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御河中漂来一具死婴



御河里漂来一具死婴。不想让丑事张扬的刘公公被暴怒的皇上杖毙。朱元璋命令在宫中进行大抄检。“要有人敢给朕戴绿帽子，朕灭了他的九族！”大抄检抄出了怀有龙种的宫女。朱元璋不放心自己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美人，莺莺燕燕的宫苑里，一场骇人风暴就要到来。

洪武十七年，朱元璋的后宫中出了一件骇人视听的丑闻。

初秋的清晨，皇宫内的御河上飘着一层薄雾，河边的垂柳和亭阁在雾气中隐约可见。

万春宫的两个宫女趁早上凉快来河边洗衣服，忽见河中漂来一物，花花绿绿的，像个包袱。两个宫女心生好奇，互相猜测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兴许是宫中哪位娘娘穿旧了的衣服，扔河里了。”

“你真是个猪脑子，娘娘穿旧的衣服赏给服侍她的宫人嬷嬤得了，干吗往河里扔？”

“要不昨晚有盗贼在宫里偷了东西，让巡视的追急了，只好往河里扔。兴许里面是值钱的金银珠宝呢？我们捞上来看看。”

她们伸手仍够不到那漂浮物，就跑回宫里拿来一根竹竿，三拨两拨把它拨到了岸边。原来是个长圆形的包袱，外面缠着一个粗粗的绳扣。

她们小心地解开绳扣，发现包袱里面还有一层麻布紧紧裹着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打开麻布一看，两个宫女“哇”地怪叫一声，一屁股坐在水里。

“死……死……一个死孩子！”

“妈呀！这……这……怎么办？”

“我看，只有把它照样包好，扔到河里去。”

“不行呀，刚才我去拿竹竿，宫里那俩小太监问我干什么用，我说捞宝贝。他们要跟着过来，说见者有份。”

这时果然有两个小太监朝河边跑来，他们跑过来一看，捞上来的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个死孩子，顿时四个人都傻眼了。

恰好服侍皇上的老太监刘公公因事打这里经过，见河边围着一群人，心生诧异，停住脚步询问：

“喂，你们在干什么？”

宫女和小太监们张口结舌：“没……没干什么……”

“你们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见隐瞒不住，宫女们只好承认：“回公公，是个死孩子。”

“死孩子？在哪里发现的？”

“我们在这里洗衣服，看见一个包袱漂在河里，把它捞上来一看，谁知竟是个死孩子。”

宫中发现死婴，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面慈心善的刘公公深知宫禁的厉害。他暗自思忖，这事肯定是宫中耐不住青春寂寞的某个宫女所为。一旦查出来，那可怜的宫女和她全家必遭诛戮，甚至还要累及她的主子娘娘。久居深宫，老人的怜悯之心促使他想把这事隐瞒起来。他向那四个孩子道：“你们捞死婴时，有别的人看见吗？”

“没有。”宫女们连摇头，“知道这事的就我们四个人。”

“那好。你们年纪还小，不知道宫禁的厉害。宫中出了这种事，势必来个大抄检，所有的宫女都要验身。查出来的当事者满门抄斩不算，你们四个人也脱不了一死。怕你们把宫中的丑事说出去呀！”

四人一齐跪下：“那怎么办？刘公公，你救救我们！”

“现在只有这么办：你们去找个僻静地方把死婴埋了，然后回去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尽量少跟别人说话。这事只有我知道，放心，刘公公不会害你们。”

“谢谢公公。”四个孩子道了谢，揣着包袱要走。

“回来。”刘公公把他们叫住叮嘱道，“要是万一有人看见，你们就说埋一只死猫。记住了。”

四个孩子沿着河边没人处溜达着，终于找到一处僻静的树林。见四周无人，他们用竹竿和石头挖了一个浅坑，把裹着死婴的包袱掩埋好，然后在上面撒些枯枝败叶。

他们怀着恐惧不吭声地干着，干完这一切，四个人坐倒在地长吁一口气，然后以指压唇，表示谁也不许泄露秘密，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可是，当他们蹑手蹑脚地回到万春宫时，掌宫太监安仁吊着一副瓦刀脸堵在宫门口，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怀疑地打量着他们身上的泥巴和水渍。

“站住！你们干什么去了？”

“回安公公，我们去河边洗衣服了。”

安仁又问两个小太监：“你们呢？也是去洗衣服？”

