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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夕照——较量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40:39 0

一、大阴谋

阴皇后和小邓的关系,已经彻底白热化了。

突然间,阴皇后有一种被逼向绝路的悲壮。过去是邓绥逼她,现在却是自己逼自己。狠话都传出去了,还能收回来吗?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将计就计,将抗争进行到底。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有很多种,但是阴皇后却是最不知死字怎么写的那一种。论吃醋,她是专家,要搞阴谋,她技术水平实在烂。她整人技术烂的表现,就在于决定改变策略,不捅人了,改念咒语。

她秘密从宫外拉来一帮人,在宫里玩起了巫蛊。

据我观察,自西汉立国以来,玩弄过巫蛊的不下十家,但死于非命的,大都不是被施咒的人,而是玩弄巫术的人。由此类推,阴皇后可能会死得很惨。

果然被说中了。

阴皇后在宫里忙活的时候,刘肇就派人来查了。一查不打紧,还牵扯出一大堆人。阴皇后的三姑六姨、七叔八舅,全被调查,被拷打而死于狱中的不下三个。

聪明如邓绥者,能拯救一个家族;愚蠢如阴皇后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她做亲戚,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阴皇后出事时,小邓没有躲在背后偷笑。相反,她主动出来替姓阴的说话了,但刘肇就是不理她。

就这样,阴皇后被拖到桐宫关了起来,像一只进了牢笼的鸟儿抑郁而死。

乌云散尽,太阳出来了,光芒万丈,好一个美丽的艳阳天。

但这样的好天气,是留给邓绥一人的,刘肇无福消受了。小邓被封为皇后才三年,刘肇就走了。

这是公元105年冬天,十二月二十二日。刘肇崩于章德前殿,年仅二十七岁。这一年,邓绥二十五岁。

在汉朝,一个皇帝的悲剧,往往决定了一个王朝的悲剧。就好像西汉,刘骜纵欲,刘欣搞同性恋,仅两代人就将汉朝搞得元气丧尽、政权移位。而东汉走向没路的悲剧,亦始于刘肇。

窦皇后在世时,外戚窦宪和牛人班超,将东汉王朝推向了顶峰。可当刘肇撒手而去时,许多无趣之徒集体发力,把东汉推向了火坑。东汉被推进火坑,刘肇是有责任的。

他的责任,不是别的,而是生前没将继承人的问题处理好。

我们知道刘肇身体差,生出的孩子都一个接一个夭折。后来,有人告诉他,要想孩子活下来,只能用老办法了。这是一个古老的风俗了。这就是,刘肇孩子一出生,就立即抱出洛阳城,秘密交给民间抚养。

这办法管用吗?不能说不管用,也不能说全管用,只能说将就将就。因为邓绥派人去找刘肇的儿子,竟然还找到了两个活的,一大一小。大的叫刘胜,是刘肇的长子;小的叫刘隆,才刚刚过百日。

邓绥这个人,说她命好,苍天确实眷顾她;要说她命不好,似乎也说得通。在她之前,有三任皇后,除了阴皇后外,还有马皇后和窦皇后,尽管都没有生育能力,但毕竟还收养了别人的孩子。到了邓绥,她也没生育能力,却连抚养别人生的孩子的机会都没有,这不是挺悲哀的吗?

还好现在终于找回了两个。刘胜是长子,按道理,皇帝接班人应该归他了。但是,邓绥却作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皇帝接班人,非刘隆莫属。

开什么玩笑?刘隆才过百日,还躺在怀里吃奶,放着一个大的不封,改封一个吃奶的婴儿,邓绥到底想干什么?

稍有点儿历史常识的人,都能猜出几分来了。子幼母强,那就表示着将来的王朝将是太后临朝听政的时代。

这下子,终于看出邓绥的真面目了吧。她忍辱负重,装卑微,装低调,装孙子,等的就是这一天。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邓绥当夜迎刘隆进宫,先封太子,后即位皇帝,是为殇帝。然后邓绥摇身一变,成了皇太后,临朝听政。

对于汉朝官员来说,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他们就像是集体晕船似的,都糊里糊涂的,乖乖让邓绥牵着他们鼻子走。鼻子可以牵,但邓绥必须交代清楚,为什么活活把刘胜抛弃,没有封他为皇帝。

想要理由是吧?邓绥的理由很充分——刘肇长子刘胜,尽管年长,但他身体有病,长期卧床不起。

连床都起不来了,还当什么皇帝,这不是胡闹吗?

真的是这样吗?

你要问众卿,众卿只有苦笑说不知道。因为刘肇命人把孩子送出皇宫的时候,都是夜黑风高的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众卿连皇帝生了多少个孩子、什么时候生的,根本都无从知晓。邓绥说刘胜长期卧床,他们是无法考证的。

既然邓太后都这样说了,只能暂且听她的。时间是最好的见证人,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将被公开,在太阳底下接受检阅。

一年后,即公元106年。

这年的春天,汉朝各路诸侯王都来洛阳城朝拜。这些人当是清河王刘庆等一行人。刘庆我们是知道的,当年老爹为了搞掉他,竟然公开说他有精神病,把时为太子的他废掉了。

多年以后,刘庆做梦都没想到,他还有机会重返洛阳城,享受正常人的待遇,呼吸自由的空气。在刘氏所有诸侯王当中,邓太后最看重刘庆。这其实也很正常,如果之前没有刘庆帮刘肇,窦家还在那里耀武扬威呢,哪还轮得到她姓邓的坐在那里说话。

三月九日,刘氏各路诸侯走完亲戚后,准备各自回封地。

就在刘庆携带妻儿准备离开洛阳城时,邓太后却把他叫住了。说道:“你可以先回封国,但你儿子刘祜暂且得留下。考虑到刘祜还小,就让他老妈陪着一起留下吧。”

那年,刘庆的儿子刘祜才十三岁。邓太后让刘庆一人先走,而把他的老婆孩子留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邓太后不说,刘庆也不敢问。但是,刘庆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

