基不稳的体现,但是,经过陈叔宝这一逆向思维,结论就大为不同了——原来这也可以理解为“王气在此”啊!

一旁的马屁精孔范同志,立即领会了领导的精神,当即见缝插针:“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邪!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虏若渡江,臣定作太尉公矣!”

当然,光这句话,还体现不出孔范的马屁功力,下面一句比较牛逼——当时有人报告,说隋军有很多战马都病死了(这已经是个假情报了),结果孔范接口道:“别胡说八道!这是我们的马!他们不好好照顾,随便就让它们死了?”

我们说,拍马屁这个东西,低级的马屁,领导说什么,你附和什么,这个充其量当个传声筒,无法给领导留下深刻印象;中级的马屁,领导说什么,你附和什么,顺便,再发散思维一下,领导会觉得这小子孺子可教;高级的马屁,领导还没说什么,你就说出来了,领导一准儿觉得这小子聪明乖巧,可堪大用。

孔范同志这次给我们展现的,是属于中高级马屁,既有中级马屁中的发散思维,又有高级马屁中的察言观色——陈叔宝当时担心啥?不就担心干不过隋朝吗?孔范这你马我马的一跟,立即给陈叔宝壮了胆,岂不妙哉?

所以说,公务员兄弟们,难得的学习机会,仔细揣摩一下哈。

马屁拍到这份上,可说是200%的拍到痒处了,陈叔宝同志除了大笑之外,也就不能有其他表示了,笑完之后,陈叔宝当然该干啥干啥去了——故不为深备,奏伎、纵酒、赋诗不辍。

对于陈叔宝同志,看来,“典型昏君”还不足以概括他,他的问题比“昏君”严重的多,我们换个词吧——典型亡国君。

盛世之臣

终于,一个多事的年份过去了,春节来了,陈叔宝设宴招待了大臣们,结果,好像兆头不是很好——大雾四塞,入人鼻,皆辛酸,陈主昏睡,至晡时乃寤。

兆头不好,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军情同样不妙。

当天(就是陈叔宝设宴招待大臣的正月初一),趁着南陈朝野一片喜气,无人防备,吴州总管贺若弼,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广陵渡过了长江。

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当然不只是因为大年初一,更因为贺若弼同志,彻底实施了高颎最初提出的“狼来了”的心理战。

最初,贺若弼把军中的很多老马卖掉,向陈朝购买船只,藏在隐秘的地方,然后呢,码头上停着的,是贺若弼另外收购的五六十艘的破船。陈国间谍多次侦察,侦来侦去,只看到码头上这些破船,几次三番之后,他们就觉得贺若弼只有这些破木疙瘩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此外呢,每逢换防,隋朝所有的江防部队,贺若弼都奏请要到广陵集中,所以呢,每到换防的时候,江北都特别热闹,旌旗招展,帐篷密布。最初的时候,南陈还是很紧张的,老以为隋军要打过来了,但是到了后来,南陈的江防部队慢慢就明白了,这不过是人家惯例性的换防,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所以此后隋朝大军大量集结,南陈方面就也习以为常,不再戒备。

贺若弼又派军队沿江打猎,阵势弄得很大,人喊马嘶,惊天动地,南陈的情况还是那样——一开始挺紧张,到了后来,想紧张都紧张不起来了。

如此这般,因为贺若弼经年累月的喊“狼来了”,最后,狼真来了的时候,南陈方面却是毫无反应……

渡江的还不只是贺若弼一位。庐州总管韩擒虎,带着五百精兵,在夜色掩护下,从横江(安徽省和县东南长江渡口)南渡,秘密在采石矶(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登陆。当天由于是大年初一,南陈守将个个兴奋无比,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所以,韩擒虎登陆的时候,同样无人察觉,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占领了采石矶。

而下游的总指挥杨广同志,则率大军驻扎六合(江苏省六合县)桃叶山(江苏省江浦县东北十五公里)。

正月初二,建康城内飞奔而来一位将领——名曰徐子建,他的职位是,采石矶守将……亲娘咧,总算没有宿醉……

初三,陈叔宝总算觉得乖乖了不得了,召开了军事会议。

初四,陈叔宝下达了诏书:“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有毒,宜时扫定。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严!”

口气,一如既往的很大(将隋军比作“犬羊”、“毒蜂”),牛逼,一如既往的很响,但是,在诏书的最后,还是露了怯——内外戒严了……

紧接着,陈叔宝做出了人事安排——以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并为都督,司空司马消难、湘州刺史施文庆并为大监军,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帅舟师出白下,散骑常侍皋文奏将兵镇南豫州。

当然了,当天发布的最后一项命令,我们终于看到了陈叔宝同志那惶恐不安的内心——重立赏格,僧、尼、道士,尽令执役。

连和尚尼姑道士都要参军,由此可见,陈叔宝真的慌了,知道问题严重了。但是,很可惜,晚了……

正月初六,贺若弼攻克了京口,生擒南陈守将南徐州刺史黄恪。

当然,我们不能怪黄恪废物,因为,这哥们是纯粹代人受过,关于京口的防守问题,上一年袁宪几个人多次向陈叔宝指出,但是,最后在施文庆、沈客卿和江总的共同努力下,皮球踢来踢去,朝内讨论来讨论去,讨论出的结果是——未决。朝内未决了,倒霉的不就是守将本人吗?

搞定了京口后,贺若弼跟杨素一样,开始打攻心战——军令严肃,秋毫无犯。有个当兵的不长眼,去老百姓家里买了点酒(注意,是“买”酒,还不是“拿”酒),贺若弼就将其“立斩以循”了。在京口,贺若弼俘虏了六千士卒,结果,一个不剩,都给放了,而且还给了盘缠口粮——当然,还有一样东西,就是上一年抄录了三十万份的杨坚的诏书,请他们义务宣传……

效果很牛逼——于是所至风靡。

“所至风靡”说明了两件事,一是贺若弼的战略很成功,二是南陈统治者实在是已经烂成了渣,南陈民众对他们已经毫无眷恋可言了。

这边贺若弼攻占了京口,那边韩擒虎也不示弱。韩擒虎同志,在正月七日进攻姑孰,只花了半天功夫,就生擒了南陈守将樊巡及其一家老小(原本姑孰的守将应该是南豫州刺史樊毅,结果哥们还在建康没出发,所以,姑孰守务,由儿子樊巡代劳,当然,代劳的结果,就是“代擒”了)。而在正月初四被陈叔宝派出去增援南豫州的皋文奏则是大败而回——还不如一早就别走呢……

贺若弼“所至风靡”,韩擒虎也不落后。由于多年的经营(韩擒虎当庐州总管已经有八年时间了),江南民众早闻其名,这次听说传说中的韩擒虎终于露面,江南民众就跟粉丝去见偶像一样,把韩擒虎大营都给踏平了——江南父老素闻擒虎威信,来谒军门者昼夜不绝。

顺便,南陈大将鲁广达的儿子,新蔡的鲁世真和其弟鲁世雄,带着其部,也投降了韩擒虎,而且,还手书一封,招降起了老爹来。鲁广达同志当时还在建康,是丢不起这人啊,当即写了奏疏弹劾自己,还亲自去廷尉那儿请罪,结果陈叔宝同志一看,得了,你就别伤心了,还加赐了黄金,让他回营。

陈叔宝这意思,貌似是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一码归一码?对待鲁广达,貌似是这个逻辑,但是,对待樊毅,却又换了个逻辑……

当时樊毅和蒋元逊率八十艘青龙舰,在白下巡逻,准备抵抗六合的杨广。结果,陈叔宝一想,樊毅他儿子樊巡及一家老小,貌似在韩擒虎手里?这老小子靠得住吗?想想可能是靠不住,准备让任忠去接替他。当然,陈叔宝也知道,临阵换将,你得给个说法啊,他派去劝解樊毅的,是萧摩诃……

