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桃花夫人的连环效应



花落花开，春去春来。此时，蔡桓侯已亡，其弟蔡哀侯继位。且说蔡哀侯与息君裘娶了陈国的两个女儿，一个称蔡妫，一个称息妫。

息君裘虽自不量力、逞强好斗，但有艳福，娶的息妫脸似桃花，人称桃花夫人。息妫初到息国时，息国的国力已是衰弱不振。见息君裘整日沉湎于酒色，疏于政事，息妫便力劝息君裘勤于朝政，亲贤士，远小人，奖耕战，兴农商，可息君裘口头答应，心里却听不进去。

一个风清月明的夏夜，息国宫殿灯火通明，息君裘正在举办晚宴。他看着笑靥如花的舞女们跳着轻柔欢快的舞蹈，听着缠绵悱恻的乐曲，不禁喜上心来，怡然陶醉于其中。突然灯灭了，大厅里漆黑一片，息君裘很是诧异，叫嚷着内侍快快点灯。殊不知，这一切正是息妫精心策划的。当息君裘将要发火时，息妫把一盏灯挂到大厅的台柱上。息君裘细看，发出亮光的不是灯芯，而是无数的萤火虫。息君裘忙问息妫何故，息妫不语，只是用手把灯罩捅了一个洞，无数萤火虫飞了出来，大殿又渐渐暗了下来。息妫说：“百姓如同萤火虫，每人都能发出一份光和热，只有把他们团结起来，才能发出明亮耀眼的光芒，把国家建设好。否则百姓分离，势必导致国家走上灭亡之路。”息君裘听此一言，如梦初醒，感谢息妫睿智规劝。息妫又说：“南方楚国，正欲称霸中原，统一四方，夫君不可不防。”息君裘一直点头，但没过几天又不当回事了。

按照周礼，一年内，诸侯夫人可以回娘家看望一次父母。这年春季，息妫回娘家陈国探亲，路过蔡国，便顺道去探望身为蔡国夫人的姐姐蔡妫。

蔡哀侯见息妫楚楚动人，便动了心思，他摘了几朵芍药花送给息妫。息妫说：“这是不合周礼的。《诗经》中说：‘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男女交往，以芍药相赠，表达结情之约或惜别之情。如今我是息国夫人，我的姐姐是君的夫人，君怎么可以用芍药赠我呢？”蔡哀侯闻听此言，有些恼羞成怒，一把抓住了息妫的袖子，硬要将芍药花送给她。息妫生着气用力甩开。

这时，蔡妫急急走过来，看到夫君调戏息妫，便劝蔡哀侯：“兄弟姐妹之间也要讲礼，不可越度，一旦越度了，后患就来了。妾听说虞国刚刚发生一件事，虞君兄弟虞叔藏有宝玉，虞君向他索求。虞叔说：‘百姓无罪，怀璧有罪。’就把宝玉送给虞君。虞君又向虞叔索求他的宝剑，虞叔说：‘欲壑难填。’就领兵攻打虞君，逼得虞君逃亡。夫君您在宴席上调戏妹妹，可一旦让妹夫息君知道了，势必会影响两国关系和亲戚关系。”蔡哀侯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蔡妫又劝道：“息君好争斗，三十年前，因为郑国疏忽了他，他便不自量力，率军去打郑国，结果反被郑国打了个落花流水。夫君，您可要小心。”蔡哀侯以为蔡妫是在吃醋，便生气地说：“不就是用手握住袖子吗？你好自为之。”说完，蔡哀侯怅然离开。

且说息妫到达陈国探亲后再返回息国时，并没有路过蔡国，她的心中已存芥蒂。蔡哀侯和蔡妫并未觉察和弥补。息妫回到息国后，便将路上的一切告诉息君裘，无意之间也说出了蔡哀侯的无礼。这息君裘是心胸狭窄、逞强好斗之人，闻听此事，怒火、醋意一齐涌上心头，决意报复蔡哀侯。息妫是聪明之女，知晓息君裘的性格，只是她觉得姐夫调戏几下没什么大不了，也就和息君裘说了。没想到，智者千虑，也有一失，息妫这一说，却导致息国灭亡。

