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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七雄—— 智慧的火花

历史大观园 百家争鸣 2020-07-11 14:02:57 0


魏惠王求贤

魏惠王听说商鞅被杀的消息,心情复杂,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名多么优秀的顶级人才,不仅如此,还有孙膑,以及当年的吴起,这几个人哪怕留下一个,魏国的国运都会完全不同。

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魏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魏国了,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当年的强国地位。现在的任务是紧急调整国策,摆脱被各国围攻的处境。

还好,在魏国最危急的关头传来了秦孝公过世的消息。随后秦惠文王诛杀商鞅,秦国暂时在忙着处理内部纷争,这给了魏国喘息的机会,他们终于暂时摆脱了亡国危机,可以抽空想一想国家将来的走向。

魏国的首要问题还是错过了太多人才,所以魏惠王重新平静下来,虚心求访贤才。

这时候宋国人惠施很及时地来到了惠王身边。

惠施又被称为惠子,是名家学派的开山鼻祖,也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政治家,在诸子百家里面也是名头比较响亮的一位。

他跟当时各个流派的学者一样,喜欢展现自己的诡辩技巧,耍嘴皮子的功夫一流,特别是跟他最好的朋友庄子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常常你来我往地抬杠。

有一次两人在河边散步,庄子看着河里的鱼说:“这些鱼游得这么从容,肯定很开心啊。”

惠施马上抬杠:“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还击:“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两人谁也没想到,这样一次随便说着玩的抬杠,竟会在后世成为诡辩术的一个著名案例。

类似的惠施耍嘴皮子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这些小故事是战国时代最亮丽的风景之一,但这些只是他用来混饭吃的微末小技而已,他真正的才华还是在治国方面。

魏惠王早就很仰慕惠施的才干了,所以魏国的相国白圭刚一过世,惠王就迫不及待地向惠施发出邀请,请他来魏国接任相国之位。

惠施和所有胸怀天下的学者们一样,一直在等待赏识自己的君王,一听说魏惠王要任用自己,顿时开心得跳起来,当即赶车飞奔到魏国,由于赶得太急,过河的时候甚至掉进水里,多亏附近的船家相救才捡得一条性命。当然,他也不忘跟船家抬杠一番,又留下一篇经典言论。

惠施这样急于“当官”,当然不是因为看重功名利禄,而是因为当时诸子百家们正在激烈争夺话语权,都迫切希望自己的学说得到君王的接纳,好把自己的施政理念推广开去。

魏惠王作为国际舞台中央的明星级君王,当然成为了各家各派争夺的主要对象,惠施只是其中一人,同一时期,另外一位著名学者也在想尽办法跟魏惠王接触。

这人就是战国时代最重要的大儒——亚圣孟子。

孟母教子

儒家学派从孔子开始,开枝散叶,经过一百多年的成长,到战国中期已经成为国际上最重要的学派之一,弟子遍布天下,涌现出许多奇才,孟子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者。

他本来是鲁国孟氏的后裔,也就是当年那个祸乱鲁国的庆父的后人。尽管三桓(“孟氏、叔孙氏、季氏”)已经在鲁国掌权,但孟子的家庭属于没落贵族,穷困潦倒。特别是他父亲死得早,他母亲一个人带着年幼的他在邹国生活,家境就更加困难了。

但孟子的母亲却是一位贤德的妇人。她非常看重儿子的教育,不管生活多么困难,都一心一意要把儿子培养成经天纬地的大才。

据说他们母子最早居住的地方靠近墓地,周围天天有办丧事的队伍吹吹打打地经过,没多久,孟母就发现自己的儿子跟那些人学起来了,带着左邻右舍一群小孩,在墙角扮成“孝子贤孙”,对着“灵牌”又是跪拜又是哭喊的。

孟母说:“这样不行啊,得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啊?”所以赶紧带着孟子搬走了。

他们搬到市场旁边,附近是一群杀猪匠。没过多久,孟子又学他们的样子,跟小孩们扮演屠夫和买肉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

孟母说:“这样也不行,这里不是可以长久居住的地方。”又带着孟子搬走了。

这次来到一座孔庙附近,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有许多官员来这里祭拜,他们严格按照周礼的规定,揖让进退,处处符合礼仪。孟子也跟着他们学待人接物的礼节,很快变得彬彬有礼了。

孟母才说:“这里才是适合居住的地方呀。”于是母子二人在这里常住了下来。

“孟母三迁”也成为教育后代的最著名的典故之一。

孟母教子的另一个准则是“以身作则”。

也是孟子小的时候,有一次邻家杀猪,他看到后问母亲:“他们杀猪干什么?”