萧摩诃同志是个武人——好吧,粗人,派这种人去劝解,陈叔宝果然有才。最后当然没劝成功,樊毅被劝了一肚子火,陈叔宝后来一想,算了吧,毕竟老将了,不能太不给脸,搞得大家都难看,就你吧……

当时,隋朝大军对南陈已经形成了夹击之势,贺若弼自北方的京口,韩擒虎自南方的姑孰,分路并进,南北夹击。一路之上,可以说,所向披靡,南陈帝国的江防系统,几乎是形同虚设,于是,贺若弼派军攻击曲阿(江苏省丹阳市),切断了交通线(阻止太湖流域和钱塘江流域的援军),继续向西深入。

陈叔宝只能被动的接招了——命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萧摩诃屯乐游苑,樊毅屯耆阇寺,鲁广达屯白土冈,忠武将军孔范屯宝田寺。正月十五,任忠从吴兴郡赶到京城,驻守朱雀门。

正月初七,贺若弼进驻钟山(建康城东),在白土岗之东布防。而此时,杨广派杜彦和韩擒虎会师,合军两万,驻守新林(江苏省江宁县西)。

蕲州总管王世积则率建队攻击九江,在蕲口大破南陈守将纪瑱,南陈军队大为惊恐,纷纷投降。消息传到大兴,杨坚因此设宴庆贺,款待群臣。

杨坚当然有理由高兴,因为,他所有拥有的,乃是一大批的盛世之臣。

亡国之臣

局势,对于陈叔宝而言已经相当不利了,但是,也没并没有到穷途末路——当年他的叔祖陈霸先,石头城都被北齐占了,照样能力挽狂澜;更何况,如今建康城内的军队,虽说不多,但也不少,十万之众,打个建康保卫战,还是绰绰有余的。当年南梁那么惨,不也在侯景之乱坚守了宫城好多天吗?

很可惜,陈叔宝不是陈霸先,他连萧纲都比不上,看到这种情形,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每天就知道哭,从早哭到晚,至于说什么组织防守,那就交给爱卿施文庆了。施文庆于陈叔宝是“爱卿”,而于其他将领,则是怎么爱都不起来了,恨得将其剥皮拆骨倒还差不多——局面搞到这样,施文庆不说有100%的责任吧,80%的责任,大概也躲不过吧?

施文庆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其他将领都恨他,因此,他就更加害怕这帮人建立功勋,更怕这帮人稳定了局面后秋后算账,所以,他就老在陈叔宝面前放风,说:“这帮大老粗们,平时就一肚子牢骚,对政府怎么都不满意,现在出了事了,他们更闹腾了,这种人的话,怎么能信呢?”

于是,南陈将领但凡有所请求,施文庆多半将其驳回。

所以,这当口最憋屈的是谁?就是南陈将领,有劲使不出啊。比如说吧,萧摩诃同志,在贺若弼攻克京口的时候,就请战迎击,结果陈叔宝不答应;后来,贺若弼又进抵钟山,萧摩诃又建议:“弼悬军深入,垒堑未坚,出兵掩袭,可以必克。”结果呢?陈叔宝还是不答应。

这也不答应,那也不答应,陈叔宝想搞什么呢?陈叔宝也搞不出什么来,这不,过不久找来了萧摩诃和任忠,问他们怎么办了吗?

任忠一看,可算有机会发言了,一股脑的就把自己如何拯救危局的所思所想倾囊倒出了:“兵法:客贵速战,主贵持重。今国家足食足兵,宜固守台城,缘淮立栅,北军虽来,勿与交战;分兵断江路,无令彼信得通。给臣精兵一万,金翅三百艘,下江径掩六合,彼大军必谓其度江将士已被俘获,自然挫气。淮南土人与臣旧相知悉,今闻臣往,必皆景从。臣复扬声欲往徐州,断彼归路,则诸军不击自去。待春水既涨,上江周罗睺等众军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

任忠的计策,叫做“积极防御”。防肯定是核心,但是,也不是一味的死守,而是也派兵出去切断隋军各路大军的联系,然后,想办法把隋军调出危险区域,接着,就等上游的援军来帮忙咯。

好计吧?为今之计,也就只能如此了。结果呢?陈叔宝还是不从。

第二天,不知道晚上躺床上想了些啥,一直都在“不从”的陈叔宝,貌似有主意了,当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一个典型的馊主意,他摇头叹气的表示:“兵久不决,令人腹烦,可呼萧郎一出击之。”

萧摩诃请战多次了,贺若弼在京口的时候,他就说打,在钟山的时候,又说打,结果,陈叔宝一连的不从,如今呢,黄花菜凉了大半,他却精神病发作,要打了,而打的原因,居然是他娘的“兵久不决,令人腹烦”……

当然,我们还是要肯定一下陈叔宝的,毕竟,这么多天来,这是他拿出的第一个主意嘛……有句话叫啥来着?馊主意起码也强过没主意嘛!

当然了,任忠同志是无法向我一样乐观的,一听是这馊主意,他赶紧磕头如捣蒜,连连请求,老大,您还是免了吧!

结果,一旁的马屁精孔范同志说话了:“请作一决,当为官勒石燕然。”

马屁精之所以是马屁精,就因为老大说什么,他就会附和什么,而孔范同志之所以能靠拍马屁达到今天的地步,就因为他拍马屁的功力实在炉火纯青,这次的马屁,就颇有文艺范,引经据典起来了,一般历史爱好者,还真就看不懂了。

为了让朋友们更好的瞻仰孔范同志的马屁功力,我们要讲析一下这个典故。

这位“勒石燕然”的主角,乃是东汉的外戚、权臣兼大将窦宪;而配角呢,则是早不复西汉早年风光的匈奴——准确的说,是北匈奴。

当时匈奴分裂成了南北两部,南匈奴亲汉,而北匈奴反汉,公元88年,南匈奴请兵北伐,于是,朝廷便让窦宪出征了。

公元89年,窦宪与耿秉各率四千骑、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率万骑从朔方鸡鹿塞(今内蒙古磴口县西北哈萨格峡谷口)出兵;南单于屯屠河率领万余骑从满夷谷(今内蒙古固阳县)出兵;度辽将军邓鸿和边境地区归附朝廷的羌胡八千骑、左贤王安国万骑从翩阳塞(固阳县境)出兵。

三路大军在涿邪山(今蒙古西部、阿尔泰山东脉)会师。

窦宪命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等率精兵一万多,与北单于在稽落山(今蒙古境内杭爱山)作战,大破敌军。敌众溃散,单于逃走。窦宪整军追击,直到私渠比鞮海(乌布苏诺尔湖)。

此役,共斩杀名王以下将士一万三千多人,俘获马、牛、羊、驼百余万头,来降者八十一部,前后二十多万人。窦宪、耿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

这便是历史上不是太著名的“勒石燕然”的典故。

其实,从历史影响而言,窦宪的这个“勒石燕然”,几乎是秒杀汉武帝时期卫青和霍去病的北伐:此战过后,北匈奴被迫西迁,三百年后,成为了令西方人闻之胆寒的“上帝之鞭”,把日耳曼人从原始丛林驱赶出来,最终致使欧洲历史上最强盛的帝国——罗马帝国灭亡;而北匈奴西迁留下的权力真空,则被鲜卑人填补,鲜卑人成为草原的新霸主,而南匈奴等胡族则被迫内迁,若干年后,造成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巨大的民族浩劫——五胡乱华;而草原的新霸主鲜卑,则建立了国祚长达171年的北魏(少数民族统治时间之久,北魏仅次于满清)。