当他听到邓太后对他说这几句话时,心里已经止不住地激动了。

就仿佛一个经历磨难,被梦想抛弃的男人,顿然看到了希望。他仿佛看见,上天终于大发慈悲了,把曾经从他这抢走的东西都还给他了。

有一种欲望叫流泪。刘庆就要等到梦想实现的这一天了,他真想流泪了。这年夏天,老天爷好像也特伤感,下起了大雨。全国三十七个郡和封国,都被老天爷的泪水泡成了沼泽。

八月六日。有一个微不足道,可对于刘庆来说却相当重要的人走了。这个人就是汉朝第一个婴儿皇帝刘隆。

聪明人已经看出来了。邓太后为什么将刘庆儿子刘祜留下,就是为这一天作准备的,作的是皇帝接班人的准备。

八月八日,晚。

邓太后将老哥车骑将军邓骘、虎贲中郎将邓悝叫来,三个人关起门来秘密开了个会,他们集体拍板,决定了皇帝人选。

当晚,邓骘持节率人到清河官邸,迎新刘庆儿子刘祜回殿。

第二天,在崇德殿,邓太后和百官全部亮相。此时,刘祜被推上皇帝宝座,已经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了。但是,他还必须把一道手续办妥,才能登基。

这就是,将刘祜过继给刘肇当儿子。

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因为邓太后不是第一个干这事的。

在她之前,刘骜就曾做过。当年,刘骜为什么要将刘欣过继给自己当儿子呢?很简单,如果不过继,等刘欣真当上皇帝了,就会把他父亲摆到庙里供奉,而自己的牌位就会被清除出去,从此将失去啃死猪肉的资格。

邓太后当然不想让刘肇失去啃死猪肉的资格,刘庆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便宜的事。

手续办妥后,太尉呈上皇帝印信,刘祜终于可以登上皇帝宝座了。刘庆曾经失去做皇帝的机会,他的梦想终于被他儿子实现了。

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欢喜,人生如此,也可死而瞑目了。四个月后,刘庆病重,撒手人寰。

这一切看上去很美,却没人看出,其实里面很糟。

根本就没人知道,外表欣喜的刘庆,却是带着一颗悲伤的心走的。要知道,儿子尽管当了皇帝,可当的是什么皇帝,他完全可以预知。因为刘祜这个皇帝,就是一个摆设。

真正掌握权力的,还是邓太后。

正如刘庆所看到的,邓太后是封了皇帝,但她仍然临朝听政。刘祜就像个傀儡,坐着看就是了。

但在邓家人看来,这一切就像顺水推舟,只要没什么特殊情况,在汉朝的河道上,皇帝刘祜这只小舟,还得由邓太后来指引方向。

在太阳底下,邓太后的所作所为似乎是经得起阳光考验的。这是邓家,甚至是汉朝人的和谐想法。事实上,没有人能够看出来,邓太后心里还埋藏着一个惊人的阴谋。

直到有一天,一切昭然若揭。

二、梦想

公元107年九月二十一日,邓太后提拔了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太傅张禹,一个是太常周章。太傅张禹被任命为太尉,太常周章被提拔为大司空。

张禹,字伯达,赵国襄国人也;周章,字次叔,南阳随人也。

仔细观察东汉政治的人,都会发现一个明显的特点,自刘秀立国以来,只见皇族和外戚在洛阳城忙活。刘庄驾崩前,是皇族在忙,等到他死后,外戚就忙开了。无论两派势力怎么忙,就是没别人什么事。

这个别人,就是外廷文官集团。

到目前为止,东汉文官集团中,只听说过袁安和任隗曾经很牛,除此之外,别无他人,此势头之发展堪忧啊。可是,偌大的一个文官集团,有骨气的都跑哪里去了呢?

让我来告诉大家,他们都被驯化成乖孩子了。

把文官威信扫出东汉政治影响圈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刘秀。刘秀立国之初,其政治理念很有问题。他认为西汉末期,皇权之所以会落入王莽之手,主要是文官集团势力太猛,劫持皇权,再加上外戚从背后捅了一刀,什么好东西都被人家抢走了。

所以为了避免悲剧重演,他一上台就打压文官集团和外戚势力。

打压对手最基本的办法,就是把他架空。刘秀虽设了三公位置,但实际上并不让他们管事,管事的人都移到了宫廷尚书署。

刘秀的设想似乎不错,可现实却很残酷。他根本就没想到,貌似美丽的政治理想,非但没有还原西汉初期的政治模式,反而将汉朝政治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刘秀不知道的是,要实现他伟大的皇权梦想,要有一个大前提:皇帝继承人,必须是想干事并能干事的人。一旦有想干事却干不了事,或者是不想干事的家伙当上皇帝,皇权就危险了。

事实果真如此,权力二代刘庄走后,刘氏第三代皇帝刘炟就有些撑不住了。

东汉外戚的力量,在他任期里迅速发展,完成了政治资产的原始积累,再次登上了历史舞台。从此,皇权从一家独大,变成了两家火拼。

当初,刘秀只看到文官集团的可怕,却没想到当皇权处于最危险的境地之时,文官却是皇权的救命人。

整个西汉史,即可证明这一点。吕氏企图霸政,是文官陈平等人出力摆平的;刘询当皇帝时,是文官魏相当幕后推手,干掉霍氏外戚,抢回皇权的。

权力是社会关系的产物,不是孤立产生的。皇权有上升期,有没落期。无论是何种时期,两只手总不会比四只手干活好。刘秀的失策之处,就是把权力代理商一脚踢掉,从此放弃了替皇权保驾护航之人的支持。也正如此,文官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邓氏外戚扶持婴儿皇帝,却束手无策。

文官身处体制之内,却远离政治权力,这就是东汉政治悲剧的成因之一。

从东汉立国起,太傅邓禹就主动做着乖孩子,后来他的同宗邓彪也做了太傅,也是个乖孩子。到了眼前的太傅张禹,也是乖得不得了。

但有一个人例外,这就是大司空周章。

如果说,袁安和任隗等人曾经是东汉文官的代言人,那么周章将是后起之秀。当年,外戚窦宪很嚣张的时候,周章跟随太守工作。太守说要去拜访窦宪,周章却把他拦住了,并且叫道:“别去了,窦氏撑不了多少年了。”