小太监们手足无措：“回，回安公公，我们去看……看她们洗衣服。”

“哼，洗衣服有什么看头？分明是撒谎。掌嘴！”

两个小太监左右开弓打自己的耳光。安仁仍然不饶，揪住其中一个的耳朵。

“你说，到底干什么去了？”

那小太监顿时吓得两腿哆嗦，尿从裤管里流了出来。

“公公，别打我！我……我怕……”

“怕什么？讲！”

“一……一个……一个死孩子……”

“什么？死孩子！”安仁打量着他们身上的泥渍，“你们把死孩子埋了是吗？”

“是……”

“谁叫你们埋的？”

“是皇上跟前的刘公公，他说这事不能声张，要死很多人……”

安仁恶狠狠地骂道：“好你个刘会！你身为御前太监，竟然有意把这种乱宫的大事隐瞒起来，咱家要你好看！”

四个孩子扑通跪下，胆稍大些的一个宫女，求告道：“安公公，求求您，刘公公是怕我们脱不了身。他是个好人。”

“哼，他是好人，咱家偏不做好人！”安仁命令道，“听着，你们四个快去把死孩子挖出来，然后听候发落。吴二良，你跟着他们去挖，带把锹去。”

“奴才明白。”那叫吴二良的太监应着，“走吧你们。”

没多久，吴二良把那裹着死婴的包袱带回复命。安仁一看是个女婴，他命吴二良弄一坛酒把死婴泡好，然后去禀告万春宫的主子宁妃娘娘。他怂恿宁妃请皇上驾幸万春宫，然后禀明这件事。皇上必然震怒，在宫中来一次大抄检。马皇后薨后，六宫无主，宁妃正好借此事树立威信。而安仁也趁机告发刘会隐匿不报之罪。去年皇上有意提升安仁为大内副总管，是刘会在皇上面前说他刻薄贪财，把事情搅黄了。因此安仁对刘会怀恨在心，这次可是个报复的好机会。

万春宫内，郭宁妃神色紧张地在等候皇上驾临。

终于听到内侍远远传呼：“皇上驾到！”

郭宁妃率领众宫娥在宫门跪接：“臣妾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朱元璋道，“这几天朕忙着呢，爱妃风风火火地催朕来，有什么事？”

郭宁妃禀道：“皇上，宫中出了一件天大的事，臣妾不得不惊动圣驾。”

“什么天大的事，朕怎么不知道？”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今天早上，臣妾宫中的两名宫女去御河边洗衣服，见河里漂浮一物，她们捞上来一看，原来是一具死婴。”

朱元璋骤然一惊：“啊！居然有这种事？你说是谁发现的？”

郭宁妃如实禀道：“臣妾宫中两名宫女，还有两个小太监。”

“他们人呢？”

“臣妾已将四人都关起来了。”

朱元璋降旨道：“赶快将他们处理掉！不能让此事流传出去。”

这时，安仁将泡死婴的酒坛和麻绳、包袱等物呈上：“奴才安仁斗胆禀告皇上，那四个奴才在河边捞上死婴，正要回宫禀报娘娘，恰遇刘公公从那里经过。刘公公怕此事被皇上知道，就出主意教他们把死婴埋在树林里，说是埋的一只死猫，是奴才发现破绽，才让他们重新挖了出来。”

朱元璋立即剑眉倒竖，喝问身边的御前太监：“刘会，果有此事？”

刘公公惶恐跪下回道：“皇上，皇后娘娘殡天不久，皇上心情不好，老奴怕事情闹大了，影响圣躬不安，故而让他们掩埋了。老奴死罪！”

朱元璋暴怒地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哼，大胆刘会，你明知道朕容不得宫里发生这种丑事，竟敢故意隐瞒，欺君不报，包庇罪犯，你该当何罪？来人，把他拉出去杖毙了！”

刘公公伏在朱元璋脚边起禀道：“皇上，老奴死不足惜，老奴是可怜这些宫人呐！请皇上就杀老奴一个人，千万不要在宫中大抄检。那样皇后娘娘在地下也会不安心。”

朱元璋一脚把他踢开：“哼，还敢拿皇后娘娘来压朕，拉下去，给我往死里打！”