但是,很可惜,窦宪的北伐,在中国历史的评价中,却一直远远不如卫青和霍去病。为此,柏杨老先生还颇是愤愤不平,写下了如下评语——但是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役,史书上只有寥寥数行,反不如一个儒家学派知识分子的一件酸溜溜的事,占据的篇幅要多。多少可歌可泣的民族英雄文化事迹,被迂腐盲目的没有原则的反战思想埋没掩盖。这是中华文化遗产中最严重的缺失,严重的影响了整个民族的气质。中国人的孱弱退守,原因在此。

好吧,我们先要解释一下,为什么窦宪遭遇如此冷遇。窦宪这场战役之所以寥寥数笔,是因为此公本人向来不受传统史学家的待见,原因无他,此公给东汉开了个“外戚专权”的坏头,以此导致东汉一直在外戚和宦官这两股势力间打转,以致亡国。在传统史家看来,窦宪于内政的危害,甚于他在外事上的贡献,所以,窦宪此人在历史上就一直颇遭冷眼。

当然了,柏杨老先生认为这种评价逻辑有问题,甚至是中国人“孱弱退守”的原因,这我们是需要探讨一下的。

人类的任何战争,都是争夺生存空间和生存物资,换句话说,一场战争值不值得打,就看两点——空间和物资。中国古代游牧民族侵扰中原,无疑,在空间和物资上,都是双丰收,他们当然值得打,值得将“打”这个字作为基本国策来执行。而中原政权北伐游牧民族呢?我们能得到什么东西呢?空间?农耕民族要草原和大漠有何用?物资?游牧民族有什么值得抢的呢?空间用不得,物资抢不着,打了何用?

更重要的是,我们打一场仗,往往需要花费很大代价,以“勒石燕然”为例,窦宪同志取得这样一场大胜,那可是深入大漠三千里换来的。

以汉王朝和匈奴的战争史为例,汉王朝进攻匈奴,一开始基本是无头苍蝇乱折腾,连攻击目标都没有。卫青第一次出征的时候(著名的龙城之役),汉朝大军兵分四路,结果只有卫青一个人获胜,公孙敖和李广都遭挫败,而公孙贺同志干脆是怎么来怎么回,连敌军的人影都没碰到。龙城之役卫青获胜,李广落败,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李广不如卫青能打?当然不是,这只能说明,李广不如卫青运气好。卫青能赢是因为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而李广落败,则是放屁砸了脚后跟,碰到了匈奴主力,寡众不敌。

龙城之役,现在被我们看成是汉军反击匈奴的起点,是卫青横空出世的一场战事,但是,从军事角度而言,这场战事却形同儿戏。这说明了什么?这不正说明汉民族跟游牧民族的战争,从来都不对等吗?

所以,游牧民族南下侵扰,这叫做“攻击性进攻”,目的是空间和物资,而我们北伐游牧民族,则是“防御型进攻”,目的是驱逐对手,这跟什么“孱弱退守”毫无关系,只是跟地理条件、生存方式和经济利益有关罢了。

好了,有点扯远了,我们回过来看孔范。

很显然,孔范这个马屁,拍得有些离谱,就陈叔宝同志这赌气式的胜算0%的进攻,何以跟窦宪突袭大漠数千里,建万世之功相提并论?

但是我们说了,马屁神功的第一要务,是要了解领导。孔范这马屁,但凡拍给陈霸先这样的(当然,陈霸先未必能听懂就是了,假设他能听懂),一准儿让他拍呲了,陈霸先估计火冒三丈,立即会让丫滚蛋。然而,这马屁是拍给陈叔宝的,那就没问题,因为,陈叔宝同志虽然出息不大,但无奈脸皮够厚,对于这样的高帽,向来是来者不拒。

果不其然,陈叔宝对孔范这番话很是赞赏,然后,转脸过来朝向萧摩诃:“公可为我一决!”

萧摩诃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从来行陈,为国为身;今日之事,兼为妻子!”

这句话意味深长在何处,我们一会便知。

最轻松的征服

然后,陈叔宝拿出了大量金银绸缎发给各军,作为赏赐。

这里,我们发现了陈叔宝的又一个人性闪光点——比之我们先前说过的高纬、萧纪之流,陈叔宝还蛮大方的,这就不易啊。

再然后,陈叔宝就派出了军队——使鲁广达陈于白土冈,居诸军之南,任忠次之,樊毅、孔范又次之,萧摩诃军最在北。这几支军队,南北连亘,长达二十里,以至于首尾行动不相知,军事部署之失败可想而知。

然后,战斗开始了。贺若弼率领轻骑登山,看到了南陈连亘二十里的大军,当然,他毫不畏惧,立即驰下,与所部部将杨牙、员明率甲士八千,列阵以待。南陈方面,进攻最积极的,居然是儿子都投降了韩擒虎的鲁广达,此公与贺若弼力战,由于人数优势,竟一度将贺若弼逼入绝境。贺若弼所部连续多次被鲁广达部所退,麾下身亡者达273人,逼得贺若弼放烟雾弹自救,这才略略摆脱了颓势,得以重新收拾起人马,军势复振。

然后,贺若弼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战场上占据了优势的南陈军,并没有对隋军穷追猛打,相反,略微得势后,这帮人砍了隋军的人头,就准备去陈叔宝那报功了。这就说明,虽然重赏之下有勇夫,但是,这帮勇夫毕竟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是纪律严明的隋军的对手。

于是,贺若弼发动了反攻,这次,他进行了针对性攻击,而其目标,则是孔范。恭喜贺若弼,他准确的看出了南陈军队的最大弱点,这位孔范同志,虽然平时老是叫嚣自己文武全才,但真到了战场上,真碰到了贺若弼这种久历战阵的勇将,那就只剩一个字了——溜!

因而,孔范军跟贺若弼军刚刚交手,还远谈不上胜负呢,就赶紧溜了,其余的陈朝军队都看傻了眼,贺若弼一路追袭,南陈军大乱,骑兵步卒四处乱窜,难以阻止,于是斩首五千人。

接着,贺若弼部将员明生擒了一个人——萧摩诃。

原本,这场战事的主角,南陈方面,应该是萧摩诃,但是,从一开始,他就消失了,奋力杀敌的人中没有他,崩溃窜逃的人也没有他,他就是冷冷的在那里,似乎战事与他无关。

贺若弼想要杀掉萧摩诃,萧摩诃没有挣扎,而是神色自若,倒是把个贺若弼弄得颇为尴尬,最后将其释放,以礼相待。

从头到尾,萧摩诃都像是个看客,而他为什么会成为看客,则能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中一窥究竟——从来行陈,为国为身;今日之事,兼为妻子!

前一句话很好理解,也没什么疑问,问题当然是后一句话——“兼为妻子”,这是什么意思呢?揭晓谜底吧——萧摩诃其实戴了很长时间的绿帽子,他心知肚明,但敢怒不敢言,因为,给他戴绿帽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叔宝。

于是,我们也就能够理解,萧摩诃为什么连连请战,又为什么消极作战,乃至被俘乃至将死之时,表现如此淡定。因为,打从一开始,萧摩诃就做好了战死疆场的准备——是的,他恨陈叔宝,但是,他爱南陈。

如萧摩诃这样的遭遇,死在战场上,确实也是种解脱。

这场神经质的决战,以南陈惨败而告终——当然,这一切早在任忠的预料内。因此,此时情绪复杂的,除了萧摩诃,也就是任忠了。

任忠飞奔回了宫殿,见到了陈叔宝,描述了一下此战的败况,然后他表示:“陛下好好保重吧,我已经拼尽全力了。”陈叔宝此时似乎终于意识到任忠的价值了,给了他两包黄金,要他招募勇士,继续作战。

任忠没有回绝,只是对陈叔宝表示:“陛下应该坐船前往上游投奔大军,至于我,我会拼死保卫的。”陈叔宝相信了任忠的所言,于是,命令任忠出宫部署,又让宫人穿戴整齐,准备出发,接下来,陈叔宝所能做的,也就是等了。但是,渐渐地,陈叔宝发现情况不对劲了,因为他等了半天,任忠却始终没有再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他的脑中滋生。

任忠干吗去了呢?他带着几个人,去石子岗跟从新林出发的韩擒虎请降了……我们能怪任忠不忠不义吗?似乎也不能。任忠曾经也想为南陈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也想呕心沥血,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但是,他最后发现,不值得,他效忠的对象是陈叔宝,为他这样卖命,不值得。一个对手下大将猜疑有加,言不听计不从的人,如何值得效死呢?

