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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夕照——一场游戏一场梦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1:40:35 0

一、对决

窦宪两拳就将北匈奴打成了地球流浪者,令宇宙震撼。从此汉朝天下,窦宪高踞雄峰,一览众山小。在苍茫的银河系中,他就像一颗巨无霸行星,周边到处都是围着他运行的小行星。这些小行星中,武有耿夔等人,文有班固等人,再加上众多地方太守,简直就是满眼繁星。

窦宪很牛,可有人就不睬他。

前面说过,一个是司徒袁安,一个是司空任隗。任隗老爹是东汉的开国功臣任光,他要摆老资格是可以理解的。可袁安白手起家,没有啥政治背景,偏要跟姓窦的抬杠,简直不可理喻。

窦宪想不通,可我们都看得很明白。从某种意义上说,袁安和任隗要跟窦宪斗,不是什么个人恩怨,而是政治门派的火拼。袁安代表的是士大夫流派,窦宪代表的是外戚门派,皇族永远是裁判。

都是老江湖,谁怕谁呢?

在东汉历史上,你可以不知道袁安,但你可能听说过“袁安困雪”的典故,如果没听说过也没关系,但你肯定听说过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东汉末年的袁绍。袁绍是袁安的直系后裔,可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袁绍时代远未到来,袁安这个前浪只好迎风掀浪。要火拼,当然是人多好办事,可身为三公之一的太尉宋由,甘心当了缩头乌龟,上苍只能降大任于袁安和任隗了。

话说回来,就人数而言,袁安这边是赶不上窦宪的,但他从来没缺过跑腿助力的人。在他的怒吼下,人虽少干劲却很足,一下子将窦宪的诸多墙脚挖了个遍。

袁安的目标,就锁定在中央部长及地方太守。只要是窦宪提名上任的,都在他的弹劾范围。他忙活了一阵子,成果显著,从中央到地方,被他袁安拉下马的高官不下四十个。

面对着疯狂的袁安和任隗,窦宪的马仔们都急得抓狂,都想把袁安拉出来扁一顿。如果不这样,他下一个弹劾的人可能就是他们中的某位。

不过,袁安不是想扁就能扁的,至少大家要开个会,精神要一致,领导还要点头才行。

可惜,领导偏不点这个头。

窦宪作为窦家领导,当然理解马仔们焦灼的心情,可他也有难处。他认为,博弈双方都是高手,且对方能量也不小,再加上袁安和任隗在江湖上名望很高,天不怕地不怕,想扳倒他实在不易。现在的办法,只能是能忍则忍,走一步算一步。

当然,窦宪之所以不敢对袁安动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裁判们都偏向袁安。

如果说皇族是裁判,那主裁判就是刘肇。主裁判还小,只有十三岁。十三岁,换到今天该上初中了,懂事了。窦宪想踢假球,他过不了裁判这关,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

事实上,作为主裁判的刘肇,心里是很没底气的。因为在他的背后,还坐着个窦太后。窦太后要他判谁赢,他也不敢哼什么。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袁安,坚持把球踢完,不到最后,坚决不能认输。

这样的球,踢得是何其难啊。中场休息时,大家围在一起聊天,裁判们也全都过来了,众人说着说着,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说到底,苦就一个字啊。全场上下,就只能靠袁安撑着了。如果国脚袁安倒下,那一切就都完了。

众人哭,袁安也哭。担子太重了,压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了。男人哭吧不是罪,擦干眼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为了一个政治清明的梦想,袁安将自己炼成了圣斗士。

公元91年,十二月十日。

洛阳城,袁安和窦宪的一场终极对抗赛,终于拉开了帷幕。

双方争斗的焦点,还是北匈奴问题。

历史是诡异的,自窦宪上次出征北匈奴后,逃跑的原北匈奴单于就像飞在空中的飞机,突然跟地面失去了联系,从此杳无音讯,不知所终。单于先生跑了,却丢下了一个烂摊子,他的弟弟右谷蠡王只好临危受命,自任单于,率领还没来得及逃走的数千人,在遥远的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县西北巴里坤湖)游荡放牧。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个道理,右谷蠡王还是知道的。为了有个长久的安身立命之地,他派人给窦宪送信说,他们已经被追怕了,现在渴望归附汉朝,希望得到批准。

北匈奴归附问题,不是由窦宪决定的,他上面还有领导,领导批准了才算。

尽管窦宪没有拍板权,但有决策权。他听完北匈奴使者的诉苦后,马上就提出了三点意见:封右谷蠡王为单于,这是其一;汉朝政府将派中郎将协防保护北匈奴,这是其二;北匈奴享受的待遇,与南匈奴相同,这是其三。

方案弄好后,窦宪就送入了皇宫。皇帝刘肇负责召集众卿开会,号召就此事表态。

会议一开,太尉宋由很积极,他第一个表示支持。宋由一跳起来,袁安就抛白眼了。他和任隗旗帜鲜明地叫道——“窦大将军的方案,在我们这里通不过。”

袁安认为,王莽时代,南匈奴早已叛汉,到了东汉开国以后,南匈奴又投过来了,皇帝刘秀也同意了。长眼的都看得出来,西域那么大,刘秀都没接受,为什么偏要接受南匈奴,那是想利用南匈奴,防范北匈奴南下侵扰。

现在,北匈奴问题都解决了,按理说南匈奴可利用的价值也没多少了,应该让他们回北方老家,不要再赖在汉朝的地盘上,害得我们年年烧钱。可窦宪没打发南匈奴走,偏又封个北匈奴单于,还享受与南匈奴相同的待遇,汉朝在他们身上烧钱,何时才是个头呀?

窦宪那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里里外外都要花钱,钱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凭什么为了那个虚名乱花钱?有多少米,吃多少饭,有多少钱,就做多少事。这是明摆着的道理,没什么可说的。

就这样,大家就好像同坐在一辆车上,一个说向左走,一个偏向右转,双方就此僵持住了。

这时刘肇发话了,说你们都先回去休息,结果稍后公布。

袁安一听,眼皮就直跳。要想跟窦宪斗,就得明着来。稍后回来,不要说精彩继续,肯定是什么努力都白搭了。

但是皇帝都叫休庭了,这下子怎么办?

第一回合已经占了主动,必须想法子巩固这个来之不易的战果。袁安回家,心里全都是事儿,家里到处都是窦宪的影子。

他多想给窦宪一记勾拳,可出手后却打在了虚无的空气中。袁安心里不禁悲哀起来,朗朗乾坤,正不压邪,何谓人间?

天下舍我其谁?想到这,袁安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悲壮的英雄主义情绪。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再给主裁判刘肇上一道书,提醒他别上窦宪踢假球的当。

第二天,袁安把写好的奏书单独呈给皇帝。

袁安的奏书果然起作用了。不久,皇帝刘肇再次召集高官开会,他不是来公布结果的,而是来看戏的。

刘肇告诉双方,时间已经规定好了,没有加时赛,比赛结束,就在现场公布结果。

作为唱对台戏的反方代表,袁安首先陈述了自己的观点。这个观点在他单独呈送给皇帝的奏书里,罗列得相当详细了。观点归纳如下:

第一,从东汉开国皇帝刘秀起,南匈奴归降汉朝已有四十余年,历经三任皇帝,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之前,如果没有南匈奴提议起兵攻击北匈奴,就没有窦宪的今天。可窦宪没有念其功,却要把南匈奴的对手北匈奴扶持起来,恩将仇报,对南匈奴不仁不义,势必让人家心凉。况且,打击北匈奴,鲜卑、乌桓等少数民族亦有功,他们会认为汉朝有朝一日也会将他们抛弃,肯定心里会不爽的。

第二,仅一个南匈奴,汉朝每年砸在它身上的钱就有一亿多,西域花销也不少,每年少说也有将近八千万钱。如果扶持北匈奴,那汉朝还要多在一个人身上砸钱,汉朝又不是开银行的,长此以往,汉朝会被他们拖垮。

袁安唱完,轮到窦宪上场了。

窦宪一上来,就跟袁安吵了起来。吵了什么,内容省略。反正窦宪口气很大,态度很恶劣,出口成脏,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汉史才没有将他反驳袁安的话记载下来。

