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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夕照——暗夜之光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40:43 0

一、虞诩进化简史

果然,不久后,邓骘成功地把虞诩赶出了洛阳城,任命他为朝歌县长。

邓骘以为,朝歌这地方那么烂,不要说强盗们要折磨他,只要姓虞的稍微出错,自己马上提脚踩他,保证一脚踩到底。

邓骘高兴得太早了。

我想,他高兴得太早,肯定是忘记了一句话,那就是,真金是不怕火炼的。恰恰,虞诩就是这么一块料,火主动送上门来时,不但不怕,还异常兴奋。

虞诩要离开洛阳城去朝歌上班时,朋友亲戚无一不为他担心。送他上路时,人人脸上都挂着忧郁的神色,不知如何安慰。

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对他说道:“你怎么这么衰呢,被送去了朝歌。”

虞诩一听,一笑,说道:“有困难,不逃避,这是我应该做的。就像剑一样,不斩真铁,怎么知道它的锋利呢?你们都等着看吧,这趟去朝歌,正是我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死都到临头了,还挂念着功业,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强。很快,虞诩就以事实告诉邓骘,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是不畏任何困难、任何打压、任何挫折的。这种人就叫强人。

虞诩到了朝歌,不急着上班,而是先去拜访了河内郡太守。

跟洛阳城的朋友一样,太守先生也很担心地跟他说:“你这等人才,应该待在洛阳城坐办公室,忙时替国家出谋划策,闲时可闭目养神,现在被分到这鬼地方,我实在替你担心呀。”

虞诩很自信地回道:“甭担心,我自己都不怕,你替我担什么心?”

太守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虞诩答道:“我自信,是因为我早看出来了,朝歌那群强盗根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整不出什么大事来的,我完全可以搞定他们。”

太守再问:“你还没跟他们交手,从哪里判断出他们搞不定你?”

虞诩笑道:“很简单,朝歌位于古韩国与魏国交界处,背靠太行山,面对黄河,距离敖仓不过百里之遥。这些强盗没有据守敖仓和成皋,说明他们有头无脑,连造个反都太不用心了。”

敖仓,自秦王朝以来,就是天下第一粮仓;成皋,即今天的河南省荥阳县西北汜水镇,紧挨敖仓,是兵家必争之地。

熟悉西汉历史的人都知道,当初汉高祖刘邦跟项羽争夺天下时,这两个地方成了他们的必争之地。虞诩分析得一点都没错。造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碰上刘邦和项羽这样的造反王。只可惜,朝歌的强盗们不是什么江湖高手,连专业户都算不上,根本不堪一击。

虞诩拜见了郡守领导,打完了招呼,就正式上班了。

他到朝歌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政府官员开会,并在会上说道:“你们回去,大胆给我推荐些人才,凡是杀过人的、放过火的、抢过劫的、偷过东西的、打过架的、没了工作的,通通都给我找来。”

你见过招工的吧?当然见过。但是见过像虞诩这样招工的吗?估计绝无仅有。县政府官员无不晕了,真不知这新上任的领导,烧的这是哪把火。

事实上,虞诩的想法很简单,对付邪门的人,还需要点儿邪门功夫。

像朝歌这帮强盗,州政府和郡政府为什么长期搞不定他们?是因为他们手握暴力武器,天不怕地不怕。所以要对付他们,就必须找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

虞诩的意图,下属们没看明白,但叫他们完成这种任务,简直太小儿科了。要知道,朝歌什么都缺,就不缺杀人放火的。只要出门去抓,一抓一大把。

不久,下属们把推荐名单一一送来,经过虞诩淘汰筛选,只留下一百余个。

接下来,虞诩的目标,就是将这一百余人组成敢死队,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特种部队。当然,虞诩不是派他们跟人家真枪实刀地干架,而是让他们练好基本功,从卧底做起。

虞诩这招,是对汉朝老前辈打黑高手赵广汉事业的继承,更是创新。当年,赵广汉打黑,就是在背后煽风点火,让强盗们互相揭发,黑吃黑,最后才一网打尽。这次,虞诩却要借黑打黑,将打黑进行到底。

经过虞诩一番培训,敢死队终于可以上岗了。虞诩给他们布置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化装成强盗,潜伏到强盗当中,引诱他们杀人放火。一有行动,马上通风报信,然后政府就派官兵蹲点,一举剿灭。

香港电影就是这么演的,这招叫啥?叫无间道。

对头,虞诩玩的就是无间道。

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经过数次抓捕行动,虞诩斩杀强盗数百,其余的强盗则闻风而逃,朝歌县社会秩序迅速得到了治理。

虞诩出风头了,可邓骘却从此萎靡不振了。

想想真是悲剧,同样是外戚,人家窦宪玩残一个接一个,北匈奴、羌人、鲜卑、南匈奴,谁不怕他?可他邓骘呢?羌人他玩不过,南匈奴不怕他,甚至连张禹之流都敢带头跟他唱反调了。

更可怕的是,连虞诩这本来是小角色的人物,也把他治了。

既然玩完了,玩不过人家,那就别玩了。邓骘给妹妹邓太后上书,说我智力有限,玩不过他们,不陪他们玩了,请你允许我回家种地吧。

当然,邓骘是要面子的,种田也是不可能的。让他直接说出以上那些话,绝对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找了个借口,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借口就是,老妈去世了,要回家守丧三年。趁着这个机会,请辞大将军职务。

总之,玩不起,总能躲得起吧。

邓骘想躲,邓太后却不同意。她告诉邓骘说,丧你要守,但你守完丧,必须还得回来上班。但是这次邓骘不是想作秀,而是真的不想干了,他死命不同意再当那个倒霉的大将军了。

邓太后只好批准邓骘提前退休。

为了安慰老哥,特别保留了他的相关待遇,朝廷有重要会议的时候,还得委屈他,喊他来凑人数和热闹。

到此,邓骘的政治生涯基本到头了。但是,西羌祸乱还在继续。

面对西羌乱势,大将军邓骘没招,太尉张禹也没招,邓骘走后,张禹也被邓太后赶下台了。接着,邓骘的幕后参谋庞参打了几次胜仗,却因为有一次没按时会兵,被关到监狱里去了。最后,一直在前线为汉朝当消防队员的梁慬,竟然也被指控犯法,下狱听候审查。

如果你仔细数一下人,会发现还有人没有被赶走。这个人,就是打了很多次败仗,却稳如泰山般的任尚。天下之大,就剩他一个灭火队员了,如果再不找人,汉朝可能要悲剧了。

任尚是很烂,但也不是烂到一次都糊不上墙的。

之前羌人差点儿攻进洛阳城,幸亏他在背后发力,将羌人赶跑了。现在,天下到处都是火灾,再将任尚赶跑,就没人干活了,所以邓太后只能将就将就了。

就在这时,虞诩跟将就将就的任尚搭上线了。

他给任尚上了一道书,这样分析道:“汉朝有守军二十万,却疲于奔命,被羌人拖累得不行,为什么?关键就是羌人全都是骑兵,我们全都是步兵。步兵追骑兵,就好像一个在陆上跑,一个在天上飞,能追得上吗?同理,如果是羌人追我们,他们是在天上飞,我们在陆上跑,那是一打一个准。

所以,这是一场实力和信息不对称的战争,要想剿灭他们,必须扭转眼前的劣势。

依我看,我们人多不一定就是优势,相反还是个累赘。要扭转战争形势,我有一计,您可以看着办。那就是遣送民兵回乡,但有一条件,就是二十民兵,只要凑出钱来买一匹马,即可离开战场。相信他们没有人喜欢当飞毛腿,绝对能凑出钱来。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凑到一些马,组成骑兵部队。有骑兵在手,他们能飞,我们也能飞,谁怕谁呀?”