息君裘想，要报复蔡国，单凭自己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只有借助当前与蔡国抗衡的楚国力量才可。经过反复考虑，息君裘设计了一个借刀杀人之计，派使节向楚国进贡，并偷偷地告诉楚文王：“蔡国仗着是中原诸侯，瞧不起楚国，请楚国灭之。息国有一计，就是请楚军假装进攻息国，息国便向蔡国求援。蔡君是个有勇无谋之君，必然亲自带兵前来救援息国。那时息军与楚军前后夹击，必能抓住蔡君。”

蔡国土地肥沃，国殷民富，这是楚文王梦寐以求的地方。楚文王听后非常高兴，当即应允按计而行，举兵伐息。

息君裘按计向蔡国求援，蔡哀侯果然亲率大军前来救援息国。营地还没安顿好，楚国的伏兵就从四面冲过来。蔡哀侯抵挡不住，急忙向息城逃去。令蔡哀侯万万想不到的是，息城城门紧紧关闭，蔡哀侯被楚军杀得大败而逃。楚军从后面紧追不舍，活捉住了蔡哀侯。息君裘报了夫人受辱之恨，心里畅快，大犒楚军，并亲自送楚文王出境。此刻，蔡哀侯才知道中了息君裘的诡计，不由对他恨之入骨，并后悔当初没有听从蔡妫的劝说。

率军返回楚国途中，楚文王提审蔡哀侯。蔡哀侯向楚文王骂道：“寡人在中原，君处南蛮，各自为安，你为何兴兵掳我？你这昏君，出不义之师，将来你不会得到好死！”楚文王大怒道：“临死了还蛮不讲理，是你先打楚，还是楚先打你？”蔡哀侯低头不语。楚文王想起蔡国屡屡与楚国作对，并不臣服楚国，便向蔡哀侯怒道：“将你带回楚国宗庙，烹死你，祭祀楚国先君。”

楚国大夫鬻拳性格坦荡直率，敢于犯颜直谏，此时向楚文王奏道：“大王一直图谋进攻中原，如果杀了蔡君，必定引起中原各国诸侯惧怕！不如放他回去，让蔡国为我所用。”鬻拳再三相劝，楚文王就是不听。这鬻拳得理不让人，有着典型的楚人倔劲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抓住楚文王的袖子，右手拔出身上所带的佩剑对楚文王强谏道：“臣就是与大王同死，也决不忍心看着大王失去中原诸侯的信任！”楚文王害怕了，连声说：“好，好。寡人听你的！”于是便放了蔡哀侯。

众人冷静下来后，鬻拳对楚文王奏道：“大王能听下臣之言，实乃楚国的福气。可是下臣逼迫大王，罪该万死，请大王您惩罚罪臣。”楚文王说：“你忠心为国，寡人不怪罪你。”鬻拳奏道：“大王虽赦免了我，可下臣怎么能原谅自己呢？”随即用佩剑砍断自己的双脚，用手举着，高声疾呼：“做臣民的，如果谁敢对大王非礼，就来看一看它！”楚文王叹息不已，当即命太医给鬻拳治伤。楚文王说：“今后，寡人一定要虚心听取众臣之言。”鬻拳已成残疾，楚文王便让他掌管城门，尊称为太伯。这鬻拳也是楚王家族之人。

蔡哀侯由于楚国鬻拳舍命相保，得以释放。楚文王不忘鬻拳建议，刻意拉拢蔡哀侯，以图进取中原。

蔡哀侯归国前夕，楚文王召集群臣在大殿里设宴，为蔡哀侯饯行压惊。席间有女乐表演助兴。女乐个个身材高挑、仪容秀丽。

楚文王醉醺醺地对蔡哀侯说：“你看我国楚女多漂亮。”

楚文王的一句随意之语，无意间引出了蔡哀侯一条诡计。蔡哀侯想起息君裘引楚军伐蔡之仇，心里嘀咕：“既然楚王好色，何不将计就计，假手楚王回敬息君呢？”蔡哀侯拿定了主意，便乘势说：“漂亮是漂亮，但天下女色，没有一个比得上息国夫人的。这些楚女与息国夫人相比，是小巫见大巫。寡人见过天下无数美女，只有息国夫人才称得上貌若天仙！”

楚文王立即两眼放亮，结巴地问道：“果真如此吗？”