话说回来,尽管我们不知道窦宪骂了什么,但也可猜出一二。在这里,我愿替窦宪拟出一席话,作为正方的辩词。

袁安先生,你站在国家道德制高点,满嘴仁义,高屋建瓴,犹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实在令在下佩服不已。但你说得很爽时,有没有注意到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所谓正义,不在弱者嘴里,而在强者手上。自春秋战国起,国家之间,从来不相信道德,更不相信眼泪。国与国之间,只相信两个字——利益。

无利不早起,人如此,国家亦如此。

当年,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南征北战时,南匈奴在哪里?他非但没有帮咱一把,反而在西北一带兴风作浪。好了,当汉朝统一天下时,他就跑来装孙子了。为什么?他们想在西北吃好喝好,还不受欺负,必须要有靠山,而汉朝就是他们的大山。

南匈奴想要靠山,我们想利用他守西北大门,这笔买卖就这样做成了。可之前,南匈奴为什么要提议起兵征伐北匈奴?原因有二:北匈奴混得一年不如一年了,有机可乘,这是其一;北匈奴和南匈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消灭北匈奴不但可以报仇,还可以捡个大便宜,当西北老大,这是其二。

正因为如此,之前南匈奴没经过我们同意,竟然起兵攻打准备来投降的北匈奴单于,害我派班固跑了一趟想迎他回洛阳,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南匈奴为什么要先下手,还不是害怕北匈奴抢他的地盘,占了他的好处和便宜。您如果不信,不妨去西北跑一趟,看一看南匈奴是不是现在比以前肥多了。土肥、人肥,马也肥,名副其实的西北老大。

然而人的野心是无边无涯的,如果没有应对措施,南匈奴一旦地盘扩大,有朝一日只要有机会,他也会对大汉倒插两刀。所以汉朝要想高枕无忧,享国泰民安,不是极力将敌人全干掉,而是要善于培养敌人。只要北匈奴和南匈奴互相扼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保持外部政治生态平衡,对汉朝就十分有利。

通过以上所述,相信您老也听出来了,治国只跟技术有关,所谓道德仁义,只是涂在刀刃上的蜜。什么时候亮刀,什么时候涂蜜,我们说了算,这是其一。

至于其二,我就不想多费口舌了。

在这个世界上,你见过做生意不用下本钱的吗?生意越大,投入的本钱当然就会更大。战争,是世界上最大的生意,当然投入的资本就更多,这是一个千古大道理。所以,想把汉朝事业做大,就不要怕烧钱,怕烧钱,就不要出来混。

好了,说了半天,口渴了,道理也说足了。我先喝口水,再来跟你扯皮。

窦宪想扯皮,正中袁安下怀。

自孔子开了读书人做官的伟大传统以来,扯皮从来都是知识分子的最大本事。于是袁安继续与窦宪扯皮,然而扯着扯着,双方竟然从国事扯到人身攻击上了。

人身攻击,是窦宪开了第一炮。

窦宪就知道,要扯皮肯定是扯不过袁安的。人家是喝墨汁长大的,人家上知天命,下知鬼神,古知尧舜,今知廉耻,集古今扯皮技术大成于一身,窦宪哪有不输的道理?

窦宪嘴皮上输了,可手腕不输呀。最后,只见他软的不行,突然来硬的,拍着桌子骂袁安道:“您老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想学韩歆和戴涉?”

韩歆和戴涉,都是刘秀时代的高官。前者好直言,经常在刘秀耳边唧唧歪歪,被刘秀找了个借口拖出去砍了。后者做过汉朝的大司徒,估计也常喜欢跟刘秀抬杠,后来也被刘秀找了个碴儿拖出去砍了。

袁安一听窦宪要吓唬他,马上像个好斗的老公鸡高傲地挺起脖子。哟,连韩歆和戴涉的典故都拿出来了,想吓唬谁呀,老子如果怕死,早不在这里混了。

袁安当即也跟窦宪急起来,只见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叫道:“嘴巴长在老子身上,老子就是不同意你的意见,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孔子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袁安仿佛要说,老子就烂命一条,人输理不输,要输也要输得光明磊落、青史留名。

正当两派都气势汹汹,不相上下成胶着状时,裁判出面了。

袁安在下面吵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刘肇在上面听得偷偷地捏了两把汗。一把是替自己捏的,一把是替袁安捏的。

袁安可能忘了窦宪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可没忘。当年,有人从齐国来,被窦太后宠幸,窦宪怕对方抢了自己饭碗,狠下杀手,在窦太后的卧榻之侧把对方干掉了。

现在窦宪要想干掉一个袁安,甚至捎上裁判皇帝,没什么不敢的。这样的杀人魔鬼,不要说求爷爷告祖宗,就算把黑山老妖请来,估计也不敢插手。

没办法,人家太强悍了,实力就摆在那里。最后,刘肇心里长叹一声,严肃地宣布——窦宪赢了,袁安出局。

对于袁安来说,眼前这个结果,简直就是如雷轰顶,太致命了。三个月后,他终于顶不住,伸腿走人了。

顺便交代一下,他是活生生被气死的。

二、保卫皇权

一代文臣老大袁安,就这样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未了的心愿走了。他空出的大司徒一职,不到一个月,就有人占了。这是一个聪明的人,刘肇很喜欢他,他的名字叫丁鸿。

丁鸿,颍川定陵(今河南漯河市舞阳县北)人,他的一生,有三个可圈可点的地方。首先,他有一个好老爹,名唤丁,曾经跟随光武大帝刘秀干过革命,还被封侯。无论在什么时代,有个好父亲,就好像出门身上带着信用卡,那是很让人踏实的。

其次,丁鸿跟了个牛老师。他的老师,名叫桓荣,曾经是明帝刘庄的老师,后被封为太傅。桓荣最精通的是《欧阳尚书》,丁鸿就跟着他学习。出道以后,丁鸿甚受欢迎,从侍中干起,一直干到了太常,袁安一走,他就捡了个大便宜,当了大司徒。

最后,丁鸿是个靠谱的人,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受别人认可。他有一个弟弟,叫丁盛。他父亲死后,丁鸿继承爵位,但他看弟弟年幼可怜,想把父亲的爵位让给弟弟,可报告打上去后,上面不批。无奈之下,丁鸿就留下一封书信,告诉弟弟说,自己贪于经书,身体多病,估计熬不了多久了,老爹的爵位就留给你了。写好信后,他就溜之大吉,出外游学了。

当丁鸿接过袁安的担子后,深感压力巨大。

过去,满朝文武依靠袁安,如今袁安走了,该依靠谁呢?大家心里都没底。既然这样,丁鸿愿意做一个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好人,披荆斩棘,为众卿开辟一条为官做事的康庄大道。

可现在的汉朝窦氏家族一手遮天,话语权全落入他们手里去了。老江湖袁安穷一辈子功力跟窦宪斗,还不是被打败了。丁鸿有什么本事,能替众卿举旗开路呢?

如果众卿这样想,那也不过分。论江湖名号,丁鸿没有袁安响;论能量,袁安比丁鸿大得多。但是没人看出来,论智慧,丁鸿一点儿都不比袁安差。袁安跟窦宪斗的是勇,丁鸿也要跟窦宪斗,斗的却是智慧,源远流长的政治智慧。

公元92年,六月一日。

此时,距离袁安之死,也就两个多月。丁鸿像一条躲在深洞多年的老蛇,悄悄地游出深洞。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第一把火,就是要替袁安报仇。

走了一个袁安,还会有千万个袁安前仆后继。想学袁安的丁鸿,马上给皇帝刘肇上了一道书。书很长,写得也很有分量,字字都是火,烧得刘肇又惊又喜。刘肇看完奏书,马上秘密召见丁鸿。

两人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两人谈了一席话后,马上就成了忘年交。

俩人一拍即合,秘密行动,准备彻底将汉朝上下来一次大洗牌。

这到底是一道什么样的奏书,竟然让十四岁的刘肇仿佛找到了知己,如受到了天外神助一般?

