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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七雄—— 秦赵大决战

历史大观园 百家争鸣 2020-07-11 14:03:19 0


小人物的发迹史

魏国在整个战国时代都是人才输出地,范雎(jū)也是魏国人。跟商鞅、张仪那些前辈一样,他也胸怀安邦定国之才,一直想有一番作为。

但他出身贫寒,没有机会得到当权者的赏识,只好投靠到中大夫须贾手下,当了一名门客。

有一次魏昭王派须贾出使齐国,范雎也跟着去了。

这次出使没办成什么事,但范雎的才华却给齐襄王留下了深刻印象——大概怀才不遇的他太希望表现自己了吧,锋芒毕露。

襄王正在招揽贤才,就送给了范雎很多黄金、酒肉之类的礼物,满满装了一车。这是在暗示他留在齐国辅佐自己。

但这时的范雎还有些单纯,他不想留在齐国,又不知道该不该收礼物,就把这件事情直接告诉了须贾。须贾气得七窍生烟,他在齐国辛苦跑腿几个月,到处受人白眼,粗茶淡饭都没一口,手下的奴才却得到齐王亲自赏赐,这奴才是要翻天了吗?

他不动声色地告诉范雎:“人家送我们礼物是尊重我们,不收不太好。黄金就算了,退给别人,就把酒肉收下吧。”范雎便照着做了。

等回到魏国以后,须贾找到相国魏齐,报告他:“范雎这狗奴才里通外国,不知道把什么情报出卖给齐国了,竟然得到齐王的赏赐。”

魏齐大怒,马上让人把范雎抓到府里来,严刑拷打,逼问他卖了什么情报。

魏齐是魏昭王的兄弟之一,杀个人也不算事,那些家丁们下手非常重。范雎当然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承认出卖国家,承认了就是死,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打,一口咬定:没干卖国的事。最后被打成重伤,肋骨都断了几根,昏死过去。

魏齐看到这情形,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只好让下人把奄奄一息的范雎拿个破席子裹了,扔进厕所,让他自生自灭。

范雎只能装死等待机会,来魏齐家里喝酒的宾客们纷纷尿在他身上,他也不敢动一下。直到宾客们都走了以后,他才悄悄向看守他的人说:“你如果放我出去,以后一定重谢。”

看守的人就假称范雎已经死了,报告给魏齐,魏齐正喝得醉醺醺的,也没在意这种小事,挥挥手说:“那就扔出去吧。”范雎因此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朝廷里有个小官叫郑安平,很同情范雎的遭遇,他偷偷把范雎藏起来。范雎从此改名“张禄”,在郑安平家里躲着,昼伏夜出。

魏国待不下去了,“张禄”谋划逃到国外去,最安全的地方当然就是秦国。正好这时候秦昭襄王派大臣王稽出使魏国,郑安平争取到了接待他的机会,跟王稽私下交谈的时候,郑安平故意提到自己认识一个叫“张禄”的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建议王稽把这人带回秦国,推荐给秦王,以后万一他发达了,肯定会报答王稽的。

王稽听了很感兴趣。不久后,郑安平把“张禄”找来,跟王稽谈了一会,见他果然口若悬河,对国际形势有深刻见解。王稽被他的才华震惊了,当即决定偷偷把他带回秦国去。

回到咸阳以后,王稽把“张禄”安顿好,就去跟秦昭襄王说:“下臣在魏国找到一个奇人,声称‘秦国已经危如累卵,只有得到我才能安定’,所以下臣把他带回来了,大王要不要见见呢?”

这些年秦国都是暴力开疆,对于游士说客们“合纵连横”的把戏早就不感兴趣了,而且来秦王跟前献计献策的人,一年到头络绎不绝,秦昭襄王哪有工夫挨个接见他们,所以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王稽没办法,只好回来说:“兄弟要不先在这边住着,兴许哪天大王一高兴就见您呢?”然后把“张禄”送去客栈,略微给他点生活费,就让他这样在咸阳住着。

这一住就是一年。这是“张禄”一生中最焦虑的时期:举目无亲,前途未卜,空有满腹治国平天下的策略,却找不到赏识自己的人。难道以谋略定天下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吗?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他在客栈里苦苦思索,什么政策才是当前的秦国最需要的,怎样的言论才能打动秦王的心。