蔡哀侯说：“这息国夫人，人称桃花夫人，有诗道：‘桃花夫人好颜色，月中飞出云中得。桃花夫人好颜色，一倾城矣再倾国。’息国夫人，可以说是天上少有、人间难觅呀！”

楚文王听后长叹一口气，无奈地道：“息国夫人虽美，可寡人难得一见呀！”

蔡哀侯乘机火上浇油：“以大王之威，天下何事难为？何况只是一小小妇人呢！”

楚文王听了，心中大悦。这日尽欢而散，蔡哀侯辞归本国。

楚文王听得息妫貌美，好奇心起，带领兵马以巡猎为名来到息国。息君裘将楚文王迎入宫中，设宴殷勤款待。

席间，楚文王要息国夫人出席敬酒，息君裘畏惧楚文王，不敢违拒，马上传息妫出来。一会儿，在玉佩叮当之声中，息妫迈着莲花碎步，盛服而至。楚文王一见息妫，大为惊异，果然是个名不虚传的绝色佳人。息妫用玉手托着玉觯，斟满酒献给楚文王。此时，楚文王已以为是月中嫦娥下凡，目瞪口呆，毫无反应。息妫慢声说：“请大王慢慢用酒。”清脆的话音惊醒了楚文王。楚文王忙接过酒觯，一饮而尽。息妫拜别，回后宫而去。惊羡如同木鸡般的楚文王思忖蔡哀侯当日所语不假，立时有了霸占之意。

席散归营，楚文王依旧抹不去息妫那动人的倩影。此时正是当月十五之夜，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中。楚文王望着明月，想起了月中的嫦娥，不由自言自语道：“桃花夫人就是寡人的嫦娥呀！”楚文王想起了《诗经》中描述嫦娥风姿的《硕人》篇，便在月下吟诵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整整一夜，楚文王都睡不着。躺在床上的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心里想好了一条强夺息妫的计策。

第二天一早，楚文王传令，设酒宴于楚营，答礼息君裘夫妇。楚文王名为答礼，却暗中埋伏下许多甲兵。等息君裘夫妇刚入席，众甲兵一拥而上，擒住息君裘。息妫一看眼前变故，自叹道：“引狼入室，咎由自取！”说完就要拔剑自尽。楚文王一把拦住，劝其道：“只要你不死，寡人便可保全息君的性命。”息妫想了想，不为自己，也应为夫君考虑，便听从了楚文王的话。

楚文王将息妫带回楚国，立为夫人。按楚国扩张惯例，将息国改为楚国一个县。息君裘被楚文王派兵严加看管，迁至楚国后方。不久，息君裘愤郁而死。息君裘害人害己，曾经设计让楚国灭蔡，却不料，蔡没灭掉，竟被楚国不伤一兵一卒，顺手将自己消灭了。

楚文王为应桃花夫人之名，命人从北方移植大量桃树栽种。每到春季，田野上桃花红、梨花白、油菜花黄灿灿，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且说桃花夫人息妫到楚国不久，给楚文王生下两个儿子，大的叫芈囏，小的叫芈恽。桃花夫人在楚宫三年，除了逗逗孩子以外，从不与楚文王说话。平常一个人时，只是暗暗垂泪。这冰冷的生活，让楚文王十分难受。

有一天，楚文王实在是按捺不住，便问桃花夫人：“夫人，你在楚宫里生活了三年了，寡人样样满足你。况且，你还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子，有什么事不开心呢？为什么一直对寡人不发一言、整日落泪呢？你能不能像外面的桃花一样张开笑脸呢？”桃花夫人把脸扭向一边，对他仍是一言不发。楚文王说：“寡人这等宠爱你，你却寡情薄义，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今日你定要说出个原因来！”桃花夫人被逼无奈，这才泪流满面地说道：“贱妾本是一个刚烈女子，却侍候了两个夫君。不能为丈夫守节而死，贱妾又有什么面目同别人谈笑呢？这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蔡君带来的！妾恨自己是个女流之辈，不能报仇雪耻！”桃花夫人说完原因，已是泣不成声。楚文王见桃花夫人如此痛苦，心中委实不安，就安慰她道：“夫人别哭，寡人为你报仇，灭了蔡国就是！”于是在秋季兴兵攻伐蔡国。