让我来告诉你,这是一封推手的策划信。

刘肇很孤单,他很需要有推手,结果丁鸿主动送上门来了。这仿佛就是命定的,就像当初刘邦遇上了张良,刘询遇上了魏相,刘秀遇上了邓禹。刘邦有张良,扳倒了项羽;刘询有了魏相,搞定了霍氏外戚;刘秀遇上了邓禹,找到了人生理想与方向。

今天刘肇要想扳倒窦宪,全靠这个丁鸿了。

刘肇想扳倒窦宪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皇帝,却被拿捏了多年,一动不能动;后宫有窦太后,前殿有窦宪,这汉朝天下哪是姓刘的,摆明就是姓窦的;窦宪马仔遍布天下,他们已经不满足于耀武扬威,据说,他们正在秘密聚合,准备搞宫廷政变。

这一年,刘肇才十四岁,就像天上的太阳,才刚刚露出云端,人生的早晨才刚刚开始。可窦宪这块大乌云,竟然想要把他这早晨的太阳,直接打入黑暗。

这不是玩笑话,也不是耸人听闻,据刘肇调查,窦宪的马仔已经有所行动了。

真是一个可怕的阴谋。

替窦宪充当打手和跑腿的,主要有两拨人,一拨是窦太后的人,以邓叠为首。

邓叠这人我们应该知道,他是个著名的皮条客。当年窦太后的宠幸刘畅,就是他引荐的,结果窦宪怕危及自身,派人把刘畅干掉了,引发了汉朝历史上诡异的蝴蝶效应。

另外一拨人,是窦宪培养出来的,以郭举和郭璜为首。

郭举是窦宪的女婿,时为射声校尉;郭璜是郭举的老爹,时为长乐少府。窦太后长期盘踞在长乐宫,郭璜侍奉窦太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事实上,我说得已经很含蓄了,能够被寂寞的窦太后宠上,会是什么关系呢?大家应该心知肚明了。

这两拨人整天鬼鬼祟祟,极不正常,结果被人小鬼大的刘肇派人盯上了。

一盯不打紧,竟然打探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皇帝长大了,翅膀好像开始变硬了,他们准备在雄鹰展翅高飞之前,把他干掉,重新换个小鸡小鸭上场。

为什么说丁鸿和刘肇一拍即合,就是因为他这当皇帝的有燃眉之急时,丁鸿像一个救火队长,提着一大盆水冲上来待命了。

丁鸿在他的绝密信里,是这样告诉刘肇怎么做的:汉朝开国时,吕氏差点儿抢了刘家的皇权,到西汉末年,刘氏皇权还是被姓王的抢走了。为什么吕家没抢成功,王莽却成功了。原因只有一个——敌强我就弱,我进敌就退。

所以你这个当皇帝的,想屁股坐稳江山,就必须强硬起来。君强臣弱,臣就不敢欺负你,谁敢欺负你,你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丁鸿一语惊醒梦中人。

刘肇一下子醒悟过来了:刘氏皇权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要想生存,就必须勇敢地站起来,和窦家打一场你死我活的皇权保卫战。

一想到这里,刘肇终于知道怎么做了。

刘肇认为,你窦宪那么嚣张,敢不把皇帝当领导,不就是倚仗你人多势众,欺负我年纪轻吗?不过你能拉人,我也可以拉人,你欺负我年纪轻,我还嫌你老呢。不到最后,谁敢说你就是强的,我就是弱的?

刘肇不能单打独斗,要打破窦宪独尊天下的局面,必须邀请各大门派,联手围攻。

是围攻,而不是围观。围攻是要大胆做事的。丁鸿算一个了,他是士大夫门派代表。接着刘肇又请来一个重要的门派代表出场。

谁也没想到,这个人正是被废弃多年的太子刘庆。

我们知道,刘庆是宋贵人所生,当年窦太后想把他拿下,宋贵人叫了一份菟丝子的外卖,窦太后就说她居心不良搞诅咒,宋贵人被迫自杀。事后,窦太后又给刘炟吹枕边风,刘炟就出来发话说刘庆得了精神病,不宜再当太子,将他废为清河王。

事实上,刘庆非但没有精神病,还很有几分心计。

跟刘肇一样,他也是人小鬼大的家伙。母亲宋贵人自杀后,为了自保,他从来不提“宋贵人”三个字。老爹见这孩子也挺可怜,就令窦太后将他收养,享受与刘肇一样的待遇。

刘肇被立为皇帝后,刘庆当然不能天天跟他待在一起了,不过二人还是经常见面的。据说二人常常深夜密谈,切磋学术。

到底切磋出什么学问来了,没人知道,窦太后也没心情理睬他们。可窦太后没想到,她亲自养的这两只小老虎,一天天茁壮成长,他们要切磋的就是怎么样跟她翻脸摊牌。

不过,要对付窦太后这种灭绝师太类型的高手,以及窦宪等江湖邪教,必须要练就盖世神功才行。刘肇把刘庆请来,主要是替他寻找一本盖世神功秘籍。

你猜这秘籍叫什么,竟然是班固写的《汉书》。

那时,班固还没有写完《汉书》,刘肇也没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全本,他要找的是《汉书》里的外戚传,那书里就藏有刘肇要学习的所谓神功。

刘庆接到任务后,秘密从另外一个皇族兄弟那里找到了《汉书》的外戚传篇目,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送入了皇宫。

就在那个激动人心的夜晚,刘肇秉烛夜读,练成了两式绝招。

一招是刘恒的,一招是刘彻的。刘恒杀外戚薄昭,刘彻杀外戚窦婴,外戚传里把步骤都写得很清楚。

那一刻,刘肇身处黑夜,却仿佛看到黎明就在眼前。

黎明前的黑夜,永远都是最揪心的时刻。刘肇像一只蹲在黑暗里狩猎的小老虎,然而这时,他突然想到,差点儿忘了邀请一个在江湖上消失多年的高手门派。

这个江湖门派,就是后宫里的宦官。

当年,宦官石显一剑在手,从后宫跃到前台,打遍天下无敌手,可谓风光一时。后来士大夫门派再度崛起,联合各路高手,把石显打下悬崖,从此宦官门派彻底淡出江湖,只能在后宫老老实实待着,一动也不敢动。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群殴窦宪,人人有责。于是,刘肇马上派人去把宦官代表召来开会。

刘肇请来的宦官大腕,名唤郑众。事实证明,刘肇没有请错人,这是一个绝顶高手,但也是最危险的高手。

西汉石显只有一时之快,没有稳扎稳打,宦官门派才失去了立足之地。东汉宦官郑众,打一出场,就名震天下,宦官终于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

从此,江湖将不再是那个江湖。请神容易送神难,况且请来的还是一只从头到脚都沾着邪气的神。混乱的江湖,血腥的拼杀,就要拉开残酷的帷幕了。

同样都是高手,郑众跟石显不一样。当年,石显看谁不爽就搞谁,所以最后才死得那么难看。郑众城府极深,心机极大,喜怒不形于色,当窦宪在江湖上一呼百应时,他却像一只乖巧的猫,安安静静地蹲在后宫里。

只有刘肇发现了这只猫的异乎寻常之处。后来他发现,郑众不是一只猫,而是一条听话的猎犬。猎犬,以忠诚为最重要的事;郑众,以忠孝王室出名。

士大夫、皇族、宦官,三大门派终于集齐了。

接着,刘肇开始布置工作了。郑众负责监视后宫动静,丁鸿则行太尉兼卫尉事,屯兵南、北宫。换句话说,就是负责皇宫的安全工作。

这时,刘肇还不敢乱动。天空还未破晓,他得耐心等待。他是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窦宪。

此时,窦宪不在洛阳。擒贼先擒王,只要窦宪这个王一出现,即可一网打尽。

不久,刘肇听到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窦宪已经在回洛阳的路上了。

六月二十三日,刘肇率众高手集体出动了。

首先,刘肇下诏,命令执金吾、野战军校尉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保卫南、北宫,准备战斗。接着,关闭城门,捉拿窦宪同党。邓叠、郭举父子等人,一一被送进监狱,连审问都省了,直接诛杀。

这时,窦宪也到洛阳城门前了。

刘肇派谒者仆射前往迎接窦宪,人家二话不说,直接把窦宪的大将军帅印缴下了,改封冠军侯。然后,把窦宪的四个封侯兄弟,同时遣送回封国。这只是一个假象,他们一回到封国,命令自杀的诏书就到了。