直到一年之后的一天,他在街上听到一个消息,突然豁然开朗,急忙跑回客栈,一挥而就,写成一封奏折,又想尽办法托关系,让人把这封奏折递到秦昭襄王手里。

秦昭襄王看完这封奏折,拍案叫绝,当即下令:“宣张禄进见。”

秦昭襄王的烦心事

“张禄”住在馆舍中的时候,秦国发生了一件让秦昭襄王不太愉快的事。

魏冉是宣太后手下的党徒之一,也是秦国朝廷里一等一的红人。

前些年齐国被围攻的时候,魏冉从他们那边抢到了陶邑。这里本来是宋国苦心经营的经济中心,交通极为便利,商业高度发达,是天下最富庶的地区,号称“天下之中”,也因此受到天下各国的垂涎。最后齐国消灭宋国,抢到陶邑,随后又被魏冉夺走。

魏冉请求宣太后把陶邑赐给自己做封邑——他本来已经有穰地做封邑了,但还不满足。宣太后答应了,从此他每年从陶邑拿到巨额税收,成为富可敌国的超级土豪。

从那以后,魏冉的心思就不在正事上了,整天想着怎么经营自己的封地,收到的钱财也都进了自己的私囊。陶邑挨着齐国,离秦国远得很,魏冉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不断地派兵攻打齐国,把抢来的领土都并入陶邑。相当于他自己成了一个小诸侯,并驾着秦国这辆战车替自己开疆拓土。

公元前271年,魏冉再次发兵攻打齐国,打下刚、寿两座城池,把它们也并入了陶邑。陶邑因此进一步扩张了,秦国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白白劳民伤财。

魏冉如此明目张胆地拿国家机器谋私利,朝廷里很多人都看不惯,但没人敢说。一来魏冉确实功劳很大,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他有宣太后这座大靠山,谁敢对他表示不满?

宣太后是奉行极端利己主义的人,她喜欢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给予重用。她最宠爱的魏冉、芈戎、泾阳君、高陵君四人,号称“四贵”。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朝廷里横冲直撞,无人能挡,秦国朝廷俨然成了他们这帮人的私家财产。就连秦昭襄王都不太敢说他们什么,虽然心里早已不耐烦了。

“张禄”看出了秦昭襄王的心事,就拿这一点做文章。

他的那封奏折里说的,就是魏冉专权的事。

秦昭襄王召见他的那天,他来到王宫的内廷,假装不懂礼节,直接往里走。

这时有宦官大喊:“大王来了!”要赶“张禄”走。

“张禄”摇晃着脑袋说:“什么大王?我只听说秦国有太后跟穰侯(魏冉),没听说有大王。”

秦昭襄王正好听到这句话,马上明白了“张禄”的意思,于是走过来对他拱手说:“失敬!寡人早该聆听先生的教诲了,因为最近一直在操心义渠国那边的战争,所以冷落了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张禄”赶忙回礼,与秦昭襄王携手进入内廷。

秦昭襄王问起他对国家大事的看法,“张禄”便坦然说了自己的观点。

远交近攻

“张禄”知道秦国内部的权力斗争是个敏感话题,先不能碰,于是先说对外政策。

他明确反对魏冉攻打齐国,他举出齐湣王为例。

齐湣王前些年带领韩、魏攻打楚国,取得大胜,抢到大片土地。但这些土地都远离齐国本土,只挨着韩、魏,所以最终结果是齐国出力,韩、魏得地,这就是所谓“借贼兵而赍(jī)盗粮”。

齐国在连年的对外战争中耗尽了国力,这才让诸侯们得到了机会,联合起来一举把齐国打垮。

所以齐国失败的根源就在于采取了“远攻近交”的政策。

现在秦国也在犯同样的错。越过韩、魏攻打遥远的齐国,打下来的土地都让韩、魏占了——其实是让魏冉的陶邑占了,“张禄”不好直说——这样下去,秦国也会走上齐国的老路,这是极度危险的。

所以秦国的正确做法应该是“远交近攻”,稳住远处的齐、楚、赵,对身边的韩、魏大开杀戒。这两个国家处在天下的中心,战略意义重大,又跟秦国接壤,抢得一寸土地,秦国领土就扩大一寸,这样步步推进,然后再威逼楚、赵,才是最好的方案。