于是,任忠作为向导,带着韩擒虎入宫,驻守朱雀桥的蔡征部,一听是韩擒虎前来,当即惊惧而散。然后,任忠带着韩擒虎进了朱雀门,南陈军队一度想要迎战,任忠对其怒喝道:“老夫尚降,诸军何事!”是啊,连任忠这样的大将都投降了,他们还抵抗什么呢?散了吧!

听说韩擒虎已经进城,城内文武百官各自奔命,散的差不多了,只有袁宪还在殿中,江总等少数几个人,留在了国务院办公厅(省中)。

陈叔宝环顾四周,凄凄惨惨,居然只有袁宪一人,他大为感慨:“我从来接遇卿不胜馀人,今日但以追愧。非唯朕无德,亦是江东衣冠道尽!”

陈叔宝终于检讨自己了,但是,很可惜,他这番话的主题思想,并不是检讨自己,而是责怪他人,责怪知识分子们没有道义。

知识分子们没有道义吗?或许吧。但是,一个无道之君,又怎么期盼有道之士呢?陈叔宝的自我检讨,还实在不够诚恳啊。

检讨完了之后,陈叔宝有些乱,隋军已经进城了,不久后就要进宫了,怎么办呢?藏哪去呢?袁宪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北兵之入,必无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去欲安之!臣愿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

袁宪给陈叔宝找了个有尊严的出路,但是,陈叔宝却已经不要尊严了,他已经完全听不进袁宪的一派忠言了,他脑子里不断盘旋的,只有一个字了——躲!陈叔宝已经想好了,他下了塌,飞奔而走,神秘兮兮的对袁宪表示:“锋刃之下,未可交当,吾自有计!”

陈叔宝想了个什么计呢?当然没有什么好计,依然是个馊主意,而且是,让人笑掉大牙的馊主意——他准备躲进深井里……

袁宪自是连连劝阻,但是陈叔宝听不进去;后阁随从夏侯公韵更是以身蔽井,陈叔宝跟他吵了好久,终于吵赢了,于是终于得以入井。

不久后,韩擒虎带着部队进了宫,四处搜寻,找不到陈叔宝,最后,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那口深井上。军士俯伏在井口呼叫陈叔宝的名字,一片死寂,没有回声;军士们不耐烦了,开始叫嚣,说要把石头扔进井里,这时,从井底深处,突然传来了声音……

很显然,井里有人!士卒们把长绳抛到了井下,然后奋力将其往上拉,然后,这帮人发现,陈叔宝的体重大的邪乎,怎么这么重?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把陈叔宝拉出来之后,士卒们恍然大悟,陈叔宝是个正常人,体重没那么邪乎,只是,跟陈叔宝绑在一块的,还有两人,两个美女,一个张妃,一个孔妃……

除此而外,宫内倒是一切正常,沈皇后居处如常;太子陈深也在东宫,闭门而坐,侍从孔伯鱼陪着他。军士破门而入,只见太子安坐在前,还慰劳他们说:“各位一路作战,恐怕很辛苦吧!”说的军士们都感觉破门而入实在没有礼貌了,对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太子,倒是开始尊敬起来。

宫里还有一群人——南陈的宗室。

当时,在建康的南陈宗室,还有一百多人,色厉内荏的陈叔宝,对他们很不放心,都把他们弄进了宫,住宿在金銮宝殿,并命豫章王陈叔英监控他们,暗中戒备。结果,隋军一进宫,这帮人终于得到了解放,纷纷投降。

韩擒虎就这样生擒了陈叔宝,他的手下只有500人,他甚至没有打过任何一场像样的战事,但是,此刻的他,居然已经完全控制了禁宫。

历史上的前辈们,侯景同志,徐嗣徽同志,柳达摩同志,以及其他一些同志,此时此刻,是不是默默无语两行泪呢?

当然,最无语的,还不是九泉之下的前辈,而是跟韩擒虎一起来攻打南陈的贺若弼——老子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呢?

贺若弼还在打,因为,站在他身前的鲁广达寸土不让,数百隋军被俘被杀,一直战到黄昏,鲁广达见大势已去,被迫放下了武器。然后,鲁广达面向宫城的方向,连连磕头,痛哭不已,对他的部属说道:“我不能拯救帝国,罪孽深重啊!”鲁广达的手下也跟着流泪痛哭,唏嘘不已。唏嘘之后,鲁广达及其部属,就都被贺若弼俘虏了。

于贺若弼而言,不幸的是,他面前居然还站着鲁广达这样的男人;当然,幸运的是,南陈只有一个鲁广达这样的男人;俘虏鲁广达之后,整个建康城空空荡荡,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已经销声匿迹了。

深夜,贺若弼放了把火,烧了北掖门,然后进了建康城,接着,他听到了一个令他不快的消息——韩擒虎居然已经活捉陈叔宝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把陈叔宝带过来看看吧。只见一个浑身战栗,喘着粗气,冒着冷汗,斯斯文文的白净汉子走到了贺若弼面前,然后,在贺若弼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贺若弼有些发晕——对面的毕竟是一国之君,哪怕是亡国之君;他也在想,一国之君跪在他面前,合适吗?思考片刻后,贺若弼终于反应过来了——合适(不合适也得合适了),理由是——小国的君王,地位等同大国的三公部长,对着他叩头,合乎礼节。

然后,贺若弼又反应过来了,陈叔宝同志这是太紧张了啊,随随便便见人就叩,幸亏他能圆过去,要圆不过去,传到杨坚那儿,有嘴说不清啊,于是,他紧接着安慰了一下陈叔宝:“你不要太恐惧,到了大兴,至少还给你封个归命侯(西晋灭吴后,孙皓被封归命侯)。”

陈叔宝也见到了,这次攻陈之战,至少,于贺若弼而言,是大功告成了,然后,贺若弼也不免开始盘算,此次平陈之战,老子折腾了七八年,将来朝廷封赏,史书记载,功勋如何呀?

不算不要紧,一算,贺若弼一身冷汗出来了——妈的,老子拼死拼活,功劳居然在韩擒虎之下?而且是远在其之下?凭什么?这小子明明是摘了桃子啊!贺若弼越想越不服气,过后的几天,就老是跟韩擒虎过不去,言语上挑衅。当然,韩擒虎也不好惹,都是硬邦邦的汉子,谁他娘怕谁?谁他娘会任你糟践?不服是吧?不服也行,咱出去决斗!看看谁牛逼!

于是,终于有一天,两人拔了刀,气势汹汹的,要出营决斗。旁边几位一看,靠,至于吗?赶紧一拥而上,把这俩斗鸡给拉开了。

决斗不成,贺若弼还是不爽。当然,很快贺若弼就发现,韩擒虎手里就没几个人,不像他,坐拥大批军将,这功劳的事情,嘴上说不通,不还能动手吗?于是,贺若弼把蔡征叫来了,让他帮陈叔宝写投降书,然后,让陈叔宝坐着骡车,拉到自己的牢营,最后,让陈叔宝正式向他投降。后来,因为这事儿实在离谱,估计贺若弼手下都不同意,贺若弼也只能作罢。

不受降就不受降吧,人我得带着,贺若弼又把陈叔宝囚禁在德教殿,并派遣他亲信的军士严加看管。

此时这般,陈叔宝估计已经欲哭无泪了吧,香饽饽仍然是香饽饽,只不过,当年的他,人人凑上来拍马屁,人人看他脸色,而现在的他,则成了人家的战利品,争来夺去,他要看的,倒是别人的脸色了……早知如此,听袁宪一句,别躲在井下头,照着萧衍接见侯景的老例,堂堂皇皇的坐在大殿里,如今哪会如此憋屈?