在周章的阻挠之下,太守没有见到窦宪,正因为如此,才保住了一命。刘肇除掉窦宪后,将窦氏政党一网打尽,没跟窦宪攀上关系的都平安没事。

窦宪那么牛的时候,周章都不乖。现在,他当上了大司空,就更不乖了。为了表现他的胆力,周章秘密纠集一帮文官,准备单挑邓氏外戚。

他认为,如果事情成功,东汉政治结构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在邓太后一手遮天的汉朝,人人都说邓太后好,但周章却说她是个大奸人。

当初邓太后扶持刘隆登基时,说刘肇长子刘胜患痼疾,当不了皇帝。事实上,当邓太后封刘胜为平原王时,周章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平原王刘胜好得很,哪里是邓太后所说的得了不治之症。可刘隆驾崩后,邓太后没有扶持刘胜,竟然把刘祜推上了皇帝的宝座,自己临朝听政。摆明了就是玩弄阴谋。

有阴谋,就有反阴谋。

然而当周章即将行动时,他发现根本不是单挑。如果真刀实枪干起来,那是一比二的火拼。

因为在邓太后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邪门的派别,这就是长期潜伏在皇宫里的宦官。掌门人有两个,分别是大长秋郑众和中常侍蔡伦。

士大夫们已多年没在政治舞台崭露头角了。面对着两个强大的门派,周章会是他们的对手吗?

说真的,周章没有多大的把握。尽管如此,也别无退路。只有前进,再前进,文官集团才有可能杀出血路。如果就此听话,永远都是坐在台下看戏,替人鼓掌的角色。要告别这个不堪的过去,就要奋起抗争,别无选择。

谁说小人物不能成大事?

一想到这,周章浑身热血沸腾,止不住地亢奋了。

周章的行动计划如下:首先,关闭宫门,诛杀邓骘兄弟,以及郑众和蔡伦;其次,威胁尚书下诏,罢黜邓太后,准备把她关到南宫;最后,把傀儡皇帝刘祜赶下台,扶持刘胜登基。

傀儡也是人,如果把刘祜这一派算进来,周章就不是一对二,而是一对三了。

周章要赢得这场史无前例的夺权政变,实在很悬。

或许周章会认为,他是站在道义的立场上做事的,老天不可能瞎了眼,不让他成功。但可惜的是,老天虽然长眼的,但它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睁着眼的,偶尔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周章竟然就在老天爷打瞌睡的时候,向邓太后发出了战书。

当我们都揪着心,等着看大戏时,阴谋泄露了。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没人知道。

十一月十九日,周章自杀。

就好像一场闹剧,竟然以这样虎头蛇尾的方式收场了。花还没开,就枯萎了;锣刚敲响,戏场就被砸了。怎么会这样呢?

说真的,写到这里我都认为真的太没趣了。

对于邓太后来说,周章企图造反,不是她人生烦恼的结束,而是刚刚拉开序幕。将她推向狂风巨浪顶端的,不是周章,而是发生在周章闹剧之前的一件大事。

这就是,由老前辈班超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十五年的西域,一夜之间就没了。偌大的西域,五十余国,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这话说起来,还真是一笔糊涂账。

把西域账目搞糊涂的,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这个人的名字就叫任尚。

任尚,何方人也?没人知道。《后汉书》没给这人单独立传,只能从别人的传记里寻找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当年,班超因为年老,向皇帝请求退休,派他人管理西域。如果皇帝聪明的话,一般都要登门拜访,咨询班超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推荐。但刘肇做事不经大脑,问都没问班超,就把任尚找来顶替。

我们搞不清楚任尚是何方高手,但他的成长史大约还是知道的。他出道时,先是跟邓训混,被提拔为护羌长史;后来又跟窦宪混,当了司马。

由以上得知,在平定羌人造反时,他是出过力的,后来把匈奴赶出亚洲,他也是有功的。或许是因为有了以上这两个耀眼的功绩,刘肇认定任尚是个可造之才。

班超回到洛阳后,任尚曾经登门拜访,虚心请教治理西域的问题。

当他向班超问起经验时,人家先是送他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任尚悟性有限,听到这话有点儿如坠云雾。

班超只好再次解释说:“首先,西域诸国,犹如鸟兽,很容易被驱散,但是很难将他们团结起来。其次,从中原跑到西域打工的汉人,多数都是犯了法没地方待的。这两种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要对付他们,你只要抓大放小,总领大纲就可以了。”

班超还特别强调道:“切记,总领大纲很重要,不然后果很严重。”

任尚告别班超,抽身离去。他一出班超家门,立即露出鄙夷的神色,对左右说道:“娘的,害老子白跑了一趟。我以为班超有什么盖世武功,竟然说的是一些凡人之计。”

一个自诩比班超聪明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认为,这种人不是神人就是烂人。事实证明,任尚不是神人,也不能说他是烂人,只能说他是个没有深刻认识自我的人。

公元102年九月。班超逝世,任尚接班。

公元106年九月。仅隔四年,西域诸国就集体造反,任尚仓皇出逃,要求撤退。

问题是,任尚是怎么弄得人心沸腾,最后被赶走的,没人知道详细内幕。所以说这是一笔糊涂账。如果要猜,只能说是任尚反班超其道而行之,失败了。

任尚一人功力,哪能挡得过西域群魔乱舞,他只好向中央上书,请求援助。邓太后马上下诏,命人驰往西域解救任尚。

看一个人有多大能耐,只要看他跟谁为伍,就可知道一二。与任尚不同,即将来拯救他的人,可是在《后汉书》中单独立传的。他的名字,跟班超并列在了一起,被喻为班超之后,对付西域较有办法的猛人。

这个人,就叫梁慬。

梁慬,字伯威,北地弋居(今甘肃宁县)人。其父梁讽,曾经跟随窦宪出征匈奴,为军司马。因为跟窦宪不合拍,被斩杀。刘肇搞死窦宪后,知梁讽冤枉,还他一个人情,将梁讽儿子梁慬提为郎中。