而韩、魏两国对比,应该先打韩国。韩国的领土形状奇特,呈“了”型,分成三个主要部分,中间有两个连接通道,那里是韩国最薄弱的两处:一个是太行山西麓的通道。占领这里,可以把韩国北部的上党郡与南部的三川郡割断。另一处是荥阳。占领荥阳,可以割断三川郡跟东部新郑的联系。这样就可以把韩国领土分割成三段,那么消灭韩国则指日可待。

除了远交近攻,“张禄”还提出:要征服一个国家,不仅要“攻地”,还要“攻人”——也就是向对方的统治者施压,逼迫他们屈服。

他说,魏冉攻打魏国那么多次,却没能成功削弱魏国,是什么原因呢?因为他只攻打土地,不跟敌人谈判。正确的做法是武力威逼与和平谈判并用,让敌人乖乖交出土地,交完再打,打完又谈,相当于无限制地勒索。

后来秦国对韩国果然就用上了这套方案。他们先打韩国的重要城市,逼迫韩国谈判,交出其他不重要的地区,换来秦国退兵,称为“驰割”。但韩国一旦交出土地,秦国马上又去打他们的重要城市,逼迫他们再次割地。

秦昭襄王听完“张禄”的言论,大喜过望。“张禄”已经把吞并天下的一整套方案都给出来了,这正是秦昭襄王梦寐以求的。秦昭襄王当即拜他为相,封为“应侯”,让他全权负责秦国的内政外交。

“张禄”从此得到秦昭襄王的极大信任,一举成为秦国朝廷里最重要的人物。秦国也开始正式实施远交近攻的对外战略,吞并天下的步伐骤然加速。

等位置稳固以后,“张禄”终于可以把剩下的一半话也说出来了,就是关于秦国内政的问题。

他认为宣太后那伙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秦国的利益,不得不除,劝说秦昭襄王尽快下手。

秦昭襄王其实早已经在这样想了。

他很清楚自己那个老妈是怎样一种人。前段时间,他们母子刚刚合谋干掉了义渠王,然后顺势灭了义渠国。

这是秦国的重大胜利,从此以后,秦国后方再也没有威胁了,可以毫无顾虑地出兵东部。

但秦昭襄王内心却是五味杂陈:宣太后对跟自己恩爱了三十多年的老情人都能痛下杀手,这样狠辣的手段让秦昭襄王心里发凉。

世人都知道,宣太后最宠爱自己的两个小儿子,尤其是泾阳君公子芾。当年要不是赵武灵王一力主持,她就立泾阳君为秦王了。

现在宣太后一伙人已经嚣张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泾阳君的权力也日益膨胀,继续这样下去,万一哪天他们联合起来夺权,秦昭襄王挡得住吗?

就算秦昭襄王自己没事,但能保证以后能把权力顺利交给自己的儿子吗?毕竟他的王位就是从自己哥哥手上继承的。现在他年纪也大了,必须要考虑身后事了,有宣太后这伙人在,他怎么放心得下?

他纵横天下一辈子,绝不能在这件事情上翻船!

他早就想谋划除掉这帮人,但苦于没有心腹大臣跟自己配合。朝廷里那些人都畏惧宣太后的势力,个个心怀鬼胎,找他们商议的话,说不定一转身把自己给出卖了,反倒打草惊蛇。现在张禄主动挑明这件事,正是送上门的帮手。

所以秦昭襄王一听这话,马上举双手支持:“此言甚得我心,先生有何高见?请进一步言明。”

“张禄”俯身过来:“如此这般……”两人私下一合计,制订了一套扳倒宣太后集团的计划。

公元前266年的一天,秦昭襄王突然发动政变,废掉宣太后,将她软禁在后宫,再把魏冉为首的“四贵”全部赶出咸阳,自己完全掌握了朝政大权。

魏冉被夺权以后,带着一千多车金银财宝回到陶邑,过了几年担惊受怕的日子以后,躺在他的金银财宝上郁郁而终。秦昭襄王下令把陶邑收归国有。陶邑这块天下第一的大肥肉,连带着魏冉攒下的巨额财富,全部落到了秦昭襄王手里,够支撑他发动一场大规模战争了。

他很感激为自己做出巨大贡献的“张禄”,从此对“张禄”言听计从。“张禄”在秦国朝廷里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

现在,终于可以找当年的仇人算账了。

睚眦必报

范雎这些年一直以“张禄”的身份生活着,秦国官方也一直称他为“张禄”,所以魏国那边的人们都以为那个“范雎”已经死了。

“远交近攻”的政策实行以后,韩、魏马上感受到巨大的压力,魏安釐王(“这时候魏昭王已经过世,魏安釐王是魏昭王的儿子”)赶紧派须贾去秦国求和。

范雎听说须贾来秦国,心想:“可等到你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于是故意穿上一身破旧衣服,一个人到须贾住的客栈去找他。

须贾见到他,大吃一惊,半天才憋出一句:“原来你……在秦国?”

