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原来是这样——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聊一聊有趣的钱婆留（上）

五代十国距今过去了一千多年，烟华早尽，无论是大国帝王，还是偏霸之主，君子之泽两代便斩，当年的繁华还剩几何？不过一抔黄土、一挂残阳罢了。

但却有一个例外。

这个五代时期的小国在灭亡之后，不但福泽未衰，泯于尘土，反而逆势高唱，一曲绵延千载的家族盛歌，雄隆不衰。

这就是百家姓排在第二位的钱姓，在唐末五代时期建立了著名的吴越国。

吴越钱氏入宋之后，就一直名家辈出，如钱惟演、钱易等名臣，明朝有“两朝领袖”钱谦益，清朝有考据大师钱大昕，到了近现代更是不得了！钱玄同、钱三强、钱学森、钱伟长、钱锺书，这些振聋发聩的名字，都是吴越国的后人。

而开创钱氏吴越之盛者，就是本篇主人公钱镠，因小字婆留，所以世称钱婆留。

钱镠，字具美，唐大中六年二月十六日，杭州临安人。

虽然钱镠后来开创一代霸业，但钱镠差点就被亲生父亲给扔到井里，原因是钱镠生的时候，“红光满室”，其父钱宽以为不祥，“将弃于井”。还是钱宽的母亲水丘夫人（复姓水丘）觉得此孙面相不俗，将来必能成大事，“固不许”，钱镠才侥幸活下来，这也是“婆留”小名的来历。

水丘夫人果然见识不凡，她这个宝贝孙子在长大后确实与众不同。钱镠是个有名的孩子王，经常有一堆小孩子供他驱使，很多帝王在少儿时期都这么过，他们的成功不是没有原因的。

钱镠成年之后，天下已乱，枭雄并起。钱镠早就学得一本好本事，善使一条大槊，“骁勇绝伦”，所以就近投靠了石镜镇军主董昌，做了小大王。这年五月，钱镠打败了在浙西狼山镇（今江苏南通狼山）的遏使王郢，后来又剿灭了土匪曹师雄。凭着功劳，钱镠当上了石镜镇的衙内都知兵马使，虽然地盘不大、士兵不多，但毕竟钱镠也拉起了一票三百多人的队伍，足够钱婆留安身立命的。在乱世混饭吃，没有枪杆子，迟早是死路一条。

上面说的两场小仗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但钱镠用计吓退枭雄黄巢的故事却久传不衰。

乾符六年（879年），私盐贩子黄巢率数十万大军进入浙江，准备借石湖镜去福建发财。黄巢并不知道钱镠是何方神圣，但钱镠知道即使黄巢在石镜镇只待上三五天，大象踩老鼠，踩也能把自己踩死。

为了吓退黄巢，钱镠带着二十多个好汉埋伏在路边的草从里，俟黄巢军过来，钱镠等人对着黄军一通乱射，并大作鼓角之鸣。黄巢不知彼军底细，仓皇逃窜。

钱镠已经在黄巢的必经之路上又做了第二个局，一位在路边卖货物的老太太成了钱镠的线人。钱镠早一步来到八百里镇，告诉老太太，说一会儿有大队人马过来，他们要问您这是哪里，您就说这里叫屯兵八百里。

随后，钱镠在八百里埋下伏兵，等着黄巢来钻口袋。黄巢果然向老太太问路，老太太按钱镠所说，此地有八百里伏兵。黄巢听说有八百里伏兵，至少有雄兵数十万，那还了得，吓得当天就向南逃窜。钱镠在黄巢军队后面又当了回热情的东道主，七七八八，占了黄巢不少便宜。

大象从来不会是小蚂蚁的敌人，而小蚂蚁的敌人则是大蚂蚁。以当时钱镠的地位，不可能成为黄巢的对手，黄巢哪里看上这盘小菜。而钱镠要在浙江生存，当地那些军阀头子才是钱镠的敌人。

对钱镠生存威胁最大的，无疑是他那位有野心的上司董昌。董昌和钱镠的关系，非常类似于东汉末年大军阀袁术和小牛犊孙策。孙策羽翼未丰，有求于袁术，袁术同样需要孙策给他卖命，双方都暂时不会翻脸。钱镠是小一号的孙策，董昌则是盗版的袁术。董昌和钱镠是上下级关系，钱镠能力又强，是董昌在浙江打江山可堪大用的将才，而钱镠的实力还不足以单飞，所以钱镠暂时还给董昌打工，但心思已经放在自立门户上。

此时的董昌发了一笔小财，攻下杭州自称刺史，钱镠跟着董大哥混，当上了都指挥使。

董昌成为一方诸侯，引起了淮南节度使高骈的注意，高骈想收编董昌，董昌派钱镠去扬州摸摸高骈的底细。高骈可能是近视眼，钱镠来的时候，高骈几乎是贴在钱镠脸上观察，大叫说此人不简单，将来必成大事。钱镠没兴趣和高骈扯闲篇，忍着高骈呼出的臭气，回到杭州告诉董昌：“窃窥高公无讨贼之志，苟从其行，功效不立，是同坐罪，宜以捍卫乡里为辞。”董昌视钱镠为二大王，就听钱镠的建议，拒绝了高骈。