虞诩这封奏书,犹如黑夜里的星光,照亮了任尚前进的道路。兴奋之余,他马上给中央打报告,转述虞诩的方案。

报告是送到邓太后那里的,她一看,靠谱,批了。

不久,任尚鸟枪换炮,终于拥有了自己的骑兵部队。他作战也异常兴奋了,跟羌人交了几回手,都赢了。

好消息不断传回洛阳,邓太后好像也悟出了点儿门道。她认为,汉朝不是没猛人,只是中央还缺少发现猛人的眼睛。这个虞诩就很不错,只要认真培养,绝对是一个扛得起大任的将帅之才。

于是,邓太后下诏给虞诩换工作。

她派人告诉虞诩,朝歌是个小地方,你待在那里太委屈你了。你接到命令后,马上到新地方上任。

所谓新地方就是武都郡,职务是郡长。只一夜之间,就从县长蹿到郡长,很牛了。

官是升了,但责任很不轻。武都郡,即今天的甘肃省成县,那可是羌人放火最厉害的地方之一,邓太后派他去那里,摆明就是将他往火坑里推。

虞诩却很喜欢这种被推的感觉。

他是金子,真金不怕火炼。汉朝的将帅,都是在战火中炼出来的,他渴望这样被锤炼打造的快感。

谁也没想到,就在虞诩正要上路时,有人正在埋头苦干,给他挖好了坑。

二、猎杀

提前给虞诩挖坑的,是羌人。这帮人听说他要到武都郡赴任,兴奋得像过年发了大红包似的。

他们之所以激动,不是因为找到了对手,而是恨。

要知道,如果不是虞诩,任尚可能现在还在被他们追着打,怎能轮到任尚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收割他们。

所以,羌人这次就想置虞诩于死地而后快。而且都下定决心,不能出错,一次搞定。为此,他们出动了数千人,在陈仓(今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崤谷埋伏。

这真是一块杀人的好地方。

当年韩信杀出汉中时,曾暗度陈仓,走的就是这条道。好了,网已经撒下,就等着肥鱼来了。

对于羌人来说,虞诩的确是一条肥鱼。但是他们忘了,这不是一条死脑袋的鱼。他能剿灭朝歌强盗,他能替任尚出计,杀出一条生路,就能替自己打造一条康庄大道。

都说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没有门槛,那就是强人。不用怀疑,虞诩就是这样的强人。强人是怎么造成的?他们往往具备几种动物的凶猛性格,那就是虎一样的威势,豹子一样的速度,老鹰一样的眼力,狐狸一样的狡猾。

这么一种强人,你跟他玩?那就来吧,虞诩奉陪到底。

羌人以为自己搞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虞诩出发之前,就已经听到了风声。于是他先向外发出一条消息,现在还不急着出发,等援军到了我们再走也不迟。

羌人以为虞诩怕了,认为干等误工,不如先去干别的事。于是,他们分散兵力,到各郡抢劫过冬粮食去了。

殊不知,他们已经上当了。

虞诩闻听羌人撤军,立即出发。为了赶路,他拿出了拼命的力气,没日没夜地跑。在那种没有高速路的山路里,他竟然一天赶了一百余里。

在赶路的过程中,虞诩也设了一张网。他命令士兵做饭时,每天加做一倍的灶台。第一天一个,第二天就两个,第三天就四个,依此类推。

熟悉《孙子兵法》的都知道,虞诩这样做已经犯规了。当年,孙膑行军时,每天都在减灶,而且只允许赶三十里路。这样做,就是为了保持体力,以应突变。

于是,有人很不解地问虞诩:“你叫我们做的,怎么跟兵法不一样,为什么?”

真是死脑袋。

不解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关于兵法,孙膑是怎么说的?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看懂孙膑这话的都明白了,我如果很行,就可向敌人说我不行,反之亦然。

虞诩给下属解释道,当年孙膑是为了引诱敌人上钩,才故意减灶的。可现在的情况是我弱敌强,加灶就是为了给敌人抛烟幕弹;一天跑上百里路,就是趁他们在犹豫之时多赶几段路,到时就算是被发现了,想追都追不上了。

众人恍然大悟。兵法,教出的都是书呆子。真正懂兵法的人,怎能被兵法拘束呢?

就这样,虞诩一路忽悠,羌人一路上当,终于到了武都郡。

当虞诩进城时,羌人尾随跟到,他们数万人包抄上来了。此时,虞诩手里只握着三千兵。前面说过,羌人都是骑兵,要冲杀起来,威力是很吓人的。

虞诩在城上看着城下的羌人,羌人也在城下看着城上的虞诩。这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实在很让人揪心。揪心的是羌人,虞诩此时淡定得很。他吩咐士兵,没有他的命令,不准乱射强弩。

看到这里,有人可能明白了。在战场上,步兵是干不过骑兵的,但骑兵飞得再快,也没有一样东西快。这个玩意儿就是强弩。虞诩为何如此淡定?就因为他手里握着毁灭骑兵的致命武器。

当年,李陵率五千步兵,胆敢出征匈奴,凭的就是这种重型武器。今天,强弩在手,虞诩看到了胜利已经在向他招手。

虞诩吩咐不用强弩,不等于不放箭。

他告诉士兵,先放小箭,等羌人上钩了,集体扑上前时再用强弩。士兵照办,朝城下放箭。羌人一看,城上放的是什么箭呀,这小箭射程短,威力小,不要说射马,连射人都死不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扁你。

忍受多时的羌人,终于出动了。他们全队纠集,准备攻城,给虞诩来个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当他们冲得正欢时,就马上后悔了。此时,他们看到的不是之前的小箭,而是威力无比的强弩,就算长翅膀也逃不出去了。

兵者,诡道也。虞诩实在太狡猾了,为了发挥强弩的功用,他之前就训练好了,即二十人集中一个射击网。在他的强弩攻击下,羌人纷纷倒下,满地找牙。等他们快要找到牙,还没上马时,他们又发现一个可怕的景象——虞诩带兵出城杀向他们来了。

不要说找牙,捡条命就不错了。羌人溃不成军,仓皇撤退。

第二天,羌人又回来了。

这次,他们学乖了,为了防止强弩攻击,他们选了一个安全地带,远远地望着汉军。他们看到,汉军从东门出来,又从西门回去。来来回回,每次衣服都不一样。

晕了,难道虞诩真的等来援军了吗?这援军到底有多少人呀?

他们羌人如果想知道答案,就让我替虞诩告诉他们吧。

汉军其实还是原来的那三千兵。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人。只是这些人进城后,换了衣服,马上又出来,在城下走秀,又回城去了。就这样,他们总共走了好多趟秀,羌人就以为是援军来了。

死脑袋就不要出来混,出来混,就要狡猾点儿,虞诩已经彻底将羌人转晕了。羌人见状,知道没法玩了,准备撤回家抱孩子了。

真正的肥鱼是羌人。肥鱼都上钩了,就别想撤了。

就在羌人撤退途中,虞诩已经设下了埋伏。等他们靠近时,杀将出去,收获不少。羌军大败,死伤无数,元气大伤。

经过这次较量,羌人终于领教到什么叫真正的江湖高手。从此,羌军主力无力再纠集大部队进攻虞诩。

虞诩迅速恢复生产,三年后,粮价终于稳定下来。好人消灭了坏人,托虞诩的福,武都郡人民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虞诩就像暗夜里的一缕星光,照亮了自己的前程,也照亮了汉朝的黑夜。但是,他没有照亮任尚的灵魂世界。

此时,虞诩已经忙活完了,而那边的任尚还在忙着。

当然,他也不是瞎忙。作为护羌校尉,等于汉朝的消防队队长,哪里有火星,就得往哪里浇水。邓太后看他一人忙得挺累的,又喊上一个人,帮上一帮这些消防官兵。

你猜这是一群怎样的官兵?竟然是南匈奴兵。

可能有人疑惑了,南匈奴不是造反了吗,怎么还在呀?没错,南匈奴是造反了,但是没有成功。南匈奴单于听信了韩琮,造反没多久,邓太后就马上派人去问候他全家了。

邓太后派去的就是梁慬。梁慬的功夫,大家都是看到了的。他杀进了西域,又冲了出来,搞定了羌人数百个部落。在他的努力下,南匈奴单于被打怕了,只好投降了。

很搞笑的是,南匈奴单于投降的时候,还将奸人韩琮大骂了一顿:“你告诉我汉人不行了,你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么多凶猛的人,你还说汉人没能人了?”