侍卫们把刘公公拖出去，外面立刻传来棍棒齐下的声音和凄厉的惨号。顷刻间，侍卫进来禀报：刘会已经杖毙。

“把他装进麻袋沉到河里去，就说是淹死一条狗！”朱元璋怒犹未息，“哼，狗还不会背叛它的主人呐。”

“皇上圣明。”安仁乘机进言道，“皇上，死婴究竟是什么人扔进河里的？您看这事要不要……”

“宫中十几年从未出过这种丑闻，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先查宫女，再查后宫妃嫔。哼，要有人敢给朕戴绿帽子，朕灭了她的九族！”

郭宁妃忙出来和缓气氛：“皇上请息怒。臣妾以为，后宫妃嫔皆出于礼教之家，绝无人敢做秽乱宫闱之事，一定是那些耐不住青春寂寞的宫女所为。”

“哼，说不定。这几个月朕没进宫来，有些人不是就怨声载道了吗？”朱元璋一点也不给她面子，弄得郭宁妃满脸通红。

“臣妾知罪。”

“安仁，朕命你负责清查此事。先从御河上游各宫宫女查起。”朱元璋警告道，“要是把消息走漏到宫外去了，朕要你的脑袋！”

“奴才遵命。”

安仁奉了圣命，开始在后宫中进行大抄检。他带了一帮太监打手，把位于万春宫上游各宫中的宫女的住处抄检了个遍，看宫女们是否私藏男女情爱的违禁物品。然后在万春宫设立了一个验身房，令宫女们一一到那里去验身。

安仁召来宫中为后妃生产接生的稳婆，对她们说：“两位嬷嬷听清楚了：咱家奉皇上圣谕审理宫里的风化案。外面这些宫女你们要一个个仔细检查，若有破了身不是处女的，怀了孕的，肚子上有妊娠纹生过孩子的，都要如实禀报。若有人包庇隐瞒事情，你们可小心了！”

安仁在宫中是有名的凶神恶煞，稳婆们低头应声：“奴婢知道了。”

安仁吩咐：“现在一个个叫她们进来，你们俩到那布幔后面让她们脱了裤子验身。”

稳婆望望安仁身后那帮太监打手，迟疑地说：“总管大人，屋里这么多男人，叫她们怎么好意思脱裤子？”

安仁叱道：“别废话！他们是男人吗？你就给他一个黄花闺女也干不了呀！”

众太监挤眉弄眼猥亵地大笑。

安仁命令：“开始吧。”

一名太监按照花名册叫号，宫女们一对一对地被叫进来。稳婆把她们带到布幔后面，低声叱喝着：“脱呀，磨蹭什么？”验身完毕，宫女们面红耳赤地走出布幔。

一连验了七八名宫女都是女儿身，安仁难免有些失望。

这时，一个稳婆把一名叫琴书，长相俊俏丰满的宫女拉出布幔。

“启禀总管大人，这个姑娘已有身孕。”

安仁从座位上跳起来：“啊哈，果然有这种事！过来让咱家看看，长得蛮俊俏嘛！”

他突然扬起手臂，狠狠地打了琴书一个耳光，凶相毕露地骂道：“臭婊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在宫里偷人养汉！说，这野种是谁的？”

琴书见他举脚要踢，忙用双手护住肚子，跪地求饶。

“安公公，你饶了我吧！我不能说……”

“不说？不说我踢死这野种！”

琴书急了：“不，安公公，你不能踢呀！我……我怀的是皇上的龙种……”

“什么？你不要打急了胡说。污蔑皇上可是杀头之罪，你懂不懂？”

这时琴书胆子倒大了：“我不是胡说。我确实是怀了皇上的龙种。不信你去问皇上是不是宠幸过我。”

安仁颇为尴尬地吩咐道：“吴二良，速将琴书送到宁妃娘娘那里去，请娘娘问个明白。”

郭宁妃将那自称怀了龙种的琴书仔细问个明白后，命太监把皇上请进宫来。

“爱妃，你又请朕来干什么？”朱元璋问。

郭宁妃颇有几分神秘地笑着说：“臣妾恭贺皇上又添龙儿啦。”

朱元璋惊讶地问：“什么？爱妃又怀上了？”

郭宁妃嘴一撇：“哼，皇上还是什么时候宠幸过臣妾的？臣妾怎么会怀皇子呢？”

“那爱妃说的是谁？”

“皇上三个月前宠幸过谁呢？”

朱元璋有些茫然：“三个月前？那还是夏天啊，朕宠幸过谁？不记得了。”