跟班超一样,梁慬天生不是坐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侃大山虚度光阴之徒。他有勇气,胸襟开阔,有慷慨大志,渴望建功立业。梦想点燃了激情,激情催动了他奋斗的车轮。经过多年努力,终于被拜为西域副校尉。

当西域诸国发力反任尚时,西域副校尉梁慬正率军前往西域执行任务。这时邓太后的诏书就来催了,说务必走快点儿,慢了任尚就顶不住了。

于是乎,梁慬紧急率河西走廊四郡五千人驰往。

然而,当梁慬双腿生风地赶往西域,还没抵达时,任尚已经跑出来了。丢了西域,捡了条命,对于任尚来说,这真是个好买卖。

这时中央的诏书来了,召回任尚,重新任命了新的西域都护。

任尚灰头土脸地滚回去了,但梁慬的雄壮人生才崭露头角。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当前最要紧的就是深入西域腹地,营救刚被任命的西域都护段禧。

当年,班超任西域都护时,首府就设在龟兹国它乾城(今新疆新和县西南)。此时,新西域都护段禧就驻守于该城。

梁慬认为,它乾城小,城池又不牢固,不如把西域都护首府移到别的地方。

挪到哪里,梁慬已经想好了,就是龟兹城。

想法很好,可是难度很大。大就大在现在的西域不是班超时代的西域,哪有那么容易就挪窝的?要想搬家,必须得经龟兹国王同意。

对于梁慬来说,既然他想到了龟兹城,肯定就有办法搞定龟兹王,这不是难事。

果然,他飞书一封,送往龟兹国那里,许诺愿往龟兹城,与龟兹王一同驻守,为保家卫国出力。

这个保家卫国,保的是龟兹王的家,卫的也是龟兹王国。龟兹王一看,好事呀,就同意了。梁慬迅速进入龟兹城。他一进城,立即派人去迎接段禧等人,纠集军队有八九千人。

可西域都护段禧等人刚进城,城里就起火了。一场席卷龟兹国的反汉朝之火,正在向着他们熊熊燃烧。

事实上,当梁慬忽悠龟兹王,说要替他保家卫国时,龟兹国除了国王本人外,基本都知道那是一招引狼入室之计,极不可信。所以当时龟兹国官员及老百姓都极力反对,可龟兹王就是不为所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龟兹王脑袋被夹了吗,竟然连个小小的阴谋都看不出来?

老实说吧,不是他看不出来,而是他根本就视汉军为自己人,不得不迎之进城。

这个龟兹王,名唤白霸,是当初班超亲手立起来的。

这么多年来,估计他这个国王当得不怎么爽。班超立他的时候,全国人民表面顺从,实则是人人手里都拿着一块砖,只等时机一到就要朝他拍了。

看到了吧,龟兹国内不稳,这才是白霸迎梁慬进城的真相。所以梁慬一进城,龟兹人就跟国王彻底翻脸了。

他们纠结温宿和姑墨等国,兵力有数万,团团包围龟兹城。就像当初包围班超一样,他们准备歼而灭之。

龟兹人带来的联军,看起来势头很大,但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班超等人,只带了三十六个兄弟,就敢在西域撒野,扩充地盘,让西域诸国不得动弹呢?

在梁慬看来,这不仅是个技术问题,还要讲胆魄魅力。过去,他们搞不定班超,今天,他们照样搞不定他这姓梁的。

因为他这姓梁的,和班超一样,都有一个渴望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欲望。欲望,让他置生死于度外,视千军万马为草芥。这等英雄豪杰之情怀,情深意坚,钢铁铸就,坚不可摧,无往而不胜。

联军来袭,梁慬已经作好充分准备。他没有看走眼,龟兹城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坚固得很。就在城下,他调动军队与联军战斗。数月后,联军缺粮,准备撤退,梁慬出城追击,斩杀一万余人。

龟兹国局势终告稳定。这时冬天来了,整个西域都蒙上了一层淡白的颜色。

这个冬天,对于梁慬来说,比谁都难熬。他赢得了龟兹城,却仍然平息不了西域诸国的叛乱。

梁慬不敢出城,只能据守。这样,硬是撑过了一年。一年后,龟兹城外已经物是人非,不胜悲凉。

这时梁慬的处境越发不妙。除了一个龟兹城,汉军什么都没有。龟兹城外四野茫茫,群狼涌动。梁慬就像一头困狮,连一封情报都无法送出城外。

那边梁慬在急,远在万里之外的洛阳城里的邓太后也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召集百官开会,讨论平定西域的方案。会议开得很沉重,最后得出一套方案——放弃西域,撤兵回国。

理由是,西域很大,汉朝很穷,战争是要烧钱的,撑不下去了。

公元107年六月二十二日。

汉朝中央决定撤销西域都护,另派骑兵出塞迎接段禧和梁慬等人,要求他们全部撤退回国。辽阔的西域,从此成了汉朝永远的传说。

在我生之世,西域不是传说;于我死后,西域成了海市蜃楼。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就此化为浮云了吗?

透过苍茫历史,我仿佛看见,有一个叫班超的英雄老人,立于大地之上,正在悲伤凝望,颤抖涕下。

三、潘多拉的盒子

东汉日暮西山,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了。在西域诸国之后,羌人也跟着造反了。

很久以前,羌人本来是住在塞外的,王莽新朝末期,他们趁着汉朝乱世,纷纷移民到塞内。当是时,刘秀的老对手隗嚣负责屯守西州,却也没有办法阻挡他们。隗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势而为,引羌人进塞内,跟他一道搅浑刘秀君临天下这汪水。

后来刘秀灭了隗嚣,任命了护羌校尉,专门管理羌人。但是,在整个大西北,羌人跟匈奴,以及乌桓、鲜卑等少数民族,仿佛是苍天派来跟汉人玩儿的,没有理由平静地过日子。

于是乎,他们总是隔三岔五造反。在漫长的造反与镇压造反运动中,汉朝出过数个羌人问题专家,其中最著名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前伏波将军马援,一个是邓绥的老爹邓训。