防火,防盗,防奸贼,这教训值得总结。

南匈奴单于投降了,梁慬却不幸被抓去坐牢了。至于是什么原因,其实就是些小事,不说也罢。现在要说的是,邓太后派了个人去顶替梁慬度辽将军的职,彻底剿灭羌乱。

这个人就叫邓遵,邓太后的堂弟。

为什么要提拔邓遵?我想不用猜你都能知道一二。邓骘等人都不行了,邓太后必须培养邓家后起之秀,不然什么功劳都留给虞诩和任尚这帮功臣了,她心里肯定是不安的。何况,这个时候派个邓家的出来收拾残局,稳赚不赔。

所以,邓太后没有理由不培养自己的人。

两年后,即公元118年,邓遵和任尚共同努力,消灭了羌人残余势力。

两人的剿匪手段可谓不谋而合。任尚买通杀手,干掉羌人部落首领,邓遵在战场上杀得不过瘾,见任尚的暗杀手段利润惊人,也跟着学,派人去刺杀了别的羌人首领。

等到平定羌乱后,邓遵和任尚一起回到洛阳城。邓太后特别优厚对待堂弟邓遵,封他为武阳侯,采邑三千户。但是,任尚却很不满,对邓太后大呼小叫起来。

他是这样喊的:“我战功比邓遵大,凭什么我得的比他得的少?”

任尚说这话是没错的。从头到尾,他都在前线忙活。快要收工的时候,邓遵才露面。他干的不比牛少,凭什么领的比邓遵还少?

我认为,任尚这种货色,他脑中不是缺了一根筋,而是一根半。

半根就是军事才能太次,一根就是政治脑袋太水。当年,因为短了一根筋,丢了西域。现在,再加半根,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果然,他想跟邓遵争功,反被人家控告,罪名是杀人以少报多,贪污受贿。邓太后派人去查,查出这小子竟然贪污千万钱以上。

汉朝法律规定,春天不能行刑。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如果命好的,过了春天,可能会遇上特赦。

但是,在这个北风那个吹的冬天里,任尚却永远等不到他的春天到来了。

公元118年十二月,冬天。

任尚被押出洛阳斩首,财产没收充公。

三、迟到的权力

公元121年二月。

后宫里传来了一个让皇帝刘祜喜忧交加的消息。喜的是,邓太后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忧的是,这邓太后会不会突然回光返照,又要多活数十年。

刘祜算了一下,今年邓太后41岁了,他已经28岁了。如果邓太后像西汉王政君老太太那样,活到七老八十的,朝廷再出一个王莽式的人物,他这一辈子只能做舞台上的木偶了,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明天。

皇权的明天在哪里?越是关键时候,越是紧张。刘祜的身心几乎都纠缠到了一起。

二月十二日。后宫再度传来好消息,邓太后罩不住了,如果不出意外,熬不过今晚了,后宫也已经准备后事了。

二月十三日,尘埃落定——

邓太后归西了。

真是千年等一回啊。刘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心里先大笑了一场,接着情不自禁地痛哭了起来。

他笑,笑自己活到了最后。无论多么强大的人,死了什么都带不走,只有活着的人,才是最大的胜利者。他哭,哭十五年的青春,全做了邓太后的嫁衣裳。十五年啊,在东汉这个短命皇帝辈出的王朝里,能有几个十五年的光阴岁月陪着别人玩?

报仇的时刻到了。

三月二十八日,刘祜派人通知造纸王蔡伦,让他去廷尉那里报到。原因是什么,人家没说,但老蔡心里清楚得很。

当年,窦太后当权时,他参与了一场阴谋,即陷害宋贵人。宋贵人,即刘祜的祖母。如果宋贵人不死,刘祜的父亲刘庆就会由太子转为皇帝。接着,他也会顺利接班,哪会有后来的十五年做牛做马的耻辱历史?

蔡伦知道后果很严重,啥都没说,自杀了。

杀人的刀一旦抽出,就得沾够了血,才能回鞘。蔡伦只是小菜一盘,接下来小刘要放开手眼,狠吃一顿大餐。而能够有资格被端上生死饭桌的,只有邓氏家族了。

事实上,刘祜要痛下杀手,不只因为自己像孙猴子一样,被邓太后这座大山压在山底下十五年。而是这十五年里,他差点儿就被邓太后废掉了。

邓太后要废刘祜的原因,主要是刘祜不学好,邪恶无比,是个祸患。

于是为了准备新的接班人,邓家到处物色人选,他们找到了两个备用胎。一个是济北王刘寿的儿子刘懿,另外一个则是河间王刘开的儿子刘翼。

两个备用胎,后一个机会很大。因为邓太后曾特别吩咐,要刘翼当刘隆的继承人。刘隆,即被邓太后抱在怀里,当了八个月皇帝,却还没到三岁就夭折的可怜孩子。

那时,刘祜一听到这消息,心都凉了个透。

刘祜心里委屈得不得了,有苦难言。邓太后说他劣性难改、邪恶无常,其实都不是真相。真相是刘祜长大了,不听话了,捏在手里不怎么好使了,邓太后想换一个好使的上来。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也不是刘祐不听话,而是有人告诉他,说他长大了,不要在邓太后面前当什么乖孩子了。

这帮人就是从中央到地方的政府官员,所谓的士大夫,皇权最忠诚的支持者。

曾经有一次,郎中杜根叫上另外一个同事,一道给邓太后上书,说:“刘祜长大了,你不应该这样捏着他了,应该还政于皇帝,让他来处理政务。”

邓太后看完奏书后,二话不说,派人把这两个不知死字怎么写的人押到金銮殿上,当场扑杀。

扑杀,是中国人最有创意的一种杀人方法。即把人装入大袋里,提起棍子打过去,一直打到你断气为止。然后就像丢垃圾一样,扔到野外去。邓太后为以防万一,派人去检查,看二人是不是彻底断气了。发现杜根眼中都长出虫了,认为必死无疑。

让人惊叹的是,杜根没死,但邓太后再也没派人来查,他就跑掉了。为了刘祜,他差点儿把命搭上了。而刘祜更惨,被人拖下水去,差点儿被废。

所以,这十五年来,说刘祜是木偶还是轻的了。他简直是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鸡,站在凄风冷雨中,在恐惧中颤抖,在颤抖中几近崩溃地活了过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却等了足足十五年。

痛愈深,恨亦深。邓氏家族不灭,刘祜心里的创伤怎么好得了?不久,刘祜命令史上最神秘的单位,即有关单位主动弹劾邓家。

接着,他就挥挥手,把邓氏家族全赶出了洛阳城,一律贬为平民,财产没收。刘祜对待邓骘则稍为客气些,因为十五年前,邓骘为他出过力,后来退休回家了,没机会参加废弃刘祜的阴谋。

客气只是一张纸,一捅就破,啥用都没用。邓骘也被打发出洛阳城,回到封地。不久,刘祜改封邓骘为罗侯,封地(即属地)为现在的湖南省汨罗市。

在汉朝,湖南就是个山旮旯,也就是说,邓骘被人从中原河南赶到南蛮之地。可以看出来,刘祜就是想换个方式来折磨他。邓骘也心领神会,跟儿子一道绝食而死。接着,曾经跟任尚一道争功大打出手的邓遵等三兄弟也全部自杀。

就像一场大戏,戏完了,锣鼓声也停了。

当年邓太后扑杀对手的时候,可否想到邓氏家族也会有这一天?