窦宪、窦景等窦氏兄弟,全部自杀。接着,《汉书》作者班固、太尉宋由,相继被清洗出局。班固死在监狱,宋由自杀。

这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游戏完了,梦也醒了,从哪里来,归哪里去,一切归零。

这一年八月十五日,司空任隗病逝。

他比袁安强,最后是看着窦宪倒了才幸福地闭上眼的。相信任隗把好消息带到地下,俩人在黄泉路上也会拥抱痛哭吧。

三、有多少恨可以乱来

窦宪就像一座大山,在遥远的大西北,人们都能听到他轰然倒下的巨响。就在那里,北匈奴单于一听老窦玩完了,暗叫一声不好,立马掉头大声喊道——“不好啦,出事了,兄弟们赶快跑呀。”

这新上任的北匈奴单于不愧是草原上的飞毛腿,开溜的功夫极高。他认为,南匈奴以及满长安的大佬,没有一个喜欢他这个远方的客人的,只有窦宪愿意罩着他。现在窦宪倒了,相信长安的镰刀也要到了,再不跑就晚了。

果然,北单于正准备开溜,只听刘肇在背后大吼道:“别让他跑了,赶紧把他截住斩了。”

自冒顿单于崛起于大草原以来,匈奴单于很少有几个寿命能熬得过汉朝的皇帝的。但是,像眼前这样短命的单于,还是第一个。

北匈奴单于刚逃跑,汉军的大刀就从背后砍来,一刀就把北匈奴单于砍下马背。

北匈奴前后两任单于,一个跑丢了,一个被砍了。他们走后,据统计,北匈奴残余还有将近十万余人,这些人怎么办?可能有人会说,那还不好办,老的不去,新的不来,重新挑一个单于就是了。

这样想的,都错了。

所谓枪打出头鸟,就算你砸钱,估计都没几个匈奴兵崽愿意当单于了。为了活命,他们选了一条捷径——改名换姓,跟了草原上一个新的主人,也是汉朝将来的一个劲敌。

这个大草原的新主人,就是鲜卑族。这是汉朝所有大佬们都没想到的事。好不容易把老虎干光了,草原上又冒出了一群狼。汉人王朝更迭不息,劲敌永远不止,上下两千年,大西北永远是个是非多发地。

在这里,我们总算弄明白了一个问题:匈奴纵横历史三百年,为什么在历史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事实上,他们一直都在,没有消失。前面介绍过,一部分跑出亚洲,到欧亚大陆抢地盘去了;一部分就是南匈奴,后来逐渐汉化了;最后这部分,就是埋名改姓,摇身一变,成了鲜卑人了。

对于刘肇来说,平息这场大政变,就仿佛举行了一场大扫除。看着眼前这崭新的局面,他倍觉空气新鲜,心情舒爽多了。他怀着愉快的心情,到处溜达了一遍,然后又折回宫中。这时,他发现有一块巨石还盘在后宫,显得特别刺眼。

这块巨石,就是窦太后,别名灭绝师太。

武侠小说里的灭绝师太曾经告诉周芷若,你接了我的掌门位,就得替我干件漂亮事。那就是,想方设法引诱明教教主张无忌,帮我把他灭了。灭绝师太将仇恨武装到了牙齿上,她最后是怎么死的?她跳楼的时候,张无忌想拉她,她却发掌相抗,摔得粉身碎骨。

如果说窦太后就是灭绝师太,那么刘肇就是明教教主张无忌。窦太后作为窦氏掌门人,窦宪和邓叠、郭璜等人想搞宫廷政变,她应该是知道的。可现在,窦氏重要骨干一个接一个被灭了,她却盘坐后宫,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仿佛千年等一回,生死较量就在这一刻了。

生死较量?

窦太后有没有这样想,没人知道。但汉朝各大门派都摆出了围攻姿势,只要教主刘肇一声号令,窦太后就等着五马分尸了。但是,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幕,令众人无不惊呆了。

只见刘肇对着窦太后注目良久,转身离开了。然后他传话下去,说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窦太后。”

为什么会这样呢?刘肇没说,众人也不敢问。就这样,窦太后毫发无损地继续在后宫待着。双方这样僵持着,五年就过去了。

五年后,即公元97年八月十四日,窦太后归西了。

窦太后病逝,最舒服的恐怕就是郑众。

作为刘肇的大内高手,他无时无刻不紧绷神经。窦太后不发功,刘肇不发号,他永远不知道这老女人的深浅。好了,现在她自己蹬腿升天了,什么麻烦都没了。

宦官郑众是舒服了,可刘肇一点都不爽。

窦太后一死,原先被窦太后整死的梁贵人的族人,就跑到宫里告状。告状还是其次,他们竟然抖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刘肇根本不是窦太后生的,梁贵人才是他亲生母亲。

相信中情局的官员,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一定会为汉朝的保密工作而感慨。刘肇活了十九岁,窦宪都死了五年了,到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世。

人生无常,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被埋藏在那深不见底、黑不见五指的后宫呢?

刘肇不知道。

对于他来说,身世曝光,这是大喜,更是大悲。他独自抱着床头,放声痛哭,为死去的梁贵人,为怀才不遇的外祖父梁竦,还为可怜而又幸运的自己。

告诉刘肇这个天大秘密的,是新太尉张酺。本来,这事应该由大司徒丁鸿来处理才对,可丁鸿在打倒窦宪后,仿佛也元气大伤而病逝了。刘肇只好另外培养了一个可靠忠诚的帮手,这不,人家一获知消息,第一时间就跑来汇报了。

刘肇哭完,两眼迷茫地问张酺:“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的确,这事也太难为刘肇了。他之所以杀窦宪而放过窦太后,还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老妈?

况且班固的《汉书》教导他,在汉朝历史上,有见过杀舅舅的,没见过干掉老妈的。可他喊了窦太后十九年的老妈,突然之间被人告知,这老妈是假的,那个梁贵人才是他亲妈,这叫他一下子怎么能接受得了?

人生难,正如蜀道难,处理后宫这破烂往事,更是比上蜀道难,是难上加难。

刘肇这一问,等于把皮球踢回张太尉这里了。姜还是老的辣,只见张太尉沉吟良久,这样回答道:“不如这样,先追加梁贵人尊号,然后封梁家所有尚活在世上的舅舅为官。”

张太尉还是没说怎么处理窦太后。这个问题,不是他一个人就能给出答案的,还得回去召集三公开会讨论。

不久,汉朝三公的处理意见就出来了,他们联合上奏,说道:“应该把窦太后的尊号废掉,更不允许跟汉章帝埋在一起。”

汉朝三公这个意见,不是他们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公元56年,刘秀到刘邦庙前祭祀时,看到吕雉的牌位,火就冒了起来。他下诏把吕雉贬出去,然后把刘邦的另外一个小老婆,即刘恒生母薄姬,追封为高皇后。

刘肇一看三公奏书,半天说不出话来。

按理说,汉朝三公这奏书写得有理有据,符合主旋律,他应该批了呀,还犹豫什么呢?

刘肇犹豫的是,窦太后养了他这么多年,母子俩的感情多少还是有的,当然舍不得下手。这是其一。

当初他老爹汉章帝刘炟也不是马皇后所生,可老爹生前也没有给生母加什么尊称,只是过年过节送点儿大礼,表示感激慰问。这是其二。

吕雉被贬出刘邦宗庙,那是两百年后刘秀干的事。在汉朝历史上,由养子或亲子废母的事,还没听说有过。这是其三。

以上三条,最后那条最为重要。如果刘肇真将窦太后的尊号废了,他就成了汉朝历史上第一个废母的皇帝了。做事这么高调,超乎他办事的想象力,他接受不了,坚决不能这样办。

可这汉朝三公的奏书,该怎么批复呢?刘肇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上官太后。

我们知道,上官太后是汉朝历史上年龄最小的太后,也是最小的皇后。当初刘彻驾崩前,曾经要求霍光、上官桀等辅政。在辅政人当中,霍光是老大,上官桀是老二。老二为了讨好老大,就找人去老大门前说亲,娶老大女儿,不久,两家就结出了政治婚姻成果,生下了眼前这个上官太后。

上官桀以为,他已经搞定老大了,找他办事应该没问题。没想到,霍光根本就没睬他,只好翻脸造反了。最后霍光得胜,所有参与造反的都不得好死。

上官皇后因为年纪小,没有参与反对霍家的行动,所以被放过了。

话说回来,刘肇要拿上官太后说事,其实就是想说窦太后没参与造反,没必要废尊称。废不废,由你说了算。可要说窦太后没参与造反,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但是刘肇却说,就算鬼不信,他也要说。

想了半天,他的批复如下——窦太后做事节制,是我的好母亲。依照礼教,做儿子的,不可以贬废父母,这是规矩。况且,西汉也出过上官家族造反之事,可上官太后也没被废。

最后,刘肇还重点强调了一句——这事到此为止,不允许再有任何形式的讨论。

就这样,窦太后被顺利下葬,谥号章德。

这是一段最不光彩的、最残缺的人生,却得到了一个完美的结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恨,可以不再乱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在窦太后一生当中,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过真爱,但我知道,刘肇应该是她最值得等待的人。

四、生为王者

当刘肇在洛阳城忙活着的时候,远在千里之遥的西域的班超也没闲着。三年前,即公元87年,班超一战定莎车国,名震西域,无人不知。然而有人却说,班超的地震搞得那么厉害,我这里怎么就这么安全呢?

