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部司马 ——汉末乱世和刘豹家族的崛起

自桓帝、灵帝以来，东汉王朝内部的纷乱已经使得这个曾经雄踞于东方的庞大帝国彻底走到了末路。宦戚专权，政治黑暗，官吏贪残，横征暴敛，敲诈勒索，使得民众苦不堪言，民变四起。虽然这些举义尽皆被镇压，但百姓在几无活路的情况下，依然毫不畏死，接连揭竿而起，正如当时的民谣所唱到的那样：“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汉灵帝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十一月，汉廷遣鲍鸿进讨声势最大的葛陂黄巾军，双方大战于葛陂，鲍鸿军大败，此后黄巾各部此伏彼起，声势颇大，为了有效平灭民变，中平五年（公元188年）三月，灵帝接受太常刘焉的建议，改刺史改为州牧，以宗室或重臣为牧，使之集地方军、政之权于一身，以便加强地方政权的实力，更易控制地方，进而有效进剿黄巾余党，史称“州牧出镇”。可也正是因为汉灵帝的此举，使得此后手握重兵的刺史和太守拥兵自重，割据地方，轻视汉廷，于是自此，各路群雄开始相互攻伐，并逐鹿中原，也由此揭开了东汉晚期军阀鏖战的序幕，中原大地进入了群雄割据的时代，继而走向了三国分立的局面。

也就在黄巾之乱的同时，渔阳郡人张纯、张举联合乌桓在幽州发动叛乱，斩杀护乌桓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为了讨伐叛乱，汉廷向匈奴调兵，匈奴单于羌渠遣左贤王於夫罗出兵讨伐，结果南匈奴内部空虚，于是政变发生，羌渠被杀，此后左贤王於夫罗即位，而参与者恐被报复不认可新单于，而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於夫罗率众赴汉申诉苦情，可正值汉末大乱，其只好留在河东。其后於夫罗一直留居汉地。虽然仅仅一年之后，须卜骨都侯单于便死，但汉廷却将单于之位一直悬空，一直没有册封新的单于，而是以南匈奴的老王监国，於夫罗欲回故地，也得不到汉廷准许。

^汉灵帝

此时的汉廷正经历一场内乱，於夫罗趁乱独立，并与跟白波贼合流进犯太原、河内等地，并州牧董卓受命前往征讨，可董卓心知天下必将大乱，于是拥兵自重，驻兵河东，静待时机。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四月，汉灵帝刘宏在嘉德宫驾崩，少帝刘辩继位。由于刘辩年幼不晓事，暂时由何太后垂帘听政，大将军何进主持朝政，皇权更加衰微。宦官和外戚之间的斗争也日趋激烈。少帝登基后不久，何进欲除宦官，但是为其妹何太后所阻挠，所以请董卓领兵入宫作兵谏，于是。董卓召集人马，连日引军进京，并上书少帝，要求“逐君侧之恶”，“收让军，以清奸秽”。

光熹元年八月廿五戊辰日（公元189年9月22日），何进再次进入何太后居住的长乐宫，要求何太后同意他尽诛杀诸常侍以下，宦官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铤而走险，张让、段珪等率党徒数十人，将何进斩杀于嘉德殿前。而后，何进部将吴匡、张璋等听说何进被杀，领兵入宫，虎贲中郎将袁术更是率虎贲围南宫，焚烧嘉德殿青锁门，欲逼迫宦官段珪出宫，张让等人遂挟持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从复道仓皇外逃，此后西园八校尉中的佐军校尉袁绍更是其袁隗佯称奉诏，杀死宦官亲党许相、樊陵，然后列兵朱雀阙下，捕杀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宦官赵忠等人，又下令关闭宫门，严禁出入，搜索宫中宦官，不论老幼皆斩尽杀绝，于是死者两千众。

而此时，董卓于城外见京城一片火海，知情况有变，遂引兵急进，随即找到被宦官虏出的少帝和陈留王，因护驾有功，董卓乃得以入京。

董卓入京后，自封为司空，权倾朝野，而后其又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逼何太后下诏书废黜少帝，贬为弘农王；另立年仅九岁的陈留王刘协登基为帝，即为汉献帝。众臣虽然不满，但多慑于董卓的淫威，对他独断专行、随心所欲的行为，敢怒不敢言。但那些地方诸侯势力却显然并不畏惧，次年正月（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尽管董卓担心诸路豪强以迎废帝弘农王复辟为名起兵，而将弘农王毒杀，但山东各地的诸侯、官吏还是纷纷起兵讨伐。不得已，董卓乃挟持献帝迁都到长安，并且焚烧了雒阳，经营多年的洛阳城自此毁于一旦。而自此之后，各地的州牧、刺史、太守等势力也开始纷纷积极扩充自己的势力，汉廷的威望荡然无存，而大汉帝国也由此土崩瓦解。