蔡哀侯不敢抵抗，屈辱请罪投降。这是蔡哀侯一念邪淫，又教人邪淫，却为自己招来大祸。楚文王将蔡哀侯掳去楚国为奴。蔡人立其子蔡肸为君，是为蔡穆侯。

此时的楚国进一步强盛起来，长江、汉水流域的小国都很畏惧楚国。楚文王随意进攻周边弱国，不管是否有理由，也不管理由是否站得住脚。

这年，楚文王决定进攻申国（在今河南省南阳境内），路过邓国（在今河南省邓州与湖北省襄樊一带）。楚文王母后邓曼就是邓国人，邓君祈说：“楚王是寡人的外甥。”便准备把楚文王留下设宴招待。邓国大夫骓甥对邓君祈奏道：“这些年来，楚王像一头疯狂的野猪，到处乱窜，东征西讨，一点儿不受礼仪仁义约束。虽然他是君上您的外甥，但不一定不贪图邓国的土地。请君上您当机立断，借机杀掉他，以绝后患。”邓君祈摇摇头。骓甥又奏道：“灭亡邓国的，必定是这个人。如果不早打主意，君上后悔便来不及了，请下手吧！”邓君祈说：“如果这样做，人们会唾弃寡人的。”骓甥答道：“如果不听臣的话，比遭人唾弃更坏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请君上快动手吧！”邓君祈还是不答应。

楚文王离开邓国后，就去攻打申国，他约巴国（在今重庆市境内）一同进攻。这巴人生活在大山大水之中，战天斗地，自强不息，创造了灿烂的巴文化。巴文化的特点就是古朴凝重、崇尚勇武。

这申国是周天子对“南土”控制的前沿。仗着周天子的光环，申国常常欺凌南方小国。这特色文化浓厚的巴人怎么会忍受得了申国骚扰？于是两国常有冲突。此次巴国帮助楚国伐申，亦是为了报复申国。

此时的申国，已无周王室东迁洛阳时的威风了。楚国凭着倔劲儿，巴国凭着勇武，不几日便将申国消灭，成为楚国的一个县。

战必胜的楚文王变得越来越残暴，在消灭申国回国时，楚文王果真像邓国大夫骓甥预料的那样，率军进攻邓国。邓国无力抗拒，邓君祈自杀，骓甥逃走，邓国又成为了楚国的一个县。

攻必克的楚文王越来越不讲仁义。伐邓胜利后，楚文王又率军进攻刚刚帮助楚国伐申的巴国。巴人大怒，利用层峦叠嶂、大江大水，一面迎敌，一面派军偷袭了楚国那处，并占领这个城邑。楚国守吏阎敖从涌水中潜游而逃。楚文王大怒，将其杀掉。阎氏家族之人无一不恨楚文王。当楚军、巴军在津地大战之时，阎氏家族数百人混入楚军核心，找到楚文王，突然上前攻杀。楚军内部大乱，巴军乘机进攻，大败楚军。楚文王身受数处箭伤，狼狈逃窜。巴军不敢穷追，收兵回国，阎氏家族之人也全部跟了去，从此成为巴国人。

带伤的楚文王回到楚国都城丹阳下，夜敲城门。太伯鬻拳在门里问道：“大王您胜利了吗？”楚文王答道：“败了！”鬻拳说：“自先王以来，楚军几乎战无不胜。巴国是个小国，大王都打不过，难道不让人笑话吗？现在黄国不朝见楚国，如果攻黄胜利，还可自我解脱。”于是闭门不让进去。楚文王气愤地对军士们说：“此次再不胜，寡人就不回国了！”便率军向黄国进攻。楚文王亲自击鼓，将士拼命死战，在踖陵把黄国兵马打败。

这天夜里，箭伤依旧未愈的楚文王在军营中睡觉，迷迷糊糊中，梦见邓君祈对他说：“寡人是你的亲舅，并且借路给你，你却反过来逼着寡人自杀！你把命还寡人！”楚文王拔腿就跑，突然遇到了息君裘，息君裘怒气冲冲地走上前说：“寡人有什么罪？你侵占息国疆土，奸污息国夫人，寡人非杀你不可！”说完，便用手劈楚文王。楚文王大叫一声，醒来箭疮迸裂，血流不止。楚文王急忙下令回国，当来到湫地时，就悄然去世了。