此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一手持利箭,一手摇橄榄。

先是把羌人打怕了,然后就是以德服人,派出工作队下乡,规劝他们好好过日子,不要出来闹事。

前面讲过,邓训在世时,羌人特别听话。邓训死后,他们很是悲伤,甚至要自杀,追随邓训而去。当年,马援将军死时,羌人都没有如此悲痛,由此可见,邓训管理羌人,真的是做到了和平发展、和谐共处。

但是,邓训死后,这一切美好的局面全被破坏了。

在邓训之后的汉人官员,看羌人很不顺眼,什么欺压的手段都使上了。结果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爽,羌人一肚子的火药,已经到了爆发的时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汉朝官员胡作非为,羌人要造反是迟早的事,差就差一条导火线。

很快的,有人就点燃了导火线,羌人造反之火,犹如野火燃烧,席卷汉朝数十年。

这个点火的人,不是羌人,而是汉人王弘。

汉朝中央撤掉西域都护后,不是派人去迎接梁慬一行人吗?派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王弘,时为骑都尉。

王弘领到邓太后出兵救西域的任务后,很是积极,马上回到羌地,拉起羌人骑兵部队,就没日没夜地往前线赶路。

被王弘强硬拉上的羌人骑兵,总共有数千人。这些人一听说要去西域,心里全都起毛了。西域路途遥远,天高地阔,那些野蛮人杀人,一点都不比自己差。如果随王弘这一走,估计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一想到这里,羌人心里全都打起了退堂鼓。于是,还没出塞,羌人骑兵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眼看救人的计划就要泡汤了,王弘心里那个急呀,就像锅里正被热炒着的鱼。于是,汉军只好来点儿狠的,凡是逃亡的羌人骑兵,抓到了都要受到严重处分。

严重到什么程度呢?羌人做梦都没想到,他们被抓后,自个被斩了也就罢了,汉朝竟然派人查出他们所属的部落,连老家的老小全部一锅端了。

汉朝这招整人的技术实在烂,摆明就是唤醒羌人造反的意识。

果然,羌人部落只要闻听汉军要来,整个部落的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都搬家跑人。他们一路狂跑,有好多个部落都跑到了塞外。

塞外不是汉人的地盘,这下子好办多了。羌人跟了邓训多年,都不知道造反为何物,现在造反倒觉得有些别扭和手生。他们没有武器,随便拉起一根木头,扛起一个铁具,就是革命工具。此情此景,不就是当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斩木为兵的景象吗?

一句话,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

前线的汉军将领糊涂,远在洛阳城的邓太后脑袋却好使得很。她认为,地方政府错了,中央政府不能跟着一错再错。为了弥补过失,邓太后下了一道诏书,赦免羌人的联合结党、阴谋造反罪。

下完了诏书,邓太后就把一个人喊来,说道:“前线很乱,现在该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邓太后唤来的人,是她的老哥车骑将军邓骘。

邓骘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邓太后这句话呢,他一接到任务,立即率兵出发。

可能都没人知道,邓骘一直渴望一场像样的战斗。道理很简单,他渴望做个有追求的人,而不想被别人说他靠老妹才有今天这般荣耀。

可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由不得他自己。他要塞住天下人的嘴,就必须行动起来,像当初马皇后家的外戚马防,或者窦皇后家的窦宪一样,亲临前线,杀敌立功。

跟随邓骘出征的,是一个很邪门的人。这人我们一点都不陌生,他就是之前从西域跑回来的任尚。任尚丢了西域,但没丢官,被中央重新任命为征西校尉。

邓骘和任尚,两人率汉朝劲旅北军五个兵团出发,再加上地方各郡的兵力,总共有五万人。

他们冬天出发,第二年的春天,即公元108年的正月,就抵达了汉阳(今甘肃甘谷县)。

邓骘的计划是,于汉阳郡政府所在县冀县完成军队集合,再准备行动。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羌人已经布好一张网,等着邓骘扑来了。

果然,邓骘刚到冀县,羌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汉军,大大地教训了邓骘一顿,杀了一千余人。

这时,邓骘紧张了。

他没有理由不紧张。他跟过窦宪,见过窦宪是怎么狂扁蛮夷的。在窦宪之前,马家外戚马防杀人也是不眨眼的。可是他呢,这是人生的第一次战役,带的还是汉朝精锐,还没站稳脚跟,就什么都被打乱了。

正当邓骘心惊胆战时,邓太后给他送来了一个猛人。

这人就是刚被从西域迎回来的梁慬。

梁慬才进敦煌郡,就接到命令,赶赴前线参战。梁慬来得很及时,他到了张掖(今甘肃省张掖市),跟羌人军团干了一架。斩杀和俘获共七八千人,剩下的全逃了。

这时,羌人有三百多位酋长前来投降。

梁慬很厚道,把他们都打发回去了,说只要好好过日子,你们就会很安全。

羌人是安全了,可邓骘很压抑。冬天,各郡军队集合完毕,羌人也各就各位,双方约好时期,找个地方狠狠地干了一架。

交战地点,选择在平襄(今甘肃省通渭县)。博弈双方,都是数万人。

邓骘可能没想到,就在他准备报仇雪恨时,他却犯一个常识性错误。

军队没问题,时间地点也都没问题,他最大的失误,就是用错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任尚。

前面都说了,任尚是个邪门的人。这个曾经跟过邓训,又跟过窦宪的见过大场面的将领,脾气很大,军事才能却不是一般的差。

这次,邓骘的精锐都交给了他,能否挣回先前被打的面子,就全指望他了。可任尚跟羌人混战了一场,带了数万人冲上去,又退回来,一数人数,就少了八千余。

不用说,那八千余人全成了羌人的刀下鬼。于是羌人的胆气更壮了,他们声势大振,超出了邓骘的想象。

盼星星,盼月亮,盼上战场,盼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时光倒流,邓骘愿撞一千次墙,也绝不会上这晦气的战场。

可是来都来了,打又打不过人家,想退又没有借口,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邓骘头都大了。