母亲随口答道:“给你吃的。”

孟子听了很高兴,整天盼着隔壁送猪肉过来。

孟母看到这情形就后悔了,说:“我当初怀这孩子的时候,席子不放端正不坐,肉切得不整齐不吃,就是为了培养他正直的人品。现在我带头教他骗人,这不是太不应该了吗?”

于是孟母拿出辛苦省下的钱,去隔壁把他们的猪肉买了一些回来给孟子吃,以兑现自己的承诺,亲自向孟子示范了什么叫“言出必践”。

另一则著名的传说是说明孟母如何“劝学”的。

孟子年少的时候在外面求学,有一次回家,母亲问他:“最近学问有什么长进?”

他不经意地回答:“跟以前差不多吧。”

孟母正在织布机上纺织,听说这话,拿起一把剪刀“咔嚓”一下就把正在织的一匹布剪断了,然后训斥他说:“做学问就像织布,一旦断掉,再要补回来就要多花很多功夫了。你一时懈怠,会导致前功尽弃啊。”

孟子大受震动,从那以后便认真钻研学问,一刻也不敢懈怠了,最后终于成长为一代大儒。

……

孟母教子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真假不必去追究,关键是后世的儒家通过这些故事在传达他们的理念——教育的理念,做人的道理。

大同世界的梦想

到孟子这个时代,儒家思想已经发展得非常完备了,从教书育人,到治国齐家,都有一整套理论,儒家的弟子们也是成千上万,遍布各国。

这是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每一个学派都在想尽办法扩大自己的根据地。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把自己的学说推行给各个大国的君王,只要自己的学说被他们接纳了,学派扩大起来就容易了。

而各国君王们也面临巨大的生存压力,他们最关心的是:“你这个学说对我有什么用处?”

为了说服他们,以孟子为代表的这一代儒生,对孔子的学说进行了改造和优化,淡化了礼仪教化的那一方面,更加强调解决现实问题,特别是治国的问题。

应该怎么治理国家?孟子给各国君主开出的药方是“仁政”。

在春秋战国的黑暗时代,人民受尽荼毒。

周王室已经没有实权了,各路诸侯和他们手下的当权者们各行其是,仁义道德都被抛到脑后,每个人都用尽一切手段为自己争夺利益。

这些上位者一方面压榨百姓,让老百姓在饥饿线上挣扎,一方面又驱赶着这些饥肠辘辘的百姓在战场上互相厮杀,而战争的起因可能是一些非常可笑的理由。战争的结果,人民死伤不计其数,土地大片地荒芜,换来的仅仅是统治者的虚荣——他是“霸王”了,他征服敌人了。但即使是这样的虚荣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转眼就被另一个统治者踩在了脚下。

春秋三百年,无数个霸主走马灯似地换,现在他们在哪里?除了给人民留下无尽的痛苦,还有些什么呢?

而这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也有自己的痛苦,他们也被各种力量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卷入无休止的阴谋、内讧、弑杀、战乱,他们一刻也不能休息,只要稍微放松警惕,就可能沦为竞争对手的盘中餐,身死国灭。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这三百年也是全体统治者的血泪史。

这个社会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无比痛苦。

那么,我们会问,这样的社会不是很荒唐吗?我们怎么才能改变这一切呢?