(侯景狡诈凶残了吧?当日萧衍坐在大殿里接见他时,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后来,侯景退出宫殿后,对着部下王僧贵说道:“吾常跨鞍对陈,矢刃交下,而意气安缓,了无怖心。今见萧公,使人自慑,岂非天威难犯!吾不可以再见之。”所以,总算萧衍和萧纲父子还留有最后的尊严,没有任人蹂躏。)

在韩擒虎和贺若弼相继抵达建康后,长江下游的隋军总指挥部,也陆续到来。首先来的人,是总参谋长高颎。高颎进宫后的第一件事,是诛杀他所认为的跟妲己差不多的红颜祸水——张丽华。

据说,在高颎先行之前,杨广曾经交待过他,让他留着张丽华,所以后来高颎砍了张丽华之后,杨广大为不爽,冷冷的说道:“昔人云,‘无德不报’,我必有以报高公矣!”从此,杨广便跟高颎结下了梁子。

为什么要加个“据说”二字呢?因为虽然《资治通鉴》这么写,但事情显然不合逻辑。此时的杨广,正处于政治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为了讨好他苛刻的父亲,以便能够将他哥杨勇赶下台,他正竭尽全力经营自己的政治形象,他所作的一切,都要合乎“贤王”二字。

比如说,杨广进入建康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晋王广入建康,以施文庆受委不忠,曲为谄佞以蔽耳目,沈客卿重赋厚敛以悦其上,与太市令阳慧朗、刑法监徐析、尚书都令史暨慧皆为民害,斩于石阙下,以谢三吴。

杨广干的第二件事,乃是跟刘邦入据咸阳后类似,封存府库,分毫不取——使高颎与元帅府记室裴矩收图籍,封府库,资财一无所取。

然后,杨广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天下皆称广,以为贤。

大家可能有些惊讶,因为杨广这个人太有名了,有名到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败家子,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也曾有过“贤王”的称号。但是,完全不用惊讶,日后在《炀帝篇》中,我们就会知道,在杨广前35年的人生(王子时期)中,他都极力克制了自己,哪怕是装,他也是装到了一个极致。

我们不妨看看杨广装到了什么程度——晋王广,弥自矫饰,唯与萧妃居处,后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数称广贤。大臣用事者,广皆倾心与交。上及后每遣左右至广所,无贵贱,广必与萧妃迎门接引,为设美馔,申以厚礼;婢仆往来者,无不称其仁孝。上与后尝幸其第,广悉屏匿美姬于别室,唯留老丑者,衣以缦彩,给事左右;屏帐改用缣素;故绝乐器之弦,不令拂去尘埃。上见之,以为不好声色,还宫,以语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称庆,由是爱之特异诸子。

因此,一个如此克制自己的杨广,一个如此看重自己在父母心目中形象的杨广,一个处于夺嫡之争关键阶段的杨广,他会为了杨丽华这样一个女人,毁掉自己的政治前途吗?大声一点回答!不会嘛,对不对?

那为什么《资治通鉴》有这样的桥段呢?很简单,杨广是个失败者,而中国的失败者,是一定不会有光辉的一面的,这就是中国史书的逻辑——在《炀帝篇》中,大家还会反复发现这一点。

杨广在做了这些事之后,又处理了贺若弼——广以贺若弼先期决战,违军令,收以属吏。(瞧瞧,杨广此时的行为,完全是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嘛,贺若弼这么大功劳,违反了军令,该罚也一样罚,“贤王”二字,当之有愧?)

贺若弼这叫喝水撒牙缝,头功被韩擒虎抢了不说,连次功都要被杨广挑骨头,俩字儿——倒霉啊!好在杨坚会做人,写了个诏书过来:“平定江表,弼与韩擒虎之力也。”而后,赐物万段;又赐弼与擒虎诏,美其功。

下游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中上游了。

当时,南陈水军都督周罗睺和郢州此时荀法尚驻守江夏(今湖北省武汉市),而上游总指挥杨俊率十余万大军屯于汉口,然后,双方呈相持之势,一个月内,隋军竟被压制的无法动弹。

中游进展不顺,就只能指望上游了。上游顺不顺呢?一开始也不顺。

当时荆州刺史陈慧纪令南康(江西省赣州市)郡守吕忠肃驻守岐亭(湖北省宜昌市北),据守西陵峡,吕忠肃在北岸山上凿洞,向南岸链接了三条铁链,横拦江面,阻止隋朝大军,而这位吕忠肃,更是抵抗意志坚强,变卖家财充当军饷。将领意志如此坚强,手下当兵的也是拼死效命,于是,杨素和刘仁恩,大小四十余战,奋力进攻,结果却一点便宜都讨不到,光战死的就有五千之多。

当然,吕忠肃靠变卖家财来充当军饷,这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这哥们确实是大大的忠臣,很难得,二是他手头的力量其实也很有限,而且根本得不到补充。所以,在长期的拉锯中,尽管隋军一开始吃了瘪,但随着时间推移,兵精粮足,背后有一个帝国作为支撑的隋军,终于慢慢摆脱了颓势,也开始打胜仗了。

杨素在打胜仗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放人。

这是隋军此次南征的既定战略,不仅要以兵凌人,更要以德服人。所以,从杨素到贺若弼,从韩擒虎到杨广,在整个征服过程中,都打出了一个“德”字招牌;此时杨素的放人,也不过是一以贯之的策略推行而已。

然而,此次的放人,却收到了奇效。因为,隋军在打败仗的时候,南陈军队是毫不留情,都割了鼻子去报军功,然而,现在隋军打了胜仗,非但没有以怨抱怨,反而以德报怨,将心比心,南陈士卒也不免气为之夺。

吕忠肃知道,这么打下去,是没有机会的,他的部队,军心会很快瓦解,过不多久,就没人愿意帮他卖命了,于是,吕忠肃放弃了自己的阵地,他要选个更有利于自己的战场,继续抵抗。

吕忠肃退到了荆门(湖北省枝江市西北长江西岸)的延洲(长江中小岛),而杨素则解除了拦阻他的铁链,紧随而至。杨素派出巴蜑(四川中部少数民族,依水为生,擅长水战)军一千,乘着“五牙舰”四艘,用撞击长杆连续击破陈国战舰十余艘,于是,南陈军大败,被俘两千,而吕忠肃,则是单枪匹马逃过一劫。

南陈信州刺史顾觉屯兵安蜀城(湖北省宜昌市西),听到吕忠肃战败的消息,也便没了抵抗意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驻守公安(荆州首府,湖北省公安县)的陈慧纪见大势已去,乃将其军械辎重尽数焚毁,引兵东下,于是,巴陵(湖南省岳阳市)以东,尽为隋军所得。

陈慧纪此时手拥士卒三万余,主力舰有一千余艘,实力仍是非同小可,见长江上游守无可守之后,当时便想带兵顺江而下,去增援建康,但无奈被杨俊堵住了前路,于是便进退无路,生生被夹在了当心。

被堵在了巴陵的陈慧纪心急如焚,欲进不能,欲退无路,他仍想做最后一搏,但却不知建康防御如何,正在心乱如麻之际,巴陵城来了个人——陈叔文。

陈叔文同志,就是那位被陈叔宝猜忌的湘州刺史,他已经接到了调令,而且已经从湘州出发,此刻,他刚刚抵达巴陵——好容易碰个南陈宗室,陈慧纪就像见到了救世主一样,当即便推举陈叔文当盟主,共同抵抗隋军。