范雎笑笑说:“是呀。”

须贾问道:“你不会是在这边当说客吧?”

范雎冷笑着说:“我是魏国的罪人,是被大人您赶出来的,哪个国君肯听我游说啊?”

须贾不好意思地问:“那你在秦国做什么?”

范雎淡淡地说:“没什么,衙门里随便给人跑腿而已。”

须贾便留他吃饭,见他衣着寒酸,在风中瑟瑟发抖,不禁有些怜悯,便又找来一件锦袍给他披上。

范雎略微道声谢,不动神色地吃着饭,也不抬头看须贾。

须贾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闲话,无意中谈到“张禄”,说:“你知道现在秦王跟前的红人张相国吗?据说秦王对他非常信赖,我这次来特别想拜见他,要是他老人家能帮我们魏国说几句话,那就什么事都好办了。”

范雎心里暗笑,说:“这倒巧,我家主人正好有门路可以见到张相国,要不你跟我坐车回去,我向主人通报一下。”

须贾大喜,一迭连声道谢。范雎找来一辆大马车,把须贾扶上去,范雎亲自驾车,去他“主人”家拜访。

马车来到范雎的府上,范雎已经先打过招呼,不要泄露他的身份。所以下人们看到他驾车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开道路放他们进去,须贾摸不着头脑,暗说“怪事”。

到了院子里,范雎说:“容在下先进去禀报。”撂下须贾,自己走进大堂去了。

谁知他进去以后就没消息了,须贾被晾在院子里面,半天没人来接他,他很奇怪地问周围的人:“范叔呢?怎么还没出来?”

周围的人回答:“什么范叔?刚才带你来的是我们相爷。”

须贾感到头顶一个霹雳炸起,吓得魂飞天外,赶忙跳下马车,连滚带爬地跑到台阶下,咚咚咚地磕头,请求范雎原谅。

下人进去通报,范雎换好了衣裳,这才带着一大帮随从,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

须贾跪在下面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说:“小的冒犯大人,自知罪孽深重,请大人发落!”

范雎大喝:“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须贾浑身颤抖:“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范雎厉声说:“你包藏祸心,污蔑我通敌,这是罪一;魏齐奸贼辱我于厕中,你不制止,这是罪二;便溺到我头上,辱人太甚,这是罪三。三罪并罚,你说该怎么处置?”

须贾伏在地上说:“请就汤镬之刑!”

范雎觉得吓唬得差不多了,这才说:“你本该死罪,但你见我衣衫单薄,赠我绨袍,还算有一点良心,看在这件事上,我才饶你死罪,知道了吗?”

须贾长出一口大气,拼命磕头,千恩万谢地告辞回去了。

范雎到宫里跟秦昭襄王说明了情况,秦昭襄王当即表示支持他报仇,范雎说:“须贾是从犯,可以宽恕,但魏齐绝对不能饶恕。”

于是在秦昭襄王的支持下,范雎命令须贾回去报告魏安釐王:立即把魏齐的人头送来秦国,否则将派兵屠戮大梁。

收到须贾的回报,魏国朝堂上炸锅了,众人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该不该答应秦国的要求。

魏齐是朝廷重臣,又是魏国宗室成员,不是一般的大臣能比的。魏安釐王很想保他,但秦国是肯定不能得罪的,最后只好退一步,让他逃到赵国去寻求庇护。现在也只有赵国敢跟秦国对抗了。

赵国平原君是魏安釐王的妹夫,跟魏齐关系也很好,所以魏齐就躲到了他家里。

秦昭襄王和范雎马上得到了这个情报,他们不肯善罢甘休,便命令平原君:“来秦国,当面说清楚!”