孟子认为,要改变这种极不合理的局面,就需要推行“仁政”。把仁义的观点撒播到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特别是统治者的内心。

仁者爱人,“仁政”就是要求统治者爱惜民力,善待民众,对内不压榨民众,对外不发动侵略战争。

具体来说,就是要建立节俭高效的政府,轻徭薄赋,使民以时,与民休息,同时减轻刑罚,澄清吏治,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

在这个基础上,大力发展经济,特别要注重农业生产。统治者要积极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安排好人力调配,规划好山林湖泊的使用,为农业生产提供最有利的保障。

统治者要积攒钱粮五谷,用来防范荒年,赈济灾民,安置无业闲散人员,维持社会治安。

还要关照孤独鳏寡等弱势群体,完善社会福利,使得民众老有所养,幼有所教,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

而民众拥有和平安宁的环境,享受到富足闲适的生活以后,也会拥戴那些仁义的统治者,帮助统治者保家卫国,国家便因此得以长治久安。

这样,上下一心,人人安居乐业,共同缔造出一个繁荣而稳定的社会,达到天下大同的终极理想。

那么,怎样推行“仁政”呢?这就是儒家弟子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了。

后世的大师曾经这样总结过儒家的理想: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人民很痛苦,世道很黑暗,所以我们要尽力去改造这个社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从当初孔子创立儒学起,这个学派就把改造社会、造福万民作为自己最主要的目标。

要达到这个目标,一方面是要竭力向统治者游说,说服他们去推行“仁政”;另一方面是所谓的“学而优则仕”,儒家弟子要尽量进入统治阶层——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借机亲自去推行自己的治国方略,去铲恶锄奸,维护公道和正义,把黑暗的世道改造成儒家梦想中的大同世界。

只有这样,人的一生才有了意义。

所以儒家是一个特别热衷于做官的学派。“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几千年来无数儒家信徒们为了这个目标殚精竭虑,宵衣旰食。基本上,除了治学、授徒、著书的学者以外,所有的儒生,终其一生都在官场上施展拳脚或走在考取功名的路子上。

这是至圣先师留下的伟大传统,现在,孟子也在沿着这条道路砥砺前行。

无法实现的王道

当初孔子为了推行自己的主张,带着弟子们周游列国,亲自游说各国君王,虽然最后失败了,后世的儒家学者们却继承了他的衣钵,继续向君王们推行自己的学说。

孟子复制了孔子的人生道路。

早年他钻研学术,办学授徒,发展出自己的一整套理论体系,也招揽到一大批追随者,在国际上渐渐积累起了名气。

中年以后,他带着手下的弟子们,驾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各国之间穿行,游说列国。

当时中原两大国魏国跟齐国正拼得很凶,孟子的游说对象便主要瞄准魏惠王和齐威王,以及后来的齐宣王。另外,他也向宋康王和滕文公推销过自己的学说。

这些君王们正在为国内外危机四伏的局面焦头烂额,他们也在急切地寻访贤才,希望找到振兴国家的方略。

所以他们对于孟子的到来是非常欢迎的,总是给予孟子特别高的礼遇——一方面希望他给自己提出有用的建议,另一方面也希望在国际上留下“爱才”的名声,吸引更多人才的到来。

这是一个君王与大师相映成辉的时代,天下最聪明的一群人正面交锋,思想的碰撞,爆发出耀眼的火花。

《孟子》这本经典里面,记载了孟子游说各国君王的许多言论,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孟子到魏国,魏惠王见到他大喜过望,激动地抓住他的手问:“先生不远万里来到鄙国,是要教导寡人怎样争得利益吗?”

孟子摇头说:“大王何必考虑利益?大王只想‘怎么才有利于国家’,下边的大臣们就想‘怎么才有利于我的封邑’,老百姓就想‘怎么才有利于我自己’,人人都在为利益考虑,但人心是不满足的,最后都在互相争夺利益,国家不就乱了吗?依在下之见,大王最应该考虑的是‘仁义’,大王考虑仁义,下边的人们也都在考虑仁义,整个国家都讲究仁义了,人与人之间才能和谐相处,这才有利于大王的国家呀。”

这正是孟子一心一意推行的“仁政”理论。

魏惠王又向孟子请教“仁义”的问题。

孟子问:“用棍棒杀人和用刀杀人有什么区别吗?”

魏惠王回答:“没区别。”

孟子又问:“用刀杀人和用政令杀人有区别吗?”

魏惠王回答:“也没区别。”

孟子接着说:“如果一个国君的后厨里有肥肉,厩里的马都喂得很肥壮,路上却满是饥饿的百姓,这不相当于率兽食人吗?野兽相互残杀,人类都觉得很残忍,一国之主却率兽食人,又怎么能被称为人民的父母呢?”