到底谁有那么大的口气?班超闻声转身看去,哦,原来是你呀,月氏国王。

我们知道,班超当时攻打莎车国时,搞得很是辛苦。那时莎车国眼看撑不住了,向康居国抛出一大筐金蛋,说我给你钱,你来帮我顶班超一下。

收钱干活,那是人之常情,康居王二话不说就带兵来了。班超一看,笑了。

莎车国有钱抛,难道我就没得抛?

于是,班超也派人携带大量金钱,去找一个人说,只有你帮我劝康居国撤兵,这笔钱就是你的了。那人一听,啥都没说,收起钱就去办事了,而且还真把这事办成了。于是康居国撤兵,班超顺利攻下无赖国家莎车国。

说到这里,诸位可能都想起来了,替班超办成事的人,就是月氏国王。

月氏王国,首都位于蓝市城(今阿富汗共和国北部瓦齐拉巴德市)。我们也看出来了,他之所以没把班超放在眼里,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远离班超的地震中心;另外一个则是,班超在关键时刻还请他吃饭办事,自己怎么会不安全呢?

有些人,手里只有几文钱,他都敢进赌场当庄;给他十斤米,他都敢去开饭店。人如此,国亦然。月氏国王以为,过去班超求他办事,还办成了,这次轮到他要求班超办事,应该没问题的吧?

所以,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就派人去跟班超说,我想娶你们汉朝公主,麻烦你修书向汉朝皇帝转告。

然而月氏国王怎么也没想到,当他的使节把话传给班超时,只见班超大吼一声,叫人将使者拿下了。

礼尚往来,人之常情,班超来自礼仪之邦,这道理比谁都懂。问题是不是所有的和尚,都能去西天取经;不是所有的太监,都能扬帆远航;不是所有的国家,都能娶到汉朝公主。

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公主呢?答案很简单,只有对于汉朝有利用价值,并且价能抵人的时候,才可以娶。比如匈奴,还有西域的乌孙国王。

但是班超要说,你月氏国王还不够那个级别。

现在的汉朝,不是过去的汉朝。过去的汉朝,匈奴狼年年骚扰边郡,来势汹汹,汉武大帝跟他们打了一辈子,头发都打白了,国力都打疲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所以他才想到利用乌孙牵制匈奴,把公主嫁出去。现在的汉朝,匈奴都快要被窦宪打出地球了,西域诸国听话都来不及,还想打汉朝公主的主意?

别以为你想娶汉朝公主,是给我班超面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如果我班超真把公主嫁给你,那不仅是丢我的脸,更是丢汉朝的脸。现在的西域,谁是老大,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唯独你看不清楚呢?

月氏国王不但看不清楚,连想也没想清楚。他一听班超跟他翻脸,还扣了他的使者,大火就冒了起来,立即就率了七万人来“问候”班超。

说实话,月氏国王这个问候礼,还搞得真大,班超有点儿吃不消了。吃不消,也要撑着。在月氏王国军队到来之前,班超召集他的兄弟,开了一个动员大会。在会上,班超轻描淡写地说道:“听说月氏军队来了,你们就怕了。我告诉你,有我老班在,大家都不要怕。”

西域就好像是一块布,班超就像超级画师,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困难俩字,更没有害怕这个词。

班超又把作战计划告诉众人。

他说,月氏王国人多,我们人少,理应吃亏。但是,别忘了,打仗是要靠兵力的,兵力是要吃饭的。不管月氏王国来了多少人,只要让他们没饭吃了,自然就会撤兵。要想让他们没饭吃,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们大老远来,带的粮食都在路上吃了,自然不能撑到最后。

所以他们到我们城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他想找,我却让他啥都找不着。只要我们坚壁清野,把田里的庄稼都收了,把外面能吃的都烧了,我们守城不与他们战,他们来了吃什么?当然只能喝西北风啦。

最后,班超从容自信地总结道:“相信我,数十天后,胜利必属于我们。”

班超刚说完,月氏国王就到城下了。

正如班超所料,他们一到城下,就对城上的人喊话,说有种就出来干一架,别躲在城里,像个娘们儿。班超当然有种,可凭什么有种的就一定要跟你干架?我留着种,待明日你疲了再打你不行吗?

任月氏人在城外喊,班超就是不为所动。

喊不出来,只有动手了。月氏国王命令攻城,可是攻了很久,没有丝毫进展。城下的人累得要死,城上的人也很忙,他们都在忙着把爬上城的人弄下去。弄人下城的工作好做,爬城的就不容易了。这还不是要命的,更要命的是,月氏国王发现,他们带来的粮食不够了。

月氏国王可能没想到,班超的名声还真不是盖的。人家只带三十六名兄弟就敢闯西域,自己七万大军,竟然还搞不定人家一座城池。城池质量过关,人的质量,更是让人有点儿胆寒。

但是,月氏国王还没有懈气,也不准备撤兵。因为他还带来了一样东西,是班超没想到的。这东西,就是当年班超请他办事,送给他的好处——钱。

有钱都能使鬼推磨,买个粮食就更不用说了。月氏国王派人带着重金,准备抄小路去别处团购粮食。

西域人向来以做生意为荣,以不会做生意为耻。生意是上帝,鬼神次之,神鬼搞不定的事,生意人一定能搞定。有人听说月氏人的生意来了,二话不说,大门敞开,说只要你拿钱来,多少粮食都有,给你运回去。

说这话的人,是龟兹国王。

对于这个人,我们应该不会陌生。当年莎车国为什么敢跟班超翻脸,主要是有龟兹国和匈奴人在背后撑腰。今天,月氏国王跟班超打起来,他却躲在背后发粮食财,对于他来说,这可是一举两得之事。

正当龟兹国王打着如意算盘时,突然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彻底将他的粮食梦打碎了。这个消息就是,月氏国王的粮食款在路上被人劫了。

劫了还罢,使节还被杀了。

龟兹国王猜都不用猜,在西域这块地盘上,敢抢龟兹生意的,绝对不会超出两个。他就知道,杀人劫财的事,肯定是班超干的。

没错,还真是班超干的。

班超就料定,月氏国王劳师动众,千里迢迢而来,肯定不会轻易罢休。而他找不到吃的,肯定要去买。敢卖粮食的人,肯定也就是龟兹国王了。所以,他事先在去龟兹国的要道上,埋伏了数百伏兵。于是,当月氏国王的粮食采购队伍经过时,就被伏兵逮了个正着。

这叫啥来着?套用后人周瑜的经历,就叫它——赔了金钱又折兵。

班超杀了月氏使者,派人把头颅捎给月氏国王。月氏国王一看,寒气都冒到头顶上去了。他终于知道,跟班超斗,莎车国不是对手,龟兹国不是对手,他也不是对手。

愿赌服输,就这样认了吧!

