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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清正史——死于爱情之中

历史大观园 还原历史 2020-06-23 00:17:39 0


(1)不谢国家谢亲妈

与和珅并肩走入历史的,是风流才子纪晓岚。时下流行的电视剧将此二人扭巴成死对头,让他们两人斗来斗去,以取悦观众。但这个电视剧的原型,却是始于民国年间的单口相声,名字叫《满汉斗》。概因和珅是满族人,而纪晓岚是汉人,单口相声让纪晓岚的才情衬托出和珅的无能,以满足当时民众的口味。虽然后来五族共和了,各民族兄弟大团结了,但是这种艺术形式却仍然传承下来。

实际上,和珅和纪晓岚是私交非常好的朋友,俩人齐心协力,一起研究学问,一起陪着乾隆开心。当然,和珅的情商比纪晓岚更高,对于乾隆那明显患有疑心症的心理活动揣摩得更透,这就标志着和珅捞钱更容易。

与和珅、纪晓岚同时出现在历史上的,还有一位宰相刘罗锅。但刘罗锅的艺术形象,不过是他父亲刘统勋的加工,同样是得益于民国初年对汉人智慧的推崇,并于近年借助电视剧走上了艺术高峰。但实际上,这仨老兄在历史上都不占什么位置。如果说他们仨占了点位置的话,那这个位置也多半是和珅占下来的,纪晓岚、刘罗锅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这么个评价,是不是有点太刻薄了呢?

这已经是很厚道、很厚道的评价了。要知道,就在纪晓岚、刘罗锅在乾隆脚底下磕头的时候,爆发了史上最诡异的尹嘉铨血案。

此案诡异之处,就在于情节简单,但内容却超出正常人的理解。事情发生在乾隆带着纪晓岚、刘罗锅在第五次南巡之后,经山西回京。当地离休干部、前大理寺卿尹嘉铨赶来迎驾,并呈上申请表,要求替他已死的父亲尹会一申请一个谥号。乾隆见状,怒不可遏,猛可地咆哮起来,喝令将尹嘉铨拿下。

拿下之后,乾隆又意识到尹嘉铨的做法并无不妥,不应该拿下。于是立即下令,让官员查抄尹嘉铨的家,在他写的文章中寻找狂妄之语,以便找个拿下的理由。

官员们在尹嘉铨写的文章里挨个字地挑剔寻找,竟然未能找出毛病来。可没有毛病怎么成?说尹嘉铨没毛病,那岂不是乾隆有毛病?你还想不想混了?

于是官员上奏,尹嘉铨文中语多狂妄,证据就是尹嘉铨在文章中引用了唐人杜甫的诗句:人生七十古来稀……连诗圣的句子你都敢引用,真是太不像话,有这条证据就够了。于是尹嘉铨被判三千六百刀凌迟剐死,临至行刑,乾隆开恩,改为绞立决,用一条白绫勒死了尹嘉铨,以显示乾隆的洪恩浩荡。

杜甫的一句“人生七十古来稀”,竟为尹嘉铨引来杀身之祸,这其中的因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事情的症因,就出在尹嘉铨的父亲尹会一身上。

说起尹会一其人,实乃帝国时代民众心里标准的模范官员。此人事母甚孝,服务乡梓,什么地方的百姓遇到了困难,尹会一就会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办公解决。百姓称赞他,猜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如果搁在现在,官员就会说:感谢国家,感谢……感谢那个最大号的领导……这样的话,最大号的领导听了心里就特舒服,少不得夸奖几句。如果勤政为民的官员活活累死,各层次的领导还会百忙中抽出时间,亲临追悼会现场,表示功劳也有他们的一份。

总之,官场上的规律就是:活你要独自干,功劳却要归于大家,否则你会死得很惨很惨。

而那个尹会一,却全然不理会这些规矩,百姓称赞他,他却不说:不要感谢我,要感谢国家,感谢英明神武的乾隆大帝……

他不说这些,说什么?

他说:不要感谢我,要感谢我妈,这都是我妈让我做的。

不谢乾隆谢亲妈,你说乾隆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以确信,每时每刻,乾隆都恨不能生吞了尹会一。可是尹会一确属传统意义上的清官,家徒四壁——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家里没床没被褥也没枕头,晚上睡觉的时候,尹会一就躺在地上,脑袋枕个土坷垃。这么个搞法,让乾隆想下手也难。

幸好尹会一还经常讲学,按说这是一个机会,只要随便抓住尹会一讲出来的几句话,牵强附会,硬栽给他一个谋逆,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在尹会一这里,偏偏是真的不可能。因为尹会一讲的都是些极为古怪的术语,诸如什么天理性命,这些形而上的名词,远不是原始人乾隆所能理解的。

始终抓不到把柄,乾隆应该是恨得牙根发痒,看着尹会一穷死。

正当乾隆叹息,以为这个仇是没法子报了的时候,尹嘉铨却自己跑来了,竟然想为父亲尹会一申请一个谥号。理论上来说,像尹会一这种道学夫子,朝廷也确应该给个谥号——可正是因为应该给,乾隆才偏偏不给,而且要绞杀尹嘉铨,让别人摸不到自己的思维规律。

大人物,是一定要喜怒无常的。

小人物一定要喜怒有常,循规蹈矩,这样才能够让周边的人对你有一个标签性的认知,才容易为自己赢得更大的生存空间。而大人物的思维规律如果被别人掌握,就多半死定了。

此外,乾隆憎恨尹会一,还因为他讲学,讲学风起,帝国必亡,因为思想与智慧是摧毁专制的利器。这一点,也是学界的共识。

(2)天地会再起江湖

尹嘉铨打小跟在古板的父亲尹会一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也是个小道学先生。但是乾隆一定要撕下他脸上的道学面具,遂令刑官下死手,务须让尹嘉铨承认自己是个卑劣龌龊的小人。

于是历史上就留下了这样一份口供:

刑官:快招,有一次你申请顶戴花翎,说没有顶戴花翎就没脸回家见老婆,这是不是证明了你是个假道学、伪君子?

尹嘉铨:说到顶戴花翎的事,那是我的妻子激励我……饶命啊,痛死我啦,我承认我是个假道学、伪君子,我承认还不行吗……

刑官:你老婆不会生育,就替你讨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做妾。连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你都不放过,你说,这是不是你卑鄙无耻的有力证据?

尹嘉铨:我妻子也是读书人,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为我……嗷嗷嗷,我招我招我全招,我卑鄙无耻下流肮脏到了极点……饶了我吧……

刑官胜利地完成了拷掠任务,将口供中的刑求痕迹抹去,呈报乾隆。乾隆看了大喜,曰:我早就看出来尹嘉铨这厮是个卑鄙无耻肮脏下流的伪君子,此材料马上下发各级领导干部,要求大家认真学习,仔细领会。

书香世家,两代学者,就是这样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至今也没人把他们放下来。

这桩古怪的案子发生时,纪晓岚和刘罗锅,就在乾隆身边,却没听说他们对此置一词——他们不敢,除非他们真的不想混了。

总而言之,如纪晓岚这般人,虽然才情穿越古今,却终难在政治史上占到位置。真正占位置的,是福康安。

福康安?这人又是哪一个呢?

在二打大金川时,福康安出现在帝国勇士海兰察的身后,表现得出色而又优秀。比如说,金川血战时,番兵冒雨于山坡上修建了两座碉堡,居高临下俯瞰清军,福康安奉命于深夜出动,率了八百人杀到碉堡下面,杀番兵,毁碉堡,得胜而归……这样的精彩战事,在《清史·福康安传》中一连串一连串的,证明这个小伙子的确不是盏省油的灯。

台湾作家高阳先生坚信,福康安这孩子血统比他爹更高贵——福康安的亲爹是大学士傅恒,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比傅恒更高贵,那就是乾隆。这个意思是说,福康安实际上是乾隆的种。有关这个说法,史学界是有共识的,这共识就是:此事十有八九,只是无法证明。

无法证明就算了吧。

甭管福康安是谁生的,但这个世界是他的,舞台是他的,而台湾天地会林爽文大闹群体事件,又为福康安建立功勋提供了机会。

说起这天地会,最初是满清入关之时,台湾陈永华创立的光复组织,后来被朝廷严打取缔了。等到了乾隆年间,天地会却又借壳上市,死灰复燃,现身于江湖之上。

只不过,现在的天地会,已经不再是拥有非法武装的黑社会组织了,而是福建、广东一带挑夫组织的行业协会。该组织的成员素质都比较的高,他们不信佛,不信神,不信仙,也不信妖,单只相信天和地,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会中成员俱是兄弟,有事相助,患难相扶,是一个底层劳动人员最渴望加入的群众组织。

而林爽文原是福建漳州人氏,16岁时随父亲渡海至台湾。别人加入天地会,是为了让别人帮助自己,而林爽文却是很真诚地帮助别人。这样一来,他在会中名气越来越大,不管谁遇到麻烦,头一个就想到他这里来。

就这样,林爽文的麻烦越来越大,最终生生把个善良的林爽文坑到了非起义不可的程度上。这义是那么好起的吗?林爽文为了起这个义,搭进了自己的脑壳。

细说起来,林爽文的脑壳丢得实在有点冤。起因是天地会中有个兄弟杨光勋,他和自己的弟弟杨功宽争夺家产。大哥这边有天地会的支持,弟弟杨功宽势单力孤,于是他就想,干脆我也组织个行业协会算球了……遂创建雷公会,该会的宗旨就是入会者要自带切菜刀,去砍天地会。由是台湾小岛之上,天地会和雷公会每日里砍成一团,热闹非凡。

黑道兄弟打群架,附近的百姓生恐波连,遂不停地报警。于是把总陈和率了一队士兵赶到,喊话要求正在械斗的两会人员立即散开,否则立即严打。可是天地会的成员张烈正打得激情勃发,见官兵多管闲事,上前就砍陈和,却被官兵趁机擒获。

这下子可惹麻烦了,天地会见自己兄弟张烈被捉,顿时大怒,操刀子奔着陈和杀将过来,陈和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却已经迟了一步,当场被天地会砍死。

事情闹大了,总兵柴大纪赶来,看到把总陈和的尸体,急得直跺脚。

台湾人都知道,目前这个天地会,只是个行业协会,并非是以前那个反清复明的天地会。可是乾隆未必肯相信这一点,而且,现在天地会又公开杀害官兵,这时候你再说他是行业协会,鬼才相信。

那么,关于眼前这桩事,怎么向乾隆报告呢?

(3)大妈组织黑社会

要说台湾总兵柴大纪,他绝对是个天才。他如实地将天地会械斗杀人之事上报,没添油没加酱,细节翔实生动逼真,却硬是没让乾隆发现天地会。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柴大纪在奏章中,将天地会故意写成了“添弟会”。

“添弟会”这三个字,和天地会发音是相同的,但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大妈大婶们组织的生育技巧研究组织,生活气息极浓,抹除了天地会这个名称中的凛凛杀气。所以乾隆见了奏章,呵呵一笑:我靠,连大妈大婶都组织黑社会了,要得,要得……这就算是瞒过去了。

但柴大纪却是弄差了,这桩事上,要瞒的人不是乾隆,而是天地会的兄弟们。须知天地会兄弟是有难同当的,此番柴大纪以滋事杀人为由,拘捕了天地会的杨光勋。余者逃奔林爽文处,要求林爽文为兄弟们出头。

群体组织有一个规律,其道德水准以其成员的下限为准。表现在天地会这里,就是会员杨光勋跟自己的弟弟争夺家产,将会中所有的兄弟全都扯了进来。你是兄弟,就得帮我揍我弟弟……帮我杀人,帮我杀官造反。

细想起来,如杨光勋这种人,他和自己的亲弟弟都水火不容,又岂能帮助别人?但总有缺心眼的人看不出来这一点,莫名其妙地认为自己在杨光勋的心里,比他弟弟更重要。另一种情况是有些人比之于杨光勋心理更阴暗,一门心思地想扩大事端,将无关者牵连在内。

现在林爽文就被牵连进去了。

摆在林爽文面前的选择就是,如果他不帮着这伙流氓杀官造反,那么他此前对这些人的帮助,就变得毫无意义,而且会被讥笑为伪君子。道德的陷阱让他别无选择,叹息一声:那就准备动手吧。

看林爽文落入圈套,会中兄弟大喜,有人积极行动,准备趁乱狠捞一票,也有人悄悄溜出门,去向彰化县知县俞峻告密。俞峻接报,大为惶恐,急请总兵柴大纪派兵镇压。可是柴大纪不肯,只派了游击耿世化带兵三百,跟随台湾府知府孙景燧来到。这边知县俞峻正要派熟悉当地情况的衙役杨振国当向导,却突然发现这个杨振国有问题——此前林爽文曾因盗窃罪被捕获,却被这个杨振国偷偷放走了。

明摆着,这个杨振国也是天地会的,和林爽文是兄弟。

无奈何,彰化知县俞峻立捕杨振国下狱。这样一来,就搞得去镇压林爽文的台湾知府孙景燧,没有了向导。

没向导,大家只能闭眼睛瞎走,走啊走啊走,人生地不熟的,大家越走心里越害怕。忽然看到前面有个小村庄,就商量说:那是不是林爽文住的地方?应该是吧?肯定是,既然是的话,那咱们干脆放一把火,把林爽文烧出来。

官兵放火,尽焚小村庄。

实际上这个村庄,跟林爽文和天地会一点关系也没有,却平白无故被官兵放火,百姓被烧得怒不可遏,号泣于道。这时候林爽文适时赶到,说:父老乡亲们,你们已经看到了,看清楚啊,这就是官兵,专门放火烧你们的,难道你们就这样让人家烧吗?