让邓骘更头大的事还在后面。这时,前线保不住了,后方也撑不住了,如果再拖下去,可能会出大乱子。

这偌大的后方,撑不住的是后勤。

战争拼的是经济,而经济的具体表现就在于战场上的后勤工作。在那个时候,没有高速路,没有飞机,没有火车,大量的战争物资要运往前线,需要的后勤人员绝不少于前线。

20世纪末,有人将朝鲜战场上的中美两国后勤作了一个比较。美国军队,一个前线士兵,就有十来个后勤兵在为他服务;中国呢,一个后勤兵,必须为前线上百士兵服务。面对如此巨大的差距,我们还能打退美国大兵,简直是奇迹啊。

邓骘可能曾经相信过奇迹,但是奇迹不可能在他和任尚身上出现了。

回头看看,前线输了战争,西北各郡人心惶惶,物价大涨。百姓吃不起饭,接连不断死人,后勤粮食也一时无法送到前线。

这时,一封急电改变了邓骘的困境,让他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四、囚徒困境

有时候,人生就像爬楼梯,有人哄你上了高楼,却在底下把梯子抽掉走人,让你在上面干跳脚。邓骘被困于高楼,怨不得别人,是他自己架着梯子上来的,羌人却防不胜防地要烧他的梯子,要怪只能怪时运不济。

邓骘还没有彻底绝望。正在他犯愁的时候,他看见有人抱着梯子,正在朝他的方向赶来。

人是邓太后派来的,但梯子是别人送的。送邓骘下台阶的梯子的人名唤庞参,时为工程部一主管,河南人。

殊不知,庞参这一回也挺不容易。因为他被指控犯罪坐牢,刚刚才出监狱。蹲牢的时候,庞参人在牢房里待着,可心却没闲着,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得很。他嘱咐儿子,将他的一封奏书送到了洛阳城。

在奏书里,庞参替邓骘提出了安全撤退的专业路线。

他是这样写的:西凉兵荒马乱,兵灾天灾一道起哄,粮道难继,与其在那里跟羌人拼命,不如先撤一步,让征西校尉任尚屯守凉州。停止征税,停止征兵,给农民种田养地的时间。这样,不出几年,只要汉军元气恢复,羌人元气大伤,即可迅速出击,消灭羌人。

先不管这建议有没有漏洞,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对邓骘有利。

把危险留给别人,把安全留给自己,邓太后严重同意庞参的意见。惊喜之下叫人唤来庞参,人家则告诉她,庞参想来都来不了,因为正被关在监狱里。

一股莫名的忧伤掠过邓太后的心。她马上下了一道诏,把囚徒庞参提拔为谒者,命令他马上起程,赶往前线督导三军。

紧接着,邓太后又下了一道诏,命令邓骘回京。

这下子看明白了吧,邓太后派庞参出去,就是作为替补球员换下邓骘下场。

有时想想,人生有一个好老爹,都不如有一个漂亮能干的妹妹好使。窦宪如此,邓骘更是如此。邓骘在前线被打得就差没哭爹喊娘了,可回到洛阳,却受到了非常态的接待。

洛阳城外,没有小学生列队欢迎,没有锣鼓震天的秧歌队,也没有气球满天飞的热闹场面。在那里,只有满朝严肃认真等待的文武高官,甚至亲王、公主全都出来迎接了。

更让邓骘想不到的是,邓太后不但给他准备了热水澡、新衣服,还送给他一顶漂亮的新帽子。

这帽子的名字就叫大将军。

人生如此,何憾之有?杀敌不容易,我活着回来就容易吗?在那一刻,邓骘被羌人追杀的耻辱全都烟消云散了。

以战败之功,竟然还能顺风顺水地爬到权力的顶峰。只能说,老天真是太疯狂了。汉朝人没想到,更疯狂的事还在后头。

邓骘回京的第二年,即公元109年,春天三月。

汉朝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大饥荒,饥荒犹如风暴席卷天下,都城洛阳也被殃及了。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光荣而骄傲的汉朝,此时却上演了一幕人间惨剧。因为没饭吃,大家都互相换人煮着吃。

所谓太平盛世,都城却有人吃人,可谓是人间惨剧啊。此情此景,终于让我们再次相信了一句古老的话——老天欲灭谁,先让谁疯狂。

面对着接连而来的天灾人祸,汉朝上下,包括邓太后在内,全都手足无措。

汉朝三公及部长们,集体跑到宫门前请罪。邓太后挥一挥衣袖,很伤感地说道:“如果你们有罪,我也有过,大家都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

邓太后反省的结果,就是不能乱花钱了。

她下诏废除宫廷很多不必要的花销,节假日什么游园活动、宫廷乐队等等,全都撤了。省一点是一点,生活水平降低了也没关系,关键是只要国家还在,权力还在,就不怕明天没饭吃。

邓太后在反省,老哥邓骘也在反省。

说实话,他头上戴着这个大将军的光环,心里实在虚得很。他现在指望的,就是驻守前线的任尚能够撑住,替他把面子挣回来。

很不幸的是,任尚非但没有替邓骘挣回面子,反而将他的面子全都赔光了。任尚死命苦撑,还是顶不住羌人车轮式的进攻,火速向中央请求撤退。

听到这个消息时,邓骘抑郁得都想撞墙了。

想想看,庞参给他画的蓝图多好呀。只要任尚能守住前线,让运粮的民夫都回家种地,有了庄稼就有了粮食,有了粮食,咱就有的吃了,无论多大的战争咱都不怕。

现在可好了,任尚守不住,民夫们也种不了庄稼,土地全被荒废了。

邓骘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多好的理念,都不如一个靠谱的执行官。碰上任尚这等下三烂的货色,是汉朝的不幸,更是他的不幸。

不久,汉朝中央批准任尚撤退,命令他驻守旧都城长安。

这是汉朝的底线,如果连长安都守不住,汉朝集体都得喝西北风去了。汉朝何去何从,未来何去何从?

睁眼闭眼都是羌人之乱,大将军邓骘的心全乱了。

我们可以这样假设,如果说羌人是一盆大火,要灭火,就必须烧水。邓骘作为汉朝大将军,他缺水吗?说缺,好像也说不过去。所以说,问题不在于水。

那是什么问题呢?