是的,月氏国王决定认了。不久,他派人去向班超请罪,说小弟远道前来找大哥麻烦,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大哥肚里能撑船,希望放小弟一条生路。

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班超统治西域的王者之道。班超一看月氏国王的请降书,点头微笑了。

既然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给你一条路,请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就这样,月氏国王雄赳赳来,灰溜溜走了。走了以后,每年还得按时派人送礼来慰问班老大。

月氏王国都被搞定了,其他国家那都是浮云了。一年后,龟兹国等小国也不敢跟班超抬杠了,派人来说,小弟也知道错了,特来向大哥赔罪。

一眨眼,时间到了公元91年十二月。

班超被汉朝任命为西域都护,是众望所归,也是实至名归。就在这一年,班超率七万军队,横扫西域,进行军事大扫除。最后剩下的那几个曾经杀过汉使的小国,都不敢前来投降,也被收了。

到此,西域五十余国,悉数归附汉朝。在窦宪之后,班超实现了汉朝域外军事行动的另一个高峰。

曾经,班超仰望前人张骞、傅介子,而如今这些英雄前辈,都被他的闪亮光芒盖住了。在西域这块土地上,如果说前者是开路人,班超才是真正的集大成者。

因为,他比前辈飞得更高,走得更远。

远到什么程度?据史载,班超的威望远播地中海之滨,所谓的蛮夷小国,不远四万里,经数道翻译风尘仆仆而来,就为一个共同的梦想——向汉朝进贡。跟汉朝打交道,成了这些外国使者毕生的梦想。

班超为伟大的汉朝,打开了壮阔的视野和历史。然而就差那么一点,班超就能实现完美的飞越了。因为奇迹的历史,仿佛已经到了极限,就在那个完美临界处,竟然停止不动了——班超差点儿打通了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的通道。

为什么说差点儿,是因为班超派使者出去,出使大秦帝国(罗马帝国),可能只走到了地中海,闻听路途遥远就打道回府了。

历史是爱开玩笑的,这次如果不是开玩笑,那就是一项遗憾艺术了。

公元102年,班超七十岁整。人生七十古来稀,班超已经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了。回顾这一生,前半生碌碌无为,后半生锋芒毕露,整整三十年的光阴,都献给了苍凉辽阔的西域。西域是他和他的三十六个兄弟一手打下来的。但是现在,他想作别西边的云彩,乘风归去了。

班超想家了。

叶落归根,这是他余生唯一的梦想。早在三年前,他就向皇帝刘肇上书,表达了意愿。可奏书去了一年又一年,就是不见回复。苏武于域外,待了十九年,死都想着爬回汉朝,难道我班超为汉朝站岗三十年,都没资格回归故里吗?

悲伤的班超,又给刘肇写了一道奏书。

这次,他把话说得很明白,说自己身体快不行了,只想临死前回故里,见见魂绕梦萦的河山。“我还不敢确定,自己能否走到酒泉郡,如果能进了玉门关,我真的就心满意足了。”

奏书呈上去后,跟往常一样,又被扣住了。这时,有人来替班超求情了。来的人,是班超的妹妹班昭。

在世界历史上,很少有女人的名字在哲学史上留下痕迹。而在历史研究方面,女人也是稀缺动物。而班昭,竟然就是其中之一的超级国宝。

跟老哥班固一样,班昭也喜欢历史。班固因为政治上站错队伍,追随了窦宪,被刘肇拉出去砍了。砍完了人,刘肇才发现班固没有写完《汉书》,后悔死了。

要知道,《汉书》这部书,是刘肇的爷爷刘庄命令班固主持编写的国史,也是刘氏皇族的家谱。如果没有这本书,他都不知道去哪儿学斩杀外戚的绝招。

所以,《汉书》一定要写完,皇帝刘肇就把这任务交给了班昭。

班昭这样告诉刘肇:“我二哥班超三年前就给您打报告申请退休,可一直都没有获得批准。在您看来,西域可能离不开班超,问题是他现在老了,身体快不行了。如果再不给他找个接班人,一旦他突然没了,西域可能会变成烂摊子,到时候想收拾都来不及了。

我曾听说,在古代十五岁当兵,六十岁就可以退伍。今年班超七十岁了,我胆敢顶着死刑的重罚,替他求个情,允许他叶落归根,活着回到故里。”

刘肇看完奏书,久久地凝望着西方,思绪涌动,感慨万千。

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是英雄的选择;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这是动物的归宿。

班超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英雄,西域无论多大多美,只不过是他生命的驿站。唯有故乡,唯有汉朝的水土,才是他真正魂牵梦萦的地方。

就在那一刻,刘肇终于读懂了班超。这一年八月,班超顺利回国。九月,病逝。

我仿佛看见,一个闪亮的流星,漂亮地划过了汉朝的天空,向着更远的地方飞去。虽然飞鸟的翅膀,在天空划过,没有留下痕迹。却在我们心里永远定格了。

这是一颗英雄的流星,汉朝真正的王者。

五、邓禹的预言

就在班超回国的这一年,刘肇还做了一件大事。说起来,这也是一件丢人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刘肇的阴皇后,因为妒忌某人,玩弄巫蛊,想咒死对方。没想到对方没被咒死,事情反而被发觉了。刘肇派人去查,牵出阴家一堆外戚,全拉出去砍了。然后,刘肇将阴皇后废除,软禁到桐宫。

走投无路的阴皇后,就在桐宫里抑郁而死。

刘肇这个阴皇后,是刘秀皇后阴丽华家的人。曾经显赫的家族,走到今天这一步,步了窦氏家族后尘,实在让人唏嘘不已。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竟然把牛似陈阿娇的阴皇后PK下舞台了?

事实上,如果你了解即将出场的这个女人,就会觉得阴皇后醋意十足,一点也不稀奇了。她的名字叫邓绥,是邓禹的孙女。

为了让大家对这两个对手有个直观的了解,我暂且把她们各方面的条件摆出来晒一晒。

首先,阴皇后祖上是阴丽华,邓绥祖上是邓禹,势力旗鼓相当;其次,阴皇后头脑聪明,擅长书艺,邓绥热爱读书,精通国学历史,学习能力彼此彼此。

前面都打了平手,关键就在下面这第三招和第四招。

说起第三招,阴皇后真的很伤感。问题不出在她身上,而出在她老妈身上。邓绥高七尺二寸(约一米七二),其“海拔”几乎就是刘秀当年的高度了。阴皇后呢,身材矮小,再加上邓绥气质天然纯朴,这一比,阴皇后就黯然无光了。

我们都知道,在后宫这种非人类居住之地,身材和脸蛋固然重要,但是有一样东西更加重要。这个玩意儿,就是脑袋。

当年,刘邦不也挺宠戚夫人的吗?那又怎么样?漂亮的戚姬,还不是被吕大妈变成了“人彘”。所以在那鬼地方,要想永远吃青春饭,那是不可能的。要想在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后宫站稳脚跟,除了貌美如花的脸蛋,必须有鹰一样的眼光,猴子一样的机敏,母狮一样的威望。

据说,邓绥在后宫跟班昭学过历史。历史这玩意儿,我们是知道它的威力的。中国一部大历史不是白与黑的较量,就是黑吃黑的阴暗史。学习它的好处,刘肇最有收获,相信邓绥也很有体会,可偏偏阴皇后没有心得。

这第四招,阴皇后就输在综合素质上了。一样有聪明的头脑,可阴皇后的智慧和权术,远远赶不上邓绥。

世上没有无缘故的成功,也没有无缘由的失败。

刘肇废除失败的阴皇后,决定提拔胜利的邓绥。然而,诏书发出去后,邓绥却躲了起来。刘肇很纳闷,派人去问个究竟,她却回话说,阴皇后输得很冤枉,还是让她继续留在皇后位置上吧。

学过历史的人说话做事就是不一样,这种精神叫什么?叫谦虚。是真谦虚,还是假谦虚?只有鬼知道。反正很多男人都这样玩过,刘邦、刘秀,无不如此。

老规矩,推辞了三次,就可以正式接受任命了。

邓绥推辞多次,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出来当皇后了。后宫姐妹看到邓绥出来时,表情很难看,好像当了皇后,就等于进了地狱,从此就享受不到灿烂的阳光,上不了天堂了。

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假象。

历史从来就是见了旧人哭,就必然要见见新人笑。每一个皇后的背后,都站着一堆蠢蠢欲动、渴望升天的鸡犬。阴丽华是个例外,可马皇后如此,窦皇后如此,邓皇后,同样也逃不掉此种命运——她的崛起,又标志着一个崭新权力时代的来临。

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会信,邓氏家族的崛起,在N年前就被邓禹预测到了。这不是传说,而是被有眉有眼地写进《后汉书》里了。

邓禹当年的光荣史,我们是知道的,当年想打赤眉,却被赤眉追着打,魂儿都快跑没了。尽管他的军事才能不怎样,但他有一样东西是别人赶不上的。正因为如此,屡被赤眉打败的邓禹,仍然被刘秀定为开国首功。

