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简史—— 1918～1914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1918年11月11日，在这个普天同庆、期望满满、荣光无限的日子里，克列孟梭依然待在歌剧院大公馆里，任凭广场上“英烈万岁！”、“法兰西万岁”的无名呼声遥相呼应，他充耳不闻。

克列孟梭深知自1914年4月以来，一场血腥屠杀、一场京观牲祭已将成千上万年轻人的躯体撕为碎片、醢为肉羹。

正是此人于11月11日下午，以庄严、平静的嗓音向议员们演讲道：“荣耀属于我们伟大的烈士们。”

在由医院“重症室”改造成的“候死厅”里，他曾目睹战士们那垂死的躯体。

克列孟梭作为参议员、外交委员会及参议院军队委员会 ⁽²⁾ 主席，经常视察前线。

1914年9月，法国军队赢得马恩河战役 ⁽³⁾ 之后，德国人后撤，军队溃败，佛日山脉 ⁽⁴⁾ 至佛兰德斯 ⁽⁵⁾ 一线，已变成了前沿阵地，而克列孟梭则经常穿行于堑壕迷宫中。

阵亡的士兵就被掩盖在篷布之下，当行走在这些堑壕里的时候，正是踩在他们的遗骸上，对此人们心知肚明。

但有时，一只枯手会从斜坡或胸墙里露出，士兵就把背包挂在那只手上。

当克列孟梭站在哨兵岗位上时，放眼望去，尸横遍野，德国人的尸骸和法国人的混在一起，挂在带刺铁丝网圈上，这些就是进攻与反攻的残余物。带刺铁丝网构成了一张无法逾越的蛛网，面对敌人的机枪，士兵们英勇舍身。

而从这些被抛弃的死尸里，经常会窜出来像猫一样大的硕鼠，它们正是以人的内脏和肌肉为食。

“荣耀属于我们伟大的烈士们。”克列孟梭又说道。

自1915年10月起，士兵们在最前沿阵地与他相遇时，他还是个参议员，然后在战争期间，直至1917年11月，他已成为政府总理。

脚蹬一双长统靴，风雪帽紧勒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克列孟梭头戴一顶怪异的便帽，在一根拐杖的帮助下攀爬斜坡。军官们围在他身边，劝说他不要露面，但他挥动拐杖，推开军官，固执地嘀咕、叫喊甚至爆粗口，以此来挑战敌人。

1918年，乔治·克列孟梭于香槟省 ⁽⁶⁾ 前线，古罗将军 ⁽⁷⁾ 随行。

“我想嗅察德国鬼子。”他说道。

而且，在出任政府首脑期间，他每天都会在其创办的报纸《囿人报》（L’Homme enchaîn é ）上发表社论，从不间断。他之所以选择《囿人报》作为报纸的名字，是为了表明他处于审查之中，且欲警醒众人世间已无《自由人》——这正是该报先前的名字。

这位爱国者、激进分子、共和党人奋桴振铎，慨然写道：血战到底，直至胜利。

在1916年2月的一次前线巡视之后，他为自己的一篇文章题词《笃信，笃信！》

“不管是俯身于作战地图前的封疆大吏，还是委身于监视哨、泥浆棚里的无名小卒——有时甚至距敌仅几步之遥，都应恪尽职守。我们能感知到的只有令人惊叹的同心协力、众志成城，而决不应是畏缩屈从。”

1918年11月11日，星期一，他所目睹的一切萦绕在脑海之中。他明白法兰西为了此次停战、这场胜利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1914年的五个月里——即自八月宣战至岁末，统计显示有300 000人死亡或失踪，600 000人重伤！

1918年11月11日，星期一，光荣之日、法兰多拉舞 ⁽⁸⁾ 之日、热情相拥之日，克列孟梭责令战争部长向其报告截止到11月11日的最终伤亡情况，统计显示有1 322 000法国人死亡或失踪，至少4 266 000人重伤，而这也只不过是一组大致数据。