平原君不敢不从,只好亲自到咸阳向秦昭襄王说情,但范雎坚持不饶恕魏齐,最后秦昭襄王下令将平原君扣押在咸阳,同时秦国大军开向赵国,逼他们交人。

秦国态度如此强硬,不拿到魏齐绝不罢休,赵国难道要为了魏齐跟秦国火拼吗?这时候赵国是赵孝成王当政,眼看前方告急文书不断送来,他顶不住压力,只好派人去平原君的府上捉拿魏齐。

但他显然耍了个心眼,故意留了个缺口让魏齐逃走了。魏齐逃到赵国的相国虞卿那里,虞卿可能得到了赵孝成王的授意,当即扮成平民,带着魏齐逃回魏国,把这块烫手的山芋又扔回给了他们。

他们想向信陵君求助。信陵君是魏安釐王的弟弟,在魏国拥有仅次于国君的地位,在国际上也拥有非常大的势力,现在看来也只有他敢对抗秦国。

信陵君是仗义的人,但他不傻,现在这样的局面谁能保得住魏齐?不过平白招来秦国的军事打击,所以拒绝了两人的投靠。

走投无路的魏齐只好自刎而死。赵国随后把他的头颅送到秦国,秦昭襄王这才把平原君放了回去。秦国大军也撤了回去,赵、魏两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范雎对魏齐穷追不舍,终于报了大仇,但却放过了须贾,让世人看到了他的恩怨分明。所以后人评价他“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须贾因为送了一件锦袍,竟然捡回一条命,那么真正对范雎有恩的人,得到的回报当然就相当丰厚了。范雎向秦昭襄王申请,把当年帮助过他的王稽和郑安平都提拔为朝廷里的高官,哪怕明知道他们没什么才能也重用他们。后来他们两人却把范雎给坑了。

秦昭襄王对范雎报仇和报恩的行为都积极支持,不仅因为范雎是他的首席谋臣,也因为范雎这种性格很对他的胃口。秦昭襄王本人,以及秦国这个国家,都是“睚眦必报”的,对于他们的仇人,他们出手绝不留情。

东方六国可得长点心眼了,谁要敢跟秦国做对,那就走着瞧吧,秦国的军事打击必然会到来,而且会非常凶猛!

意外来临的决战

按照“远交近攻”的构想,秦国第一个要打击的国家是韩国,打韩国,首先要打断“太行道”。

公元前264年,秦昭襄王派出白起攻打韩国的汾城、陉城,这两座城正是太行道的薄弱处,秦国的目的很明确——掐断太行道,断绝上党郡跟韩国的交通,把韩国一分为二。

这是灭亡韩国的第一步。韩国人慌了,赶忙去秦国求和,许诺把太行山以南的“南阳”割让给他们,换来太行道的平安。

不料秦国一方面收下韩国割让的土地,一方面继续进攻,丝毫不停,最终把南阳、汾城、陉城全部拿到手,甚至更向东推进,拿下野王,彻底斩断了太行道。

这时候秦国大军像一把尖刀,从西到东直插过去,把韩国砍成南北两段,韩国已经危在旦夕了。

上党郡被分割在太行道北边,跟韩国其余部分断绝了联系。这片土地的形状很奇特,是一块向东北方凸起的地带,深深插入赵国内部,攻占上党郡,就可以把赵国南方领土分割成两块,对赵国的威胁也就大大加强了。

所以赵国也高度紧张,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

上党郡守冯亭跟下属商议:“国内现在想救我们也救不成,秦军那么强大,我们自己肯定挡不住的。与其被秦国吞并,不如把上党郡献给赵国,让赵国去阻挡秦国。”

大家都没得选择,只好同意他的提议。

冯亭派使者去求见赵孝成王,说了投靠的事,赵孝成王便召集大臣们来讨论。

这对于赵国是一个异常艰难的抉择。接受他们的投靠吧,是对秦国的公然挑衅,秦、赵之间的战争就不可避免了;不接受吧,秦国一旦消灭韩国,接下来也就该轮到赵国了,战争会来得迟一些,但还是免不了。

大臣们也激烈争辩,平阳君反对接收上党郡,平原君却支持。

接收上党郡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可以立即得到一大片土地作为秦、赵之间的缓冲区,使赵国有更多的腾挪空间——既然秦、赵之间的战争迟早都会来,改善自己的地理条件,先做好战争准备,看来是比较明智的做法。