接下来,讽刺的事情来了。南陈的臣子陈慧纪,还在热血澎湃的准备为南陈流尽最后一滴血,竭诚以报国恩;而这边南陈的宗室陈叔文,却转脸就带了手下去跟杨俊请降,而且,杨俊很快就遣使前来慰劳……

更讽刺的是,当时已成俘虏的陈叔宝,也在杨广的要求下,手书招降上游军将,并派樊毅去见周罗睺,又派陈慧纪的儿子陈正业来见老爸……

还能怎样呢?周罗睺跟着诸将相对而泣,整整哭了三天,然后无奈解散部队,找到了杨俊投降,陈慧纪也无奈投降了隋军,于是,上游的战事宣告终结。

这位周罗睺我们要说一下,首先,他是难得的忠臣,非但成功抵挡了杨俊一个月,而且,在投降后,杨坚赏赐他时,他还哭着表示:“臣荷陈氏厚遇,本朝沦亡,无节可纪。陛下所赐,获全为幸,富贵荣禄,非臣所望。”

由于周罗睺投降的比较晚,所以,官位比较低,甚至不如名不见经传的羊翔,后来韩擒虎因此取笑他,说:“不知机变,立在羊翔之下,能无愧乎?”结果周罗睺正色答道:“昔在江南,久承令问,谓公天下节士。今日所言,殊匪诚臣之论。”韩擒虎也随之面露愧色。

周罗睺能力如何呢?贺若弼同志,一个牛逼哄哄,谁也瞧不起的人,他曾经在杨广面前大言不惭的谈及朝内诸将的能力,表示:“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言下之意,这些人都不成,要说良将,还得是哥们我啊)。”于是,贺若弼是如何评价周罗睺的呢?

贺若弼曾对周罗睺这么说过:“闻公郢、汉捉兵,即知扬州可得。王师利涉,果如所量(言下之意是,幸亏对手不是老兄你,要不然说不好咧)。”周罗睺倒也不客气:“若得与公周旋,胜负未可知也。”

然而,如此忠勇双全的周罗睺,后世的名声,却远不及他的对手贺若弼和韩擒虎,说到底,他的宝贝领导陈叔宝害了他啊!

言归正传。不久后,杨素也抵达了汉口,跟杨俊会和。再看看九江的王世积处——王世积在蕲口,闻陈已亡,移书告谕江南诸郡,于是江州司马黄偲弃城走,豫章等诸郡太守皆诣世积降。

至此,南陈已基本平定,只有少量的零星反抗。

首先是三吴地区推举萧献为首,反抗隋军。不久后,隋朝派宇文述领军镇压,萧献曾想玩个前后夹击——献立栅于晋陵城东,留兵拒述,遣其将王褒守吴州,自义兴入太湖,欲掩述后;计是好计,但无奈所立之栅实在不够坚固,以至于宇文述破栅之后,居然还有回身反击萧献的机会……萧献于是兵败,后来撤至包山,又遭失利,最后想躲进民居,未遂,为宇文述所擒。

在萧献倒霉后不久,萧岩也倒了霉,此二位老兄,都被押解进长安斩了首,要说,萧献倒不冤,算是站着死的,这位萧岩是跪着死的,因为他是投降的……

然后是岳阳王陈叔慎。跟陈叔文不同,陈叔慎还是挺为自己的血统感到自豪,他没有轻易投降隋朝,有一天,他在家设宴款待诸将,叹气道:“君臣之义,尽于此乎?”说着说着,长史谢基就倒在地上哭泣,一旁的陈正理义愤填膺:“主辱臣死,诸君独非陈国之臣乎!今天下有难,实致命之秋也。纵其无成,犹见臣节。青门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机,不可犹豫,后应者斩!”于是,在陈正理的压迫下,众人允诺,然后刑牲结盟。

当然,值得一提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因为陈叔慎唯一的成绩就是诱杀了杨素的部将庞晖,随后,就因为势单力薄,而被刘仁恩率军平定。

岭南的情况,各郡当时推举冼夫人为首,号为圣母,共保领土。隋朝派韦洸前来招降,为陈豫章太守徐墱在南康郡(江西省赣州市)所拒,无法前进。随后,杨坚还是老套路,送了封信过去——当然,陈叔宝写的,表明南陈已亡,你们就不要抵抗了,降了吧。冼夫人召集首领数千人,“尽日恸哭”,最后还是无奈,派孙子冯魂率众迎接韦洸。韦洸于是击斩徐墱,前去广州,说服岭南诸州投降。

至此,南陈遂全面平定——于是陈国皆平,得州三十,郡一百,县四百。

最痛苦的善后

中国历史上,完成统一大业,最为轻松的,莫过于隋朝。

当然,主要的原因,陈叔宝实在太烂,烂到了居然没能组织起一场像样的防御战,然后就被带着500个人的韩擒虎生擒了。陈叔宝在这场战事中最闪光的表现,居然是抱着两位美女躲到了深井之下——创意可以打个80分。

由于陈叔宝的废物,倒是制造了中国历史上很有趣的争功的桥段:

贺若弼和韩擒虎回朝后,仍然是谁都不服谁,随后,二人居然公然在朝堂上争起了功。贺若弼表示:“臣在蒋山死战,破其锐卒,擒其骁将,震扬威武,遂平陈国;韩擒虎略不交陈,岂臣之比!”(丫仗都没打一个,尽捡便宜了)

韩擒虎也不示弱:“本奉明旨,令臣与弼同时合势以取伪都,弼乃敢先期,逢贼遂战,致令将士伤死甚多。臣以轻骑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蛮奴,执陈叔宝,据其府库,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门,臣启关而纳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与臣相比!”(丫还好意思说?先期决战,损兵折将,不治你的罪就看得起你了,怎么跟我兵不血刃,率500人就生擒陈叔宝相比?)

在上面的,则是笑得既轻松又无奈的杨坚,然后,他果断和稀泥,别吵吵,都有,都有,都是上勋!

当然了,一定有朋友认为韩擒虎摘桃子,不如贺若弼;朋友们,摘桃子这事儿,也不是谁都行的哦,韩擒虎能摘桃子,是因为他有本事。

后来,有突厥使者来朝,杨坚就问他:“汝闻江南有陈国天子乎?”突厥使者当然听说过啦。然后,杨坚就让人把韩擒虎找来,对使者说:“此是执得陈国天子者。”而后,韩擒虎“厉色顾之”,这位使者大惊失色(突厥惶恐,不敢仰视)。

中国历史上,我只见过一个人跟韩擒虎一样,气场能够达到令人“不敢仰视”的地步,谁呢?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项羽啦。项羽有两次表现出这种特质,一次是跟着叔叔项梁在郡守府一人单挑一府的时候(一府中皆慴伏,莫敢起),还有一次是巨鹿之战杀败秦军之后(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当然了,西楚霸王是什么级别,我们不解释了。

顺便说一下,人家突厥使者也是草原来的,按说也是见过不少狠角色的,但仍为之慑服,只能说,韩擒虎的气场确实万里挑一,史上屈指可数。

朋友们,如果韩擒虎没有这种让人“不敢仰视”的气场,岂能带着五百个人,就建立万世之勋,把一国之君给生擒了?