虽然在东汉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司徒王允唆使吕布杀董卓，并下令大赦，而随着董卓之乱的结束，朝廷的权威一度恢复，然而不久之后，董卓幕府的部将李傕、郭汜却卷土重来，他们率兵攻入长安，王允被杀，朝廷再度陷入混乱，加之李傕、郭汜率军与韩遂，马腾所部频频交战，于是关中大乱。其实此时大乱的并不仅仅只有关中，这一年内，大汉天下几乎无处不是烽火连连，曹操在武阳之战击破黑山军，又破黄巾军于兖州，加之袁绍与公孙瓒的界桥之战、巨马水之战、龙凑之战，还有袁术击袁遗扬州之战，可谓是兵戈不断。三年之后，李傕、郭汜发生内斗，于是献帝乃与群臣逃出长安，时为兴平二年（公元195年）七月。献帝东奔之后，途中多次为李傕、郭汜、张济、杨奉等诸路豪强所挟制，于是皇权之威荡然无存，一年之后的建安元年（公元196年）七月，汉献帝才到达旧都洛阳，然而此时洛阳因为董卓的一把大火早就已经是一片废墟，宫室尽毁，百官披荆棘藏身断壁之间，更加粮草断绝，于是汉献帝陷入窘迫，这种情况下，曹操自洛阳迎刘协到许县，称许昌，于是开始“挟天子以令诸侯”。

史载，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八月，曹操迎汉献帝。辛亥，汉献帝封曹操为司隶校尉，录尚书事。庚申，迁都许昌。十一月丙戌，汉献帝封曹操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百官总己以听。于是汉朝廷大权近卫为曹操所有。

而南匈奴在汉末的大乱之中，也趁机崛起了自己的利益，这些内附的匈奴人在董卓之乱中，沿黄河而下，而东汉大学者蔡邕之女蔡文姬也就是这一时期被掳掠去匈奴的。史载，蔡文姬本名蔡琰，陈留郡圉人，博学多才而又精通音律，先嫁于河东卫仲道，然而卫仲道早亡，二人又没有子嗣，于是蔡琰回到自己家里。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董卓、李傕等作乱关中，匈奴趁机劫掠，蔡琰被匈奴掳走，后嫁南匈奴左贤王刘豹为妾室，蔡琰在北方生活了有十二年之久，并生下两个儿子。而此时，南匈奴已经占据黄河流域诸多郡县。曹操向来喜爱文学、书法，而在其发迹前已和蔡琰的父亲蔡邕相熟，曹操见蔡邕没有子嗣，于是使以重金将蔡琰赎回，并安排其再嫁同乡陈留董祀，从而有了“文姬归汉”这个著名的故事。

其实史学界对于蔡琰在北方是否嫁于左贤王历来有不一样的看法，因为据《后汉书》记载，蔡琰是“没于”左贤王，而不是“嫁于”左贤王，而且匈奴王的妻子通常都被称为“阏氏”，但是蔡琰在北方二十年，没有这个称号，所以认为蔡琰与左贤王并不是夫妻关系，但另一种说法认为，曹操赎回蔡琰花费了非常大的价钱，远远超过了普通奴隶的价格，可以看出蔡琰在匈奴那边的地位也不低。一些文艺作品像京剧等就将蔡文姬写成左贤王的王妃。两种说法孰是孰非，至今仍存在争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当时曹操之所以能够赎回蔡文姬，是和其对匈奴的打压政策有着密切关系的。

当时南匈奴初在於夫罗的统率之下，汉灵帝驾崩后，於夫罗乘黄巾之乱，跟白波贼合流进犯太原、河内等地，本来受命征讨的董卓，却因大将军何进遇刺身亡，兵回汉都。史载，於夫罗曾救护了由长安逃亡出来的汉献帝，而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山东诸侯起兵进讨董卓时，於夫罗曾跟张杨依附于袁绍，屯兵漳水。初平二年，於夫罗欲叛袁绍，而张杨不从，于是於夫罗胁持张杨出走。袁绍派遣大将麹义追至到邺南，大败於夫罗军，此后於夫罗逃往黎阳，后又攻破度辽将军耿祉，势力得以重整。