一呼百应,民众们顿时沸腾起来,拎起锄头锅铲,与林爽文的天地会共同出击,于荒野中截住那300名官兵,一个不留地悉数打死。浩荡的人流随即跟随林爽文冲向彰化城,此时城里只有80名士兵,如何是这伙人的对手?顷刻间,城下,尽杀城中官员,于是林爽文就在彰化城中正式登基了。

林爽文被推为盟主大元帅,副元帅就是那位曾私自放他逃走的衙役杨振国。由此可见,《水浒传》中宋公明义释晁天王的故事,在他们俩身上曾经重演过,并将继续演下去。

余下来还有两个大元帅,征北大元帅叫王作,他的任务显然是摆平台湾。平海大将军叫王芬,他的任务分明是摆平清军水师。

话说在台南有个庄大田,地道的中产阶级,家有良田千顷,庄户数千。此人扮演了《水浒传》中九纹龙史进的角色,闻知林爽文起事,庄大田立即召集庄户,杀牛宰羊,树旗起事。四方江湖豪士闻知,纷纷跑来共襄义举,由是庄大田自称南路辅国大元帅,余者或称定南将军,又或是平南将军,啸聚了万人之众,攻破凤山县城。

话说那小小的台湾,总共只有四个县:彰化县、诸罗县、凤山县并台湾县。此时林爽文一家占领了彰化和诸罗两个县,庄大田又占了凤山县,就只剩下了一个台湾府城,犹如孤岛,飘摇不定。

林爽文下令:克期拿下台湾县,以正民心。由是叛军分水陆两路进发,陆地上的叛众超过万人,水面上的战船多达百艘,气势汹汹地逼近台湾县。

(4)高情商人才

却说那台湾驻兵,有二万五千余人,只是额兵缺员太多,都被领导吃了空饷,实际数目可能还不到一半。但是台湾反对天地会的民间武装力量,势力比天地会本身更强大,他们便在这个时候表态,要求招安,替国家摆平林爽文。于是总兵柴大纪便率了清兵两千人,支持朝廷的义民不知多少,在外山部竹地方击溃天地会一支杂牌武装,夺回了诸罗县。

另有一名总兵郝状猷,他带了三千人去收复凤山,凤山城中的天地会武装出城阻击,被郝状猷轻松击败。然后老郝进驻凤山城,进城之后发现居民早已逃散一空,老郝遂发榜安民,号召居民回来治理家业。

安民榜发出,果然就见城外黑压压密麻麻,无数人扛着大包小包向凤山城拥来。进城之后,但见他们从包袱卷里抽出长刀,不由分说向官兵就砍,原来都是天地会的非法武装。

老郝被天地会钻了空子,杀入城中,手边兵将太少,又分散各地,只好上马飞逃,凤山县又被林爽文夺了回去。

危急关头,在北京的朝廷中,最受宠的和珅进奏:陛下,奴才推荐一个人,准保能平定台湾。

乾隆问:你要推荐的是哪一个啊?

和珅道:此人便是闽浙总督常青是也。这可是一员能征惯战的名将,他给我送了好多的礼……不是,奴才的意思是说,常青这个人很厉害的。

乾隆欣然道:便依卿所奏。

话说闽浙总督常青,接到作战任务后,登时放声大哭:丢你母,和珅,你缺心眼啊你?老子给你送礼,是为了不上战场,老子真有那本事还用给你送礼?

说起这常青来,他虽然能力超级的差劲,但是情商却不是一般的高。这种特点缘自他的家境,他的父亲是一名巡抚,最热衷于追求权力,又不得不挖空心思揣摩上级领导的意图。常青耳濡目染,在这种教育环境下长大,属于典型的高情商人才,所以才会被和珅高看一眼,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但这世上的事情,是很无奈的。有本事弄来机会的人,却未必有本事把活干好;有本事干活的,往往又缺少弄到机会的本事。总之,是一个两难命题,让人心里不痛快。

话说常青统师到了台湾,忽报说城外有几十名番妇在骂阵。霎时间常青眼睛一亮:番妇?不晓得是什么味道,快捉几个来尝尝鲜……急率大队人马出城,冲着番妇直扑过去。番妇们光着漆黑的脚丫子,掉头狂奔,常青奋勇当先,穷追不舍。眼看就要擒获黑脚丫子番妇一名,这时候突听荒野中一声号炮,就听得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平地涌出一条黑线,无数会党宛如从地下钻出来一般,突兀出现,呐喊着向着常青冲杀而来。

常青呆了一呆,大叫一声:贼砍老子头矣!掉头拨马就跑。

两军对垒,主帅畏敌先逃,对官兵的士气造成了无可修复的破坏,导致台湾战局急转直下。最倒霉的是总兵柴大纪,前者他攻下诸罗县,就一直守在那里,这时候林爽文咬牙发狠,一定要再次拿下诸罗。柴大纪拼了老命的血战,并派了死士缒城而出,向常青求救。

常青收到求救书信,哈哈大笑,说:这个傻瓜蛋,活该他倒霉,让林爽文杀了他才好呢,也让老子省心。

常青竟然是以如此态度对待柴大纪,可见战事更不可能有起色。这事终于引起了乾隆的关注,就找来和珅问:爱卿啊,朕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呢?你推荐的这个常青,他好像不行啊,你看他那接二连三的报捷奏章,谎话说得前面和后面都对不上,驴唇不对马嘴,这明摆着有问题啊?

和珅大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乾隆:……这个,喜从你娘的哪儿来啊?

和珅笑道:常青这个人,我太了解他了。他绝不是那种欺上瞒下之人,只不过他深知陛下之苦心,知道这时候如果将我军失利的消息报来,对陛下的心情影响不说,还会在朝野之间造成很坏的影响,所以呢……陛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像常青这样的人才,我们应该把他放在最能发挥他特长的位置上去。陛下你看让常青去做湖广总督如何?

乾隆:……常青打了败仗,居然要升官……

和珅:陛下,打败仗这是事出有因,不能怪常青嘛,毕竟是人才难得啊,陛下!

乾隆:……那就这么着吧。

圣旨下,闽浙总督常青调为湖广总督。接到调令,常青哈哈大笑:这世界,是明白人混的,不明白的人,你再混也甭想混明白。我说的是那个柴大纪,我不救他,是想成全他,如果他自己不识趣,非要活着回来,那可别怪我没提醒他。

说完这番话,常青拎着大包小包的台湾土特产,转道湖广继续发财。这边乾隆却愁得要哭:常青这个撒谎撂屁的家伙调走了,那让谁来帮朕收拾台湾这个烂摊子呢?突然之间他看到一个人,顿时眼睛一亮:福康安,你不是最乐意上战场打群架吗?台湾这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福康安冷静回奏:不敢奉旨。

为啥呀?乾隆惊呆了。

(5)色情狂称霸江湖

乾隆五十二年六月二十日,乾隆皇帝下谕,派协办大学士、陕甘总督福康安前往台湾,接替大忽悠常青,督办军务。再派帝国第一勇士海兰察为参赞大臣,以及诸多能征惯战的名将,大家一块去摆平林爽文。

福康安上奏,坚决拒绝,死活不肯,理由是清兵力量太弱,台湾天地会力量又太强势,摆不平。他这个说法也没错,此时林爽文已经拥兵二十万,将军常青被困于台湾府城,此外还有一个更倒霉的柴大纪被困死在诸罗县。余下来的,统统都是天地会的地盘。

见福康安拒绝,乾隆大为震惊,接连给福康安写了六封信,最后封信上说:朕临御五十余年,于一切重大事务,经历不知凡几,无不通盘筹划,熟虑机先。今委福康安以剿捕之任,岂有令其冒险前进之理?无论福康安久经简任,寄以股肱心膂,事无巨细,无不休戚相关,断不肯置伊于险地……后面更露骨地说:朕之待福康安,不啻家人父子……福康安读到这里,当时就感动得大哭起来。

陛下真是太够意思了。

任谁敢跟乾隆这样抗命,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而福康安,公然抗旨,结果却是乾隆低三下四,软语轻求……真是太够哥们儿意思了。

于是朝廷增兵增粮,广泛动员,福康安便率战船一百多艘,一昼夜疾行数百里,次日抵达台湾鹿仔港。仔细一瞧,港口一个守兵也没有,天地会的平海大元帅,明显不够给力。于是福康安登陆,上来就看到八卦山上飘扬着天地会的怪旗,帝国勇士海兰察大怒,只带了二十个亲随,杀上山顶,挑翻会众,取得了第一次胜利。

而后福康安向诸罗县城挺进,天地会众手举切菜刀,呜嗷怪叫着杀来,清军一动不动,等天地会刚刚杀到近前,海兰察一声令下,火枪齐发,打得天地会惨声连连,逃入到道路两边的竹林中,向官兵放冷箭。

海兰察下令:与我将前方竹林全部烧毁!

天地会终于领教了什么叫战争,战争就是生灵涂炭,熊熊的大火烧得会众哭喊连天,烧出一条再无遮掩的通天大道。

官兵就沿着这条浓烟滚滚的安全通道列队向前,行至牛稠山,天地会武装万人之众,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就见海兰察长枪高举,呼啸一声,一马当先冲入敌军,清兵随之杀入,枪挑刀砍,直杀得天地会众人头滚滚,落荒而走。于是清兵继续大踏步挺进,日落之前进入诸罗城。

此时诸罗城中,已经绝粮日久,百姓饿得奄奄一息,总兵柴大纪也是饿得没个人形。

眼见清军大队人马进驻诸罗,林爽文率会党赶到,于城北小半天山上扎营,挑衅官兵。福康安率兵出城,狂攻了六天六夜,打得天地会死伤累累。当时林爽文就急了,心说不行,我得挽回颓局,怎么个挽回法呢?

有了,莫不如今夜去劫营吧。

可是天地会已经被官兵打怕了,听说要去劫营,更加恐惧。为了给自己壮胆,天地会就打起灯笼火把,万炬来索战……这等于是在告诉官兵:我们来劫营啦。于是官兵万箭齐发,刀枪齐射,杀天地会众无数。

眼见得大势已去,林爽文携带妻小逃到了著居民的部落里,躲藏起来。福康安派人拿了金银珠宝,贿赂土著居民说:或者是将林爽文交给我们,或者是将他赶走,这些钱统统是你们的。

钱被收下,林爽文携妻带子,改名换姓,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之中。

他不能消失啊,他消失了,这场仗岂不是白打了?

于是福康安于台湾召集各家黑道兄弟,召开了首届台湾黑帮大会。会议上,福康安说:弟兄们,咱们都是在道上混的,道上混的规矩是什么?就是要跟对了大佬,不跟大佬混,铁定仆街仔。那么现在谁是道上最大最大的大佬呢?当然是皇帝。以前你们没有机会跟皇帝混,不得不另组班子,另搭台子,但是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

散会之后,道上兄弟纷纷出动,挖地三尺搜寻林爽文。这其中最积极的是两个帮会,一个叫蝦骨社,另一个是合欢社——后面这个听起来更像是色情狂组织。这两个不起眼的帮会,却是消息最灵通,他们最先找到了林爽文的藏身之地。于是福康安精选了武艺高强的士兵,乔装成黑道兄弟,潜入一个叫老衢崎的地方,于午夜时分突然冲进林爽文的藏身之所,短促的交手之后,林爽文并多名会党被生擒。

于是福康安押着林爽文等案犯回京,乾隆兴高采烈,吩咐将林爽文活剐三千六百刀,脑袋悬于菜市口示众。

接下来是论功行赏。

乾隆吩咐:将台湾总兵柴大纪,推出斩首。

为什么啊……史家公认这是一起冤案,因为福康安攻入诸罗县时,守城的柴大纪没有跪迎,福康安生气了。尽管这个解释已为史家所公认,但却是错误的。

实际的原因是,乾隆要惩办祸首。柴大纪先是隐瞒天地会的存在,用所谓的“添弟会”忽悠乾隆。而后又因为治辖不善,派士兵去捉林爽文反烧了老百姓的村子。这些账,乾隆都给他记着呢。

这就是大忽悠常青断言柴大纪必死的原因。常青知道一个柴大纪不知道的官场规则:不怕不立功,就怕担责任。不立功未必会影响你的升迁,但一旦担了责任,势必要付出代价。

丢了脑袋,这就是柴大纪付出的代价。

所以官场有句老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听这话难听,却是官场至理名言。少一事你不会少一块肉,更不会少拿工资奖金,但多一事就多一份责任,说不定哪份责任就成了你在官场上的催命符。