太伯鬻拳前来迎丧，安葬了楚文王。鬻拳不让楚文王入城，本是想以此来激励楚文王的斗志，未想却引来了祸端。内心异常歉疚的鬻拳悔不该当初不让楚文王进城，毕竟楚文王身中好几处箭伤。鬻拳说：“我已经两次对不起大王了。就是大王不杀我，我又怎敢活下来呢？我将跟大王一起去了！”鬻拳又对家人说：“我死后一定把我埋在大王墓前，继续履行我的守门职责。”说完，鬻拳自杀而死。

楚文王去世后，长子芈囏继位。芈囏与芈恽兄弟二人，都是楚文王与桃花夫人息妫所生。芈囏头脑简单，性格直率；芈恽机智灵活，遇事冷静。虽为哥哥，但芈囏常常占下风，桃花夫人也似乎更偏爱芈恽一些。芈囏便与弟弟芈恽产生了隔阂、疑忌，后来矛盾逐渐加深。芈囏继位时年纪尚幼，朝廷的政令都是由众臣行使。随着年龄的增长，芈囏自己也明显感到在智力方面与弟弟芈恽相差甚远，心里时时有一种自卑感和危机感，心想：今后唯一给自己国君地位造成威胁的人，可能就是弟弟芈恽了。于是，便产生了铲除芈恽之心。

弟弟芈恽是个非常聪明机智的人。对于哥哥芈囏的心思，他早已了如指掌。为了保命，芈恽悄悄地逃到随国，将前后原委向随穆侯哭诉一遍，随穆侯同情道：“邪不压正，愚不胜慧，公子你暂且在随国呆着。”将芈恽安顿好后，随穆侯与老臣季梁商议，季梁奏道：“楚强随弱，我们战胜不了楚国兵马，但可以左右楚国国君。如果楚国国君亲近我们，随国就有希望了。”季梁小声向随穆侯说了他的计谋，随穆侯点头称好。

一日，楚君芈囏在楚、随边境狩猎，获得消息的随穆侯立即按老臣季梁的计谋，派军士扮作强盗袭杀了芈囏。芈囏年幼登基，未曾治国，所以楚国不称他为国君，将他称为堵敖。堵敖是楚地方言，意思是虽然即位，但是未尽到国君的责任与义务。

随穆侯与众臣隆重宴请楚国公子芈恽，为其送行。随穆侯向芈恽说道：“你聪慧、灵活，回到楚国为王后，千万别忘了曾经关心和支持你的老夫。”芈恽心里清楚，自己能回国即位，完全是随穆侯的功劳，当即起身拜谢说：“君每日都宴请我，还送我珍贵的虎皮、洁白的玉璧，我哪能忘记贵国对我的恩情呢？”随国众臣纷纷向芈恽敬酒。

第二天，随穆侯派兵护送楚国公子芈恽回国。回国后，芈恽自立为王，是为楚成王。此时，楚成王岁数尚小，羽翼未丰，楚国大权落到了令尹芈子元手上。这时，令尹斗祁已经去世。芈子元，是楚文王之弟。

寡妇门前是非多，楚王宫中也不例外。桃花夫人息妫姿色艳丽，楚国令尹芈子元也被迷住。他想诱惑嫂嫂桃花夫人，便在她的宫旁造了房舍，在里边摇铃跳万舞。这万舞，就是围着篝火，由年轻力壮的男子戴着面具、穿着裤衩、光着膀子、举着兵器来跳。

在一个寡妇门前跳这种舞，好比给她喝春药。桃花夫人息妫看到了，哭着说：“先王让人跳这种舞，是用来演习备战的。现在令尹不用于对付敌人而用于一个寡妇，这真令人伤心呀！”内侍将这事告诉了令尹芈子元。芈子元叹口气说：“女人都不忘记袭击仇敌，我反倒忘了。”

秋季，楚国令尹芈子元带领六百乘兵车进攻郑国。此时的郑国，成为了楚国进取中原的障碍。未过几年，已故郑庄公的担心就发生了。

楚军用楚国方言说了好一阵，郑人也听不懂这被周天子讥笑的“鸟语”。由于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紧闭城门，严加防守，并派人联络各地诸侯前来救援。