我想,她应该想到了。就像当年的霍光一样,知道将来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都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

这种命运的困境,就是死人永远斗不过活人。

就像一场政治装修,把该丢的都丢了,接着就是搬进新的家具了。这些家具,有嫡母耿贵人的老哥、牟平侯耿宝,刘祜的皇后阎姬的兄弟阎显等人;宦官江京,李闰;奶娘王圣,以及王圣女儿伯荣。

这帮人,都是在刘祜最焦虑最难熬的时候,一直忠实地站在他身边的同志。仔细研究这份名单就会发现,名单人数不多,但是都具有划时代意义。

首先,自汉朝开国以来,外戚当权,从来都是母族那边的舅舅们,现在却轮到了妻族的内兄内弟来值班了。其次,女人第一次作为皇帝密使,进入汉朝历史。而这个皇帝密使,就是刘祜的奶娘王圣的女儿伯荣。

嫡母系、妻系、奶娘系,三大门派莫名凑到一块,不是历史太会开玩笑,而是一个很严肃的选择。刘祜因为生母早折,他的人生记忆,就是嫡母、奶娘以及老婆的记忆。

在他看来,没有比这些人更可靠的了。除了以上三类人物,小刘也没忘记忠实的支持者。于是乎派人去把杜根找回来,老杜东躲西藏十五年,还真被找回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人生不易啊”,这是打掉邓氏集团之后,刘祜最想说的一句话。“人生苦短”,这则是第二句话。刘祜决定,他要出门溜达溜达,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释放自己那颗被压抑的灵魂。

说溜达,是个借口,其实就是旅游。但是有一点我们是知道的,皇帝旅游,跟普通人不一样。当初,秦始皇出门,一路浩浩荡荡,好不威风。他是威风了,可百姓却辛苦了。走到哪里,哪里的GDP就全被他啃光。

秦始皇带了个坏头,搞得后来的皇帝都想跟他比排场,结果皇帝是爽坏了,可百姓就吃不消了。

相对秦始皇或者是后来的皇帝来说,汉朝的皇帝还是比较收敛的。皇帝要出游,很少有为了充面子倾家荡产地上路的。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就是这方面的模范人物,出门可以,能少去几个地方就少去,绝不浪费。

只可惜,眼前这个刘祜,已经得意得忘记了祖训。

许多案例已经证明,越是自卑的人,越需要打肿脸充胖子。刘祜被人当宠物关在皇宫里养了十五年,如果说他活得很自信,绝对是胡扯。现在他解放了,终于可以出牢笼了,为了体现自己生存的价值,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扩大影响力。

为了影响力,他决定到处走走,就去东边,也就是所谓的东巡了。

事实上,东巡是一件很好的事。皇帝嘛,要体察民情,必须多出门,才能了解到第一手民间疾苦。问题是,他不是一个人出门,而是一大帮人。

一大帮人好像也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刘祜所带的这帮人,本质很邪门。汉朝上下,四海之内,全被这帮人折腾乱了。

所谓正邪不两立,何谓正,何谓邪?话语权不在外戚手里,也不在皇族手里,更不在后宫那帮太监和女人手里。

它就掌握在读书人手里。

在靠读书出来做官的那帮人看来,在这个政治江湖上,最正派的就是皇族,其次就是士大夫一派。其他门派掌握权力,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属于经典邪门流派。于是为了江湖利益,士大夫中两个重量级别人物挺身而出,准备替皇帝扫除妖孽了。

四、过把瘾就死

要献身于汉朝,准备斩妖除魔的两个读书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分别是,司徒杨震和尚书仆射陈忠。

杨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今陕西省华阴东)人,名门之后。

杨家的老祖宗,可一直追溯到刘邦高祖开国时。当年,项羽兵败垓下逃亡时,灌婴属下有一个叫杨喜的年轻人,追得特别卖命。他被项羽吓跑后,又返回去追,结果还是在项羽自杀的时候,及时冲上去砍得一块大肉。因此,他被封为赤泉侯。

霍光时代,杨家又出了一个名气很大的高官。这个人就叫杨敞,时为汉朝宰相。他做官的第一准则就是安全,所以特别胆小,什么风头都不敢出,被时人称为汉朝第一胆小鬼。

时隔多年,杨家又出了杨震这般宰相级的种子,可谓风光无限啊。到了东汉末年,杨家又出了一个天才型的聪明人,他就是特会玩脑筋急转弯的杨修。汉朝四百年腥风血雨,杨氏家族犹如五岳高山,立于天地不倒,可谓是奇迹中的奇迹。

杨震年少的时候就痴迷读书,且一口气读到了五十岁,混到了一个学术界的泰斗级名号——关西孔子杨伯起。

孔子这辈子有两大特色,一是学问高,二是门徒多。这个杨伯起被称为关西孔子,至少他身边是聚集了为数不少的粉丝的。

但是,孔子读书时,一直都对官场念念不忘,可眼前这个杨伯起,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

自古以来,几乎每个读书人都有一个梦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时有人曾劝杨震出去做官,他就是不为所动。难道杨伯起心中真的已经绝了做官的念头,不随波逐流了吗?

事实上,不是杨震不喜欢做官,他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识货的伯乐。

当年,姜太公八十岁才等到了识货的人,他才五十岁,只要命够长,他还可以等三十年,急什么?

杨震不急,可有人急。就在他五十岁这年,等到了生命中的伯乐与知己。谁也没想到,他的伯乐竟然就是被羌人搞得没勇气、被虞诩搞得没脾气、灰溜溜地请辞了大将军的邓骘。

邓骘拉杨震出道时,先是举茂才,然后是迁刺史、太守、太仆、太常、司徒。从茂才到司徒,别人几辈子都跳不到的高度,他却只用了十一年。

有人说过,如果你不够优秀,说明你不够寂寞。真正优秀的人,都是在寂寞中煎熬、等待、锤炼与敲打才成长出来的。

而杨震,就是这样的高手,五十年不移心志,专心练习武功,终于一飞冲天。

陈忠,字伯始,其父陈宠,曾做到三公之一的司空。

陈宠出来做官,主要是专业选对了,学的是法律。后来,陈忠也学了法律,一点也不比老爹差。他做过廷尉正,后来被封为尚书。

我们知道,自刘秀起,汉朝三公都是拿来当摆设的,没有实际权力。政府实权都在尚书手里。但是,如果天下出问题了,追究责任,都是让三公去顶罪,尚书却是高枕无忧,没他什么事。

由此可见,陈忠能够当上尚书,那可不一般了。

不过,从某种角度说,陈宠和杨震都是同一条船上的同志。因为他们无论是出身,或者是代表的阶级利益,都是一致的。

但是他们可谓是同船不同心,一个是路人甲,一个是路人乙,形同陌路。不能因为这个,就说他们官官相轻。陈宠和杨震搞不到一块去,主要是因为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杨震的伯乐邓骘。

说到邓骘,陈忠真想浑身都长嘴咬人。事情是这样的:当年邓太后手握大权时,听话的张禹曾找到时为司空的陈宠,说一起联名上奏,建议邓太后追封邓太后老爹邓训,陈忠老爹陈宠却拒绝了。陈宠拒绝的理由是,汉朝没这个惯例。

就因为这个事,邓骘恨死了陈宠,然后就想方设法打压陈忠,让他做不了高官。

陈忠被打压多年,不但得了抑郁症,似乎还有点儿变态的迹象。所以,邓太后一死,他就像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卷起裤腿来就冲进皇宫游说刘祜:“现在该是你报仇雪恨的时候了,对付邓家,一个都不能放过。”

你能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你压我一阵子,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陈忠说到,也做到了。邓骘自杀后,谁都不敢去收尸。大司农看不下去,立即跳起来替邓骘申辩,但是刘祜啥都没说,把大司农贬官,赶出洛阳城。