这是劝告惠王要善待百姓。

又一次,魏惠王说:“我治理国家够用心了,我看周围几个国家,没有谁比我做得更好。但他们国家的人口却不减少,我国的人口也不增加,这是什么原因呢?”

孟子回答:“就好比战场上有两个士兵,一听到锣鼓响了,前边开战了,吓得掉头就跑,其中一个跑了五十步停下来,另外一个跑了一百步才停下来,跑五十步的那人就嘲笑跑了一百步的,说他胆小。大王您怎么看呢?”

魏惠王说:“这怎么行?明明两个人都胆小,五十步的哪有资格嘲笑一百步的。”

孟子说:“国家之间也是这样呀。大王只有在魏国推行‘王道’,确实做得比别人都好了,才能指望别国的民众都到魏国来。”

马陵之战过后,魏惠王对孟子感慨说:“先生也知道,当初魏国多么强大啊。结果传到我手里,在东边被齐国打败,连我的儿子都被杀了;西边被秦国夺走七百里土地;南边又输给楚国。寡人深以为耻,想要报仇雪恨,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请先生赐教。”

孟子回答:“古人说‘地方百里可以称王’,魏国如此优越的条件,大王如果施行‘仁政’,减轻刑罚,减免税赋,使人民专心务农,闲暇的时候照顾父母家人,培养孝悌忠信的品质,那么人民一定全心全意替您打击敌人的军队。反观秦国、楚国那边,他们不爱惜民力,使人民疲于奔命,父母冻饿,妻子离散,他们的人民怎么肯尽力为国家卖命呢?所以说,‘仁者无敌’,大王只要施行‘仁政’,必将无敌于天下。”

……

这些言论最后并没有得到魏惠王的认可,魏国没有实行“仁政”,孟子没能在魏国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又来到齐国,当时当政的是齐宣王。

齐宣王问他:“当初齐桓公、晋文公是怎么称霸的?先生能讲讲吗?”

孟子回答:“孔门弟子都不谈论齐桓、晋文之事,在下也没听说过,如果大王一定要问的话,请允许在下谈谈称王之道。”

宣王问:“那么怎样才可以称王呢?”

孟子答:“‘保民’则可以称王。”

宣王问:“像我这样的情况,可以保民吗?”

孟子答:“可以。在下听说,有一次有人牵着一头牛从大殿前走过,大王您看到了,听说他们要杀这头牛来祭祀,就让他们放过这头牛,换了一只羊来祭祀,结果老百姓都说大王吝啬,连一头牛都要节省,大王还记得吗?”

宣王说:“没错,是有这事。不过老百姓误会了,我是看那牛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不忍心,不是舍不得一头牛。”

孟子说:“这正说明大王有仁爱之心。君子对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大王亲眼看到牛害怕的样子,所以牛能引发大王的恻隐之心,别人当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宣王高兴地说:“先生真能体察人心呀。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多,您这样一说我才明白了,但是就凭这一点就说我有能力实行王道吗?”

孟子说:“请让在下打个比方,有人说‘我能力举千钧,却举不起一根羽毛;我能明察秋毫,却看不见一车柴草’,大王您会相信他吗?”

宣王说:“我当然不信。”

孟子说:“对,这叫做非不能也,实不为也,那人不是举不起一根羽毛,也不是看不见一车柴草,而是他不去那样做。现在大王能对一头牛施以恩惠,却不能‘保民’,是因为大王自己不肯那样做。大王没能施行王道,也是因为大王不去做,而不是做不到。”

宣王问:“不去做和做不到怎么区分?”

孟子说:“把泰山夹在胳臂底下越过渤海,大家都说‘我不能’,这是真做不到;如果是为老年人折一根树枝,说‘我不能’,那就是不去做。大王没能施行王道,就好比是为老年人折树枝,是自己不去做。俗话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大王如果能推己及人,推恩于四海,把施予禽兽的恩惠施到老百姓身上,自然就能达成王道,大王请好好考虑一下!现在呢?大王大兴甲兵,驱使老百姓去跟别的诸侯国作战,大王觉得这样很痛快吗?”

宣王笑笑说:“我哪里会觉得这样痛快,只是为了实现我的愿望而已。”

孟子问:“敢问大王的愿望是什么呢?”