钱镠劝董昌拒绝高骈，表面上是为董昌计划，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留后路。高骈再昏庸，一旦控制杭州，自己再要扳倒高骈，难如上青天。而董昌，翻版袁术而已，钱镠对付董昌，要远比对付高骈更容易。

从这个角度来看，钱镠说高骈不能成大事，是在拿董昌当傻子耍。

只要高骈不来，钱镠有足够的信心对付董昌，以及控制越州的浙东观察使刘汉宏这些江湖滑头。

刘汉宏知道欲取董昌，必先取钱镠，刘汉宏的弟弟刘汉宥带着两万大军，奉命来取钱镠的脑袋。不好意思，被冒充越州兵的钱镠在西陵（今浙江萧山西）一通胖揍，连滚带爬回家了。紧接着，刘汉宏派来的四位马仔，一拨儿一拨儿全被钱镠灭了。

刘汉宏不服，带着惊人的十几万军队从越州出发，来杭州找钱镠算总账。但结果并不意外，刘汉宏所谓的十几万大军，其实多是被强拉来的雇佣军，根本不是钱镠正规军的对手。一战下来，刘汉宏被暴打成了猪头。

好在刘汉宏灵敏机变，面对杭州兵时，哭诉自己是个火头军，被挨千刀的刘汉宏强拉来做大锅饭的，上有八十老娘，下有八岁小儿。杭州兵不耐烦，一脚把刘汉宏踹回了越州。

刘汉宏不服，纠集一伙兄弟再来找钱镠的麻烦，名义是来找董昌算账的。钱镠知道刘汉宏是冲自己来的，但钱镠从来不怕什么刘汉宏，而且自己立功越多，就越有可能取代董昌……

董昌对钱镠虽有一定戒心，但他也知道自己离不开钱镠。为了拉拢钱镠，董昌承诺，只要灭掉刘汉宏，他就把杭州让给钱镠，自己去越州。当时的越州远比杭州富庶，董昌吃上肥肉，就想把骨头扔给钱镠。但对钱镠来说，得到杭州，就意味有战略根据地，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人在有动力的情况下会拼命做事，钱镠也不例外。唐光启二年（886年）十月，钱镠率杭州军去和刘汉宏分个高下，钱镠和部将成及率军南下诸暨，绕过山路折头向北，抄近路偷袭曹娥埭（浙江绍兴东），大败越州军韩公玟部。随后钱镠发水师以雷霆之势攻击越州军朱褒部，双方在上虞江中大战，杭州军射火箭，借着风势，尽烧敌舰，越州水军都去水晶宫挂号了。不久，刘汉宏就被人拿住交给钱镠，被钱镠斩于越州城外，其家眷亲将悉数被杀。

胜者为王败者为贼，这不能怪钱镠心狠，如果钱镠落在刘汉宏手里，同样没有活路。

钱镠其实是想得到越州的，自己拼了老命换来的城池，却要一分不少地交给老板。不过钱镠并不会在此时就和董昌翻脸，一则名不正言不顺；二则杭州还在越州手上。杭州虽不如越州富裕，但处在江南要冲，进退自如，而越州一隅之地，往北往东都是大海。从这个角度讲，钱镠自然会选择先杭州后越州的战略。

董昌比袁术更为守信，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自己东迁越州，做了浙西观察使，把杭州让给功劳最大的钱镠。唐光启三年（887年）春，李儇下诏封钱镠为杭州刺史、领左卫大将军。

刺史在当时不算一线职务，但这次任命，意味着钱镠不再是董昌的小跟班，而是和董昌平起平坐的地方实力派军阀。

吴越国的奠基，实际上就源于这次任命。

钱镠在血海江湖上拼杀十几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但身边强人太多，仅有杭州是不足以支撑钱镠生存的，他必须扩大生产规模。

乱世江湖，不存在谁吃谁事关道义的问题，只存在如何下嘴的问题。当然，如宋襄公者可以选择以仁义说服对手，但对手一定会吃掉你的。

因为董昌在西边的越州，钱镠暂时不能动他，只能向北发展。而润、常二州没有强势的军阀，钱镠趁着淮南高骈无暇顾及苏南的机会，光启三年（887年）三月，常州成了钱镠口袋里的巧克力糖，出力者是大将杜棱、阮结、成及。八个月后，驻守润州的薛朗也成了钱镠的刀下鬼。

无聊的战役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但有一件却反映了钱镠在政治上的成熟。原先守润州的是镇海节度使周宝，而周宝就是被薛朗等人赶出润州的。周宝被钱镠抓获之后，因为其在江湖上颇有名望，钱镠不会给自己在政治上抹黑。周宝不久去世，钱镠给无亲无故的周宝风光发葬，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而抓到薛朗之后，钱镠把薛朗挖心剖肝，祭奠周宝灵前，更进一步争取到了苏南民心，为自己将来控制苏南打下了人心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