这实在太过分了。

邓骘是外戚没错,但他的名声还不至于差到像过街老鼠。他有一个优点是众人都看见的,那就是能够不拘一格推荐提拔贤才。如果不是他,杨震估计还在书堆里扎着。

事实也证明,邓骘提拔的诸多人才都不是来蹭饭的,而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没有史实证明,杨震直接出面替邓骘说话。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在背后已经悄悄运作。所以,就在刘祜把大司农赶出洛阳城后,中央诸多高官集体上书,替邓骘打抱不平。

集体的力量是可怕的,刘祜看着那么多人替邓骘说话,脸一下子就红了。

刘祜之前说过,邓骘没有参与邓太后的阴谋,准备把他废了,所以才把他遣送回封地。现在却说一套做一套,把人赶到千里之外的山沟沟,人家死了还不让收尸,好像说不过去呀。

想着想着,刘祜都觉得太不好意思了。于是他装出一副很仗义的样子,下诏责骂地方郡守,然后派人给邓骘收尸,并且允许邓骘部分堂兄弟回京居住。

尽管陈忠没有成功地实施对邓家一个都不能放过的计划,但邓骘死得这么难看,对于他这个大活人来说,已经够本了。所以,他也不再追究什么,而是潜下心来,认真做他的本职工作。

然而很快陈忠便发现,在官场,搞政治斗争很容易,但是想替国家做几件好事实在太难了。

首先,陈忠看着刘祜连奶妈的女儿都提拔了,立即上书说,皇帝您不要什么人都拉,要亲贤臣,远小人。

报告打上去,人家不睬他。

接着,陈忠又看到刘祜要替亲信江京这班人建豪宅,又马上上书说,国家现在穷死了,百姓连饭都吃不上,您就省省吧。

人家还是不睬他。

陈忠的状况,也就是杨震的结果。陈忠在那边上奏时,杨震也在忙活着。俩人左右齐上阵,采取了车轮攻坚战,意见提了好几箩筐,皇帝一个都不听。

陈忠累了,杨震也哭了,但是有人却在背地里偷偷地笑了。

这些躲在暗处的,主要是三个家伙,他们分别是中常侍樊丰,侍中周广、谢恽。

笑完以后,他们总结经验——貌似强大的江湖主流,已经没落了;跟着皇帝混,是可靠的;贪赃枉法,是绝对安全的。

谁说老鼠不敢上街?现在樊丰他们就敢大摇大摆地上街,甚至敢在杨震这个大病猫前面玩耍。他们修豪宅,造园林,挥霍公款,仿佛国库就是他们家开的银行,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杨震简直忍无可忍了。

他满腔悲愤,再推一掌,给刘祜上了一道猛奏。

这次,他的奏书再也不拐弯抹角了,而是白纸黑字,字字充满了火药味。

他这样告诉刘祜:国家不宁,地震连连,灾情不断,全是你身边这帮弄臣引起的。苍天已经警告你了,如果再不把他们打压下去,重振国家,那就等着瞧吧。

瞧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刘祜心里像被打了一记闷棍,窝着一肚子火。他认为,杨震你上你的奏,我不妨碍你;问题是,你像个唐僧似的整天在我耳边嗡嗡嘤嘤的,已经严重干扰我的生活了。

刘祜决定修理杨震。

说修理,机会就来了。导火线是一道奏书。奏书见多了,但这道奏书不同,是一个叫赵腾的人上的奏书。奏书措辞比杨震先前的还猛,列出若干条,指出皇帝领导下的政府犯的种种错误。

刘祜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先前杨震骂我,我忍了,那是因为他是汉朝三公之一,是关西孔老夫子。现在你个赵腾是个啥玩意儿,竟然敢来顶撞我?

来人,拿下。刘祜命令立即逮捕赵腾,审讯也神速完成,给赵腾的罪名为“欺骗领导,大逆不道”。这是最严重的死罪,谁若被安上这个罪名,神仙都救不了。

可就在这时,刘祜又收到一道奏书,他看完就更怒了。

然而,他只能恨在心里,紧紧地攥着拳头,想打人,就是无法出手。

因为,眼前这道奏书又是杨震的。

他上书只有一个目的,叫皇帝手下留情,别杀赵腾。赵腾跟杨震是什么关系?鬼知道。杨震是关西孔夫子,其粉丝满中原,比后宫女人还多,他们要搭上线,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但由此也可见,杨震这个老家伙,其在中央根基很深,他撼动皇帝不容易,但皇帝要撼动他,也相当有难度。

想到这里,刘祜知道怎么做了。

杀赵腾,必须杀。杀鸡儆猴,就是要给姓杨的点儿颜色瞧瞧。于是刘祜下命令,赵腾就被拖出去砍了。

然后,他拍拍屁股,又出去旅游了。

刘祜将了杨震一军,自以为很得意。但他不知道,自己刚出洛阳城,杨震已经在城里伸出了铁砂掌。这一掌威力十足,无人可挡,把中常侍樊丰等三个大内高手全都震住了。

杨震这一铁砂掌,就是搜集中常侍樊丰等人的犯罪证据,而且很快就搜集整理完毕,就等着刘祜回宫,上奏弹劾。

樊丰等人害怕了。害怕的同时,他们也暗自后悔。

之前,他们早就想动杨震了。但是碍于他关西孔夫子的名号,如果杀了他,满天下读书人都朝他们喷口水,不说被骂死,也可能被淹死,所以才迟迟没动手。现在好了,等知道后悔了,人家的屠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

就在樊丰等人集体悲哀的时候,他们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杨震搜集罪证想告我们,难道我们就不懂搜集罪证告他吗?

主意真不错,问题是杨震这号人纯良血统出身,不贪污,不枉法,工作积极,告他什么呀?

事实上,要回答这个问题,千古以来,有一个人的答案最为精彩。那就是秦桧加在岳飞头上的罪名——莫须有。

这个莫须有,不是真的没有,就看你会不会编。樊丰等人是这样编的:近日天上群星反常异动,这肯定是杨震引起的。

这套言论在今人看来,相当可笑。但是在汉朝人看来,一点都不可笑,反倒很真实。在那个天人合一的时代里,所有人都认为人在做,天在看,如果犯罪,上苍就要用雷劈你。劈不到你,就给你来地震,想逃?门都没有。

况且,之前杨震就曾说汉朝地震连连,灾情不断,是由中常侍樊丰这帮小人引起的。凭什么你说我们是小人,我们就不能说你是小人,引起群星异常?

杨震哪里表现出小人了?

樊丰脑袋很好使,很快就给他加了一个前提——他是邓骘提拔上来了。没有邓骘,就没有杨震的今天,俩人是一伙的。

有前提,有推论,有结果,证据足了吧?樊丰认为,拥有这些,足够置杨震于死地。

公元124年三月二十九日。刘祜春游回来了。

他返回洛阳,不急着回宫,而是先在太学里休息。为什么要在太学里停留呢?原因是,他要等个吉祥日子再进宫。

前面说过,最近汉朝的天空群星异动,哪来的良辰吉日?刘祜这一招,明显就是樊丰设计的圈套。刘祜自然等不到吉祥时辰,然后他们就会说,那都是杨震小人惹的祸啊。

当晚,刘祜下诏,派使者持节去杨震的太尉府上收缴印信。说明一下,此时杨震不居在司徒府,而在太尉府。前任太尉被免职后,刘祜就任命他为太尉,所以就从司徒府搬到了太尉府。

此时此刻,没有人不认为,杨震熬不过今晚了。但汉朝历史上最神奇的一幕,就在杨震府前发生了。使者持节敲门,一个晚上都不见人开门,竟然吃了闭门羹。

实在太牛了。

第二天,樊丰联合大鸿胪耿宝,一起上书弹劾杨震。那边一呼,这边就和上了。刘祜下诏,罢免杨震官职,赶出洛阳城,遣送回老家。

这一年,杨震六十五岁。他带着全家老小,离开洛阳,返回老家。

经过洛阳城西夕阳亭时,他停住了脚步,满目疮痍,感慨万千。孔老夫子,周游列国,犹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今天,关西孔夫子,再现了关东孔夫子的悲哀与无奈。

杨震把儿子及众门生,都叫到跟前。

他说道:“死亡,对于我们这些士大夫来说,是太正常的事。但是,我蒙受皇恩,居高位,眼看满朝妖孽却不能诛,有何面目得见日月!”