顿然,邓骘好像明白了。他当前最缺的不是水,而是优秀的消防队员。消防小队长任尚靠不住,只能另寻高人。一想到高人,邓骘就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曾经于监狱中冒死跑出来救他的庞参。

庞参,字仲达。这不是一个神奇的人,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复合型人才。出来混,机会固然重要,贵人更不可少。当年,庞参初出道,在郡里做事时,天下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后来,顶头上司河南郡太守跟他聊了一番,认为他是天下奇才,即拜他为左校令。

左校令,隶属工程部。工程部有左校令、右校令,各负责主管一个劳工营。

前面说过,因为工作上的事,庞参被指控犯法,被打进监狱去了。事实上,庞参能被邓太后从监狱里提拔出来,不仅是因为他替邓骘设计了一套安全撤退方案。另外一个贵人在其背后助力推了一掌,对于他来说同样重要。

无独有偶,当庞参叫儿子替他给邓太后上书时,一封推荐庞参的奏书也送到了邓太后手里。

推荐庞参的人是御史中丞樊准。樊准和庞参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私交?没人知道。如果没有私交,怎么两人的奏书这么巧同时送到邓太后那里呢?

排除偶然可能,只能说这是庞参和樊准联手策划的好戏。

对于邓骘来说,庞参政治经历多么传奇,都无关紧要。他想的是,有一个优秀的、能够独当一面的消防队员,替他解决燃眉之急。

毫无疑问,能够让他摆脱眼前困境的,非庞参莫属。

没有邓骘的失败,就不会有庞参的今天。邓骘的事,就是庞参的事。就在这时,庞参给邓骘送来了一套方案,并且详细地叙述了他的思路。

庞参这样告诉邓骘:过去,我曾经建议中央放弃西域,西州士大夫还笑我。事实证明,我说的是对的。如果我们过去不贪那些不毛之地,怎么会惹火上身,弄得今天天下不安呢?现在,凉州边郡已破败不堪,民不聊生。而长安三辅之地,地广人稀,可以把边郡居民强制迁到三辅,这样可让百姓休养生息,可谓是善之大善啊。

邓骘好像听明白了,今汉朝天下兵乏民困,与其坐等被羌人困于凉州边郡,不如一放了之。就好像当初放弃西域一样,道理是一个样的。

邓骘想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仅仅为了求得安逸,而放弃凉州,似乎说不过去。必须找一个切实的借口,将汉朝众卿的嘴堵住。不然,他们就会像泼妇一样,跑到宫里来骂大街。

征伐无术,但要论找借口的技术,邓骘还是可以的。摆在大家面前的,就有一个很好的借口。

这就是,南匈奴叛变了。

南匈奴叛变,这对于汉朝来说,无异于超级地震。

要知道,自西汉美女昭君出塞以来,南匈奴跟汉朝的关系可是亲如手足的。王莽当了皇帝后,降低了他们的待遇,他们才造反的。刘秀立国以后,南匈奴又投奔大哥来了,双方和好如初。

想想,东汉这些年来,替南匈奴做的也不少了。汉朝向他们给吃的送穿的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还免费保护他们,使其免受北匈奴骚扰。为此,窦宪还不辞辛苦,将南匈奴的死敌几乎消灭了。

现在好了,大哥有难了,小弟就翻脸不认人了。

或许,邓骘对这事想不通。事实上,之前早就有人看到了这一天。

当年,窦宪要征伐北匈奴时,袁安就极力反对。他认为,北匈奴和南匈奴俩兄弟互相打来打去,对汉朝有利,一旦消灭北匈奴,南匈奴消除了威胁,就会迅速崛起,对汉朝构成威胁。

现在想来,姜还是老的辣,袁安说的那是一个准呀。什么大汉南匈友谊长青,简直就是屁话。国家政治中,只有道德没有利益的外交,苍白如纸;有利益有道德的交往,才会坚如磐石。

而现在,大汉犹如迟暮老人,被南匈奴弃之而去,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

说起来,如果把背叛之名全归于南匈奴,可能还有点儿冤枉人家单于先生。汉朝应该将首反之罪,推给一个汉人。那个汉人,是一个名副其实、恶心千古的奸人,这人名字就叫韩琮。

西汉时,汉朝曾出了个叫中行说的,到了东汉,又冒出了个韩琮,两个人加起来,可谓是汉朝的双绝奸人。如果要论功力,中行说可能还要稍逊于眼前这个姓韩的。

中行说是为生活所逼,而韩琮则是主动为之,主动煸风点火。

韩琮早年混迹于南匈奴圈子里,羌人造反时,他随南匈奴单于到洛阳城朝见皇帝,回去后,就游说南匈奴单于造反。他这样告诉南匈奴单于:据他观察,认为汉朝这回不是得重感冒,而是患了癌症,熬不了多久了。这正是我们翻身做大哥的时候,赶紧动手吧。

就这样,南匈奴单于相信了韩琮的鬼话,就发兵了。

面对南匈奴的叛变,邓骘有了令人信服的理由:天下纷扰,汉朝中央避重就轻,放弃凉州,防守长安,重点剿灭南匈奴,这是当前国防之大任务。

就这个理由,他的决策顺利通过应该是没问题的。

果然如此吗?

五、后发制人

开会了。

先点名,汉朝三公,来了;各部长,也都来了。很好,没人缺席,可以说话了。主持会议的是邓骘,议题只有一个——凉州该不该放弃。

邓骘先谈个人主张。

他说:“羌人祸乱,凉州破败;南匈奴造反,北方岌岌可危。这两个地方,大家都看到了,就好像两件美丽的衣服,全被他们搞烂了。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与其坐等两件衣服烂掉,不如放弃一件,去补另外一件,这样至少还有一件是完好的。”

这话大家都听明白了,放弃凉州,攻打南匈奴,至少还有把握,如果被两边都搞得手忙脚乱,啥都没得。

邓骘说完,就开始举行表决,没有人持反对意见。大家意见一致,全票通过。

会议开得如此成功,邓骘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搞得他心里都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

没意见,就散会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会议才散几天,有一个人犹如神灵附体,猛然跳起来吼道:“我反悔了,坚决不同意放弃凉州,凉州这事,必须重新开会讨论。”

这就像一个深水炸弹,炸得皇宫都摇摇欲坠,连邓骘都晕头晕脑的。你以为这是儿戏吗,大家都举手通过了,凭什么还要反对?