(6)撵得领导满街跑

摆平了林爽文,乾隆嘿嘿直乐,急忙吩咐史官记下来:记下来哦,这是朕的第七大武功,我靠,朕真了不得,已经有七大武功了耶……

正在兴奋之时,第八大武功,已经自己找上了门。

时间是在乾隆五十三年六月,时广西巡抚孙永清,正在衙司饮功夫茶。突接城上哨报,说是对面的安南境内,发生了骚乱,有一伙人正在向中国这边逃窜,后面则是黑压压的追杀人群。孙永清急登城头观望,果然就看到一伙人正哭喊连天地冲过划分两国的河水里,后面数百人正在追杀,逃得慢的当头就是一刀,看得孙永清目瞪口呆。

那伙人逃到城下,向上喊道:某乃安南重要领导人阮辉宿是也。现今我国乱贼阮惠公然发动叛乱,国主黎维祁下落不明,我等保护国主之母,并王族两百余口奔逃。如今已经被叛兵砍杀了一半,现在我向朝廷请求政治避难,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吧,求你了……

于是孙永清命令开门,让阮辉宿等人进来避难,然后急忙写奏章给乾隆,报告这件事情。

所谓的安南,也就是现在的越南。这个国家早在秦汉就是中国的边郡,后来变成中国的附属国,国王要经过中国大皇帝赐封。到了大明嘉靖年间,安南发生了叛乱——凡是帝国王国,总归是要发生叛乱的,这个叫规律——叛军将国王黎平追逐到了保清华。此后国王黎平的孙子黎维潭,得到了两员大将,一名姓郑,一名姓阮,得此二人相助,黎维潭恢复旧国,遂封郑阮两家为左右辅政。

再以后,郑阮两家就掐了起来,阮家逃到了顺化,自号广南王,招兵买马,蓄养实力;而郑家则把持朝政,一手遮天。就这样,一代人又一代人过去,中国这都改朝换代了,安南仍然是维持着郑阮两家的势力平衡。直到了乾隆年间,郑家忽发奇想,收买阮家的大将阮惠,想要搞死阮家。阮惠果然厉害,起兵灭了广南王,从此自称泰德王。此后不久,阮惠又突然发兵,攻破国都黎城,击杀郑家,从此挟持国王黎维祁,独霸安南。

但是郑家有个家臣叫贡整,他暗联国王黎维祁,合兵攻打阮惠,不曾想阮惠这厮端的厉害,率兵数万轻取黎城,贡整战死,国王黎维祁踏上了逃亡之路。而王臣阮辉宿则在这场兵乱中保护国王黎维祁的母亲并王族向中国逃难,结果路上被追兵杀掉了四分之三,只余六十二人逃得性命。

消息报到朝廷,乾隆兴奋不已:打,打,打他个王八蛋,朕的第八大武功来了!

传旨,命两广总督孙士毅统兵进入安南,保护黎维祁复位,此之谓字小存亡,兴灭继绝,是大大的正义行动。

于是孙士毅急急奔赴广西龙州,命令士兵排队报数。这时候,安南叛军头子阮惠,派了使者入境,说是有事要商量。孙士毅策马飞奔到了镇南关,见到使者,问:啥事呀?使者回答:你看,现在是这么个情形,安南人民群众啊,一致支持阮惠的正义行动,并要求阮惠把安南的工作抓起来,这个这个……你看朝廷是不是……嗯,就封阮惠当国王呢?

我呸!孙士毅怒不可遏:有没有搞错?你阮惠身为臣属,竟然攻打上级领导,赶得领导满街乱跑,这像话吗?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本官奉了大皇帝之命,正要师出安南,字小存亡,兴灭继绝……知道啥叫字小存亡吧?

使者茫然摇头:不晓得。

孙士毅:不知道回去查字典,我这还要调集兵马呢,没工夫跟你掰扯!

撵走使者之后,孙士毅统兵出发了。

这次出兵,孙士毅和广西提督许世享,统兵一万出镇南关,以八千人直捣国都黎城,以两千人驻谅山为声援。此外还有云南提督乌大经,另统八千兵在附近一带瞎转悠,以为声援。

一万人马的数量是不太多,所以在宣传上就要狠下功夫——号称天朝大兵十万,先吓唬吓唬阮惠再说,万一把那厮吓唬住了,岂不美哉?

阮惠果然被吓住了,他下令士兵后撤,扼三江之险以对抗官兵。

哪三江?

头一江,为寿昌江。这条江波宽浪涌,雾气弥漫。当清兵抵达江岸时,正逢大雾,但听得雾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似有千军万马正在激烈绞杀。孙士毅心寒胆裂,遂命一支侦察队,渡江过去看看。如果侦察队回不来,大家也就不过去了。

侦察队提心吊胆地划船渡江,越划耳听得喊杀声越大,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刀兵的磕击之声。再往前行,看那江水竟然泛起殷红的血花,直骇得侦察兵魂飞魄散。魂飞魄散也得继续划,不划还能怎么办?船到对岸,就见淤泥滩上,倒伏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竟然全都是阮惠的部属。再听那喊杀之声,已经是近在耳边,嘶哑而激烈。

是谁在对岸与安南军队交战?侦察兵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了半晌,惊发现交战的双方,都是阮惠的人马。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闻说十万清兵大至,阮惠的人马吓破了胆,驻守江边,稍有风吹草动就惊心不已。因为过于害怕,导致了疑神疑鬼,见到人影就以为是清军来了,不由分说搂头就是一刀,结果搞得自己人和自己人厮杀成一团。

见此情形,清兵急忙上前劝架:别打别打,都不要打了,你们都是一伙的,应该打我们才对……可是安南兵激斗正酣,谁说也听不进去。无奈何,清兵这边只好由着安南兵自己打,整顿船只,迎接主力大部队过江。

渡过寿昌江,行前不远,就见第二条江:市球江。

(7)败得不要太快哦

话说那市球江,端的是个球,江面宽阔不说,江南依山,高于北岸。安南兵居高临下,沿江列炮,对清兵虎视眈眈。

这条江可不好过,倘若清军结筏渡江,安南兵只需轰轰几炮,则清兵必丧于江心矣。于是孙士毅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号召大家群策群力,想想有什么办法渡过这条江。会议上,各级指战员齐声说:领导英明,领导高瞻远瞩,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偏偏有个总兵张朝龙,不讴歌赞美领导,反而说:你们大家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安南兵沿江列炮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炮是死的,难道我们人也是死的吗?我们只需要向上游或是下游移动一下,不就轻易渡江了吗?

孙士毅大喜,猛拍了张朝龙肩膀一下:很好,我看好你,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张朝龙翻了个白眼,才明白过来大家为什么要歌颂领导,你不歌颂他,后果大大的麻烦。无奈何,张朝龙只好带了手下士兵,向上游行军二十里,发现对岸果无一个安南兵,遂扎竹为筏,午夜渡江,绕到安南兵的后面,呐喊一声,杀将过去。

那安南兵却以为自己缺心眼,别人也缺心眼,死趴在炮位上不肯挪位。听到清兵自后杀来,大为困惑:这是怎么回事?没看到清兵渡江啊,他们怎么从后面杀来了……因为想不明白这么艰难的一个问题,无力还击,遂大溃,被张朝龙斩杀千人,然后迎接主力部队渡江。

第三条江,叫富良江。

此江就在安南都城门外,只要过了江,这场战役就算是胜利结束了。所以阮惠很拿这条江当回事,他将所有的战船,全部划到了南岸。还把行将被清兵攻占的北岸竹木林树砍伐一光,目的是让清军没有制造木筏的材料。

没材料造材也没关系,谁说清兵一定要自己造船?仍然是按照上一次的法子,派士兵向上游方向移动,移动出几十里外,发现附近有个渔村,渔民们正快乐地划着小舟,唱着渔光曲:渔家姑娘在海边,织呀么织渔网,织呀么织……清兵喊话:老乡,我们是朝廷的军队,是来字小存亡的,现在我们要征用你们的船,需要多少银子,你们说吧。

渔民们问:啥叫字小存亡啊?

士兵回答:王八蛋才知道……老乡,你们的船我们划走了。划船回来,等到了半夜,一百多名士兵坐着小船悄悄地过了江,发现有条大船,悄悄地靠上去,士兵攀着缆绳登船,呐喊一声,就听“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安南兵悉数跳入江中,竟然丝毫的战心也无。

划大船回来,广西提督许世享率两百士兵登船,率先渡江。然后这条船开始两百人两百人地载清兵过去,来来回回共十次,两千清兵过了江。正准备交战,却发现安南兵早已遁去无踪。

这就算赢了。

孙士毅、许世享率清兵浩浩荡荡,进入黎城,发现这座城太不像话了,简陋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环以土垒,仅数尺高,上植丛竹,蛱蝶飞舞,倒有点像中等人家的大花园,缺乏战略价值。城里中心地带,有着好大一片废墟,满地是残碎的红砖,这些红砖就是此前王宫的建筑了,如今已经被阮惠拆除。

正在观看之时,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乞丐,两手两脚,白嫩宛如女人:你们终于来了,我都快要想死你们了。

孙士毅大为诧异:你谁呀,这样拉拉扯扯的?

那人道:我就是安南国王黎维祁啊,我就知道朝廷和大皇帝不会不管我,肯定会派兵来帮我复国的。

真的吗?孙士毅表示怀疑:你先等等,我找认识国王的人来鉴别一下。于是找来王臣阮辉宿,就见阮辉宿上前抱着那乞丐大哭:国王啊,您受苦了,天天行乞讨饭,没有被丐帮欺负吧……居然真的是国王。

孙士毅的报捷奏章火速递往朝廷,乾隆接报,立即于金銮殿举办了盛大的酒会。酒会上,他动情地说:朕这个人啊,没啥大本事,就是一个英明神武。所以朕认为,对朕的评价只要一个字就够了,这个字念牛……

正说着,有门官悄悄踅过来:陛下,有个坏消息……

乾隆变了脸:啥坏消息啊?

门官低声道:廓尔喀人翻越了大雪山,入侵西藏,达赖、班禅并多名活佛,正式向中央政府求救。

乾隆:……啥玩意儿叫廓尔喀啊?

门官:听说是一个叫尼泊尔的怪国家,那个国家里,牛的地位相当的高。

牛……乾隆用力地翻着白眼:你不是想气死朕吧?看你表情,是不是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

一点不错。门官道:适才接到孙士毅奏报,安南叛军头目阮惠,疯狂反扑都城,我军大溃,全军覆没,仅孙士毅只身逃回国内。

不是吧?乾隆傻了眼:求你了,就算是大败,也不要这么快好不好?朕的庆功宴还没结束呢!

(8)朕又算个什么玩意儿?

再说两广总督孙士毅,他本系文官,不通军务。查阅他的求职简历,进士出身,授内阁中书,充军机章京,迁侍读,任大理寺少卿、广西布政使、云南巡抚、广西巡抚、广东巡抚,直到两广总督,是一名成熟油滑的老官僚。

而乾隆却点了他的将,是因为早在大学士傅恒出征缅甸时,他随军前往,有过从军经验,所以乾隆琢磨着,这厮既然在缅甸打过仗,再派去安南打,应该没问题吧?就这样派他来了。

来了之后,孙士毅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不料双方一交手,真可谓摧枯拉朽,犁庭扫穴,毫不费力就进入了黎城。当时孙士毅就诧异了,心说原来我才是名将啊,所到之处,那是望风披靡啊。既然如此,那我何不再加把劲,把阮惠逮来,也好成全我一世名将的雄风。

遂派人送书信与阮惠,勒令阮惠认清形势,及早放弃与人民与朝廷为敌的反动立场,如若不然,莫谓言之不预也……诸如此类。

书信去了没多久,阮惠就回了信,信中苦词曲情,字字泣血,为自己辩解,央求孙士毅一定不能难为自己。与此同时,大批的安南军络绎不绝地赶到都城,向孙士毅投诚。孙士毅大喜,立即摆下酒宴,为自己庆功。

正喝得昏天黑地,突然士兵飞奔报告:报告首长,阮惠的安南军突然出现,有数万人之多,已经攻进城来了。

孙士毅吓呆了:不会吧,他可是答应我要投降的啊,做人不带这么赖皮的……

然而阮惠硬是这样赖皮。事实上,虽然孙士毅进入了都城,但阮惠的军队并未受到损伤,他一直窥视在附近,准备打老孙一个冷不防。此时数万安南军突兀出现,以大象驮着火炮向清兵猛攻,清兵不虞有此,自相践踏,乱作一团。孙士毅惊慌之下,上马飞逃,逃过了富良江之后,生恐安南兵尾随追来,立即命令砍断浮桥。

这桥一断,清兵可就惨了。

桥的那边,还有广西提督许世享、总兵张朝龙等清兵及民夫一万多人,这些可怜的倒霉蛋被安南军驱入江中,没被砍死的,也全都淹死了,江面上漂浮着的,是厚厚一层清兵及民夫的尸体。

孙士毅才不管那么多,继续逃命,他逃回镇南关,尽焚关外粮械火药数十万,火药炸得惊天动地,又炸死了一半的战马。

听了这个坏到家的消息之后,乾隆坐在龙椅上,一声也不吭。

他的老脸,这下子全都丢光了。天朝大军啊,居然被安南一个小头目杀得大败亏输,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种微妙时候,谁也不敢跟乾隆说话,不管你说什么,都会引发乾隆的怒火,搞不好就丢了脑袋。

幸好还有和珅。

和珅悄无声息地来了:陛下,这一仗咱们没输。

乾隆:没输……你的意思是说,天下人都是瞎子,看不出谁输谁赢?