所以,二位争啥呢?他们生前倒是争的热闹,但是死后,史书却把他们合在一起列传,后世也都把他们二人合称,谁也没能强压谁一头嘛!二位其实不用争,该有的也都会有的,比起某位老兄来讲,二位就算幸福的了。

这位悲催的老兄叫做李德林。大家还记得此人不?这位老兄可说是杨坚从国丈成为皇帝的第一功臣啊,后来因为反对杨坚诛杀宇文氏宗室,才被冷落了。此次平陈,杨坚又想起他来,不但亲自去请教有关问题,高颎也时常过去征询他的意见,应当说,李德林是提出了不少宝贵建议的,算是立下了大功的,而杨坚呢,也准备赏他一赏——授柱国,封郡公,赏物三千段。

结果,圣旨都已经快下发了,有人去找高颎,说:“天子画策,晋王及诸将戮力之所致也。今归功于李德林,诸将必当愤惋,且后世观公有若虚行。”(老兄得摆正各人的位置啊,天子居中调度,晋王和诸将戮力同心,功劳理应都是他们的。你现在归功于李德林,让诸将如何服气?后世怎么看待你平陈的功绩?)

高颎一听有道理,去找了杨坚,于是,此议作罢。

朋友们,最可怜的人是李德林啊,他有功没?有啊,但是,谁让他没有上战场呢?谁让他不得势呢?所以,有功也没用,您呐,憋屈着吧。

这位憋屈的李德林,死于公元590年,也就是平陈之后的一年。在隋朝早年的名臣里,李德林算是最倒霉的一位,在杨坚当了皇帝之后,他的日子就没好过,三天两头遭忌,这大概就是所谓阴谋家的悲哀吧。

在公元590年,隋朝发生了一件大事,南方叛乱了。叛乱本身并不稀奇,毕竟南陈是新近征服的地区,出现一些零星的叛乱,在所难免,然而,之所以这件事是大事,因为,叛乱的规模实在太大,大到杨坚难以想象——婺州汪文进、越州高智慧、苏州沈玄懀皆举兵反,自称天子。署置百官。乐安蔡道人、蒋山李凌、饶州吴世华、温州沈孝彻、泉州王国庆、杭州杨宝英、交州李春等皆自称大都督,攻陷州县。陈之故境,大抵皆反。大者有众数万,小者数千,共相影响。

如果说这还不足以说明叛乱的声势,那么还有一个数据,可能更加触目惊心,那就是,南陈一共六十万户,参与叛乱的,竟有三十万人。可以说,南陈的叛乱已经达到了“举境皆叛”的地步,声势之惊人,令人瞠目结舌。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就要问一问了,为什么南陈会爆发如此叛乱呢?

《资治通鉴》说了三点:江表自东晋已来,刑法疏缓,世族陵驾寒门;平陈之后,牧民者尽更变之。(隋朝剥夺了传统南方世族的政治权力)苏威复作《五教》,使民无长幼悉诵之,士民嗟怨。(苏威强制的思想教化不得人心)民间复讹言隋欲徙之入关,远近惊骇。(还有人传谣说要把南陈人民迁入关中,更加重了南陈方面的抵触情绪)

这三点其实可以归结为一点,那就是,隋朝轻松灭亡了南陈后,过于自得意满,乃至于认为可以用征服式的方式来统治南陈。

所谓“征服式”,就是硬邦邦的植入式的方式。

比如说吧,官职的任命,隋朝就几乎全部启用北人,而南陈原来的士人,或者得不到任用,或者被北迁至大兴(三月,己巳,陈叔宝与其王公百司发建康,诣长安,大小在路,五百里累累不绝),政治前途遂告彻底破灭。

杨坚这么做,本意是想将南北划一,用统治北方的方式来统治南方,所以,南方也用北吏,正式形成大一统的局面。然而,杨坚操之过急了,南北分裂已近300年,差异性很大,北吏能治北,却未必能治南,更何况,对南朝士人的压制,势必引发南朝社会的不满,如此生硬的空降式统治,引发危机是必然的。

苏威的所谓《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是这种征服式统治的表现方式。苏威这哥们,曾经对杨坚夸海口,说他老爹说的,治天下只需要用一本书,就是《孝经》,当时杨坚对此很赞赏,也认为是治国的不二法门。然而,任何东西都有个度,苏威做事情,就从来不讲度,都是生干愣干蛮干,将好好的“孝道”,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弄成了一种令人生厌的意识形态,强行灌输给南方人民,那问题就来了。

南方人民对苏威强行灌输,天天耳提面命,甚至要他们死记硬背的《五教》,反感有多大呢?看看造反后的情形吧:执县令,或抽其肠,或脔其肉食之,曰:“更能使侬诵《五教》邪!”

能把好端端的德化弄成这个德行,搞到天怒人怨,苏威同志也算是有才了。

第三点,其实是谣言,隋朝根本没有要把南朝人民“徙之入关”的行动,但是,很可惜,这条谣言居然传播甚广,而且,很多人都深信不疑。谣言传成了真理,这当然是有问题了,而且是有大问题了。

隋朝有没有干过“徙之入关”的事情?有,陈朝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基本都被“徙之入关”了。由于有此先例,所以,这条谣言就有了一定的事实依据。

再者,隋朝灭亡南陈后,曾大量改变了南陈原有的政治区划,甚至,还摧毁了南朝数百年的古都建康(诏建康城邑宫室,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置蒋州),这些举动,无疑是加深了南朝人民的不安定感。

因为这些关系,当“徙之入关”的谣言传出后,才会有如此广泛的市场,南朝人民才会以如此激烈的态度实施反抗。

当然,政治危机另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出在南方世族身上了。

南方世族在侯景之乱后遭遇了严重打击,但也没有正式消亡,毕竟几百年来根深蒂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方世族的力量虽然不再像东晋、刘宋、南齐、南梁那样能够上达天听,控制朝纲,左右政局,但是基层控制力依然可观。

然而,隋朝灭陈后,却采取了一个重要措施,就是设置基层的胥吏乡正,意图将北方的户籍制度带入南方,将国家机器的力量渗透到基层。

关于这个乡正的问题,李德林和苏威有过争论,李德林就对此颇有异议:“本废乡官判事,为其里闾亲识,剖断不平,今令乡正专治五百家,恐为害更甚。且要荒小县,有不至五百家者,岂可使两县共管一乡。”

李德林所说的“为其里闾亲识”的将被废除的乡官,在南方,实际就是仍然控制基层的世家豪族。他认为乡正“为害更甚”,担心的倒未必是乡正害民,他担心的,是北方政府贸然将国家机器深入基层,会不会引发这些世家的强烈反弹,毕竟,这是他们所剩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自留地了,要是这都被国家抢了,那他们的经济基础、政治基础,就几乎是被隋朝给摧垮了。一旦如此,这些世家豪族,哪怕豁出命来,也会想要跟隋朝一较高低的。

很可惜,当时李德林的意见并没有被接受,在轻松平陈的乐观思想下,杨坚根本不认为这些“乡官”能造成什么了不得的声势——连陈叔宝这样的大人物都被轻松生擒了,我们还怕名不见经传的“乡官”吗?开什么玩笑!