反之,如果让秦国拿下上党郡,由于上党郡独特的地理位置,那么秦国军力就会深入赵国疆域内部,使得赵国的防守形势大大恶化,到时候再跟秦国决战只会更吃亏。

所以最后讨论的结果,赵孝成王决定接收上党郡。

赵国人都知道秦赵大战是一定会来的。从赵武灵王的时代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做对秦的战争准备,不管从军事上还是心理上,都基本上准备好了。

所以接收上党郡的消息传出来以后,赵人并不惊慌,只是开始全国动员,迎接即将到来的重大考验。

另一边,从秦国的角度来看,赵国的做法是不可饶恕的。

秦国这些年南征北战,天下各国望风披靡,各路诸侯、公子、说客的车马络绎不绝地来到咸阳,献上珍宝、赔上笑脸,只为了求秦国高抬贵手,对他们手下留情。

现在赵国直接骑到老虎背上来了。

秦国花了那么大力气把韩国砍成两半,眼看要收获的时候,赵国从斜刺里蹿出来,直接抢走一半成果,他们把秦国当成什么了?难道威震天下的大秦帝国是可以让人随便欺负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昭襄王拍案而起,立即派王龁(hé)带领大军杀奔上党郡,秦赵大决战意外来临!

长平之战

上党郡这时候刚刚投靠赵国,赵国还没来得及完全接手,秦国大军却已经杀到,迅速攻城略地,占领了上党的一些主要城池。

赵孝成王派廉颇率领赵国主力部队,驻扎在上党郡东边的长平。这时候上党郡的难民如同潮水一样涌到,赵国把他们全部接收下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秦国的军队随后杀到,廉颇派兵迎战,一交手,马上发现双方的实力根本无法相比,秦师的威猛远远超过想象。

秦国实行最严酷的军功制度,按照功劳大小赏赐不同的爵位,爵位分成二十个等级,每一等爵位对应不同的田产、房产、金银等赏赐。前线的战士只有杀敌立功才能得到赏赐,否则就会陷入赤贫状态,甚至被以军法论处。

有一件事可以间接说明秦国法律之严酷。

长平之战爆发前,秦国发生严重饥荒,很多老百姓都快要饿死了。范雎向秦昭襄王上书,请求拿王宫禁苑内产出的蔬果救济百姓。秦昭襄王否决了这个提议,理由是:按照秦法,只有有功的人才能受赏,拿禁苑的蔬果救济灾民,会使得有功无功的老百姓都受到赏赐,法令的威严何在?

哪怕让老百姓饿死,也不能让那些“无功”的人占到便宜,这就是秦法的严酷!

可以想象,前线杀敌的将士们如果长期不能立功的话,等待他们的可能不仅仅是“没有赏赐”那么简单,而是能否活命的问题了。

在如此残酷的制度下,前线将士为了生存都会拼死力战——胜利或者死亡,没有第三条路。

在这样如狼似虎的军队面前,“胡服骑射”的赵国军队也黯然失色。他们不是不尽力,而是确实没有能力战胜面前的敌人。

赵军接连几场战役大败,丢掉了许多堡垒。廉颇无可奈何,只能在丹河东岸筑起高高的防御工事,依托丹河严密防守,无论敌人怎样挑衅都不出战。

廉颇是当世奇才。他组织的防御阵线如同铜墙铁壁,秦军冲杀了很多回合都无法突破。战争陷入了胶着状态。

秦、赵双方都知道,这是决定双方国运的大战,获胜的一方将成为天下无敌的霸主,失败的一方则将面临亡国灭种的命运——两国都没有退路,只有用尽举国之力以支持前线的战争。

而东方五国呢?韩、魏都被打怕了,再加上秦国通过外交手段软硬兼施,迫使他们袖手旁观;楚国刚刚被秦国打过,被迫割让了夏州,正自顾不暇;燕国前两年又刚刚被齐国打过,也是自身难保;唯一有点实力的齐国,却不顾赵国的一再哀求,一口咬定:坚决不参与国际上的任何纷争。

所以尽管赵国竭力向各国求助,却得不到一点回应。只能以自身国力跟秦国硬拼。长平之战演变成了两大国互拼国力的消耗战。

赵国的优势是本土作战,补给比较容易。

秦国那边,国内已经推广了牛耕,粮食产量远远超过赵国。但这时秦国正在闹饥荒,可秦昭襄王把心一横:宁愿饿死老百姓,也要保证前线物资供应!