东汉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於夫罗又被征讨黑山贼的曹操破于内黄，翌年正月，占据南阳的袁术收得宛城的黑山军余部和南匈奴于扶罗以为己助，继而进军陈留（今属河南），准备进伐位于兖州西北的曹操，时荆州刘表进逼南阳切断袁术粮道。曹操乘机向袁术进攻，袁术军不战而溃，曹操挥师追击，在襄邑（今河南睢县）、宁陵（今河南宁陵西）连败袁术。袁术连连败退，至九江郡（今安徽寿县）淮水流域一带。曹操由此解除袁术对兖州的威胁。而於夫罗也自此归顺了曹操。

兴平二年（公元195）七月，汉献帝东归洛阳，郭汜、杨奉等随驾护送。八月，进至新丰（今陕西临潼西北）时，郭汜欲胁迫献帝还郿（今陕西眉县东北）。因谋泄，献帝乃弃军逃走，还依李傕。杨奉、董承等护驾东行，十日，郭汜部将伍习夜烧献帝住所，意欲劫持献帝，被杨奉等击败。进至华阴（今属陕西）。后将军杨定因与宁辑将军段煨素有嫌怨，于是与杨奉、董承等夹攻段煨，两军相持十余日。献帝使侍中、尚书等劝谕，双方才罢兵言和。此后，当献帝东归起程后，李傕、郭汜等随即后悔，于是与张济联兵追赶献帝。十二月，李傕等在弘农（今河南灵宝北）追上献帝，大败杨奉、董承等军于弘农附近的东涧，百官士卒死者不计其数。杨奉、董承既败于李傕，伪与其讲和，而暗中至河东（古称，今山西西南部为河东）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辞求救，乃率兵赶来，与李乐、杨奉等大破李傕等军，斩首数千级，献帝才得以继续东进，李傕等整军再来追赶，又大败杨奉等军。杨奉等拥献帝退至陕县（今属河南），结营固守。时献帝身边卫士已不足百人。

根据《北史·破六韩常传》，去卑是呼厨泉单于的叔叔，羌渠单于的弟弟，但根据《通志·氏族略》，去卑是东汉度辽将军刘进伯的后代，刘进伯北伐匈奴被擒，生了尸利，而去卑就是尸利的孙子。但不管怎么样，在这一年，於夫罗死，其弟呼厨泉继任成为单于，而其子刘豹则被立为左贤王。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当袁绍死去，刘备在博望坡大败曹操所遣的夏侯惇、于禁大军时，呼厨泉单于却在平阳发动叛乱，曹操使司隶校尉钟繇围南单于于平阳，但久攻不下，而此时，袁尚所任命的河东太守郭援正率军抵达河东，且人数众多，诸将议论想要放弃离去，但钟繇说：“袁氏方强，援之来，关中阴与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顾吾威名故耳。若弃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雠？纵吾欲归，其得至乎！此为未战先自败也。且援刚愎好胜，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也。”于是乃联合马腾合击郭援，大破之，郭援兵败而死后，呼厨泉单于也不得不选择了投降。

呼厨泉单于的这次叛乱，对于匈奴此后的影响很大。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五月，魏公曹操进封魏王，所任丞相领州牧如故。同月，因代郡乌桓三部大人皆自称单于，专制郡事，故太守不能控制，故而曹操改以裴潜为代郡太守，欲授以精兵征讨乌桓。裴潜说，代郡户口众多，乌桓骑兵动辄万数，其单于因自己专断郡中之事，心中本就不安，如果率兵至郡，他们一定会起兵阻拦，应该以计降服，不能轻加兵威。于是，裴潜单身至郡，安抚乌桓，三部单于大出意外，将所掠妇女、财物等退还，向裴潜表示服从。代郡稍定，裴潜将郡中大吏与单相勾结者郝温、端等十余人斩首，一郡震惊。代郡随即平定。此战之后，曹操的声名传到了北方，匈奴人都很仰慕他，于是七月间，呼厨泉单于来邺城拜贺曹操。