“皇上记性怎么这么差呀？”郭宁妃提醒他道，“今年夏天，皇上喝醉了酒躺在凉亭里，是不是宠幸过一个送水果的宫女？”

“夏天？朕喝醉了酒？在凉亭里？”朱元璋拍着脑袋回忆着，“啊啊，记起来了。果有此事，果有此事……”

那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朱元璋酒后坦腹躺在花园的凉榻上，蒙眬中见一美貌宫女手捧果盘婷婷娉娉朝他走过来。宫女见皇上坦腹而卧，抿嘴一笑。朱元璋顿时躁动起来。拉住她的纤手摩挲着，亭外的太监侍卫见状连忙退下。朱元璋搂过那宫女，顺势把她压在身下……

郭宁妃笑问：“皇上记起来了？”

朱元璋道：“只怪朕喝多了酒，见她窈窕可爱便偶尔荒唐了一次。难道她这就怀上了朕的龙种？这宫女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

郭宁妃命身边侍女：“去，命琴书前来见驾。”

少顷，侍女领着身孕隐约可见的琴书进来。

“奴婢叩见皇上、娘娘。”

朱元璋仔细端详跪在地上的琴书。

“嗯，果然是她。哈哈，偶然一度春风，你便怀上了朕的龙种了，难得，难得。”

宁妃在一旁奉承道：“皇上神威盖世，干这种事都是百发百中，要不哪来几十位皇子公主啊。”

朱元璋得意地说：“算来这是朕的第三十二个皇儿了。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叫琴书。”

“那朕就封你为琴美人吧。”

郭宁妃连忙叫琴书谢恩。

“奴婢谢主隆恩。”

“你身子重，起来吧。”朱元璋把她拉到身边，“今晚再来侍寝，让朕再宠幸你一回，哈哈哈……”

安仁在宫中进行大抄检，闹得鸡犬不宁，结果并无所得，只是误打误撞抄出个怀了龙种的宫女来，也算是为皇上立了大功。他被升为大内副总管，得以经常接近皇上，奉命继续追查死婴一案。

一天，朱元璋问安仁：“那死婴案查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奴才在宫内进行了大抄检，查出了几名行为不检的宫女，但都与弃婴案没有干系，奴才以为，奴才以为……”

见安仁欲言又止，朱元璋骂道：“混账东西！吞吞吐吐，想说什么？”

“奴才以为，此事或与后宫妃嫔娘娘有关。”安仁欲邀圣宠，壮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什么？你说这死孩子是朕的后宫妃嫔扔的？”

一见皇上发火，安仁连忙自己掌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朱元璋对自己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美人并不完全放心，她们深宫寂寞，难得君王宠幸一回，有那大胆的难免做出越轨之事。因问安仁道：“你怀疑死孩子是后宫妃嫔扔的，有什么证据吗？”

“回皇上：奴才仔细琢磨，捆在死婴包袱外面的那根麻绳成个松松垮垮的绳扣形，显然原来是坠着石头。石头在水中滑落了，包袱才浮上来的。这种事女人干不好，像是受了主子恩惠的奴才干的，还有裹死婴的那块粗麻布宫中少见，只有皇后娘娘当年手织过这种麻布，她老人家经常赐给宫中的妃嫔公主们，一般宫人是得不到的。奴才有心在这上面查一查，只是以奴才的身份，怎敢去查问娘娘们呢？”

朱元璋认真听了安仁的话，赞许道：“嗯，你倒很细心，从这上面找出了蛛丝马迹，这好办，传朕的旨意，就说联为了纪念马皇后，敕令把她的遗物统统收集起来供后世瞻仰，让各宫的妃嫔把皇后赏赐的麻布，不论做成衣裳还是没做的都交出来。谁要是交不出来，就是心里有鬼了。”

安仁连忙奉承道：“皇上圣明！奴才愚蠢，不能想出这样的妙计。”

朱元璋又指示道：“你还要给朕查明：最近有些什么人到宫里来过，不论是外臣或皇亲国戚，都要一一查清楚。”

朱元璋精得很，若是宫中妃嫔与外人勾搭成奸，死婴被发现，他们一定惊慌失措，想办法一起商量对策。只要查清入宫的外人就能找到疑犯。

宫墙内外，静谧如常。可是莺莺燕燕看似平静的宫苑里，一场骇人的风暴就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