和珅道:陛下所言极是,虽然不能说天下人都是瞎子,但也差不了多少。至少,没有几个人能够想到,那安南阮惠并非是什么小人物,所以他们也就无法正确评价这场战争。

阮惠不是小人物?乾隆狐疑地看着和珅:你啥意思?

和珅:这不明摆着的事吗?那阮惠之所以拼了老命,把孙士毅打得灰头土脸,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向陛下证明他是有资格做安南国王的。陛下你给他出的难题虽然不容易,可是他还是完成了……

乾隆终于明白过来了:……对头,不能再说阮惠是个小人物了。他是小人物,还把朕打得这么惨,那朕又算什么玩意儿?没错,一点没错,朕就是要测试测试他。如果他没有通过朕的这次测试,那他是没资格做安南国王的。哈哈哈,这个阮惠,还是很明白事理的嘛。

这时候群臣也全都醒过神来了,一涌而上:陛下,你真是太英明了,太神武了,居然想到用这种法子测试阮惠。哈哈哈,那考官孙士毅,这也太不给力了,哈哈哈。

乾隆也哈哈大笑:传朕旨意,剥除孙士毅的顶戴花翎,调回吏部认真学习,如果水平有所提高的话,他还是有机会的嘛。礼部的官员在哪里?以后对付阮惠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可别再给朕丢人了。

礼部官员果然很给力,没给乾隆丢面子。一年而后,安南新国王阮惠,亲赴北京觐见大皇帝,乾隆要当面赐封他。安南王进觐,是帝国的一件大事,百姓们激动不已,奔走相告:听说了吗?番邦来进贡了,牵了好多好多长鼻子大象……

乾隆在金銮殿亲切接见了安南新国王阮惠,并当场赋诗一首,曰:

三番嗜战匪佳兵,昨岁安南重又征。

无奈复黎黎厌德,教封阮阮输诚。

守封疆勿滋他族,付子孙恒奉大清。

幸沐天恩钦久道,不遑日监凛持盈。

诗成,乾隆得意地问安南新王阮惠:你看得懂朕的诗吗?

阮惠答:看半懂,反正意思是说,不是陛下你不肯帮姓黎的复国,而是我姓阮的太厉害了……

乾隆:……你就瞎掰吧你,朕这边还有个廓尔喀要搞,就不留你了。

(9)投降派的大阴谋

安南新王阮惠进贡完毕,朝廷工作的重心,就转向了大雪山,要倾全力对付廓尔喀人。

这个廓尔喀,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呢?它和尼泊尔,是不是一回事?

说起这个廓尔喀,原本是尼泊尔境内的一个小部落,与我国西藏毗邻,双方往来频繁。到了乾隆时期,尼泊尔发生了内乱,廓尔喀的酋长布拉苏伊那拉,趁机起兵,入主阳布,自立为王。于是这个尼泊尔,就被小小的廓尔喀吞并了。

没过多久,酋长布拉苏伊那拉病死,他的小孙子喇特纳巴都尔嗣位。但这孩子年龄忒小,不给力,这时候说话算数的,就是国王的叔叔巴都尔萨野——听听这个名字,叫什么不好,偏偏叫撒野。

巴都尔萨野果然撒起野来,但他这个野撒的,却是内鬼引来的。

廓尔喀入侵的最直接动因,是六世班禅的圆寂。要知道,六世班禅曾前往北京觐见乾隆,与乾隆及朝中诸多王公大臣交情最好。乾隆从宫里搜罗了无数的宝物,用来供养六世班禅,至于王公大臣的供养,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宝冠、璎珞、念珠、晶玉之钵、镂金之袈裟,珍宝不可胜计。

这么多的宝物,必然会被许多人盯上。但活佛圆寂后,这些宝物,全都被六世班禅同父异母之前兄仲巴呼图克图接管了。他既不用来布施寺院及唐古特兵,连六世班禅的亲弟弟沙玛尔巴来要,他也不肯分出一件,总之是被窝里放屁独吞,激起了沙玛尔巴的满腔愤怒。

可是你再愤怒,他也不分给你,咋办呢?

怒火中烧的沙玛尔巴,遂前往廓尔喀,去找廓尔喀国王的叔叔,摄政王巴都尔萨野,对他说:撒野啊,你怎么不撒野了呢?我跟你说吧,现在那个什么仲巴呼图克图,他侵吞了我哥班禅活佛的无数宝物,全都藏在他自己腰包。如果你去大雪山撒一次野的话,包你捞到盆满钵满。

摄政王巴都尔萨野道:少来,大雪山的唐古特兵很凶的。

沙玛尔巴哈哈大笑:你看你,不知道内情了吧?我告诉你吧,那唐古特兵只是个花架子,最不经打。你要是不放心,我给你画个地形图,告诉你怎么走,保你撒野撒个痛快。

就这样,在沙玛尔巴一再唆使下,廓尔喀摄政王巴都尔萨野动了心:既然如此,要不我过去瞧瞧?

有分教,此念一动,立即掀起了大雪兵连番兵戈。由是巴都尔萨野遣大将苏尔巴尔达,率了几千士兵,以沙玛尔巴为向导,先行抢占了济陇、聂拉木两处,又围攻宗喀。大雪山闻报大骇,看那唐古特兵,一个个骇得面皮青白,明显不给力,无奈之下飞报朝廷,又恐远水不解近渴。

乾隆接报,立即传旨,命精通藏语的御前侍卫、理藩院侍郎巴忠为钦差大臣,急奔大雪山料理一应事务。再命四川提督成德,统三千兵马奔大雪山。担心这三千士兵没得吃,乾隆又传旨,吩咐达赖并七世班禅活佛,一定要将粮食牛羊卖给官兵,否则大家都会挨饿的。

布置完毕,乾隆急忙吩咐史官:记下来,快点记来,这是朕的第九大武功,平定廓尔喀……肯定能平定的,你先记下来再说。

史官记了下来,然后大家摒心静气地等待着,等待着。不久,消息果然飞报:报告陛下,那廓尔喀,在我军的勇猛打击下,狼狈不堪,已经全部逃离了大雪山。乾隆闻之,哈哈大笑。可这傻皇帝却不晓得,这次廓尔喀撤军虽然是真的,大雪山那边,竟然发生了一件大阴谋,把个乾隆玩惨了。

什么阴谋呢?

实际上,廓尔喀的撤军,是大雪山的噶隆等各级官员,拉上钦差大臣巴忠,一块瞒着乾隆,向廓尔喀称臣纳贡的结果。

也就是说,大雪山向廓尔喀投降了。

那么这事就奇怪了,大清帝国是何等的庞大,小小的廓尔喀又有多大分量?缘何大雪山竟然敢瞒着朝廷,偷偷地乱投降呢?

这个问题说透了,其实挺没劲的,就是因为距离——清帝国再大,可是距离遥远,廓尔喀再小,可它就在大雪山旁边。你惹火了乾隆,他要来找你茬,单只是走路就得花上一年半载,可是廓尔喀朝发夕至,说来就来。所以两厢里比较,孰轻孰重,大雪山还是很明智的。

再猜一猜,这次投降的领袖人物,又是哪一个?

让你猜到哭,投降派的领袖,就是私吞了六世班禅所有宝物的仲巴呼图克图,以及引廓尔喀兵入境的沙玛尔巴。这俩家伙多半就分赃达成了协议,所以才会积极地主张投降。此外投降派还有噶隆班第达及其子丹津班珠尔。最后这个丹津班珠尔,他还是谈判代表,负责和廓尔喀的摄政王巴都尔萨野交涉。

谈判中,巴都尔萨野说:我们廓尔喀人,是最最热爱和平的,如果不是你们再三再四地破坏和平,我们也不会忍无可忍,发起这次自卫反击。

丹津班珠尔:……既然你们热爱和平,那可不可以把你们占领的济陇、聂拉木和喀宗三块领土,归还给我们呢?

巴都尔萨野:我们对你们没有领土要求。

丹津班珠尔:你是说,你把领土还给我们?

巴都尔萨野:我们对你们没有领土要求。

丹津班珠尔:……那……什么时候还?

巴都尔萨野:我们对你们没有领土要求,只要你们支付我们为了维护和平的开支,我们立即撤兵。

丹津班珠尔:……维护……和平……这开支有多大?

巴都尔萨野:每年元宝一千锭。

“扑通”一声,丹津班珠尔栽倒在地:巴都尔萨野,干脆你现在杀了我吧,把大雪山卖了,也凑不出来这么多的元宝。

(10)维护和平再兴兵

巴都尔萨野开口就是每年一千锭金元宝,吓傻了丹津班珠尔。于是议题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经过几轮紧张而激烈的磋商,丹津班珠尔大显神威,硬是将价格砍到了每年三百个元宝。

每年三百个金元宝也够要命的了——那大元宝,一锭就是32两银子啊,算算这是多少钱?9600两银子!但相比于巴都尔萨野的开价而言,丹津班珠尔认为他对得起祖国……对了,是有点对不起祖国,但丹津班珠尔认为他对得起大雪山人民了。

眼见得丹津班珠尔对侵略军屈膝投降,钦差大臣巴忠哭劝,不见结果。又不敢把这个闹心的消息报告给乾隆,最后和四川提督成德商量了一下,谎报了一个大捷,瞒过了乾隆。

于是,乾隆的第九大武功,平定廓尔喀,就这样煞有介事地写入历史——到现在也舍不得删。

廓尔喀兵扛着三百个金元宝,欢天喜地地回去了,大雪山恢复了此前的宁静,人民群众继续载歌载舞,纵情讴歌美好的新时代。眨眼工夫讴歌了一年,大雪山这边又凑了三百个金元宝,给廓尔喀送去,巴都尔萨野收下,打了张收条,双方继续睦邻友好。

到了第三年,大雪山又送去三百个金元宝。可这一次出麻烦了,验货的时候,巴都尔萨野顺手拿起一枚金元宝,掐了掐,又拿牙咬了一咬,皱起了眉头:不对呀,你们这次的金元宝,质量不过关啊。你看这元宝的成色,不能说假冒伪劣吧,但也属残次品系列的了。做生意要讲究个诚信,你们这么个搞法,明摆着是对我们广大消费者不负责任。

送货的人说:我们快递公司只管送货,商品质量的问题,你们两家自己商量。

没奈何,巴都尔萨野就派了使者,去大雪山找人说理。第一个使者去了,很快就回来了,说:那边说了,他们那边送出来的货没问题,是不是咱们这边收货方有问题呢?

胡说八道,收货方有什么问题?巴都尔萨野气坏了:有他们这么不讲理的吗?再派使者去理论。这一次道理要是再说不通,别怪我们自卫反击了!