另外,秦国早已打通了渭河到黄河、洛河的漕运,后方的粮食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抵消补给线太长的劣势。

秦军高层很清楚,现在拼的就是两国的经济承受能力,必须压垮赵国才能获胜。他们改变策略,把主要精力用来拦截赵国的后勤补给,同时在国内发起全民总动员,征召整个国家的男性压向长平。

秦国已经赌上了国运,只许胜,不许败!

赵国也咬紧牙关苦苦支撑。从“胡服骑射”开始积攒的国力全部押上桌子了。民众在饥饿中勒紧腰带,从牙缝中省出口粮送到前线。运送补给和接收伤兵的车队络绎不绝。从宫廷到民间,人人都在密切关注着长平的战况。前线汇报军情的快马一到邯郸,立即被人们团团围住,人们谈论的唯一话题就是:“我们挺得过去吗?”

双方的对峙持续了一年(“从秦国攻打上党郡算起,长平之战持续三年”)。

赵孝成王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国库已经空了,农忙季节又已经来到,国内劳动力严重短缺,农田大片地荒芜,眼看一场全民大饥荒即将上演,可前线军队却依然按兵不动。他不停地逼问前线的廉颇:“还要相持到什么时候?”

廉颇的回答永远是:“再给我一些时间。”

廉颇同样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压力。他很清楚:目前的赵军没有能力打退四周重重包围的秦军,一旦出击就是自寻死路。赵军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秦国国内也面临着大饥荒,赵国只有拖得更久一些,拖到秦国自己扛不住,军心涣散的时候,赵国才有一点点的机会。

但赵国自己先扛不住了。赵国的国民经济濒临崩溃,国内谣言蜂起,人们都在传说廉颇治军无能,一直龟缩不出,眼看要拖垮整个国家了,赵国需要一位年轻有为的将领。

朝堂上,赵孝成王焦躁不安,一次又一次地召集群臣讨论,是否要撤换廉颇成了大家的主要议题。

赵国君臣都感到实在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如果廉颇继续坚持己见,就只能把他换掉。

如果要换下廉颇,谁又能够顶替他呢?赵国的另一位名将李牧,此时正在北方边境防范匈奴,无法抽身;乐毅又是燕国投奔过来的将领,很难得到士兵的信服,而赵奢已经病故。

大多数人都看好赵奢的儿子赵括。他是目前赵国最炙手可热的新星,拥有廉颇不具备的朝气和锐气。人们都传说,他自小熟读兵书,跟自己的父亲讨论兵法也能说得头头是道,换他上场也许能打破目前的僵局?

赵括的母亲听说朝廷里在考虑换自己儿子去前线,大惊失色,急忙上书给赵孝成王:“此事万万不可!当年赵括跟他父亲谈兵,他父亲都说不过他,然而心里却并不满意,私下跟我说‘兵者,死地也,是需要万般谨慎的事。这孩子看得太轻率了,以后赵国不用他领兵还好,一旦用他,必有大患’,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赵孝成王不听,赵括的母亲只好又说:“如果赵括出现差错,还请大王饶恕老身的性命。”赵孝成王便答应了下来。

蔺相如也不看好赵括,竭力劝阻,但赵国君臣讨论的最终结果,还是决定让赵括替下廉颇。

廉颇悲愤莫名,但君命难违,只好交出兵权,回家养老去了。

赵括年轻气盛,一上来便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换上一大批新人,赵国军营里看起来气象一新,士气似乎比以前更加振作了。

秦国高层听说了赵国换帅的事,不由得大喜,暗地里派白起到前线接下了王龁的主帅位置。但对此事严格保密,对外仍然宣称王龁是主帅。他们的想法是以老打新,依靠白起丰富的经验碾压赵括。

赵括来到前线就是为了打破僵局。整顿军纪以后,他立即发起主动进攻,带领赵军主力冲出廉颇精心构筑的堡垒。

白起是老狐狸,看到这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他很配合,假装败退,把赵括的军队引到早已筑好的秦国营垒前。这些营垒,秦军花了两年之久方才修成,坚固无比。

赵括带领军队攻打秦国的营垒,这才发觉敌人戒备非常严密,根本毫无破绽;他想要撤退,却发现后方道路已经被两万五千人的秦军大部队截断。赵括大惊,赶忙指挥军士冲锋,可是秦军已经层层叠叠地包围上来,哪里还能冲得出去?