楚国令尹芈子元见郑国无动静，心里发虚，此时又惦记起桃花夫人息妫的美貌来，便对部下说道：“郑国有贤人，我们慢慢图之吧。”于是下令在深夜撤兵。

面对楚军的强大攻势，郑国君臣异常担心，已经做好了逃亡准备。郑军在城墙上等了两天，也不见楚军攻城，便派出探子侦察楚军虚实。探子察看了半天，也不见一个楚兵影子，只见楚军帐篷上有乌鸦飞来飞去。此时，郑人才明白，楚军早已经撤走了，郑人不必逃亡了。

再说楚国令尹芈子元回国后，欺楚成王年小，就搬到王宫里去住，直接与桃花夫人相邻。他就不信，桃花夫人一个寡妇，能够长期忍受没有男人的日子。

老臣斗廉听说此事，闯进宫门，直奔令尹芈子元卧房，见芈子元正对镜整理发型，就责怪他道：“这是做臣子的洗漱的地方吗？令尹应快点儿退出去！”

芈子元说：“这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斗廉说：“大王是高贵之人，即使是兄弟，都不能随意来往。令尹您虽是先王的弟弟，可也是臣子。作为臣子，过阙时要下车，过庙时要快走，痰吐到地上都是不应该的，更何况在宫内睡觉了！况且先君夫人静守宫中，男女有别，令尹不知道吗？”

芈子元大怒道：“楚国的大权掌握在我手里，你敢来此多嘴！”芈子元便令人铐上斗廉，扣押在走廊下，不放其出宫。

桃花夫人息妫见此情景，即派内侍向斗伯比之子也就是斗廉之侄斗谷于菟去告急，让他到宫中来解决这个难题。内心焦急的桃花夫人想起了斗谷于菟的身世——

斗谷于菟的身世独特。他的父亲斗伯比还小时，随母亲到娘家郧国去居住，那时郧国还没灭亡。郧国夫人像喜欢自己儿子一样喜欢他。郧国夫人有个女儿同斗伯比是表兄妹，两人从小在宫中一起玩耍，长辈也不加禁止，渐渐两人有了私情。郧国夫人的女儿怀孕后，郧国夫人这才发觉，便禁止斗伯比再进宫。斗伯比感到羞愧，同他母亲到楚国定居。郧国夫人让她女儿假装有病，单独住在一间屋里。等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儿子后，郧国夫人派内侍用红布包起婴儿，偷偷丢在云梦泽的一个山坡上，想要瞒过郧君姬阳，不让女儿有坏的名声。

这天晚上，郧君姬阳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去云梦泽的一个山坡上打猎，看到一只猛虎正在给两只虎仔喂奶，奇怪的是，一个红布包裹的小孩也在喝猛虎的奶，猛虎像对待自己亲生虎仔那样对待他。梦中醒来后，郧君姬阳对夫人讲起猛虎乳红布婴儿的梦。郧国夫人惊讶地说：“夫君不知，妾刚刚扔掉一个婴儿，就是用红布包裹的呀！”郧君姬阳非常惊讶，忙问：“夫人为什么把这婴儿扔掉呢？”夫人回答：“夫君不要怪罪，这婴儿是我们女儿同斗伯比外甥生的。妾怕传出去坏了我们女儿名声，才让内侍把他丢到云梦泽的一个山坡上。现在夫君梦到这个婴儿有猛虎喂奶，想必是个贵人。”郧君姬阳听了她的话，急忙派那个内侍去把婴儿抱回来，让女儿抚养。

转年，郧君姬阳把女儿送到楚国，与斗伯比成了亲。楚国方言把乳叫做“谷”，把虎叫“于菟”。斗伯比便取乳虎之名，叫这孩子谷于菟，字子文。斗谷于菟长大后，懂文会武，有安民治国之才。斗伯比死后，斗谷于菟就做了楚国大夫。这时，郧国早已灭亡了。

桃花夫人息妫想，现在解决这个难题的最恰当人选就是斗谷于菟了。斗谷于菟明白斗廉劝不了令尹芈子元，自己同样也劝不了。一不做二不休，斗谷于菟密奏楚成王，半夜带兵冲进王宫，将令尹芈子元杀死。斗谷于菟把斗廉放了出来，一同到桃花夫人的寝室外面，叩头问安后，便回去了。