宣王笑了笑,不说话。

孟子又说:“是大王的食物不够甘美吗?还是衣着不够轻暖?又或者是声色之娱不能满足您,或者下人不够讨您欢心?”

宣王说:“这些都不是。”

孟子说:“那就是为了争夺疆土呀!为了制服秦、楚,称霸于天下。但恕在下直言,大王目前的做法,只能称为‘缘木求鱼’,甚至比‘缘木求鱼’更加危险。”

宣王问:“为什么呢?”

孟子回答:“大王试问,如果邹国(“孟子的祖国,一个附属于鲁国的小国家”)与楚国作战,谁能获胜?”

宣王说:“当然是楚国胜。”

孟子说:“大王也知道,小不可以敌大,寡不可以敌众,弱不可以敌强。四海之内的土地,大王具有其中九分之一,现在想要以一服八,岂不就相当于邹国跟楚国作战,难道不危险吗?大王如果听在下的,施行仁政,使得天下士人都想来您的朝廷,天下的农民都想来您的田间,天下的商贾都想来您的市集,天下的旅人都想来您的国家,各国对君王不满的人都来投靠大王。如果做到了这些,天下谁能与您为敌?”

宣王恍然大悟地说:“寡人懂了,还请先生指教,具体怎么施行‘仁政’?”

孟子说:“有恒产者有恒心,要实行仁政,就要让老百姓有足够的财产供养父母妻儿,抵御饥年荒岁。在五亩宅院的周围,都种上桑树,五十岁的老人就可以穿绸缎了;鸡狗猪羊等家畜,按照时令喂养,七十岁的老人就有肉吃了;百亩之田,按照农时来耕种,八口之家都可以吃饱饭了。然后再积极办学,推行礼仪教化,教导民众孝悌忠信,则人人都可以安居乐业了。实现了这些以后,便是王道呀。”

……

孟子在齐国受到极高的礼遇,齐宣王很多事情都向他请教,甚至想在临淄城里专门为他建一座学院,由国家拨款来奉养孟子和他的弟子们,但却终究不肯施行孟子竭力推崇的“仁政”。

齐宣王有他自己的苦衷。

那个时代,国家之间的生存竞争达到白热化,每个国君都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他们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怎样活下去,怎样不被这个乱世所吞噬。

孟子的“仁政”学说,虽然可以使国家长治久安,但却解决不了君王们眼前面临的生存危机,他们需要的是商鞅变法那样立竿见影地振兴国家的政策,而不是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实现的“王道”。

国君们虽然也知道孟子学说的价值,但他们不可能真的去执行,只能对孟子表示尊敬而已。

何况孟子有些言论已经走得太远了。

例如有一次齐宣王问道:“商汤流放夏桀,武王伐纣,这样的行为算是弑君吗?”

孟子回答:“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就是说:不讲仁义的君王只能称为独夫民贼,人民有理由抛弃他,谁诛杀这样的暴君,谁就是在为民除害,不算弑君。

这样的言论让各国君王们瑟瑟发抖,春秋战国的君王们最忌讳的就是以下犯上的弑君行为,这将从根本上威胁他们的生命安全,不管什么理由,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但孟子毫不忌讳,直接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君王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还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远远超越了那个时代,君王们听了会怎么想——“原来你忽悠我施行什么‘仁政’,都是为了那帮泥腿子,不是为了我啊?”

有这样的想法在,君王们怎么可能接受孟子的提议呢?

他们只能捋着胡须,面带微笑地说:“先生真是正直之人呐……”

所以包括孟子在内的整个儒家学派,虽然竭尽全力地游说各国君王,却终究只能劳而无功。

这个时代并不是属于儒家的。

孟子是绝顶聪明之人,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不肯向现实妥协。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秉持“浩然之气”的孟子,怎么可能因为现实的残酷就巧言令色去讨好权贵呢?