由于南匈奴久居塞内，人口繁衍，势力渐大。曹操恐其蔓延难制，故而乃将南单于留于邺城，以上宾之礼待之，却另使右贤王去卑居平阳，监其国，同时又分南匈奴为左、右、前、后、中五部，使其分居于并州（今山西太原西南）诸郡，每部置帅一人，选尊贵者为之，又以汉人为司马，以监督各部。其左部有众万余落，居祁县（今山西祁县东南）；南部三千余落，居蒲子县（今山西隰县）；北部四千余落，居新兴县（今山西忻县）；其中部六千余落，居大陵县（今山西文水东北）。至此，南匈奴，虽然其名义上被继续保存着，但权力却已全部落入曹魏政权的手中，单于只是徒有虚名的称号，南匈奴的国家政权实际上已经灭亡。

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正月，曹操病死，其子曹丕即位为魏王，同年十月十三日，汉献帝禅位，曹丕称帝，十月十三日，早已徒存名号的汉献帝刘协被迫将象征皇权的玺绶诏册奉交曹丕，宣布禅位，曹丕照例三让之后于同月二十九日升坛受禅，改国号为魏，是为魏文帝，至此，历十二帝、一百九十五年的东汉王朝名实俱亡。

同年十一月一日，曹丕封刘协为山阳公，允许他行使汉朝正朔和使用天子礼乐。同时追尊曹操为武皇帝，庙号太祖。且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魏国玺绶，并赐青盖车、乘舆、宝剑等。而随着曹丕篡汉称帝，三国时代也正式开始。次年，刘备在成都登基称帝，是为昭烈帝，并定国号“汉”。以延续汉朝，史称“蜀汉”，九年之后，孙权于武昌（今湖北鄂城）正式登基为帝，建国号为“吴”，史称孙吴，亦称东吴，至此三国鼎立格局正式形成。此后，蜀汉、曹魏、孙吴三方互相征伐不休，这一纷乱局面延续数十年，直至司马懿夺权，其子司马昭发起“魏灭蜀之战”，平定蜀汉，而后司马昭病死后，司马炎废魏元帝而自立，建国号为“晋”，并平定东吴之后，这种纷乱局面才暂时告一段落。

^曹操

而在这天下纷乱之中，外族势力也开始频频参与中原战争，譬如当时天山以北及蒙古草原的民族主要有乌孙、坚昆、敕勒、丁零、呼揭、匈奴、鲜卑及乌桓等族，乌桓族长蹋顿就因与袁绍结盟，并获得了单于的封号。而鲜卑在东汉末期由檀石槐统一，屡次入侵东汉，他死后鲜卑分裂为东部、中部及西部鲜卑，其中西部鲜卑轲比能重整鲜卑后两度入侵曹魏，并响应诸葛亮攻魏，直至后来为曹魏幽州刺史王雄遣刺客暗杀后，其势才瓦解，此外河西诸羌和武都、阴平的羌族分别归附曹魏及蜀汉，于是蜀汉、曹魏两国相互攻伐时都征召羌族参加作战。

至于匈奴，则在曹魏置五司马后，暂时为曹魏所有，但此后，便是重新崛起。史载，曹操扣留呼厨泉单于，而以去卑监匈奴其国，而后去卑死，其子刘猛继为右贤王，统率部众，但泰始七年（公元271年）正月，时为匈奴右贤王的刘猛却是不服晋朝统领，而叛逃出塞。十一月，刘猛攻打并州，被并州刺史刘钦击败。泰始八年（公元272年）正月，晋朝监军何桢讨伐刘猛，数次击破之，此后何桢利诱刘猛属下的左部帅李恪，使之斩杀刘猛，而平定叛乱。刘猛死后，其子刘副仑带领部众加入鲜卑拓跋部，成为独孤部的始祖，刘猛的另外一子诰升爰，在刘猛被杀后，继任右贤王，统领其他部众，而成为铁弗部。

至于呼厨泉单于，当初曹操将呼厨泉的兵众分为五部，即左、右、南、北、中，分别安置在陕西、山西、河北一带。各部贵者为帅，后改称都尉；以汉人为司马以监督，左贤王豹为左部帅。咸宁五年（公元279年），刘豹去世，西晋朝廷又任命刘豹之子刘渊为代理左部帅。史载，咸熙年间，刘渊曾至曹魏首都担任人质，其多次向晋朝请求回归故地，但皆不被允许。直到咸宁五年（公元279年）刘豹死后，刘渊继为左贤王，方才得以回到并州。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刘渊会在此后给中原大地带来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