第二个使者也无功而返:人家大雪山说了,你做没做过生意啊?钱货两讫你听说过没有?哪有你已经签收了,又抱怨质量的……这是他们说的。

巴都尔萨野怒不可遏:胡闹,胡闹,真是胡闹。他们就是这样不顾我们和平的真诚愿望,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屡屡破坏和平,我们已经是忍无可忍了。现在我宣布,我们廓尔喀必须再次肩负起维护和平的历史重任,自卫反击,兵出大雪山……对了,这一次不需要向导,我们认得路。

乾隆五十六年,廓尔喀人再次侵入大雪山,首下聂拉木。

却说那聂拉木,是由一支勇敢的唐古特士兵在守卫。这些战士都是从未摸过武器的贫家子弟,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所以朝廷派来了个教官王刚,正在教习士兵列队跑步,廓尔喀士兵数千人涌入,王刚当场被俘,被送去廓尔喀战俘营放牛。

次下济陇,兵围七世班禅所在地扎什伦布。

闻知廓尔喀兵大至,朝廷驻藏大臣丝毫也不犹豫,扛起小班禅飞也似的狂奔,逃走了。这时扎什伦布最有钱的人,还是前面说起过的仲巴呼图克图,他吞掉了六世班禅所有的宝物,却不肯吐出一丝一毫布施给寺院喇嘛,所以大家拒绝听他吆喝。仲巴呼图克图见此情形,心想我是有钱人啊,有钱人讲究的是移民,干脆我扛着宝物移民算了……仲巴呼图克图也逃了。

七世班禅被救走,仲巴呼图克图也逃走,众人涌入扎什伦布寺,请求大喇嘛孜仲在吉祥天母面前占卜,告诉大家应该怎么办。

大雪山的占卜技术,可追溯到大唐文成公主远嫁松赞干布,陪嫁的嫁妆就有60种卦书。此后松赞干布还派人奔赴大唐,收集更多的卦书,所以大雪山的卜筮之术,天下无出其右,占无不验,灵验如神……当然,解卦的喇嘛法力也要足够高,太差劲的,乱解释一气,非得出乱子不可。

可是这一次占卜得到的结论,偏偏就是个乱解释:孜仲喇嘛以吉祥天母的名义宣布,不可与敌对抗。

不对抗?不对抗那就由着廓尔喀人长驱直入吧。

此次率廓尔喀侵略军入境的头头,叫玛目萨野——他的名字居然也叫撒野,而且真的撒起野来。他来到了七世班禅的居所,不说立即膜拜忏悔,竟然大模大样地走进去,说:这里,将是我的卧室。

玛目萨野住进了活佛班禅的居所,而廓尔喀士兵则开始了对扎什伦布的洗劫,他们将佛塔上镶嵌的绿松石、珊瑚摘走,把纯金的佛像抢去大半,金塔顶、金册也被悉数掠走。

再说北京城中,上一次的钦差大臣巴忠,自从隐瞒乾隆,擅自乱投降之后,始终提心吊胆,害怕东窗事发。他比任何人更关注大雪山的局势,第一个知道廓尔喀再次入侵的消息。

当时巴忠吓坏了,害怕乾隆暴怒,把他来个三千六百刀零敲碎剐,就自己出门找了条河,“扑通”一声,把脑袋浸进去,淹死了自己。

听说了巴忠离奇之死,乾隆先是瞠目结舌,然后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坏菜了,大雪山那边一定有问题了。

有分教:二度兴兵廓尔喀,再次出征大雪山。乾隆一怒,派出了帝国最厉害的人物,血飞三尺,激战高天,让那峨峨高耸的大雪山,至今仍然回荡着不绝的颤音。

(11)逃命的天才

弄清楚上一次大雪山是瞒着自己,偷偷地向廓尔喀投了降,根本没有什么大捷,更没有什么平定廓尔喀,乾隆皇帝当时就抓狂了。

关键时刻,和珅如飞而至:陛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陛下的十全武功,马上要凑齐啦。

乾隆气呼呼地道:你又来忽悠朕,知不知道大雪山出纰漏呀?上一次他们骗了朕,明明是投降,却瞎掰成平定廓尔喀,让朕没脸见人了。

和珅哈哈大笑:陛下,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你看啊陛下,一般皇帝混一辈子,一项武功也混不上,陛下一出手,就弄到了九大武功,还差一个就凑足了十全武功。十全武功啊陛下,那可是前无古皇,后无来帝。所以陛下你想啊,如果上一次就把廓尔喀摆平了,天下太平,又怎么凑足十全武功呢?这是老天爷为陛下准备的好机会,你说是不是,陛下?

乾隆:……是不是都让你说了,可问题是,如果这一次平定廓尔喀,那上一次还做数吗?

和珅:做数,当然做数,怎么可能不做数?

乾隆:……真的做数?

和珅:骗你是小狗。

乾隆:你说起小狗来,朕最喜欢的就是小狗子十公主。和珅,你家小狗子多大了?

和珅:我家小狗子……陛下,奴才的儿子只比十公主小十六天。

乾隆:那正好,咱们就给这俩孩子办喜事吧。

和珅:……办喜事?孩子们是不是有点小?他们才刚满十周岁。

乾隆:和珅啊,你不是对朕有什么想法吧?

和珅:我?奴才?想法?不可能!

乾隆:那你一定是听说了十公主的生母的事情了。

和珅:陛下,十公主生母惇妃,性情残暴狠毒,打死宫女,被降为惇嫔这事,奴才从未听说过,说瞎话不是人。

乾隆:你就跟朕瞎掰吧你。对了和珅,咱们说正事。上一次钦差大臣巴忠和四川提督成德合伙忽悠朕,让朕丢尽了脸,如今巴忠已经投河自杀,成德朕也打算把他撤职,可是派谁出任四川提督合适呢?

和珅:孙士毅,当然是孙士毅。

乾隆:……孙士毅?是不是上次攻打安南,让人家阮惠打得灰头土脸,只顾自己逃命而砍断浮桥,把自己的将士全部坑死的那个孙士毅?

和珅:然也。

乾隆:为啥?

和珅:是啊陛下,为啥呢?

乾隆:为啥……为啥就先甭管它了,朕琢磨着,这次还得让福康安去,带上海兰察,再加上孙士毅。廓尔喀距离遥远,雪山难行,后勤辎运跟不上,所以人手还不能太多,最多带六千人……朕明白为啥要让孙士毅去了,这厮是个逃命的天才,就算是人数太少,出师不利,至少孙士毅还能活着跑回来报信。

和珅:……不是吧陛下,孙士毅就剩下这点用处了?

乾隆:只剩这点用处,就够抬举他的了。快把史官叫来,朕二征廓尔喀,十全武功业已凑齐,赶紧记下来。

(12)老勇士马失前足

乾隆一声令下,二征廓尔喀正式拉开帷幕。这次可是玩真的了。福康安、海兰察加上孙士毅黄金三角组合,有能打的有善逃的,进退有据,战和两利,不信搞不死你廓尔喀。

福康安、海兰察及孙士毅率了6000人,艰苦卓绝地翻越了大雪山,终于抵达了廓尔喀占领的陇济。

福康安把领队大臣成德叫过来:老成,上一次你带队出征,居然欺瞒皇上,让皇上没脸见人。只是考虑到留你一条命,还可以做向导,皇上才没有杀你。这一次可是你翻身的机会了,你自己琢磨吧。

成德急道:大将军,只要你分我10000人,我保证立即拿下陇济。

福康安:我呸!我这里满打满算才6000人,你开口就要10000,当我傻啊。

成德:那就分我3000人好了,好歹我也是上一次的主帅啊。

福康安:行,分你3000人,你得给我打出个名堂来。

却说那成德,一直憋着这一场仗打了,正像福康安说的,只有打赢了,他以后才能翻过身来,否则后果大大的危险。琢磨得久了,这场仗还真被他弄出花样来了。他把3000人分成六队,每队之间隔小半个时辰的距离,首先抢攻陇济城外的制高点。

这个地方叫擦木,两山夹峙,间亘山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时由廓尔喀兵把守,又修筑了坚固的碉堡,若非成德的怪法子,这个地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

战争开始了,成德的第一支人马冲上去,才500人,不挤不乱,向着碉堡发起攻击。廓尔喀兵大喊大叫,开枪射箭,打了有小半个时辰。成德的第二支人马已经到了,第一支人马撤下,开始由第二支人马继续抢攻。战不多久,第三支人马又到了,然后是第四支,第五支……廓尔喀人被打得昏头涨脑,终于被第六支清兵抢入,夺下碉堡,杀廓尔喀兵两百多人。取得了此次战役的开门红。

福康安率后队兴高采烈地通过一线天,拍了拍成德的肩膀:老成表现不错,继续前进。

于是成德率军先行,福康安率后队随之。走着走着,走到一座山坡上,福康安向下一望,顿时大怒。

就见山下一片旷野间,成德在那里扎了营,3000名清兵全都躺在地上休息,战马也东一匹,西一匹,没人管理。

当时福康安就急了:这个成德是怎么回事?刚刚取得一点成绩就翘尾巴?大敌当前,他居然马放南山!如果被敌军来个突然袭击,那岂不惨了?愤怒之下,福康安冲下山坡,忽有一骑从侧面迎过来,仔细一看,正是成德,满脸的诡笑。

手持马鞭,戟指成德,福康安正要破口大骂,就见成德“嘘”了一声,凑近过来:大将军你看……顺着成德的手指,福康安看到前面有座山峰,峰顶飘扬着廓尔喀的战旗,还能看到许多廓尔喀兵正在修筑工事。就听成德说道:大将军,这个怪地方叫玛噶辖尔甲,廓尔喀人已经抢占了制高点,引诱我军进攻。此时他们居高临下,我们这几头蒜要是仰攻的话,要吃大亏的。所以我吩咐士兵故意懈怠,要将廓尔喀兵诱下来。只要廓尔喀人中了计,大将军的部队就是突出的奇兵。

福康安大喜:老成有你的,仗就是这么个打法。

于是福康安偃旗息鼓,悄悄前行。不久就见廓尔喀兵果然中计,慢慢下山而来。等他们下山下到一多半的时候,福康安急不可耐地跳起来,长刀一挥:冲哇,杀哇……老勇士海兰察一马当先,向山坡上疾冲过去,清兵们也个个奋勇,人人争先,操刀子跟在海兰察马屁股后面狂奔。

突听海兰察一声大叫:额娘耶!就听“轰”的一声,他的战马摔倒在地。原来是廓尔喀人一箭射来,正射中海兰察的马蹄子上,把个老胳膊老腿的帝国勇士摔出丈八远。众人大骇,急忙上前搀扶海兰察,可是海兰察身上的金属铠甲,重达六十公斤,一旦趴下,甭想再把他扶起来。

没办法,众人丢下老胳膊老腿的老勇士自己慢慢爬,冲上山坡,围住廓尔喀人狠命地砍杀,当场斩首300颗。再回来将海兰察抬回去,仔细检查,幸好并无伤碍,只是虚惊一场。

这次出征,风头全让成德抢去了,老勇士海兰察反倒吃了瘪。这让帝国第一勇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次日他怒不可遏,大吵大闹,一定要抢个风头不可。他可是乾隆皇帝最欣赏的武士,谁敢跟他争抢风头?由是进攻聂拉木时,就由海兰察唱主角,被海兰察激起了凶性,所有的清兵疯了一样地追砍廓尔喀人,只此一仗,就杀敌千余。

福康安兴高采烈,急忙写奏章报功,随军出征的将官,每个人的名字都列在上面,搞得这奏章成了一本厚厚的花名册。

乾隆收到花名册,让和珅连念十几遍,直念到和珅精神崩溃。听着和珅嘶哑的喉咙,乾隆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首怪诗:

擦木玛噶以次举,济陇咫尺弗为遐。

破宵冒雨乘无备,直进分班策肯差?

贼竟抗颜以死敌,师争刃血更雄加。

据其要险鸮失翼,遂克中坚虫洗沙。

报至喜翻成欲泣,念驰怜切讵惟嘉。

复番境已压寇境,阳布摧枯望不赊。

诗成,乾隆老泪纵横:传旨,大军直入廓尔喀,把那番王与朕拿来,朕要当面与他理论理论:

他凭什么就这么欺负朕?

(13)深入敌境七百里

福康安、海兰察率亲兵进入廓尔喀。

此时清兵只剩下5000人,孤军深入,那是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为了避免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福康安将这5000人分为四队,成德带一队走左路,总兵诸神保带一队走右路,他和海兰察带两队,居中而走。

行至热索桥,是一座悬桥,铁锁相牵,于两山间随风摆动,桥下就是雾气弥漫的大江。廓尔喀兵在对岸修建了两座坚卡,躲在里边向清兵放枪。此桥易守而不可攻,莫要说清兵只有5000人,就算是有5万,也未必能够通过。

这事咋个办呢?福康安犯愁了。

要不就绕道吧。

清军绕行两座大山,到了热索江的上游,斫木为筏,间道而渡。再绕到守军后方,突然发起进攻,守军大诧,热索桥遂失守。

此后一段日子,是清军在深山老林中艰难行军的历程,足足走了一百七十里的山路,清军累得直翻白眼,却一个廓尔喀人也没见到。

派侦察兵去寻找,不久回报:附近有座怪城协布鲁克玛,纯木制造,外环石壁,城西还有一条河,廓尔喀人据城河而守,互为犄角,极是险要。险要不险要先甭管,过去看看再说。福康安率兵赶到,果然发现河对岸真的有座木头城。福康安大喜,总算是逮到活人了,立即伐树建桥,去攻打这座怪城。

廓尔喀人守在河对岸,向清兵不停射箭。清兵这边发火炮攻打,可是廓尔喀人死一个补上一个,清军始终逮不到过河机会。

无奈之下,福康安和海兰察只好先放弃,连翻三座大山,绕到河的下游,却是作怪,廓尔喀人好像早知道清兵要来,火枪手就在对岸严阵以待,让福康安目瞪口呆。

万般无奈,只好后撤了。

廓尔喀兵见清军撤走,大喜,立即开了一个烛光晚会,正载歌载舞地欢庆之际,突听喊杀之声震耳欲聋,惊抬头,憋疯了的清军已经杀了过来。

原来,福康安见无法渡河,就和海兰察商议,假装撤兵,麻痹廓尔喀人。等到夜深人静,清兵又偷偷地回来,终于过了这条难缠的河。是夜杀廓尔喀人三百,攻下敌垒五座。然后清军向着木头城的方向急行军,与留在对岸的清军共同发起进攻,木头城中的守兵见清兵来势汹汹,遂急忙撤走,终于让清兵赢了一场。

此后福康安深入廓尔喀境内七百余里。

这七百余里,彻底让清兵退化成了原始人。在原始森林里艰难跋涉多日,粮食弹药补给俱无,士兵们的鞋子早已碎烂,红肿的脚丫子上聚集着成群的蚂蟥,嗤嗤有声地吮血吸肉,怎么使劲也揪不下来。最操蛋的是周边奇怪的气候,忽然之间云雾开散,大雨如注,眨眼工夫大雪飘飘,清兵俱冻成了冰人。

但是这场战事,也临近尾声了。

前方有两个一大一小要寨,大者名集木集,小者名甲尔古拉。只要拿下这两个要寨,则清军摧师猛入,就可直驱王城。

这时候廓尔喀摄政王巴都尔萨野,正端坐城中,运筹帷幄:

清兵你们就来吧!