尽管在各国君王那边屡屡碰壁,孟子也没有改变初衷。晚年的孟子回到祖国,广收门徒,继续传播“孝悌忠信”的思想,同时跟弟子们合力著书,把自己跟各国君王们讨论的话题都记录下来,凝结成伟大的《孟子》,成为那个黑暗时代留给后世最珍贵的遗产之一。

既然这个时代不能接受我们,就让我们把这些智慧的火花封存到卷帙里,让后人去评判吧。

无独有偶,同一时期,另一个派别的信徒们也在竭力阐发自己的观点,希望用另一套方式来改造这个社会。

底层民众的理想

儒家的创立者孔子是贵族出身,本身也是统治阶层的一员,所以儒家思想是从统治者的角度看世界,从社会顶层来思考怎么治理国家。

诸子百家里面的墨家却刚好相反,是从底层百姓的角度来看世界。

墨子,名翟,宋国君王的后代,也是殷商王族的后裔之一,但他们家族到他这一代已经沦为平民了。

墨子的生平后人并不清楚,但从种种迹象分析,他应该是一个手工业者,可能是个木匠,在那个时代是地位比较低下的一类人。

早年他曾拜在儒家门下,但儒家那一套烦琐的礼仪很快就让他厌烦了,他一个干粗活的匠人,你让他天天去研读周礼,这个礼节那个礼节的,他怎么读得下去呢?

所以墨子很快就离开儒家学派,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思考人生。

他处在社会底层,日常接触的都是咋咋呼呼的粗人,对于什么“克己复礼”之类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会去考虑怎么管理民众,而是从民众的角度提出他们对统治者的诉求。

最基本的一个要求,就是要平等,你们这些官老爷不能欺压我们这些老百姓,墨子把这个理念称为“兼爱”。这一点跟儒家的“仁”有类似的地方,但更强调平等的意味。

老百姓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是无休止的战争。所以墨子又提出“非攻”,抵制一切侵略战争,为了做到这一点,就需研究防御的技术。

所以墨家对于战争中的防守策略有很深入的研究,甚至可以说,这个学派的人都是军事技术专家。同时,他们游说各国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制止战争。

其中最著名的是公元前439年左右,墨子与鲁班的那场对决。

当时楚惠王让鲁班造出攻城的云梯,准备攻打宋国,墨子听说以后,从鲁国日夜兼程,飞奔到楚国郢都,找到鲁班,说服他跟自己一起见楚惠王。

墨子对楚王说:“有一个人,自己有华丽的轩车,却想去偷邻居的破车;自己有锦绣衣裳,却想偷邻家的破衣服;自己有白米肥肉,却想偷邻人的糟糠。大王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王说:“那人怕有偷窃的癖好吧?”

墨子又说:“楚国方圆五千里,宋国只有五百里,好比轩车与破车;楚国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宋国只有些野鸡野兔,好比膏粱与糟糠;楚国有许多名贵的木材,宋国却连棵大树都没有,好比锦绣与短褐。既然如此,大王何必损害自己仁义的形象去攻打宋国呢?”

楚王说:“你说得也有道理,但鲁班已经为寡人造好云梯了,打下宋国轻而易举。”

墨子说:“未必!”于是把鲁班请过来,让他坐下,自己把衣带解下来,围成城池的形状,以竹片模拟工程器械,让鲁班当场演示攻城的方法,自己来模拟防守的办法。

鲁班用尽各种方法,一遍又一遍地进攻,都被墨子守住了。

最后鲁班无计可施,只好停下来,说:“我有对付你的办法,我不说。”

墨子说:“我知道你用什么办法,我也不说。”

楚惠王听得莫名其妙,问他们:“到底有什么办法?”

墨子说:“他所谓的办法,就是让大王现在把我杀掉,就没人去帮助防守宋国了。不过,在下出发之前,已经让弟子禽滑厘带着三百门徒,还有我们的守城器械,到宋国去帮他们防守城池了。”

楚王和鲁班听到这话,都无可奈何,看来要打下宋国确实不容易,只好放弃了这次侵略战争。

“非攻”是墨家最核心的思想之一,只要制止了战争,就可以减轻民众大多数的痛苦。只可惜,在列国激烈拼杀的战国时代,他们从来没能实现这个目标。

《墨子》中记载的这个故事,也只不过是墨家的一家之言而已,吹嘘的成分更多,要靠这样的方式制止战争,实际上根本不可行。

另外,墨家是由社会底层民众构成的,所以讲究“节葬”“节用”,鼓励大家过简朴的生活,禁止礼乐,反对儒家那些奢靡繁复的礼节。

他们还讲究“非命”,不相信命运决定论,鼓励通过个人的奋斗改变命运。

他们也反对以出身论英雄,反对世家大族对社会资源的垄断,鼓吹“尚贤”“尚同”,以才干选拔人才,让普通百姓都有出头的机会。

他们认为一切政府官员都应该按照才能来选拔,甚至连天子和“三公”都应该是选出来的——“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又选天下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三公”,这是公然要推翻封建世袭制!在当时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言论。