杨震交代完后事,即端起鸩酒,一饮而下,自杀身亡。

突然,我想起了史铁生的一句话:“死亡,是必然降临的节日。”杨震自以为是天上的明星,可以照亮这个昏暗的时代。然而,他没想到,多耀眼的星光,终究都穿不过那洛阳城上的黑云。

今夜,浓云已经笼城,星光不再灿烂!黑夜,无尽的黑暗像魔鬼般,正在吞噬着汉朝最后的正义之声。

五、为太子而战

杨震倒了,樊丰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他自以为,江湖正统流派的士大夫们,再也没谁敢出来跟他单挑。

而像陈忠这种货色,他虽挂着儒士的名号,跟他们也不是同一战壕的。这种有理想没骨气的东西,迟早会被他们招安,跑不掉的。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他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不过樊丰睡醒,还得继续干活。身在深宫里,总是有吃不完的饭,搞不完的阶级斗争。接下来,他还得替阎皇后除掉一个人,不然留下祸患,将来大家都不好过。

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年纪虽小,但威力无穷,他的名字就叫刘保,时为刘祜太子。

说起来,刘保这孩子挺可怜的。

当初,其母李氏刚生下他时,就被阎皇后盯上了。阎皇后无子,她没有马皇后的胸襟,更没有窦皇后的心计,做事只管结果不管过程。所以,怕早生贵子的李氏抢了她饭碗,二话不说,直接就派人端了一杯鸩酒过去,把人家搞死了。

一晃好些年过去了,她先是希望,接着是失望,最后变成了绝望。

她绝望的是,可怕的时间终于证明她没有生育能力。更绝望的还有,刘保一年年在长大。如果有一天小树长成了大树,想连根拔起就有难度了。

所以她认为,必须在刘保成年之前废掉他。

当年窦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也杀了人。问题是,她鸠占鹊巢,抢了人家的孩子来养,多少还有点儿情义。但是,阎皇后竟然连养的心情都没了,可见这女人脑袋是多么不够用。

阎皇后对刘保放弃了抚养权,这十年来抚养太子的任务,就落到了刘保的奶娘身上。奶娘,奶娘,有奶就是娘,时间久了,就变成了亲娘,刘祜对他奶娘的态度就是一个例证。

这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阎皇后将樊丰这帮跑腿的找来,商量计策。他们讨论来讨论去,都一致认为,现在最危险的人,不是刘保,而是他的奶娘。

坏孩子都是大人教出来的,只要搞死奶娘,稳住还未谙世事的刘保,应该不是问题。

他们说完,就分头行事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刘保乳母自投罗网,撞到枪口上来了。事情是这样的,刘保惊病不安,到父亲刘祜乳母王圣那里暂住。王圣是什么东西,刘保的乳母是知道的,待在这老女人身边,绝对不安全。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她给王圣提了个意见,说您老人家住的是新房,太子不应该久居,久居会犯了土禁,不如就先回去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刘祜的乳母就是刘保的半个奶奶。刘保的乳母可是半个母亲。这半个母亲跟那半个奶奶抢太子,理论上说那是找抽。

于是乎,王圣就联合樊丰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刘祜那里告状。

具体告了什么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保奶娘,以及一个长期给刘保管伙食的,一同被拉出去砍了。

砍完了以后,樊丰负责观察刘保,看太子有没有啥心情变化。

不观察不知道,刘保对奶娘的死愤愤不平,有点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架势。突然,一股不祥的念头涌上樊丰的心头——太子长大了。

樊丰急忙去找阎皇后汇报情况,阎皇后一听,心里一惊。

看来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不把刘保废掉,睡觉的时候都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这日子过得哪能踏实呀。

三十六计,废为上策。就这么干了。

但是,要废掉刘保,还须得刘祜这个当爹的点头才行。但是让刘祜答应这事,实在有点儿悬。

对于外人,你樊丰爱搞谁搞谁,反正都不是割自己身上的肉。可刘保毕竟是刘祜的亲生儿子,是心上的一块肉呀。

所以,必须好好研究研究,想出一招好计才行。至于想什么好计,那不是阎皇后的事了。她没那个脑袋,留给樊丰去折腾吧。

樊丰马上又回头找刘祜的乳母王圣。

刘祜是王圣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有几根筋,喂奶的心里多少是清楚的。还有孩子爱听什么、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她可是了如指掌的。而且,刘祜这些年来,之所以有惊无险地渡过种种难关,乳母是出过力的。

由此推出,这个看惯了后宫争斗的乳母,她不是灭绝师太,但身上肯定有灭绝师太的绝世武功,要说对付刘祜,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还记得刘祜的父亲刘庆,当初也是太子的他是怎么被废的吧?对手窦皇后对皇帝说刘庆脑袋有病,是个神经病,刘炟竟然就从了。然后下诏,公开说太子刘庆是个神经病,没有理政能力,把他废了,换上刘肇。

有这个经典案例作为学习教材,王圣女士就容易下手了。她常跑到刘祜那里说太子坏话,说什么,没人知道,但我们可以猜。

我猜应该是这样的:樊丰向王圣传达了阎皇后的意思,说要废太子。王圣又发现,这太子刘保向着他那半个母亲,跟自己这半个奶奶不搭调,留着也是个累赘,干吗受这个气,不如将计就计了。

由此,王圣在刘祜耳边吹风,意思大约就是,我一大把年纪了,养大了太子他老爹,他老爹还对我好。现在我好心收了太子,太子竟然都不向着我,只向着他那死去的乳母。你说,这气不气人,再这样气人,我还能活吗?

就这样,经王圣这么一吹风,刘祜就来脾气了。他叫嚣着要废太子,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刘祜不是喊喊过瘾的。

经过奶妈帮及身边一堆跑腿的不断鼓吹,他真要行动了。不过要废刘保,还得走一个程序,即开会讨论,汉朝诸部长通过了才行。

开会就开吧,樊丰没意见,阎皇后也没意见,外戚耿宝更没意见。

他们一致认为,刘保被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理由很简单,杨震死后,后继无人,也不见什么高官出来喊冤闹事,一切平静得很。所以,在他们看来,只要是皇帝首肯的事,汉朝那些拿来当摆设的众卿,也会点头通过的。

事情果然会顺利进行吗?

会的,绝对会的。包括刘祜在内,没有人相信决议会通不过。

但是,等到真正开会时,他们全都傻眼了。

开会这天,众多高官们都来了,会议由大将军耿宝主持。

插句话,杨震死后,最受益的是外戚耿宝。人生在世,来得快不如来得巧。刘祜母亲早死,一直由嫡母耿姬照顾,俩人感情特好。作为耿姬哥哥的耿宝,身为国舅是赶上好时候了。因为他参与弹劾杨震有功,刘祜任命他为大将军。

今天,这姓耿的开场白很强势,一开口就提起了乳母夺太子之阴谋,说这事刘保脱不了干系。为了惩罚这小朋友,废掉他的太子位,让他长点儿记性。

耿宝话音刚落,有一个人马上站起来,叫道:“你就扯淡吧,要想废太子,首先得过我这一关。”

满堂的人都被这声音震到了,耿宝抬头一瞧,不得了,站起来喊反对的是太仆来历。紧跟着,又有几个人站起来也投了反对票,这些人分别是太常桓焉、廷尉张皓。

显然,看他们那副架势,是有备而来。

耿宝猜得没错,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这些人当中,准备得最充分的要数来历。这个名唤来历的,到底有什么来历呢?