我要让你们来得去不得!

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14)绝望的时刻

巴都尔萨野有此信心,是他早已觉得胜算在握,有充足的把握全歼清军。

早在清兵入境之前,他就让廓尔喀东南及西边的五个原始部落:哲孟雄、布鲁克、宗木布鲁克、甲噶尔及巴作木朝配合王城军队运作,从后面包抄,以游击战术切断清军后路,届时可全歼入境清军。

这个计划极是恐怖,一旦落实执行,说不定真的像乾隆最害怕的那样,到时候只有孙士毅那厮一个人逃回去报信。但只有一件事,巴都尔萨野没有想到。

他会写信,福康安也会写信。

甫一入境,福康安就给廓尔喀境内诸多部落酋长,一人写了封问候信。信中说:如果愿意配合清兵搞死巴都尔萨野的话,这廓尔喀,大家就可以封疆裂土,称霸廓尔喀了。

每个部落都收到了两封信,看看这封,再看看那封:嗯,到底应该帮哪一边呢?有了,我先等等看,谁赢,我就帮谁。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投机取巧,万古不易。所以廓尔喀境内的所有原始部落,都按兵不动,紧张地观看清军与王城军队的战事。此时发现清兵挺进到了王城近前,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那王城军队明摆着不是对手。各部落立即行动起来,要求福康安给各部落发银子,大家帮着他打王城军队。

可福康安现在已经混成原始人了,哪来的银子发放?

想来想去,福康安只想到一个办法:拿下甲尔古拉及集木集,然后直捣王城,结束这场战斗。

派了侍卫阿满泰、额勒登保渡河,抢攻甲尔古拉;福康安这边亲攻集木集。

战事开始了,侍卫阿满泰、额勒登保率领清兵向着河的对岸冲了过去。对岸是一望无际、直连天边的木栅栏,廓尔喀兵躲在栅栏后面,冲着清兵开枪放箭。侍卫阿满泰率先冲了过去,手扶栅栏纵身一跃,正要跳过去,不提防下面被廓尔喀人一枪捅来,阿满泰惨叫一声,落水而死。

其余的清兵在额勒登保的率领下,不顾性命地翻过栅栏,和廓尔喀士兵展开了肉搏战。到底是清兵凶狠,终于掐得守军仓皇撤退。额勒登保率军抢上甲尔古拉山顶,再俯冲下来,配合福康安进攻集木集。

集木集却更是凶险,山顶之上,单只是廓尔喀的兵营就有十座,防守得滴水不漏。老勇士海兰察建议据河立营,打持久战。福康安急了:拜托老海,我们的士气已经到了临界点了,错过了今天,士气崩溃,是否还有明天是一个很大的疑问。此时我们只有一条路,仰攻集木集,不打赢这仗,大家干脆全死在这里好了。

海兰察一听:对呀,都这危急时候了,还立什么营呢?赶紧,冲杀吧……大呼一声,清军向着集木集山顶,展开了凶猛的进攻。山顶上的廓尔喀人也是群情激愤,同仇敌忾,此战关乎国家存亡,没有不拼命的理由,就见礌石滚木,密集如雨,向着山坡上的清兵砸将下去。与此同时,隔河一声长呼,三路廓尔喀援兵冲杀而来,清军迎上,双方先是火枪弓箭对射,而后是冷兵器交手,再后是徒手肉搏战。在福康安写给乾隆的战报上说,廓尔喀人来势极猛,清军被迫且战且退。

危急时刻,福康安手持佩刀,不要性命般地冲杀上来,清兵各级统领,也全都和廓尔喀兵展开了血搏,副都统敌台斐英阿、二等侍卫英赉等人在激战中阵亡。福康安则是在家将的拼命保护之下,才没有被疯了般的廓尔喀人掐死。

激斗了整整一个白天,夜幕时分,廓尔喀人又来大援,正要通过侍卫额勒登保把守的桥上。额勒登保死守不退,黑暗中只听一群群一簇簇,到处都是打成一团的人群。

打了一个整夜,太阳升起来了,双方均已成强弩之末。之末也要拼命,只不过双方都已经没了力气再嘶喊,只能是死死掐住对方,动作迟钝僵硬地继续搏杀,就这样又搏杀到了晚上。这时候的清兵全都脱了力,往地下一躺,一动也不动。如果再有廓尔喀人冲上来,清兵铁定没咒念了。

夜幕之中,福康安呆坐于地,看着身边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随他远征至此的清兵,已有半数丧生。

直驱王城,拿下廓尔喀,终究是一个遥远的梦。

绝望伴随黑暗同时降临,福康安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15)西洋钟发烧友

次日,正当福康安、海兰察陷入绝望,相对不语的时候,远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是什么人?

两名廓尔喀信使,还有一名中国人。

到了近前,那名中国人跪倒:大将军,我叫王刚,是被朝廷派到陇济训练唐古特兵的教官。前者廓尔喀人突然攻入,把我给俘虏了,拖到战俘营去放牛。现在他们放我回来,向大将军要求投降。

投降?福康安和海兰察目瞪口呆:你说什么?让我们投降?

不是,王刚解释道:是廓尔喀向我们天朝大军投降。

他们投降……可是这个……福康安、海兰察面面相觑,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两天一夜的血战,清兵远征军阵亡过半,是被彻底打残了。但小小的廓尔喀,更是吃不住劲,同样也被打到了灭国的关头。

现在想起来,那廓尔喀才多大点国家?有多少战争资源?就算这次没有山穷水尽,一支支清兵无休无止地杀来,那是绝对顶不住的。所以说,战争只是廓尔喀人的态度,最终的结果,是他们非得投降不可。

知道自己已经大胜了,狂喜交加的福康安,如何肯错过这个机会?当即开出天价:投降不是不可以,但条件必须是:让他们的国王……叫啥名字来着?和摄政王巴都尔萨野,亲自来我军营投降,并交出战犯及所掳财物,除非满足我们这个条件,否则我们只能直驱王城。

巴都尔萨野如何肯答应这么难堪的条件,当即派了一组又一组能说善道的使者,苦苦哀求,讨价还价,最终双方达成协议:挑起事端的沙玛尔巴已经病死,廓尔喀把他的骸骨交还,再就是上一次和大雪山签订的每年300锭金元宝的合同,一并交出来。等到明年的时候,廓尔喀国王将亲率部落头人,带着大象五头,番马若干匹,孔雀若干只,以及其他各种贡品二十九种,前往北京觐见乾隆皇帝。最后这个条件,是乾隆最喜欢的。

于是福康安率领他的残兵败将,喜气洋洋地打道回府,于金殿上将缴获的300锭金元宝合同书呈上,乾隆心花怒放。

乾隆说:朕好好幸福啊,做了五十七年的皇帝,享尽了极品富贵。如果朕像爷爷康熙那样,坐足60年皇帝的话,那么朕就退休,让儿子把全国的工作抓起来。当然喽,朕还是扶上马,送一程的。

十全武功啊,虽说质量参差不齐,多有假冒伪劣,可数量上还是非常令人满意的。

想要的,全都有了,是不是再来点锦上添花呢?

说来就来,代理两广总督郭世勋上奏,又给乾隆皇帝送来了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奏折上附带了一封英吉利国的国书,上面是这样说的:

英吉利国总头目官总管贸易百灵:谨禀请天朝大人钧安。我国王兼管三处地方,向有夷商来广贸易,素沐皇仁。今闻天朝大皇帝八旬万寿,未能遣使进京叩祝,我国王心中惶恐不安。今我国王命亲信大臣公选妥干贡使马戛尔尼前来,带有贵重贡物进呈大皇帝,以表其慕顺之心。愿大皇帝施恩远夷,准其永远通好……

看到这封国书,和珅哭了,满朝文武也哭了。陛下啊,你真是太英明神武了,你看看那英吉利,多远的国家啊,他们的国王就因为没能够给陛下祝上寿,竟然惶恐不安啊。陛下,咱们要不要安慰安慰英吉利国王,可别让他惶恐过度,伤心自杀了……

乾隆道:自杀未必吧,倒是英吉利来朝进贡,最好能给朕多带几只座钟来。朕可是座钟发烧友啊,最喜欢收集西洋座钟了。

乾隆倒没说假话,他确实是个奇怪的西洋钟发烧友,经常写信给广东官员,要求他们见到西洋商人,务必多弄几只座钟来。老头这辈子没别的爱好,一是喜欢别人倒霉,二是喜欢给正常人添堵,第三就是喜欢听座钟的滴答声了。

传旨,命大学士和珅负责招待西夷来使,教导他们如何正确地撅腚磕头。然后乾隆皇帝起驾,去避暑山庄度假去了。

百官们兴高采烈,跑前跑后,忙着安排英使觐见礼仪。就在这一片和谐的气氛之中,任谁也想不到,那马戛尔尼来华,背后有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啥阴谋呢?

(16)中国人太原始

就在乾隆皇帝东征西讨,大兴文字狱,屠杀知识分子,试图让中国退回到原始社会的时候,英国已经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建立起了君主立宪制度,以三权分立替代了封建专制。而后工业革命解放了生产力,大批的商业产品从流水线上“哗啦啦”地生产出来。

然后英国佬发现一个闹心的问题:他们需要市场。

毫无疑问,中国这边有个巨庞大的市场,正在闲置。但是中国的体制超级的原始,看似十分庞大精密,却缺乏任何有价值的社会功能,皇帝高高在上,对国家的经济发展及民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这让英国人诧异又恼火。

于是英国人就琢磨,派一个能忽悠的家伙去中国,看能不能把中国的皇帝忽悠晕了,说不定他一犯傻,放松禁锢,允许中国人向文明进化,那岂不是个双赢的好法子?

于是使者卡思卡特兴冲冲地出发了,船行半路,忽觉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再让海浪这么一颠簸,竟然一命呜呼,蒙主宠召了。

你看这扯不扯,英国人好不扫兴。

此后整整五年,英国人才又找了个合适的人选,这就是乔治·马戛尔尼。

这厮为什么就是合适的人选呢?

这是因为,马戛尔尼的外交经验,丰富到了吓死人的程度。他担任过英国驻俄国彼得堡特使,出任过格林那达总督,又做过印度马德拉斯圣乔治要塞的总督兼管理会主席。总而言之,马戛尔尼这一辈子,一直在东方瞎转悠,所以派他来忽悠乾隆,应该是最合适的。

临行之前,英国外交大臣亨利·邓达斯专门找马戛尔尼谈话:乔治啊,对于这次的任务,你有没有信心啊?

马戛尔尼:……我琢磨着够呛,你们真的不了解中国人,那些怪物太原始……

亨利·邓达斯:还没有出发,你就泄了气,这怎么行?你听我跟你说,你这次出使中国,主要是完成以下任务:一是别让中国广州的官吏再勒索我们了,那些家伙太黑;二是想办法弄一个口岸,能多弄几个更好;三是废除或是降低关税;四是要在沿海的随便哪个岛上搞个便利店;五是让我们的货物进入中国,并保证我们从业人员的人身安全……就这么简单的五条,不难为你吧?

马戛尔尼:阁下,我跟你这么说了吧,真要是有谁能完成这项使命,我管他叫爹都行。

亨利·邓达斯:你……我这么跟你说好了,灵活,原则的态度就一条,灵活。你到了中国,只要不损害国王陛下的尊严,不伤害到你自己的尊严,一切条件都可以答应他们。

马戛尔尼:阁下,听你这样说话,就知道你一点也不了解中国人。我实话跟你说,中国人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除了侮辱并损害你的尊严。

亨利·邓达斯:……乔治,你的心理太阴暗了,中国人有五千多年的文明,怎么可能像你说的这样操蛋?你给我一句话,到底能不能干了这活?

马戛尔尼:不能!

亨利·邓达斯:……不能也得去,反正这次是东印度公司支付你们使团的全部费用,不去白不去。

马戛尔尼:那……我就硬着头皮去一趟吧。

马戛尔尼临行之前,赞助此次出访活动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董事长培林,给两广总督郭世勋写了封信,信上说:

前闻中国皇帝八秩正寿,原冀侨居广州之臣民应派委员赴京祝嘏,乃嗣闻祝嘏委员未克及时遣派,良用歉疚。兹欲中国皇帝发生友谊,并增进两国之邦交,扩充两国人民之商业,特派遣马戛尔尼充特派大使,其人贵胄显秩,历任国家要职,德行才能兼赅具备,兹以全权代表敝国君主聘于中国皇帝御前,并代致其恳切之情。

郭世勋收到这封信之后,立即找翻译来译成中文,译完了拿给老郭。老郭左看右看:不对不对,你翻译的有误,重新翻译。

译员说没错啊,原文就是这么写的。

郭世勋:这么写的也不行,一定要翻译到让陛下贴切舒坦的程度才行,否则信不信本官砍了你的脑袋?

