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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原来是这样——三国文学纵横谈(下)

历史大观园 还原历史 2020-06-21 11:21:12 0


在两汉文学史和三国文学史上,蔡邕注定是个绕不过去的人物,可以将蔡邕归入两汉文学,也可以将蔡邕归入三国文学。可以说蔡邕死于东汉末年,也可以说他死于三国早期。从这个角度讲,蔡邕正好处在两汉文学向三国文学过渡的关键时期,他上承两汉,下启魏晋,历史地位非常崇高。

上面也讲了,因为蔡邕没能留下一部代表作,他在历史上的知名度还不如他的晚辈。说到蔡邕在三国文坛上的晚辈,主要有两个文学集团,这两拨人在文学史上的名气都震破天。一拨是建安七子文学集团,一拨是三曹父子文学集团,我们先来讲一讲著名的建安七子。

“建安七子”这个称呼是魏文帝曹丕提出来的,在曹丕著名的文学批评名作《典论》中提到了当时文坛上七位著名的作家,他们是鲁国人孔融、广陵人陈琳、山阳人王粲、北海人徐干、陈留人阮瑀、汝南人应玚、东平人刘桢。

在魏晋文坛上,建安七子和竹林七贤并驾齐驱,难分高下。就各自文学集团中的地位而言,在竹林七贤中,嵇康和阮籍地位稍高一些,其他人气场相对偏弱。建安七子也有这样的情况,孔融和王粲的名气最大,气场最强。孔融我们讲过了,下面讲一讲王粲。

王粲的家世非常显赫,他的曾祖父王龚在汉顺帝时任过太尉,祖父王畅在汉灵帝时任过司空,属于汉末官场的一线重臣。王畅是和名臣李膺齐名的士林名士,因为王畅和李膺坚决反对宦官干政,遭到宦官的废黜,由是在士林中打出了好名声。王粲出身于清流名门,也决定了他必定要在文坛混饭吃。

王粲可不是一般文人,在王粲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受到文坛宗师蔡邕高看,每次王粲来蔡府,蔡邕都要亲自出门迎接。以蔡邕的身份,如此纡尊降贵,可见王粲的才华足以折服蔡邕。蔡邕甚至把王粲当成了自己在文坛上的继承人,“吾家书籍文章,尽当与之。”

后来因天下大乱,王粲避难荆州,可能由于王粲身材短小,其貌不扬,得不到向来以貌取人的刘表的重视,郁郁不得志。直到曹操南下荆州时,王粲才重新回到中原文坛。曹操用人向来是唯才是举,何况他又是文坛领袖,自然与王粲惺惺相惜,重用王粲。

王粲在政坛上没什么作为,他主要的贡献是在文坛上,这里才是他的乐土。在建安七子中,孔融和王粲最为知名,但孔融长于赋、文而短于诗,孔融很少写诗。

王粲正相反,虽然王粲也写过佳赋,比如著名的《登楼赋》,还有《浮淮赋》《出妇赋》《寡妇赋》,但真正让王粲名重天下的,还是他的五言诗。梁人刘勰称王粲为“七子之冠冕”,从某个角度来看,是有一定道理的。

说到王粲诗的代表作,非那首著名的《七哀诗第一》莫属,全诗如下: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这首诗描写的是董卓死后,李榷、郭汜拥兵作乱,王粲从长安南下荆州避难,看到百姓深陷战乱的惨状。其中两句“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成为后世对汉末乱世的经典评语。“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写得非常真实,触动人们心灵最脆弱的那根弦,心酸,悲痛,让人不忍卒读。

这首《七哀诗》运用的是乐府诗的白描手法,朴实无华,镜头感非常强,就像是一部王粲南逃过程所见所闻的纪录片。而另外一首在荆州避难时写的《七哀诗》则显示了王粲高深的文学功底和文字掌控能力,《七哀诗第二》给人的感觉不像诗,而是一篇五言诗形式的短赋。诗中对仗工整,辞藻华丽,诗如下:

荆蛮非我乡,何为久滞淫。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山冈有余映,岩阿增重阴。狐狸驰赴穴,飞鸟翔故林。流波激清响,猴猿临岸吟。迅风拂裳袂,白露沾衣襟。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丝桐感人情,为我发悲音。覊旅无终极。忧思壮难任。

这首诗最特别的地方,还不在于诗的内容,而是暴露了以王粲为代表的避乱于南方的中原士人的优越感,他们虽然暂时远离中原,但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回到中原。在汉魏时代,中国的经济、文化中心还在黄河流域,长江流域还没有大规模开发,所以在绝大多数士人的眼中,中原才是他们的天堂。