邓禹这种能力,就叫眼光。

为破解邓禹预测邓氏家族崛起之谜,先说一个现实条件:邓刘两家通婚,在刘秀起兵前就有了。我们可不能忘了,刘秀的二姐夫就叫邓晨。这个邓晨,就是邓禹的族人。刘秀夺得天下后,除了刘家做天下老大之外,还有六大显赫家族。

这六大家族开山之人,分别是邓禹、耿弇、窦融、梁统、马援、阴丽华等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全都与刘氏皇族通婚。

一个家族的崛起,其标志就是看谁家的女儿当了皇后。当上皇后,外戚就起来了,三姑六姨,七舅八叔,没有翅膀的也都能通通借翅而飞。

就像当年看天下非刘秀莫属一样,邓禹早就看出来了,天下很大,可地盘就那几大块。阴家起来后,轮到了马家。马家之后,到底是谁呢?不是窦家,就是邓家,或者就是梁家和耿家。排除特殊情况,只要政治婚姻在,怎么轮也都能轮到邓家女儿当皇后的那天。

这只是其一。

邓禹生前,曾经说过一句很牛的话:“想当年,老子率百万之师纵横天下,没有杀过一个无罪之人。上苍不会遗忘我的美德,后裔中必有子孙崛起。”

邓禹率百万之众,没有杀过无罪之人,这话有点儿吹牛皮了。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承认的,当年他率军进入洛阳城时,被喻为仁者之师,前来投奔的人,数不胜数,让邓禹高兴得合不拢嘴。

但是,杀不杀无罪之人,跟邓家崛起有重要联系吗?有人可能说没有,但是邓禹说有。

邓禹之所以将二者联系起来,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敬畏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叫天命。

《周易》有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邓禹就曾坚定地认为,邓家就是地道的积善之家。

首先,他就是一个行善之人。当年,当刘秀处于人生黑暗与迷茫时,是他替刘秀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这条大道,就是脱离刘玄的队伍,自己创业称帝。刘秀平定天下后,他不居功自傲,而是急流勇退,回家搞学问,专心教太子读书去了。

邓禹生有十三个儿子,这个外表宽厚的男人,却是一个治家严厉的父亲。在他的严格管教下,没有一个孩子敢上街耍流氓,更不敢在喝醉了酒撞了人后还高喊“我爸是邓禹”。有其父,必有其子,在邓禹的熏陶下,孩子们都爱上了读书。

但有一个是例外。这就是他的第六子,邓训。

邓训不爱读书,邓禹常常训他。训是训了,但是邓禹很快就发现,喜欢读书的,不一定就是人中之龙,不喜欢读书的,也并非人间垃圾。这邓训不爱读书,可情商很发达,社交能力很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粉丝团替他摇旗呐喊,很多士大夫都愿意跟他打交道。

不喜欢读书的邓训,之所以受到喜欢读书的士大夫的欢迎,那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就是遗传于邓禹的基因——乐善好施。

乐施下士的邓训,初出道时,跟随刘庄打工,时为郎中。刘庄在位时,汉朝正修着一个水利工程,钱哗啦啦地花出去了,人也死了很多,都无法打通要道。于是刘庄就派邓训出去监工,邓训到工地考察,写了一个报告打上来,说这工程耗资巨大,凭汉朝的科学技术根本修不下去了,不如撤了罢。

刘庄想来想去,只好撤了。这是个英明的举措,因为罢修这个无底洞水利,汉朝节省了亿万钱,更重要的是让很多修水利的人都活着回来了。

从这件事上刘庄总算看出来了,邓训不但爱国,而且爱民,这是个可以造就的良才。为了培养邓训,刘庄又给他布置了一个新任务。这个任务,就是跟少数民族打交道,降服喜欢闹事的乌桓。

邓训去了,很快就有好消息传回来,乌桓被邓训搞定,鲜卑见状,也不敢出来闹事了。但很快,坏消息也跟着来了。当是时,刘秀女婿梁松倒台,邓训因为曾跟梁家某公子通过信,被刘庄一窝端了,罢免了官职,回老家种地去了。

但是,邓训在老家待了几年,又被政府叫出来工作了。当是时,羌人造反,有人向中央推荐说,跟少数民族打交道,邓训是专家,不如派他去搞定。就这样,邓训重被起用了,被任命为护羌校尉。

邓训的前任护羌校尉,欺人太甚,已经将羌人彻底惹毛了,准备下狠心跟汉朝干一架。邓训到任后,前任护羌校尉不停地向他诉苦,说这帮蛮夷很不讲道理,必须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才行。

但是,邓训说了一句话,将对方挡了回去。

邓训告诉前任校尉,对付羌人,不一定要动武。所有的武器,都不如一样东西有威力。这个玩意儿,就是德。以德服人,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之道。

事实证明,邓训是正确的。

邓训先是开城,将当地其他少数民族的妻儿都接到城里待着。接着,他严防死守,不与羌人交战。羌人在城下绕了一圈,不敢攻城。因为城里关着别的少数民族的妻儿,如果攻城,就要伤害到他们,这样就会跟少数民族兄弟结仇,这个代价太大了。

羌人得不到好处,就自动撤兵了。然而别的少数民族认为,邓训在最危急的时刻保护他们的妻儿,实在是太厚道了。于是乎,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愿意听他调遣,从此不轻易惹事了。以德服人的邓训降服胡人后,不久羌人也被他搞定了。

邓训死时,年仅五十三。当他病逝的消息传出后,羌人都止不住地悲伤起来。羌人有个习俗,父母死时,都以哭泣为耻,以骑马欢歌为荣。但是,当他们听到邓训逝世时,在道路上奔走互告,都发疯了似的拿刀自刺,朝天悲泣。

“邓使君已死,我愿随他而去。”这是羌人最后留给邓训的最高赞誉。他们为了纪念邓训,家家都立祠供奉。

这就是传说中的——积善之家。

无论是邓禹,还是邓训,都以德行为理想努力实践。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邓禹和邓训父子俩积累的功德,上天回报给了第三代人——邓绥。

六、冰是睡着的水

邓家很大,牛人很多,但邓家集大成者,非邓绥莫属。然而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牛人不是一天炼成的,在那个强势的男权世界里,邓绥锋芒毕露,母仪天下,有谁知道,她曾经吃过多少苦头呢?

邓绥三岁前怎么样,没人知道。我们能知道的是,她五岁时的智力已经相当发达。所以关于她的故事,就让我们从五岁开始说起吧。

邓绥五岁那年,很得太夫人的喜欢。这个太夫人,即邓禹的夫人。那时候,太夫人年高目盲,几乎看不见东西了,还想亲自给孙女剪发。剪完之后,家人发现,老人家的剪刀已伤到了小邓的后脑勺,就奇怪地问小邓妹妹:“老太太都伤你这么重了,你都不哼一声,难道一点都不痛吗?”

你猜小朋友是怎么回答的?她说:“不是不痛,但是老人家一片好心,我要喊痛,不就伤了她的一片心意吗?所以无论有多痛,我都要忍着。”

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忍耐,以无畏的精神。这就是小邓人生的写照。

小邓还有一个优点,这是普通女人所不能及的。跟当初的马皇后一样,她热爱读书,读的不是凤姐们喜欢读的《故事会》《知音》之类的杂志,而是经典名著,比如《诗经》《论语》,还有其他史书。

看着小邓没日没夜地读书,连当妈的都奇怪了。当娘的警告女儿道:“你读那么多书干吗,莫非想当博士?你一个女儿家,不问居家之事,读什么典籍?”