让老郭这么一搅和,好端端的国家特使,硬是给弄成了西夷哀求进贡的怪异文本。搞得乾隆大喜,而马戛尔尼,就是在这片恶搞的气氛中,正式登陆中国。

(17)和大人救救我

一路行来,目睹中国的贫困与民众的自私冷漠,马戛尔尼大为震骇,拼了老命地写日记。他的日记后来出了本书:《马戛尔尼出使中国记》。这本书把当时的中国人写得极惨极惨,惨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抵达天津大沽口,钦差特使徵瑞亲切相迎,他的袖子里,藏着乾隆刚刚发来的密信,信中说:

徵瑞应当于无意的闲谈时,婉词告之,各藩属国到天朝觐见,进贡者不只陪臣俱行三跪九叩首之礼,即使国王亲自来朝者亦同此理。如今尔国王遣尔来祝寿,自然应遵天朝法度。

乾隆这篇书信,写得非常白话,非常简单,就是吩咐钦差大臣:你告诉英国来使,就算是你们英国国王来了,也要三跪九叩,你当然更不得例外。

后面还有一段,乾隆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洋人不习惯下跪,是因为膝盖用布扎裹着,所以他以过人的睿智,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

虽然尔国俗俱用布扎缚,不能拜跪,但尔叩见时何妨暂时松解,等到行礼后再行扎缚,亦属甚便。若尔等拘泥国俗、不行此礼,殊失尔国王遣尔航海祝寿进贡之诚,而且也让外藩使臣讥笑,恐怕在朝引礼大臣也不会答应。

正像马戛尔尼说的那样,乾隆对于侮辱并损害别人的尊严,有着一种变态疯狂的嗜好。中国人奴性入骨,不认为自己有尊严,可马戛尔尼却是坚决要抬杠的。

由是礼仪争端大起。

徵瑞一点马戛尔尼,马戛而尼登时就爆了,立即摇头,说什么也不答应。徵瑞等中方官员震骇惊恐到了极点,苦口婆心,苦苦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奈何洋鬼子马戛尔尼一根筋,硬是听不进人话去。

徵瑞急了,警告马戛尔尼,如果再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话,当心他见不到中国皇帝。不想这个警告,激活了马戛尔尼的外交意识,这厮当即提出来个怪异的条件:他可以向中国皇帝磕头,条件是,中国官员也得向英国国王磕头,而且这一条还要补到备忘录中。

马戛尔尼这一手,让徵瑞始料未及,悲愤欲绝,欲哭无泪。于是他回去给乾隆皇帝写奏章。

这奏章他是怎么写的呢?

奏章上说:启奏陛下,在臣的悉心指导之下,英吉利使臣等深以不娴天朝礼仪为愧,连日学习,渐能跪叩。

嘿,这厮摆不平马戛尔尼,索性去糊弄乾隆。

乾隆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有什么不好糊弄的呢?你看代理两广总督老郭郭世勋,那厮就是把人家国书瞎翻译一气,不是把乾隆忽悠住了吗?老郭忽悠成功,把球踢到了徵瑞这里,徵瑞不敢说破,只能继续忽悠,只希望下面有一个接手的倒霉蛋,把球传下去。只要事情不在自己的手中露馅,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惊讶地说:咦,不对呀,本官已经教会了马戛尔尼撅腚磕头,你是怎么搞的啊?怎么事情又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这个外交使团,已经成了一个炸药包,而群臣则在玩一个击鼓传包的游戏,就看这个炸药包,传到谁的手里炸了。

徵瑞一边写奏章忽悠乾隆,一边仰天呼叫:老天爷,行行好,给我一个下家吧,让我把这个炸药包传出手……

然而不幸的是,居然没人接徵瑞的下手,就这样一直忽悠着,忽悠到了承德避暑山庄。大学士和珅出来迎接来使,马戛尔尼见了和珅,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哈罗,卖奶母黑哧马戛尔尼,见到你很高兴。并伸出一只手来,准备与和珅握手。

和珅呆住了:徵瑞,这是怎么回事?

徵瑞:和大人……这个……那个……或许大概也许可能是不是?

和珅是何等精明的人物,霎时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掉头就跑:徵瑞你先进去见陛下,我去趟洗手间……徵瑞在后面号啕大哭,紧追不放:和大人,和大人,和大人救命啊,求求你救救我全家……

和珅:少来,我得先救我全家。

徵瑞:和大人,你和皇上是亲家,皇上不会拿你怎么着的,倒是我……我是被两广的老郭坑死了,和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啊。

(18)看谁把谁忽悠傻

最后,还是和珅进去,在乾隆面前把实情说了出来。

这事非和珅说不可,别人任谁沾上这事,有死而无生。

听了和珅的话,乾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法则就是博傻,说透了就是你忽悠我,我忽悠你,谁能把对方忽悠傻,谁就赢了。朕生杀予夺,掌握了忽悠的主动权,所以这世上,只有朕忽悠别人,别人没胆子忽悠朕。但朕忽悠来,忽悠去,却把你们给忽悠成傻子了。这说起来也实属正常,你们不傻,又哪里来的朕的风光与极品富贵?

说到这里,乾隆雄姿英发,仰天高歌:我还想再活五百年,把你们都忽悠成长臂猿……歌止,乾隆沉静地道:传朕旨意,让那缺心眼的徵瑞,再忽悠忽悠马戛尔尼,务必要把他们忽悠傻了。钦此,谢恩。

徵瑞长松一口气,奉旨前去忽悠马戛尔尼。有关这段忽悠的细节,史书上记载得极是详细:

徵瑞首先告诉英国人:皇帝已做出了最后决定,觐见时特使等人可行英国之礼。这位徵大人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照中国风俗来说,拉着皇帝陛下的手来亲个嘴,总不是个道理,请务必免去此礼,不如改为双足跪下为好。马戛尔尼表示难以从命。

达段史料中,亮点不在徵瑞的瞎忽悠上,而在于他透露给英国人的讯息——乾隆已经答应了英国人可以不跪。

历史到这里,发生了一个有趣的转折,变成了乾隆已经答应,而大臣们不答应。如此一来,此事可进可退,收发于心——乾隆的全部心眼,全用在这了。

接下来就是激烈的碰撞,中方大臣们铁嘴钢牙,决不让步,马戛尔尼使团黯然销魂,只能打起包裹走路。刚刚扛起包裹卷,圣旨已下:传英吉利使团觐见。

于是中英两国大臣浩浩荡荡步入,场面极尽诡异,满人大臣跪下,称奴才见过皇上。汉人大臣则称:微臣参见陛下。英国使团则是单膝点地,低头望着地下,以示对乾隆权力的尊重——此后这个场景呈现五花八门的说法,大清帝国瞎掰说英国使团吓得跪下了,而英国人则始终坚持最初的说法。

参与这次觐见的,还有副使斯当东的儿子,这个小朋友才十二岁。乾隆见了小朋友大喜,立即召手:来,来,到朕这里来。

那小东西噔噔噔走到乾隆面前:陛下,找我啥事呀?

乾隆更加的喜出望外:你会说中国话?

小东西道:我的中国话很穷。

很穷……就知道你富不起来。乾隆翻了个大白眼,从自己的腰带上解下来一个槟榔荷包,赐给了这个小东西。

此后就是参观避暑山庄,斯当东记载说,陪同他们参观的是和珅和福康安。很奇怪的是,这两人带着英国使团到了一大堆英国机械前转来转去。英国人正纳闷为什么在这转悠,这时候福康安指着一座精美的英国座钟,道:看,这是我们天朝的物产,你们英国肯定没有吧?

马戛尔尼苦笑:拜托,这座钟是我们英国伦敦的技术,应该说你们中国没有才对。

福康安惊呆了,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候几个太监冲了上来,冲英国使团咆哮:瞎掰,这明明是我们中国的。

马戛尔尼摇头:你们看那座钟的后面,连伦敦工匠的住址都刻得明明白白。

太监不肯罢休:那是我们自己刻的,你以为就你们英国人会刻字?

马戛尔尼绝望地摇头叹息。

此后英国使团就在中国转来转去,等着乾隆的答复,但乾隆始终不作答复。直到英国使团扛不住了,不得不离京回国,才见一个使者飞马赶来,向英国使团宣读了乾隆的《敕谕》:

英使驻节北京,此事断断难行。

所请宁波、舟山、天津泊船贸易之外,皆不可行。

所请天朝京城另立一行,收贮货物,更断不可行。

所请舟山地方一小海岛,以供商人停歇,此事尤不便准行。

不可!不可!!不可!!!一连串的不可,冰冷阴寒。

中国的大门,对着洋鬼子的鼻尖轰然合拢,从此也将文明与希望,关在了这扇冰冷的铁门之外。

(19)不会是外星人

公元1795年,在位六十年的老乾隆,仍然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但是他以前有过承诺,如果他在位六十年,就办理离休手续,让儿子顒琰主持全国工作。这是因为乾隆的爷爷康熙,也只在位六十年,孙子不适宜超过爷爷。

老干部退位,是有阻力的,这阻力就是……老干部不乐意。

所以年号是由乾隆改嘉庆了,但是大事小情,嘉庆是决不敢做主的,一定要先请示后汇报。这么搞的结果,竟然是把和珅给突出来了。史家评说:乾隆不过问细节,嘉庆又不敢做主,遇到事情能够拿主意的人,反而是和珅。

于是和珅又称为“二皇上”。

和珅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死于军中的孙士毅争取了入旗籍的政治待遇。

说起孙士毅来,那叫一个辛苦,远征安南,败逃而归;再征廓尔喀,督运军粮,他是活活累死的。死前他只有一个意愿,希望把自己的民族,由汉族改成满族,也就是加入旗籍。因为旗人的社会地位,比汉人要高出许多。

虽然有这个心愿,可是孙士毅不敢说,他没忘记前面有个尹嘉铨,就是为了给他父亲尹会一弄个谥号,结果谥号没弄上不说,反倒落得个抄家灭门。向乾隆提出要求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办成这事:

和珅。

只有和珅,可以在乾隆面前乱说胡说,怎么说乾隆都不会生气。所以孙士毅就给和珅写了封信,希望和珅伸出援手,这封信发出之后,孙士毅就病死了。

闻报孙士毅死,乾隆老泪纵横:跑得多快的一个人啊,几万人去安南,就他一个人跑回来了,那家伙跑起来“嗖嗖嗖”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趁这机会,和珅把孙士毅最后的心愿说出来:陛下,有的人死了,比鸡毛还轻;有的人死了,比泰山还重。孙士毅的一生,是跑得飞快的一生,他……他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加入旗籍,临死之前希望陛下成全。

乾隆道:我以为多大的事呢,不就是他不想让他儿子称臣,而称奴才吗?这事简单,吩咐吏部把他的户口本改一下就是了。

于是孙士毅的后人,就成功地隶属旗籍了。

孙士毅这边刚刚死完,忽然间天现异象:夜有大星殒于西北,光芒有声。

当时乾隆就惊呆了:这个不明飞行物好庞大,应该不是外星人来了,莫非是……福康安有事?

一点没错,福康安累死军营的消息,已经传来。

把福康安活活累死的,是贵州的苗民石柳邓、湖南永绥的石三保、凤凰厅的吴半生,以及乾州的吴八月这哥四个。此四人你东我西,忽南忽北,相继起事,搞得个福康安东奔西走,疲于奔命,终于活活累死在战场上。

最先闹起来的,是贵州的石柳邓,此人不知是个什么来历,甫一在历史上出现,就已经率众万人,包围了正大营、嗅脑营及松桃厅三座城池。乾隆立即传旨,让福康安快去摆平。于是福康安一路急行军,先奔正大营,击溃苗民的乱军,然后飞奔嗅脑营,再击溃一次乱军。然后再奔松桃厅,第三次击溃石柳邓,连解三城之围。

石柳邓投奔了正在围困永绥的石三保,福康安穷追不舍,再将此二人击溃。然后这两人逃到了山崖间的板寨之间,福康安又“呼哧呼哧”地追来,开炮轰击。于是石柳邓、石三保投奔吴半生。福康安再次追赶并将其击溃,然后这三人又一起投奔吴八月。福康安只能继续追个不停。

从战报上来看,这四个人好像就逮到一个吴八月,而福康安却因为跑路太急,水土不服,弄得上吐下泻。俗话说得好,好汉架不住三泡稀,何况无数泡乎?可怜的福康安,就这样被活活折腾死了。

闻报福康安身死军营,乾隆号啕大哭,赋诗曰:

到处称名将,功成勇有谋。

近期黄阁返,惊报大星流。

自叹贤臣失,难禁悲泪收。

深恩纵加增,忠笃哪能筹?

诗成,乾隆掷笔于地,继续接着哭。

他不能不哭,福康安之死,标志着帝国最后的没落,就如同打开了魔盒的盖子,放出了里边的妖魔鬼怪——白莲教祸乱天下的时代,终于姗姗到来。

(20)为什么不包二奶?