德国方面损失1 800 000男性，俄国将近2 000 000人，奥匈帝国1 400 000人！

在法国的每座村落城市，哀鸿遍野，随处可见披麻戴孝、绾绕臂章的妇女、儿童、老人，遗孀们头戴黑纱，裹着被岁月摧残的脸庞。人们甚至已经对难以计数的伤残军人麻木了。

是的，荣耀属于我们伟大的烈士们。

尽管词藻变化，但这也是1914年12月22日，时任参议院议长保罗·德沙内尔的演讲主题。

1914年8月，因德军向马恩省发动攻势，共和国政府撤退至波尔多。而此时，政府和国会议员们刚刚又迁回巴黎。

保罗·德沙内尔站在讲坛上，时常被掌声喝彩打断。他向数以万计倒下的英烈们表达了感激之情，并以“法兰西的代表们，这些英雄让我们肃然起敬，他们在为法兰西而战”开场。

“五个月来，他们步步为营，满怀热忱，抛头颅，洒热血，为法兰西而战，为拯救众生而战。”

“满怀热忱？”

在1914年12月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这么说，因为那时我们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大屠杀的规模和恐怖。

但德沙内尔任由自己被激昂之情所左右。

他继续讲道：“法兰西从未如此伟大过，人道也从未达到过如此之高度！”

“无畏的战士们将天生的勇敢、空前的勇气和持久的耐心融于一身；有勇有谋的将领们，在袍泽之义的揉合下与麾下部属团结在一起。……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我们难道还经历过比这更为宏大的道德大爆发吗？”

“是的，法兰西不仅仅是在为她的国土、她的人民、先人的冢茔、圣迹、信仰与艺术的完美作品……对条约的尊重、欧洲独立以及人类自由而战……明天，后天，我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请英烈们为证——到最后，我们将担负起自己的一切责任，以实现法兰西民族的理念——权利胜于暴力。”

时值1914年12月的最后几天。

在8月时，人们还幻想这只是一场两三个月就能结束的战争。

然而五个月过去了，任何一位观察家都不敢预言1915将发生什么。

我们所知道的仅仅是医院里伤员人满为患，丧葬的黑色每天都在渗入千百万家庭的心脏。

荣耀属于我们伟大的烈士们！

但当新教皇本笃十五世 ⁽⁹⁾ 于9月3日登上教皇之位时，他建议在所有参战军队的督察下进行休战，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前线依然流血不止。

尽管有各种审查制度，但没有人能想象的到这场旷世野蛮、使世界千孔百疮的战争直到1918年11月11日星期一上午11点才会终结。

荣耀属于我们伟大的烈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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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文如此。

(2) 　参议院军队委员会（Commission de l'Armée du Sénat），一战初期由克列孟梭组建，主要负责国防事务，与国民议会的武装力量及国防委员会（Commission de la défense nationale et des forces armées）相对应。

(3) 　马恩河战役又名马恩河奇迹（1914年9月5日至12日），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西部战线的一次战役。在这场战役中，英法联军合力打败了德意志帝国军。

(4) 　法国东部山脉。绵延于上莱茵省、下莱茵省和佛日省境内莱茵河谷的西部。

(5) 　欧洲历史地名。位于中欧低地西部、北海沿岸，包括今比利时的东佛兰德省和西佛兰德省、法国的加来海峡省和北方省、荷兰的泽兰省。

(6) 　香槟（Champagne）为前法国行省之一，现属香槟-阿登大区。

(7) 　亨利·约瑟夫·欧仁·古罗（Henri Joseph Eugène Gouraud，1867～1946），法国将军，于非洲法属殖民地和一战中享有盛名。1919至1923年曾任法国驻黎凡特（今地中海东岸）高级专员，1923～1937出任巴黎军区司令。

(8) 　法国南部普洛旺地区的一种民间舞蹈。

(9) 　本笃十五世（1854年11月21日～1922年1月22日，在位期间：1914年9月3日～1922年1月22日），意大利人，于1914年至1922年在位为罗马教宗，一战前后致力于和平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