小邓被老妈教训了一顿,沉默不语。从此只好白天织布,晚上点灯读书。读书做事两不误,勤奋的女儿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于是邓训总喜欢有事没事把小邓唤到书房,坐而论道。

就这样,邓训的言传身教,在小邓的内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所以邓训死时她哭得最伤心。白天哭,晚上哭,三年不食盐菜,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了,亲人都不敢认了。

古代女子,十五及笄,这就象征着成年了。小邓成年之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说自己摸到了登天之门,在天上俯瞰天下,好不过瘾。家人就找人替她解梦,解梦人说,古代圣人夏尧和商汤成名之前,都曾做过类似的梦,此梦吉不可言啊。

邓家叫相术师上门服务,替小邓看相。相术师说道,小邓的骨法不凡,很有成汤风格。

全家人一听,都窃喜。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们为什么高兴。邓家这等伎俩,京城六大家族谁都用过。说白了,就是产品上市之前的广告营销策略。

当初,窦皇后入宫前,不也采用了这等手法吗?所以我们想都不想用,邓家做完这些自吹自擂的广告后,接下来,肯定就是送小邓入宫了。

果然。

永元七年(公元95年),小邓十五岁,被成功送进皇宫。

出行之前,全家人对小邓都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渴望。小邓的叔叔邓陔鼓励道:“常闻活千人者,子孙有封。兄邓训为谒者,使修石臼河,岁活数千人。天道可信,家必蒙福。”

“天道可信,家必蒙福。”这不仅是邓家的心愿,也是所有身处困顿之境的人仰天祈拜的心愿。

小邓入宫后,身体发育相当惊人。十五岁的姑娘,已经七尺二寸(约一米七二)。这个海拔高度,不要说在过去,就是在营养发达的今天,依然让人刮目相看。有高度,有靓度,有学养,这让小邓一夜之间就在美女如云的后宫成为明星。

就在这时,刘肇出现了。

我们知道,在后宫那等级森严的世界里,只要你抓住了皇帝的心,就抓住了你的命运和明天。而要抓住皇帝的心,首先得从吸引他的眼球开始。貌若星辰的小邓,紧紧地吸引住了刘肇。

在某个夜晚,皇帝本人对她做了全面评估,相当满意,即封为贵人。

有些人做官,奋斗了一辈子,就像被拴住的牛在吃草,永远都在原地打转。有些人则犹如飞龙入海,腾空而起,火箭都没有他们飞得快。

同样,在后宫这种地方,有些女人穷尽青春,都挣不到一个基本的册封。而小邓只用了一年,就被封为贵人,这不能不让后宫女人嫉妒得口水涟涟。

怎么会不流口水呢?后宫最尊贵的就是皇后,其次就是贵人。贵人之下,还有几个档次。

小邓当了贵人后,刘肇就给她安排了一个新工作——服侍阴皇后。

在服侍阴皇后的那些年里,刘肇很满意。因为他发现,小邓不但年轻貌美,做人还很低调,做事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是,有人却不满意。

不满意的程度,已经快达到了要灭邓氏全族的程度。可能有人看出来了,不满意小邓服务的人,就是小邓的服务对象阴皇后。

孔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上天造女人时,好像是把女人在醋缸里泡了一泡。在后宫,女人争风吃醋不仅是天性使然,更是形势所逼。比如阴皇后,本来她用不着去吃谁的醋,却被逼得吃了一肚子的醋,实在太气人了。

刘肇派小邓来,说是服侍阴皇后。然而在阴皇后看来,刘肇这是居心不良。

我认为,阴皇后这么说,一点也没有冤枉刘肇。

皇后是很尊贵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刘肇明明知道阴皇后长得矮,偏偏派了个高个子美女来服侍她,这哪里是来照顾她,简直就是想羞辱她。换成任何一个矮个子女人,估计都没法忍受。

阴皇后忍不了,但也只能忍着。

如果是别人,很可能被她找个借口,一脚踢掉。可是她琢磨了半天,就是无法对小邓下手。无法下手,不是不想下手,而是无从下手。

一想到这儿,阴皇后心里就不禁发毛。苍天太不眷顾人了,送来了敌人也就罢了,竟然给她送来了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敌人。

在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声音,听上去不是最悦耳的,而是若有若无的;最智慧的人,看上去不是聪明灵动,而总是一副愚笨的样子。毫无疑问,小邓就是富有智慧的人。

有一次,小邓病了,刘肇闻讯赶来。他说:“看你这么辛苦,就让你家人来替你守护熬药吧,时日也不限制他们了。”但是,小邓很坚决地拒绝了。她说:“后宫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允许外人随便走动?人多嘴杂,会说闲话的。”

刘肇一听,摇头叹息,说道:“别人都以家人进宫探亲为荣,你却以之为耻,难得啊。”

其实刘肇并不知道,如果小邓真的允许家人进宫探亲,可能会正中阴皇后下怀。

长点儿记性的都应记得,窦皇后是怎么搞倒宋贵人的。当初宋贵人生病,吩咐娘家送一份叫菟丝子的外卖进宫,窦皇后则诬蔑对方玩弄巫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小邓是学过历史的,她怎么能够在宋贵人跌倒的地方,再重重地跌倒一次呢?

皇宫是经常有宴会的,每有宴会,简直就是一场时装秀,众女都拿出看家本领打扮自己,穿上最惹人注目的服装。

看过娱乐新闻的都知道,常有明星穿着相同颜色的漂亮衣服出来PK。那时候,也常有宫女穿着打扮撞车事件。小邓不同,如果穿着跟阴皇后撞车了,马上跑回去换装。当小邓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只见她衣着朴素,衣服上连个修饰都没有。

换了装还不行,走路也得注意姿势。阴皇后矮小,小邓就不能故意走在阴皇后面前,像个高傲的孔雀一样高调开屏。每次她出来,总是很自卑地弯腰走路,必须跟阴皇后保持高度谐调。

宴会嘛,总少不了皇帝。皇帝刘肇参加宴会时,常有问话,总有人抢风头,常抢着回答问题。小邓则不然,她必定后于阴皇后说话。只要阴皇后不开口,就算是装哑作聋,也要装下去。

小邓所做的这一切,瞒不过刘肇。刘肇常常叹息,数皇宫之中,最有修德之劳的,莫过小邓。他太喜欢这个女人了。

如果小邓不被刘肇疼爱,那就太没天理了。在他看来,小邓不但会做事,还特别会做人。她长期替刘肇操心的一件事,让那当皇帝的男人每一想起心里总是暖烘烘的。

情况是这样的,刘肇心里有个难言之隐。这就是,不知怎么搞的,长这么大了,子嗣不丰。让他恼火的是,不是生不出儿子,而是生一个死一个,生两个死一双,这个打击太大了。

刘肇很悲伤,小邓则在背后替他鼓气。

在小邓看来,刘肇身体不如别人,不能怪天也不要骂地,就当是买彩票吧,广撒网,多买几注,总有一天会有中奖的时候。所以为了替刘肇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小邓到处物色女人,积极地向刘肇推荐。

见过推荐当官的,从没见过自己的老婆,向自己推销别的女人的。这等豁达的胸怀,除了刘庄的马皇后,还有谁可比啊?

小邓所做的,也都被阴皇后看在眼里了。阴皇后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强大的人,是不会跟任何女人争风邀宠的。就像当初的马皇后,泰山之下,众山皆小。现在,小邓就是泰山,在刘肇那里,对方的风头已经盖过她这个姓阴的了。

如此种种,怎能不让人心里发毛?如果再没有还击之力,不仅仅是吃醋的问题,皇后之位能不能保得住,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孔子在他人生的艰难挫折中,曾经朝天吼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这里,阴皇后明知自己不是小邓的对手,但是她也要发出愤怒的一吼——我要抗争到底。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小邓打心里没想过要与阴皇后为敌,但是这一次,阴皇后却主动拔出了刀,直向她后背插来了。

阴皇后曾私下偷偷地对别人说:“只要有我得意的那天,邓氏家族就别想留一个活口在世上了。”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阴皇后不是说着玩的。但是这话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传到了小邓的耳朵里。

在那一刻,她傻了。

小邓泪流不止,对着左右宫女说道:“我殚心竭虑侍奉姓阴的,她竟然要拿我全家开刀,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

为什么一句狠话,小邓就顶不住了呢?

事实上,小邓本来是很淡定的,也很自信,但是淡定和自信都是有条件的。阴皇后之所以抛狠话,主要是因为她看到刘肇身体不行了。而刘肇一倒下,阴皇后肯定升级为皇太后,小邓无论多强,都挡不住人家轻轻一个八卦掌。

我将真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就是命吗?如果是,那我认了。

小邓越想越悲观,拔刀就要自杀。

就在她拔刀要了结自己性命的时候,有一个宫女把她拦住了,哄道:“皇帝病好了,你别这样抛弃自己啊。”

小邓将信将疑,赶紧派人去打听。一打听,宫女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刘肇病情刚刚好转。

邓绥终于挺过了最困难的时刻。她就像睡着的水,一旦冰融即变成滚滚的洪流,淹没所有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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