芈子元死了，令尹空缺。楚成王打算让老臣斗廉担任，斗廉推辞说：“臣的才分浅薄。大王如果打算使楚国重振，与中原抗衡，不用斗谷于菟是不会成功的。”众臣也一起保奏：“只有此人，才称其职。”于是，楚成王拜斗谷于菟为令尹。楚成王虽年少，但心眼儿活，为了调动斗谷于菟的忠心，便向群臣说：“现在斗谷于菟将为楚国的振兴挑起大梁，寡人应该尊敬他，只称他的字。”于是只叫子文而不称别名。

斗子文为官廉洁，处事公平，不徇私情。斗子文有个堂弟，认为同族中出了斗子文这样一个大官，一定会包庇亲朋，便有恃无恐地在外边胡作非为。一次他在集市上买东西，不但不给钱，反而把卖东西的农夫打倒在地，被当时负责司法的官员廷理抓了起来。审问时，斗子文的堂弟大声说：“我是令尹斗子文的堂弟，你们敢把我怎么样？”廷理闻听此言，查证后，赶忙命人给犯人松绑，还连连道歉说：“误会，误会！”笑嘻嘻地把犯人送到门外。

廷理放了令尹斗子文的堂弟，觉得立了大功，连忙整理衣冠，兴冲冲地去报告令尹斗子文。没想到斗子文猛拍几案，教训道：“混账，大王让你去执法，你应该一视同仁，秉公办案！”廷理吓得战战兢兢。气恼的斗子文命令手下军士把那个犯法的堂弟抓了来，当面交给廷理。尽管犯人母亲一路跟来跪在斗子文的面前求情，但斗子文置之不理，仍然命令廷理把犯人押走。

楚成王听到这个消息，连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去见令尹斗子文。一进门就笑眯眯地说：“寡人找了个徇私枉法的人当廷理，惹你生气了，特来向你道歉。”楚成王回到朝堂后，立即下令罢免了这个廷理。

楚成王与令尹斗子文一起乘船，顺河而下。楚成王触景生情，叹道：“美哉山河之固，此楚国之宝也！”

斗子文谏道：“国家最宝贵的是君主的德行，而不在于地形的险要。从前商纣王当政的商朝东面有孟门，西面有太行山，常山在北面，黄河在南面流过，地势无比险要，可施政不讲道德，立奴隶之女妲己为后，宠幸倍之，唯言是从，祸害国家；居功自傲，耗巨资建鹿台、造酒池、悬肉为林，整日迷恋靡靡之音，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刚愎自用，听不进好意见，杀害忠臣比干，失去人心。因此，周武王联合西方十一个小国会师孟津，乘机发起进攻，结果商纣王自焚而死，商朝灭亡。由此看来，治理国家在于君主的德行，而不在于地形的险要。如果君主不讲德行，就是一条船中的人也会成为敌人。”

楚成王说：“子文说得很对。商纣王淫乱暴虐，周文王仁慈和蔼。商朝因此灭亡，周朝因此兴起。”

令尹斗子文向楚成王建议道：“国家的灾祸，往往是因君弱臣强所导致。现在各位大臣的封邑，必须拿出一半归公。”楚成王采纳了这个建议，传令百官执行。斗子文以身示范，穿着布衣上朝，家中无一日的积蓄，为了削弱臣子的势力，他要求斗氏家族率先执行，其他百官看后，也就不敢不服从了。就这样，楚国财力大为增强。

由于楚国郢城依群山、据汉水，是个天然好地方，便在令尹斗子文的建议下，楚国国都从丹阳迁到了郢城，改称为郢都。楚国在郢都群山上修筑垒石方城，故名方城山。斗子文在迁都后，整顿兵马，训练军士，选贤任能。他认为屈族人屈完是位有贤德、有才能的人，就推荐他做大夫。自己的弟弟成得臣有才有智，就推荐他做莫敖，让他治军。这成得臣之所以不叫斗得臣，是因为封邑在成地，改以成为氏。在斗子文等人的治理下，楚国更加富强、更加井然有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