说起那白莲教,堪称历史悠久。

久到什么程度呢?

久到宋朝的白莲宗。到了元朝,这支教义衍生出来一支明教,明教中出了个朱元璋,推翻元帝国,创建大明朝。顺理成章,为了防止这个教义中再冒出一个厉害角色,和自己争食吃,朱元璋成为第一个宣布白莲教为邪教的皇帝。此后白莲教转入地下,秘密生长。

至满清入关,白莲教又冒了出来。早年,小顺治就正式宣布白莲教是邪教,予以取缔,坚决打击。此后这个教义销声匿迹。等到了乾隆时代,却再如雨后春笋,生机勃发。虽然乾隆一而再,再而三地镇压打击,可是这支教派,却是越打越欢势。

就在乾隆宣布离休的前一年,朝廷天下大捕,要灭除白莲教。这次严打可谓声势浩大,果然在四川打出一伙白莲教,他们现在的政治口号是:弥勒佛出世,保辅牛八起事。

牛八又是哪个呢?

上牛下八,正是一个“朱”字——好家伙,白莲教竟公开反清复明了。

那么这个政治口号,又是谁提出来的呢?

严刑拷打之下,四川的白莲教招了,说他们的总部在河南。

黑压压的捕快蜂拥而入河南,很快破获了当地的白莲教地下组织。经过拷问才知道,河南这边也不是总部,只是一个分公司,总公司在陕西。

捕快蜂拥而入陕西,到了安康,捉住了正在弥勒佛像前非法磕头的萧贵,按说这应该是白莲教的总部了。

萧贵被刑讯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赌咒发誓说再也不到佛像前烧香磕头了,以后就和朝廷保持一致。同时他供认,他的上级叫宋之清。

而这个宋之清,却是西天大乘教的创始人,正在公开活动中。由是知道这个西天大乘教,不过是白莲教的掩护机关。于是捕探捉住宋之清,继续拷打审问,宋之清供认说:西天大乘教的上线是三阳教,创始人叫刘松,而他的联系人则是刘之协。

到了这一步,应该是水落石出了。

话说那刘松,是一个八十岁的怪老头。他是混元教的创始人樊明德的再传弟子,而刘之协则是刘松的座下大弟子。早年刘松师承樊明德,以混元教忽悠人,结果遭到官府严打,将其流放到了甘肃德隆县。弟子刘之协护师心切,自愿陪伴师傅踏上了漫漫流放之路。等到了甘肃之后,刘松就对刘之协说:徒儿啊,这里的生活太艰苦了,为师受不了啊,快点想个法子,及早脱贫致富吧。

刘之协道:师傅,可是咱们的混元教已经被官府取缔,没办法再用来忽悠人了。

刘松笑曰:徒儿啊,你缺心眼啊,混元教被取缔了,你就不能换个名啊?嗯,我看三阳教就不错,以后咱们就叫三阳教了。

此后刘松、刘之协师徒二人,就四处传播三阳教。三阳教说起来麻烦,但实际上的功能就是收钱,只要你信了我三阳教,就得把银子给我送来……由是八十岁的怪老头刘松,凭借着自己的智慧,迅速脱贫致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现在刘松东窗事发,捕探冲入门里,将正在啃鸡腿的怪老头按倒在地,扒开他的火炕一看,大家全都惊呆了。

怪老头刘松睡的,哪里是什么火炕!那是一座用银子砌起来的炕。

这就怪不得刘松都八十岁的老头了,还要坚持创立三阳教,原来这是最容易赚钱的工作啊。那些银子,被捕探偷了点,地方官偷了点,大家又一起私分了点,最后报上去说:缴获纹银两千两,请朝廷予以嘉奖。

可两千两这个数字,也吓坏了乾隆。

乾隆问:那刘松,都八十多岁的人了,他还能活几天?为什么他不把那些银子花掉?为什么不用来包二奶?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白莲教行将起事,需要银子!

传旨:拿住刘之协,务须拿住刘之协!

(21)如何让财产合法化

吊诡的是,乾隆一声令下,捕探四出,搜捕刘之协的时候,老刘却正在河南扶沟,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正在接受调查。

起因是刘之协又弄到二百两银子,就给师傅刘松老头送去,行至扶沟,恰好当地发生一起窃案,失窃二百两纹银,与刘之协身上带的银子数目相同。于是他就担上了嫌疑,被拉去官府,配合调查。

知县把惊堂木一拍:堂下跪者何人,报上名来!

刘之协:小民刘之协,安徽太和人氏。

知县:刘之协……这个名字好耳熟啊,让我想想……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先喝点酒再说……哧溜……咦,那下跪之人,你有何冤?为何要跪在堂下?

刘之协:小民……小民被冤枉做贼,实际上小民是清白的。

知县:你既然是清白的,为何又会被人冤枉?

刘之协:正因为小民清白,所以才会被冤枉啊。真正有罪之人,是没办法冤枉他的。

知县:有理,有道理,那你先取保候审,待本官慢慢查来。此案未结之前,你不可以离开扶沟,要随叫随到,随时配合官方调查,明白吗?

刘之协:……还取保候审……小民谨遵大老爷吩咐。

等刘之协走后,知县苦苦思索:这刘之协是谁啊,怎么名字这么熟悉啊?刘之协刘之协……顺手拿过来刑部发来的海捕文书,瞪眼一看,惊呼一声:我说这个名字咋就这么耳熟呢,刘之协原来是邪教头子!赶紧……赶紧去再把他逮来……可是那刘之协又不缺心眼,早已是逃之夭夭。

刘之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逃了,乾隆怒不可遏,下令立即将扶沟知县押送到京城,由乾隆亲手用刑,从此没人知道这名知县的下场。

此后就是全国大搜捕,务必要将逃犯刘之协捉拿归案。却不想这次搜捕激怒了一个女英雄,齐王氏王聪儿横空出世,杀戮四方,直搅得周天寒彻,为乾隆离休后的日子增添了一段花絮。

细说起来,这个横空出世的齐王氏,仍然是怪老头刘松的杰作。如前所述:刘松创立三阳教,传刘之协,刘之协再传宋之清。宋之清发现干这行特别来钱,不想再把钱分给上线刘之协,就自立门户创建西天大乘教。这个西天大乘教发展得非常之蓬勃,从陕西“忽啦”一家伙就发展到了湖北襄阳。

于是西天大乘教在襄阳设立分公司,负责运营的,就是襄阳总差役齐林——他的职务,类似于襄阳公安局负责人。

这就意味着襄阳已经不再隶属于大清帝国,至少司法上是脱离了。

再说警察头子齐林其人,史料不是太充分,但从他的家境上看起来,这些年来他横霸黑白两道,应该是捞得不少,证据就是他有不少于四个小妾。养女人是要花钱的啊,不信你养四个女人试试!吃穿购物逛商场,买房买车养宠物,也只有大富人家才消费得起。

由此可知,齐林应该是利用职务之便,先富起来的。但这个富裕是建立在权力基础之上的,相当的不稳固,一旦被竞争对手采取了告发等不规范手段,那后果就严重了。可以确信,齐林每天琢磨的就是一件事:如何让自己的财产合法化呢?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参加西天大乘教,改朝换代。

这就是齐林以总差役之高位,毅然决然加入西天大乘教这个非法组织的心理动因了。

而处在齐林这个位置上,会中教众,又必然对他寄予厚望,这是可想而知的。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乾隆六十年除夕之夜,襄阳知县张翱,无意中发现外边有些人神神秘秘,聚集在闹市的十字街头取土。当时张翱极是诧异,就把与自己私交最要好的一个老库书叫来,问道:我看到外边一群人在十字路口取土,鬼鬼崇崇的,咋回事啊?

老库书一声不吭。张翱又问了一遍,老库书开口了:知县大人,你虽然是大老爷,却拿我当朋友,我不能知恩不报。但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说,大人你也别问了,就听我一句劝,马上把夫人孩子送出城,马上。

张翱大惊:咋的啦?为啥要把我老婆孩子送出城啊,为啥啊?

老库书:哎呀,大人,你就别问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说的吗?

张翱更加好奇:你想把我急死啊,快点告诉我……死缠活磨之下,老库书却坚决不肯开口:大人,你再问我也不会说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赶紧把老婆孩子送走才是正事。

看老库书坚不吐口,张翱无可奈何地认瘪了:行,我不问了,听你的话,把老婆孩子送走。你进来帮我收拾一下,孩子最喜欢你……老库书跟张翱进去,见门里有两个家人,张翱急喝一声:速速动手,与我将此贼拿下。

两名家人扑过来,将老库书按倒。

张翱:与吾搜他的身。

这一搜,从老库书身上搜出来新政府内阁成员名单来。老库书的名字果然在上面,官职还不小,居然是宰相。

张翱星夜将此事报告给襄阳知府张三纲,于是襄阳城门大关,绿营清兵出动,按名册搜捕,包括总差役齐林在内数百人落网。审讯过后,当场斩杀百余人。齐林的脑袋,就悬挂在小北门。

(22)死于爱情之中

可以确信,在总差役齐林这次财产合法化的军事行动之中,他的第四房小妾王聪儿,也是参与者之一。

证据就是齐林脑袋被悬于小北门后,王聪儿回娘家了。

她回什么娘家?要知道这可是乾隆时代,一人犯罪,全家入狱。比如说刘之协逃了,但他的哥哥母亲妻子儿子,统统被捉入大牢之中。按理来说王聪儿也应该被捉进大牢里,但是她没有——官府不可能放过她,放过她那就意味着自己不想活了。所以这王聪儿,铁定是自己“嗖嗖嗖”翻墙越壁逃掉了。

有史料说王聪儿本是江湖上一名卖艺的女子,也有史料说她实际上是衙门里一个老文员的女儿。不管她出身如何,总之她是在16岁那年,成为了襄阳总差役齐林的第四房小妾,被齐林包养了。

逃走的不唯是王聪儿,还有大批的西天大乘教信徒、三阳教信徒,甚至还有怪老头刘松的上线、混元教的信徒。虽说大家都是白莲教,但毕竟来自于不同的部门,谁也不服谁,但却都愿意拥戴王聪儿为首。

于是王聪儿“衣尽白”,成为了这支白莲教的总教师,打出来的旗号,却是天王刘之协。

此时在宜都,同样是刘之协的下线王三槐、聂杰人起事,和王聪儿打的是一模一样的怪旗:天王刘之协。

做人做到刘之协这个份上,就算是可以的了,连面都不露,大家都得拿你说事。

王聪儿裹挟教众,首攻襄阳,但屡攻不克,只好移师樊城,饱掠而去。

此后王聪儿扫荡湖北、河南、陕西、四川,一路攻城略地,到处乱跑。时隔不久又绕回到湖北,发现仍然是无法立足,遂决定杀奔陕西。但就是这时,教众中却爆出了“夫妇门”,王聪儿和齐林的徒弟姚之富,两人有了夫妇之实了。

这个明显缺乏理性的行为,一下子就将王聪儿逼上了死路。

教众之所以追随王聪儿,是对于齐林敬服的心理延伸,作为齐林的未亡人,王聪儿身上寄予了教众的希望与幻想。不曾想这女人耐不住寂寞,竟然和别的男人好上——不是说这种事不能有,而是决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怎么可以让别人知道呢?大家不知道,心里还有点念想。这下可好,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但是王聪儿和姚之富的事,还是被大家知道了。结果教众大哗,四下离散,王聪儿和姚之富顿时陷入了孤立的境地。无奈之下两人分兵,以姚之富为先锋,王聪儿断后,向着陕西的黄土高坡杀奔而去,想去那里做夫妻。行至山阳县三叉河,官兵四面围至,王聪儿退到御花坡,此后是整整三个月的坚持。最终坚持不下去了,于是王聪儿与姚之富双双携手,长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官兵前追后堵。天南地北双逃客,跑得实在辛苦……诗成,二人携手投崖自尽。

王聪儿人生中的第二次爱情,说起来实在是可圈可点,可敬可叹,值得文人学士,大书特书。

这是一个飞蛾扑火般的女人,死于爱情之中。

但白莲教的另外两支武装力量:王三槐与聂杰人,却是死于糊涂之中。这俩家伙与四川总督勒保对峙,勒保琢磨着很难拿下这场赛事,就忽悠说和谈。王三槐、聂杰人居然真的信了,兴高采烈地跑来参加茶话会,结果被勒保脸皮一翻,直接塞进囚车里,送到了北京城,活活给剐了三千六百刀。

终于替儿子嘉庆摆平了白莲教,太上皇乾隆艰难地拿起笔来,赋诗一首:

三年师旅开,实数不应猜。

邪教轻因误,官军剿复该。

领兵数观望,残赤不胜灾。

执讯迅获丑,都同逆首来。

诗成笔坠,乾隆死亡,终年八十九岁。

竭泽而渔,透支红利。乾隆时代的辉煌,是在透支子孙福祉的基础上的美妙幻象。而不幸的嘉庆皇帝,将因为资源的枯竭而丧失重铸幻象的可能。这就意味着,一个更加充斥着人性本能的原始博弈时代的到来,并将呈现更多的人性智慧,让我们从中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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