心急火燎的邓骘派人去查,到底是谁反对。

一打听,他就傻眼了。反对他作战方案的,竟然是太尉张禹。

张禹,字子文,西汉河内轵(今河南济源东)人。前面讲过,刘肇在世时,曾提拔过两个听话的太傅。一个是邓彪,一个就是眼前的张禹。

邓彪听的是窦皇后的话,被满朝文武认为是废物,白混了。张禹听的是邓太后的话,当太傅的时候,地位高过汉朝三公,显赫至极。

让邓骘晕乎的是,张禹跟邓家关系不错,忠实可靠,这次怎么在他背后点火要烧他呢?

邓骘想不通,但张禹心里明白得很。

当初窦宪碰上邓彪,那是他的幸运,今天邓骘碰上他张禹,只能说是邓骘的不幸。很简单,邓彪想做废物,并且做成了,但张禹除了要做好人外,还想做一个国家栋梁。

张禹不是喊着玩玩的,很快的,他就召集了中央四府来开会。跟上次一样,会议开得相当成功,调子高度统一。统一什么调子呢?就是彻底推翻上次会议决定,跟邓骘唱对台戏。

眼前此景,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我认为,这一切其实很正常。汉朝三公和诸部公卿,这些天下读书人的高级代表,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读书做官,不是为了当皇家墙上的装饰品,而是想争取做一个有尊严的高官。

但是,当皇权要剥夺他们的话语权时,他们心里都是忍着气的。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爆发?那是因为没有人牵头,现在张禹要牵这个头,他们当然是热烈响应了。

高层会议开完后,大家仿佛出了一口气,心里都乐开花了。

开心留给自己,郁闷则丢给了邓骘,他们派人通知姓邓的,我们决定不放弃凉州了。

到目前为止,这是邓骘政治生涯中遭受的最沉重的打击。抑郁啊,他戴个大将军帽子,只想找个台阶下,竟然被众卿忽悠了,被人往火坑里推。

原来很有劲,现在什么劲都没了。邓骘真想骂娘。

转念一想,骂娘有个屁用,还是来点儿实惠的,抓几个典型来报复,以泄心头之恨。

但是当邓骘派人去调查张禹等人为什么突然反悔,高调反对他的军事计划时,竟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这秘密就是,在整个事件中,张禹是主角,但不是始作俑者。而始作俑者,却是一个还没进化成大人物的小人物,他就躲在太尉府中。

他的名字就叫虞诩。

虞诩?什么来历,什么货色?看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邓骘一阵发呆。

虞诩,字升卿,陈国武平(今河南省淮阳县)人。十二岁通《尚书》,可谓天资聪明,然而命很苦,父母早死,与祖母相依为命。祖母死后,出去闯荡江湖,一下子就闯进了太尉府,被封为郎中。

其实邓骘也别怪人家后发制人,给他难堪。虞诩只是个郎中,根本没有机会参加第一次会议。他是待人家开完会后,才知道邓骘要放弃凉州,于是马上就去找了太尉张禹。

虞诩这样告诉张禹:“邓骘的话你千万别听,如果依了他,谁都没得利,国家反而可能被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理由有三条:当初,隗嚣踞凉州时,先帝刘秀倾国之全力,好不容易搞定了他,将凉州纳入版图,现在为了节省钱财物力而放弃它,明显是败家行为。这是其一。

如果舍弃凉州,移民长安三辅一带,那么凉州就成了塞外,而长安三辅一带就成了边郡。这样的话,汉朝没有了军事缓冲区,不要说皇帝坟墓没有保障,天下之势也难以续久。这是其二。

古人常言,关西出将,关东出相。凉州一带,自西汉起,就是出武将之地,如果放弃,等于是把一块制造武才之地拱手相让,那就太可惜了。还有,放弃它,凉州人就会成为弃儿。强制他们安土重迁,必生异志,假如这地方再冒出一个隗嚣式的人物,后果就严重了。这是其三。

综上所述:凉州之病,就好像人皮肤上的恶疮,如不及时治疗,必然殃及全身。所以,邓骘将凉州当破衣服处理,简直就是胡扯。

那时,张禹听得一愣一愣的,冷气从背后冒起,一阵又一阵。

真是不幸哪,这么严重的问题,汉朝上下竟然没一个高官看出来。幸亏虞诩来得及时,不然就完了。

就这样,张禹听了虞诩的话后,立即召集会议,把他的话转述给大家,才有了以上张禹反悔的一幕。

然而,邓骘恨张禹,更恨虞诩。这个仇,是必须要报的。至于怎么收拾他们,邓骘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修理政敌有很多种方法,比如陷害、暗杀,这是惯用伎俩。但是,这也是低级技术,如果用这些招数,容易引人怀疑,被人抓住把柄而得不偿失。

最高明的办法,应该是设计一个陷阱,然后把政敌推进去,让他生不如死。说到陷阱,邓骘马上想到了一块好地。这地方就是朝歌(今河南省淇县)。

只要是有土的地方,都有土特产。朝歌这地方,盛产一样东西,非但不受欢迎,还特让人头痛。这玩意儿就是强盗。

因为强盗多,汉朝催生了很多打黑高手。西汉时,就曾出过赵广汉、张敞等人,可东汉立国以来,只知有强盗,不知有打黑高手。正因为如此,朝歌之地,正压不住邪,结果邪气越来越重,简直成了犯罪者的天堂。

邓骘认为,朝歌一连数年混乱不堪,州政府和郡政府都没法搞定。把虞诩丢进朝歌,等于把他扔进魔窟,他不被那些无法无天的强盗搞死,也要被累得半死。

借用他人之手,除掉心头之患。你说,这招高不高呢?邓骘都情不自禁地得意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从心里腾空起飞,冲击着他那焦躁不已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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