也许因为墨家的这些言论都是在跟当权者作对,他们的生存环境也就格外险恶,墨家处处注意保护自己,久而久之,竟然锻炼出了一种极其严密的社会组织。

在诸子百家里面,墨家的组织结构是最严密的。

他们的领袖称为“钜子”,每一代钜子都由上一代钜子指定,代代相传,每个成员都必须绝对服从于钜子。

他们门派内部有严格的纪律,甚至有自己的法律,“墨者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钜子腹朜(tūn)的儿子杀了人,都被他依墨者之法行刑。

为了门派的利益,必须牺牲个人利益,甚至要“赴火蹈刃,死不旋踵”。被派往各国做官的门徒,必须推行墨家的主张,还要定期向组织捐献俸禄。

他们也有严格的分工,例如“墨侠”,就是专门负责惩恶锄奸的墨家侠者。

他们生活极端清苦,摒弃一切物质享受,为集体的利益日夜奔波,终生操劳。

公元前四世纪的中原大地上,一队队的墨者,穿着粗布衣裳,蹬着破旧的草鞋,披着斗篷,佩着刀剑,迎风冒雪,在各国之间奔走,为了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投入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他们强悍的战斗力和强大的凝聚力,使得自己成为各国都不能忽视的一股军事力量。

但在上层人士看来,这群墨者就是一群极端的黑社会分子,不仅疯狂而且危险。特别是在讲究“天命”的儒家看来,墨家完全离经叛道,简直跟邪教差不多。

站在墨家的角度来看,儒家则是祸国殃民的反动学说,儒家的很多观点都是他们严厉批评的。

《墨子》中有专门批判儒家的《非儒》一章,在这一章里,墨家对儒家全面开火,骂得他们体无完肤,甚至对孔子发起了人身攻击。

例如,他们编了一个段子。当初“孔某人”不是被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几天吃不上饭吗?手下的弟子们都想尽办法去找吃的,其中就数子路最有本事,竟找来一头小猪,煮了给老师吃。这猪是怎么搞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孔某”也不问,就欢天喜地地吃掉了。子路又用别人的衣服换来一壶酒,“孔某”还是不问怎么来的,就给它喝掉了。

后来,师徒一行人时来运转,终于回到鲁国。鲁哀公接见“孔某”,这时“孔某”又摆出了贵族派头,“席不端不坐,割不正不食”。

子路很疑惑地问老师:“当初被困的时候,您什么东西都吃,现在怎么讲究起来了?”“孔某”回答:“小声点,我悄悄说给你听。以前是为了活命,现在是为了讲仁义啊。”

最后,墨家评价说,“孔某”这种人“污邪奸诈”。

可以想见,儒家门徒听到这样的故事是什么表情。

所以儒、墨两家经常展开激烈的骂战,墨子甚至激烈地认为“儒之道足以丧天下”!

到了汉朝以后,儒家逐渐得到了统治者的推崇,墨家的生存空间被压缩,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墨家的衰亡是华夏文明的重大损失。

他们的理念正好是华夏文明缺失的那一块,特别是他们对科学的钻研精神,更是其他学派无法替代的。

乱世隐者

正当各家学派为了争得统治者的支持激烈交锋的时候,最老牌的道家却隐居在世外,默默看着他们掐架。

跟孟子大约相同的时代,道家也出了一位圣贤级的学者。

庄子,名周,殷商后裔,宋国国君之后。

他一生卓尔不群,飘然于世外,史书上记载他与世俗唯一的纠葛是做过一段时间叫“漆园吏”的官,但没多久就归隐田园了。

大概在当时庄子的名气已经很大了,各国君王都想招纳他,但庄子都不屑一顾。

最有名的是有一次楚威王派人带着大批的财宝去聘用他,让他辅佐自己。庄子丝毫不动心,说:“千金的确是厚礼,卿相也是尊位。不过你见过祭祀上用的牛吗?人们好吃好喝养它那么多年,到了时间,披上锦缎,赶进庙里,准备杀了祭天。到那一刻,即使它自己想当一头自由的牛,能做得到吗?你快回去,别脏了我这里,我终身不仕,只想游戏于污渎之中,不想受国事羁縻。”