说起来他的来历还真不小。

来历,字伯珍,老妈是公主,明帝刘庄的女儿。祖上更牛,当初替刘秀打通陇西,灭了隗嚣的来歙,就是他的曾祖父。因为家世显赫,来历打小时就袭爵了,真可谓是人家毕生奋斗的,他天生就有了,你说他牛不牛?

来歙的性格我们是知道的,给他一把剑,他就敢杀人。当初他代表刘秀跟隗嚣谈判时,气得当场就抽出剑来,要砍了人家。后来,隗嚣看他是刘秀表哥,杀了他刘秀会更疯狂地报复,只好忍辱把他放了。

没想到,多年以后,来歙优秀的基因又遗传到曾孙来历身上来了。耿宝以为,杨震死后,谁也不敢出来跟他们单挑了,这真是大错特错。

事实上,来历一直就想好好跟他们斗一场,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在阎皇后的同党中,来历最厌恶的人,估计就是眼前这个耿宝了。

他曾经跟平羌英雄虞诩说:“耿宝身为国舅,享受过分的荣耀也就算了,竟然还不体恤国家忠良,跟一帮后宫宦官们混在一起陷害杨震。等着瞧吧,这种人肯定不得好死。”

今天,就算不能让耿宝好死,至少也不能让他带着好脸色下朝。于是,来历吼完了一句,接着又吼道:“太子才十岁,他怎么知道乳母要搞什么阴谋,你耿宝把这事推到太子身上,是不是太荒谬了?”

就好像是合唱团的,来历这么一吼,太常桓焉和廷尉张皓等人就应和道:“对,太荒谬了。”

来历接着说道:“就算太子刘保知道这个事,可他未满十五岁,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有错误也不应该由他来承担。”

聪明的都听出来了,刘祜是刘保的法定监护人,刘保没有资格承担错误,那谁来承担?肯定就是当爹的啦。

娘的,说了半天,竟然绕到我头上来了。

刘祜有点儿晕了。

会议开得很没劲,虎头蛇尾地结束了。会后,刘祜使出了老招:你提你的意见,我做我的事。

最后他宣布,尽管大家反对意见很多,但我还是那句话——太子必废不可。

果然,散会后不久,皇宫就传出消息,太子刘保被废了,改封为济阴王,而且已经搬出太子宫,移到德阳殿西钟楼下面住了。

为什么我总看不到汉朝的明天,原来这世界是黑的啊。

来历愤怒了。

现在的较量,不仅仅是你父子俩的问题了,你找我们开会,又不把我们当回事,以为我们就真的是摆设,随便被耍吗?

必须战斗,以正义的名义。我要以事实告诉你皇帝刘祜,士可以杀,不可以辱,面子与尊严,我要定了。

涉及士大夫尊严的事,那当然不是来历一个人的事。团结的力量是强大的,很快,来历就联合了一大帮人,这帮人有光禄勋、宗正、太中大夫等诸位高官,总共有十余人。

然后,来历带领他们浩浩荡荡地来到皇宫门前,异口同声地喊道:“乳母犯罪,太子年少无知,不应该连坐,皇帝应恢复刘保太子资格。”

玩大了。

这是刘秀开国以来的头一回,也是他们千年等一回地集体强悍地向皇帝呛声。多少年来,皇帝都是把他们当作替罪羊来看,他们早就受够了。

杜拉拉说,升职是要靠主动争取的,他们也一样,权力是要靠主动出击争取的,永远沉默,就永远只能当替罪的羔羊。

皇宫外面,士大夫们来势汹汹,着实把刘祜等人震住了。开会,开会,开出了麻烦制造会,这下子怎么收场?

耿宝、樊丰,以及阎家等人都围在刘祜周围,个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头都大了,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刘祜看着众人,众人也看着刘祜。

突然,刘祜明白了,杨震是三月死的,现在是九月,也就半年左右,他们就整出这么大的事。

表面上看,他们都是来为太子争权力的,实则是来为自己争权的,顺便把杨震的大仇报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了解敌人的内情,问题就好办了。要报仇,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了。

想到这儿,刘祜阴险地笑了。

我在邓太后面前,装了十五年的孙子,好不容易等到大解放,腰板才硬起来,又要被你们一帮文官威胁挟持?人生苦短,我哪有时间再跟你们装孙子?

刘祜有办法了。

刘祜把中常侍樊丰叫到跟前,信心十足地说道:“麻烦你走一趟,去皇宫门前,替我向他们传句话。”

刘祜把他想说的说了,樊丰听完转身出去了。他来到皇宫门前,见到来历一帮人还在那里吆喝着。

两派相见,各自眼红。

樊丰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清了清嗓门,说道:“都听好了,皇帝要我告诉你们,他和太子的事,是他们父子俩的事。孩子是父亲身上一块肉,当爹的以大义废太子,为的是国家。而你们呢,来历竟然不识大体,纠集你们一帮人来闹事,为的是什么,你们自己心知肚明。”

仿佛一记降龙十八掌,樊丰轻轻一推,来历身边众多高手就失色了。

接着,只见樊丰面露杀气地说道:“不过皇帝又说了,他尊重言论自由,不准备追究你们的责任了。但是如果再无理取闹,那就不客气了,刑罚伺候!”

樊丰说得没错,他们想闹事,就是想为自己争点儿权力。可皇帝的话都摞出来了,要权把命留下,要官就回家睡觉去。

想到这里,汉朝众位高官心里都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这时,将作大匠薛皓站出来,说道:“皇上的意思,我们听明白了。请您回去告诉他,我们听吩咐就是了。”

话音刚落,来历就跳了起来,指着薛皓骂道:“你个没骨气的东西,人家一吓你就变成这样。大家是一起来的,我们都不怕,你怕个鸟?”

薛皓任来历责骂,半晌,还是退出了示威队伍。接着,陆续又有人走了,最后空荡荡的皇宫门前,就只剩下来历一个人了。

来历仿佛想明白了一个事,在权力场上,任何敌人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没勇气没骨气。

多年之前的袁安,以及刚刚死去的杨震,他们为什么死得那么悲壮,那是因为他们太孤独,没有真正跟他们团结到底,拼命到最后的粉丝团。

过去他们如此,今天他也如此,这难道就是东汉王朝的宿命?如果是宿命,我也就认了。我要以我的身影告诉这个王朝,世界很黑暗,我却是那一粒无畏的萤火虫,死也要点亮这世界的光明。

来历仍然坚守在皇宫鸿都门下,一连几天,示威不断。

刘祜火大了。

给你面子,你还不要,那就把他赶出去,看他还有没有面子。“来人,把他拿下。”

刘祜叫来人的时候,尚书令陈忠跑来了。皇帝不用吩咐,他也知道怎么做了。接着,他也拉起尚书秘书署的同事,一道弹劾来历。

这边一唱,刘祜马上就回应了,下诏罢免来历的官职,剥夺他的侯爵,还将来历所有当官的兄弟一道罢了。

刘祜觉得好像还不够狠,又下了一道诏——从此以后,不允许来历跟他的公主母亲见面。

刘祜就是要告诉来历:你要做举世无双的孤独者,我就成全你了。好出风头者,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官,没有爵,无依无靠,还断你亲情,就当你永远的孤独者着去吧。

六、动物凶猛

太子保卫战,以来历失败中场告停。总结这场宫廷战役,是君子输给了小人,是弱势群体输给了来势凶猛的动物。

樊丰、耿宝、江京、阎显等等,看着这群小样的,我们应该给他们挂一个什么招牌呢?我想,除了狼狈为奸,还有更合适的成语吗?