于是,制:“五百家为乡,置乡正一人;百家为里,置里长一人。”

李德林的担心有没有道理呢?其后一年的叛乱证明了,有道理。反叛的这些人的具体背景,虽然史无明文,但根据只言片语,我们基本可以判断,多是豪族——“高智慧、汪文进等作乱江南,庐州豪杰亦举兵响应”,“泉州人王国庆,南安豪族也,杀刺史刘弘,据州为乱,诸亡贼皆归之”……

针对如此声势强悍的叛乱,杨坚要怎么办呢?首先第一步,当然是要镇压,杨坚派去镇压的人,就是平陈之战时在上游有突出表现的杨素。

南朝地面的叛乱,特点很鲜明,就是声势大,但力量散。力量散表示,没有特别难对付的势力,最强大的高智慧、汪文进、沈玄懀也不过尔耳;但声势大表示,打完一派还有一派,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俩字儿——累人。

杨素的平叛,初时确实是所向披靡——素帅舟师自杨子津入,击贼帅硃莫问于京口,破之。进击晋陵贼帅顾世兴、无锡贼帅叶略,皆平之。沈玄懀败走,素追擒之。然后,他就跟最强的高智慧正面对抗了。

高智慧敢称天子,势力自是非同小可,“据浙江东岸为营,周亘百余里,船舰被江”,一时之间,杨素要想搞定他,也没那么容易。

此时,有个叫来护儿的,提了个建议:“吴人轻锐,利在舟楫,必死之贼,难与争锋,公宜严陈以待之,勿与接刃。请假奇兵数千潜渡江,掩破其壁。使退无所归,进不得战,此韩信破赵之策也。”

这位来护儿,后来成为了隋朝的名将,这场战事,就是他的成名战。以后在《炀帝篇》里,我们会详细介绍这个人。

来护儿的这条计策显然是有道理的,正面交锋,高智慧有人有船,地形也不吃亏,杨素很难占到便宜,所以,只能出奇制胜。杨素也是一世名将,赞同来护儿的意见。于是,来护儿就亲自充当那“掩破其壁”的奇兵了——护儿以轻舸数百直登江岸,袭破其营,因纵火,烟焰张天。

高智慧所部一看后院起火,顿时心惊胆战,杨素于是率军纵击,大破高智慧军,高智慧所部于是崩溃败逃。

其后不久,汪文进也被杨素讨平——汪文进以蔡道人为司空,守乐安,素进讨,悉平之。

除了高智慧值得一提,杨素的平叛过程,并没有太多艰险,然而,南方的叛乱,麻烦就麻烦在一个字上——多,所以,要彻底讨平非常累人。

杨素的部将史万岁,日后也成为了名将,就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大小七百余战,由于消息不通,甚至都有人认为他早死了,还是后来他弄了个漂流瓶,杨素才知道他还活着,没死,此事连杨坚都为之惊叹——素遣总管史万岁帅众二千,自婺州别道逾岭越海,攻破溪洞,不可胜数。前后七百馀战,转斗千馀里,寂无声问者十旬,远近皆以万岁为没。万岁置书竹筒中,浮之于水,汲者得之,言于素。素上其事,上嗟叹,赐万岁家钱十万。

杨素本人更是常年在外,连杨坚都觉得他累,诏书请他回朝,后来杨素请求继续平乱,这才终于逐渐平息了南朝大规模的乱局——素又破沈孝彻于温州,步道向天台,指临海,逐捕遗逸,前后百馀战,高智慧走保闽、越。(作战连战连捷)上以素久劳于外,令驰传入朝。素以馀贼未殄,恐为后患,复请行,遂乘传至会稽。(皇帝让杨素回朝休整,杨素以国事为重,不久后又重新出发)王国庆自以海路艰阻,非北人所习,不设备;素泛海奄至,国庆遑遽弃州走。(王国庆仗着海路为险,不设备,还是被飘然而至的杨素给击垮)馀党散入海岛,或守溪洞,素分遣诸将,水陆追捕。(老大完了,小弟们也别想安身)密令人说国庆,使斩送智慧以自赎;国庆乃执送智慧,斩于泉州,馀党悉降。(王国庆最终还是经不起杨素的政治攻势,成为了高智慧的掘墓人)江南大定。

《资治通鉴》说公元590年,杨素就已经平定了江南的叛乱,其实,未必符合史实,通过杨素的任职情况和某些佛教典籍(开皇十一年,江南叛反,王师临吊,乃拒官军,羽檄竞驰,兵声愈盛。时元帅杨素整阵南驱,寻便瓦散,俘虏诛剪三十余万),我们可以知道,镇压叛乱的过程并不短,至少在公元591年(开皇十一年)仍在进行。

除此而外,岭南一带也出现了叛乱的情况,甚至韦洸还因此阵亡,后来还是裴矩(此公是炀帝时代的外事重臣)出马,加上冼夫人的力挺,才平定了叛乱:

番禺夷王仲宣反,岭南首领多应多,引兵围广州。韦洸中流矢卒,诏以其副慕容三藏检校广州道行军事。又诏给事郎裴矩巡抚岭南,矩至南康,得兵数千人。仲宣遣别将周师举围东衡州,矩与大将军鹿愿击斩之,进至南海。

(由于王仲宣造反引发了连锁效应,韦洸在广州中箭阵亡。好在朝廷让裴矩前来平叛,刚来,就击斩了王仲宣的部将周师举)

高凉洗夫人遣其孙冯暄将兵救广州,暄与贼将陈佛智素善,逗留不进;夫人知之,大怒,遣使执暄,系州狱,更遣孙盎出讨佛智,斩之。进会鹿愿于南海,与慕容三藏合击仲宣,仲宣众溃,广州获全。洗氏亲被甲,乘介马,张锦伞,引彀骑卫,从裴矩巡抚二十馀州。苍梧首领陈坦等皆来谒见,矩承制署为刺史、县令,使还统其部落,岭表遂定。

(冼夫人倒是忠诚于皇室,因为孙子(冯暄)跟叛将有交情,还将其下狱,临阵换马(冯盎),终于干掉了王仲宣的部将陈佛智。而后又跟隋将慕容三藏合击王仲宣,终将其击溃。冼夫人甚至还亲自跟裴矩一起,安抚岭南各县。于是,在冼夫人的大力支持下,岭表一带得到平定)

自此,军事方面的行动,基本告一段落,然而,南方的叛乱,根子上讲,不是军事镇压可以解决的,所以,在镇压之后,还需要第二步——怀柔。

杨坚派过来进行怀柔的人,乃是晋王杨广,他被任为扬州总管。

王子时代的杨广,乃是天下闻名的“贤王”。然而,这位“贤王”虽然作为总指挥灭亡了南陈,但真正能看出他“贤”的地方并不多,因为,他这位总指挥,不过挂个名而已,真正做事的乃是高颎和王韶;杨广真正有机会独当一面,为君父分忧,展现出他“贤”的一面,则是此次出任扬州总管期间。

杨广干了些什么呢?如果从正史上去看,似乎什么都看不到,《隋书》对此一句话带过——俄而江南高智慧等相聚作乱,徙上为扬州总管,镇江都,每岁一朝。然后呢?没了。《资治通鉴》有介绍吗?似乎也没有。

然而,我们可以知道结果,那就是,自从高智慧等人的叛乱被平定后,一直到隋炀帝末期由于三征高句丽引发的政治动荡,江南再也没有爆发过叛乱;非但没有爆发过叛乱,甚至,杨广在称帝之后,江都就成为了他最喜欢居住的地方,登位未几,他就去了一次江都,而他最后被宇文化及谋杀,同样还是在江都。在杨广离开扬州总管的位置时,江南的局面已经焕然一新了。

很显然,光靠杨素等人的武力镇压,是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因此,我们可以200%的肯定,杨广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那么,杨坚到底怎么做的呢?其实,我们用一个字就能概括——融。

江南之所以发生叛乱,最重要的因素,是因为北方和南方,分裂了300年之后,已经互相难以理解了,南方人无法理解北方人的行事逻辑,而北方人无法理解南方人的行事逻辑,而当杨坚生硬的将北方的那一套搬到南方时,问题就来了。所以,要真正解决南方问题,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那个字——融,杨广作为隋朝的王子,必须展现出一种姿态,让南方人知道,他渴望也能够融入南方社会。一旦杨广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么,南方的叛乱,不平自平。

杨广做到了吗?杨广做到了。杨广是怎么做到的呢?那就敬请期待《隋朝其实很有趣儿·炀帝篇》了,到时候我们会有详细介绍的。

最轻松的征服,伴随着的,是最痛苦的善后,然而,这个“痛苦”,也只是表层的痛苦,因为,不管南方还是北方,终究都是中国人,终归同源同种,只要能够相互理解,相互融入,一切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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