庄子就是这样一种人,对于功名利禄,他带有极度的反感,认为那会束缚自己,使自己不得自由。

实际上,对于世俗社会的一切琐事他都厌烦,他早已看得很清楚:“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何必将如此短暂的一生,投入那追名逐利的无聊游戏中。

在他看来,世人的奔忙都毫无意义,他们的一切辛劳都是因为看不开,看不透,被世间五色迷住了眼睛,被裹挟在滚滚红尘中,浑浑噩噩,为财、为色、为名、为利,起早贪黑,殚精竭虑,愁白了青丝,耗尽了年华,追求的那些目标,终究却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与其如此,不如超然于物外,做一个散淡闲人,劈材、喂马、饮酒、种花,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看着日子静静地过去,享受数十载的安闲时光,纵然清贫,却得自在。

逍遥自在,就是他最大的追求。

当初庄子在濮水边垂钓,楚王派人去请他出山,他问来人:“楚国有一只神龟,活了三千岁却被杀了,楚王把它的遗骨用华丽的锦缎覆盖,用竹笼装着,珍藏在太庙里。这只神龟是愿意这样被供起来呢?还是愿意在泥水中自由自在地摇摆?”

使者回答:“愿意在泥水中摇摆。”

庄子说:“那也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正因为如此,虽然庄子一直受到各国君主的敬重,却终生不再出仕,只是居住在陋巷中,笑看世间冷暖无常。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这些,世上的人多数是像惠施那样醉心于功名利禄的“禄蠹”,怎么会有人连当官都不愿意呢?他们想不通,他们甚至怀疑庄子是故意装成淡然的样子。

魏惠王聘用惠施为相以后,有一次,庄子去大梁看望惠施,惠施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庄子是来跟他争夺相位的,所以紧张得不得了。

庄子知道以后,找到惠施说:“南方有一种叫鹓雏(yuān chú)的鸟,从南海开始往北海飞,一路上,如果不是遇到梧桐树,它就不会停下来;不是竹子的果实,它就不吃;不是甘甜清洁的泉水,它就不喝。有一只猫头鹰捡到一只腐烂的老鼠,正好鹓雏从头顶飞过,猫头鹰赶忙对天大叫,防止它来抢夺自己怀里的老鼠。现在你也想拿着魏国的相位,对我大喝吗?”

惠施听了惭愧不已,这才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这个故事是庄子在自己的书里写的,不一定公道,也有可能是庄子拿好友开个玩笑而已,但总的来说,惠施对于功名的追求在他看来太滑稽了。

惠施跟庄子是一对很奇怪的组合。两人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庄子甚至在自己的书里多次拿惠施“开涮”,但他们对世界的态度却是完全相反的,一个毫无保留地“出世”,一个热切地追求“出将入相”,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成为朋友呢?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君子和而不同” 吧!

不仅对于功名利禄毫无兴趣,庄子对于世间一切都看得很淡然,甚至包括生死。

当陪伴庄子多年的妻子死去后,惠施去他家吊丧,看到他叉开两腿坐在地上,拍着一只破瓦盆,放声高歌,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惠施奇怪地问他:“你的妻子死了你都不伤心吗?”

庄子说:“人从天地自然之中来,出生之后,才有了形体,现在又失去形体,回复自然界之中,这是自然的变化,与春夏秋冬四季的变迁多么相似啊!况且她就要离开这里安睡于广大的天地之间了,想到这里,还有什么好哭的呢?”

惠施听了,也无可奈何,摇摇头走了。

到后来庄子病重的时候,弟子们围在床前大哭,准备厚葬他。他说:“我将要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美玉,星辰为珠玑,世间万物为随葬品,我的葬具已经非常丰盛了,哪里还需要再加?”

他把世上一切都看破了,在人世匆匆走一遭,飘然远去,留给后人一部超凡绝俗的《庄子》,千年万载,永远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智慧的光芒……

但这个世界还在运转,惠施那样的人依然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着自己的梦想,世人还需要他们来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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