狼的本性我们是知道的,它是贪婪凶残的代名词。狈这种动物就有点儿特殊了。它很有大脑,比狼聪明,但是没有狼跑得快,捕食本领很差。原因是它前腿短,后腿长,跑不动。

这造物主还真奇了怪了,把一个完全可以完美地融于一种动物身上的特征,分成两半,分别给了两种动物。于是,为了生存需要,狼狈就成了兄弟。

狼对狈说:“你给俺出主意,逮到猎物,咱一起分。”狈说:“要得嘛。”于是,狈就成了狼背上的军师,如果狼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必背着它出来出谋划策。

及时行乐主义者刘祜身边的这帮人,哪些是狼,哪些是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最大的狼,恐怕就是阎显,别看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真正凶猛的动物,都是不需要嚣张的外表的。最大的狈,也可能就是樊丰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忙活出主意,搞阴谋。

樊丰可能在想,阎显是离不开我的,就像狼是离不了狈的。

道理倒是没错,但是阎显却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狼是离不开狈,但不一定离不开你樊丰这只狈。

看到没有,狼性毕露了,好戏就要开场了。

公元125年二月十七日。

刘祜又待不住了,说这次换个地方玩,不去东边了,去南边。于是就在这天,以考察的名义出发去南方了。

三月一日。不好,天上出现了日食。

日食这玩意儿,我们认为很平常,古人认为很不平常,估计刘祜认为更不平常。两天后,他突然感觉身体不适了。

出门不挑个好时辰,悲剧了。

三月八日,一行人走到宛县,看刘祜病情不对,不去南方了,从宛县直接向北返回。两天后,抵达叶县(今河南省叶县西南旧县乡),这时,刘祜走不动了。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已经死了,死在轿子里头了。

皇帝死在出巡路上,这在汉朝历史上是头一回。在秦汉史上,是第二回。第一回是秦始皇,这个第二,竟然让刘祜给攀上了。奋斗一辈子,啥都没留下,却无意中争了个第二,对于他来说,好像也不算太亏。

我们知道秦朝坏就坏在秦始皇死得太突然,而且死得不是时候。可对于刘祜来说,死在哪里都无所谓。他来到这世界,从来就不是带着梦想的。

给他带来生命的那个男人,却没有能力保护他,所以他才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前多半生被人折磨,后少半生则是反过来折磨别人去了。

就像鲁迅说的,人生就是看与被看,今天笑笑人家,明天被人家笑笑,如此而已。

现在,刘祜是没力气笑了。该笑的则是樊丰、耿宝、阎显。

他们作为皇帝身边的重要人物,陪皇帝出来玩,这个消息要传回洛阳城,肯定要被士大夫们口水喷死了。所以,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惧。

然而恐惧之后,则是莫名的兴奋。

这种兴奋,三百年前的赵高早就体验过了。如果非给这种感觉加个词,那就是——刺激。兴奋的是,老的不去,新的不来,属于他们的时代终于来临了。刺激的是,从头到尾,所有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在朝着他们的预想走。

刘祜已经捞了个第二,樊丰这只最大的狈,也想捞个第二当个赵高式的人物。樊丰想当赵高没问题,但是没人想当李斯了。刘祜身边这帮人,都是一伙的。跟他们非一伙的人物,都在洛阳城。

于是,樊丰纠集他们这一伙人来密谈,最后一致认为,如果公开发布皇帝死讯,必将给他们带来巨大灾难。为了稳住洛阳城那边多事的士大夫,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用赵高对待秦始皇的方式,假装刘祜还活着,就此返城。

当年,秦始皇死时,恰值秋天七月。说是秋天,其实跟夏天的天气没啥区别,热得很。高人赵高为了掩人耳目,怕秦始皇死尸臭味惊动了别人,就顺带了一车鲍鱼载行。

可能有人认为,赵高这招,樊丰肯定用上了。可是樊丰没用,不是他不想用,而是根本用不上。

前面说过了,刘祜死时是三月,在北方这地方,天气还不是很热,还有就是他们距离洛阳城也不远了。

这个不远的距离,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只用了四天。这四天里,他们每天派人按时送饭到轿里。

阴谋的力量是很可怕的。三月十三日,刘祜的尸体被送回皇宫。

第二天,狠招出来了。

三月十四日,阎皇后派司徒前往皇家祭庙焚香叩拜。

当天晚上,刘祜的死讯就在皇宫里宣布了。同时宣布的还有,阎皇后临朝听政,老哥阎显当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仪同三司的意思,就是官位权力以及办公机构比照三公。说白了,就是干的不是三公的活,享受的却是汉朝三公的权力待遇。

还有,他们已经物色好了皇帝的人选。这个人,就是济北王刘寿的儿子刘懿。眼尖的可能都看出了,这不是之前邓太后储备的,准备换掉刘祜的两个人选之一吗?

的确没错,正是他。当时最热门的人选,不是这家伙,而是另外一个叫刘翼的家伙。刘祜登基后,把平原王刘翼赶出了洛阳城,贬为都乡侯。他就从此闭门不出,与江湖绝缘了。

此时,刘祜的儿子刘保十一岁。不要说当皇帝,他连上殿哭父的机会都没有。刘保情不自禁,夜夜痛哭,连饭都吃不下,宫廷里里外外都没人看得下去了。

刘保是为父亲刘祜哭,也是为自己哭。

事实证明,他没有白哭,因为他这一场痛哭,感动了天,感动了地,还感动了潜伏在深宫里的另外一拨高手。

三月二十八日,刘懿顺利登基。

之后的数天里,汉朝三公也顺利地换水了,新上任的很听话,各就各位,一切安然无恙。

表面上看,洛阳城很安静,其实不然,一股莫名的骚动正在迅速酝酿,并准备发作。

前面说过,阎显和樊丰的合作,就是狼与狈的关系。没肉吃,或者吃不到肉的时候,狼是离不开狈的。可现在,天下最肥的肉都在阎显一人之手,让他跟别人分,似乎说不过去了。

有肥肉光想着自己吃,踢开别人,这就是兽之本性了。于是权力野兽阎显就在想,我该怎么样才能独吞群小拿生命与智慧换来的这块大肥肉呢。

阎显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办法解决一个技术上的瓶颈——谋略。

他很缺谋略,就好像一头想长膘的猪很缺米糠一样。他又思来想去,终于意识到,仅靠自己那点儿伎俩还是不行的,必须引进人才。有了人才,自然就会有阴谋。

他立马召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宦官江京。

在阎显和耿宝的智囊集团中,樊丰是男一号,江京就是男二号。历史就像一部大戏,人太多,各人占的戏份就会减少。阎显想多占点儿戏份,抢耿宝等人的戏,江京也想把樊丰那一份抢来,两人不谋而合,同意携手合作,打造一场汉朝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黑吃黑的黑帮火拼大戏。

他们的目标有三批:首先是国舅耿宝。刘祜都走了,他还不识抬举地搂着大将军之位不放,杀;其次是中常侍樊丰,以及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他们都曾经是刘祜的大内高手,留着这批人养在宫中,睡觉都不踏实,杀;最后是刘祜的奶娘王圣及其女儿,这些女人在后宫乱来,杀。

解决他们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答案是——一网打尽。

以什么名义把他们打掉呢?

答案是——结党营私,大逆不道。

夏天,四月十一日,洛阳无事。

事实上,阎显和江京等人已经布置妥当,踩好了点。接下来,他们把黑名单公布,仅用数天,把以上三拨人全部成功逮捕。

耿宝自杀;樊丰和谢恽、周广下狱处死;刘祜乳母王圣及女儿,被永远赶出洛阳城,放逐于雁门。

仿佛只一夜之间,洛阳全变了模样。旧货全部下架,新货全是阎氏品牌产品:阎景任卫尉,阎耀任城门校尉,阎晏当上执金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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