后方赵军基地的军队也在拼命冲过来救援。但白起早已经派人前去拦截,那里的赵军面对秦军的铜墙铁壁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方军队被困死在包围圈中。

赵国上下轰然震动。前线士兵的父母妻儿们哭喊着请求政府尽快打破包围圈,赵孝成王不停地调集军马加入救援行列,后方的人员和物资潮水般涌向前线,整个国家都拼了!

秦国也把能调集的人员全部调集到长平,阻挡赵国的援军。秦昭襄王甚至亲自来到长平附近的河内郡,宣布:当地所有人都加封爵位一等,十五岁以上男丁全部上战场,秦人要亲手捏死这一代赵国人!

长平战场上,厮杀一刻也没有停止。被围困的赵国部队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但每一轮冲锋都遭遇到惨烈屠杀,人员十不存一。包围圈越收越紧,粮草很快就断绝了。赵国的士兵开始吃马肉,吃尸体,甚至杀掉伤兵来吃。

数十万赵军在绝境中苦苦支撑了四十六天,拼死挣扎,竭力求生,一人倒下,立即有一人补上,再倒下,再补上……援军却始终没有到来——他们的祖国也已经尽力了,无力回天。

四十六天的炼狱生活终于磨尽了这群热血男儿的意志。他们的防线一点点收缩,终于被压缩到极限,极度疲惫的赵军,再也看不到突围的希望。

最后时刻已经来临,赵括带领一群精壮士兵发起自杀式冲锋,飞蛾扑火一样冲向敌人的阵营。

秦军毫不犹豫地挥起屠刀,赵括和他的士兵都倒在了血泊里。

主帅阵亡,睥睨天下的赵国男儿终于崩溃了,四十多万赵军放下兵器(“这个数字有很大争议”),向秦军投降,天下第二的精锐之师自此灰飞烟灭。

长平之战,以秦国的惨胜告终。秦国付出了几十万人伤亡的代价,彻底把赵国打下了悬崖,独自占据了天下第一的高峰!

大屠杀

如何处理赵国的四十万降卒?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白起的想法很直接:这些人不可能听命于秦国,杀!

得到秦昭襄王的默许后,他先把赵国降卒分割为许多支小分队,骗他们说可以放他们回去或者带他们回秦国。然后把这些人领到一处幽深的山谷中,这里有许多天然的巨坑,正是埋人的好地方……

那天夜晚,神鬼震恐,天地变色,中国古代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开始了!

秦国士兵刀砍,斧剁,弓箭射,匕首刺……用尽一切杀人方式,对手无寸铁的赵国降卒展开屠杀。

山谷中惨叫声连续不断,汇聚成一种骇人的尖啸,排山倒海扑面而来,似乎要把一切生灵拖入深渊,大地在剧烈颤抖中被撕裂,哀怨之气直冲天际,连天空的云朵都抹上了一层诡异的殷红色……

天色蒙蒙亮,山谷中的惨叫声终于平息了,四周魅影憧憧,四座幽暗的山峰仿佛四只巨魔,带着诡秘的笑容俯瞰着中央鲜红的血池,整个世界在迷离中堕入鬼域,似梦似幻,人鬼难分,这里从此被称为“杀谷”。

一个国家的成年男性全体喋血于此,尸山血海堆成了战国时代最壮烈的祭坛,作为对这个恐怖时代的最后的献祭。

因为这次屠杀,这片土地永久沾上了死亡的气息,周围的山峰叫作“头颅山”,山下有“骷髅庙”,庙前是白起用人头堆成的“白起台”。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这里不断挖掘出人骨,到今天仍然挖不尽。

这是秦国永远不会被饶恕的罪行!天下人终有复仇的一天!

长平大屠杀的消息传回赵国,赵国人的精神崩溃了,家家哀恸,户户悲鸣,哭喊声响彻每一条街道。三年战争期间,赵国有四十五万士兵被杀,几乎全国的青壮年男性都阵亡在前线。这是一场灭族之灾,雄冠天下的赵国从此香火断绝,再也不能复兴。

赵国彻底失去了防卫能力。秦国大军一旦杀过来,毫无疑问会立即灭国。但赵人已经无所谓了,连死亡都已经不再能让他们感到恐惧,他们只剩下空洞无助的眼神,呆呆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等待着命运最后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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