公元208年,荆州牧刘表病死,次子刘琮袭位,随后曹操大举南下,避难荆州的王粲伙同傅巽、蒯越等人,劝说刘琮投降曹操。其实就算刘琮不降,只要刘琮愿意放王粲等人北归,这些人会立刻卷起铺盖,欢天喜地地找曹操要饭吃。江东张昭那伙名士也是这样想的,可惜他们的春秋大梦被周瑜给搅黄了。

说到建安七子的知名度,孔融和王粲之后,可能就要算得上是陈琳了。甚至从作品的传播度来看,陈琳还要在王粲之上,因为陈琳曾经写过一篇在历史上超级有名的文章《为袁绍檄豫州文》,就是替曹操治愈头风病的那篇名作。

陈琳是汉魏晋时代文坛中一文成名的典型,虽然陈琳写过不少精品诗作,但历史唯独记住了陈琳这篇名垂千古的檄文。这篇《为袁绍檄豫州文》与隋末祖君彦《为李密檄洛州文》、唐朝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明初宋濂《奉天讨元檄》可以并称为檄文史上的四大经典名篇。

陈琳这篇檄文站在袁绍的立场上痛骂曹操,曹操做过的丑事都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连曹操的祖宗八辈也被陈琳给拎出来骂了个遍,骂得真叫狠!不过这篇檄文对后世做出的最大贡献,是陈琳提到了曹操盗墓的事情,比如曹操设立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

一般来说,政治目的极强的檄文在文采上总嫌不足,但以上这四篇檄文之所以能名传后世,一是文章的气势霸道雄壮,一是文章的辞藻华丽惊艳。这四篇檄文的作文者陈琳、祖君彦、骆宾王、宋濂都是当时文坛重将,文笔自不必多说。没两把刷子,靠什么在文化圈子中混?

《为袁绍檄豫州文》气势磅礴,最精彩的一段是:“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有何不灭者哉!”写得何其霸道!可惜袁绍是个银样镴枪头,最终败给了曹操。幸亏曹操胸怀博大,没杀陈琳,要换成是心胸狭窄的孙权,陈琳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建安七子中的阮瑀是个比较特殊的人物,如果说知名度,他不如孔、王、陈,但若论子孙的知名度,那就太响亮了。竹林七贤两大领袖之一的阮籍,就是阮瑀的儿子,而另一个狂生阮咸,是阮瑀的孙子。能在建安七子和竹林七贤都打下地盘的,仅阮氏一家,别无分店。

在曹操的幕府中,阮瑀是和陈琳齐名的两大文案秘书。陈琳因为《为袁绍讨豫州文》而声名大噪,阮瑀诗、赋、文皆能应手,比如诗有《驾出北郭门行》、赋有《筝赋》《止欲赋》。其实阮瑀的文章同样了得,阮瑀也有一篇相当于檄文的文章,就是《为曹公仡上与孙权》,但这篇绝妙的文章却没什么名气。

这篇书信最有意思的地方是曹操公开抹黑周瑜在赤壁之战和江陵之战的功劳,文章虽然是阮瑀写的,但却是曹操审阅过的,所以可以代表曹操的态度。曹操说赤壁之战是曹军遭到疫疾,自己主动烧船退还,江陵之战也是曹操主动命令曹仁撤军的,和周瑜没半毛钱的关系。

曹操之所以让阮瑀写这封书信,主要目的是打算修好与东吴的外交关系,劝孙权听张昭的和议,与他联合,共击刘备。这时孙刘两家已经联合,曹操看得着急,就想挑拨孙刘的联盟关系。

可孙权也不是傻子,孙权和曹操联合起来灭掉刘备,曹操下一个就会拿他开刀。虽然曹操的战略目的没有达到,但阮瑀的这篇好文章却幸运地保留了下来,为后世研究三国历史留下了一份重要的文献,这也是阮瑀对历史做出的重要贡献吧。

就像提竹林七贤很少提到山涛、王戎一样,在建安七子中,徐干、应玚、刘桢相对比较陌生,但名气和能力并不完全成正比,比如贺方回名气不如周美成,但谁能说贺铸写词不如周邦彦?能进入建安七子的,都是当时文坛最顶尖的才子,没两把刷子,进得去吗?

徐干赋、诗俱佳,可惜徐干的赋现在多是残篇,比如《齐都赋》,其中有两句写得最精彩:“皓皓乎若白雪之积,鄂鄂乎若景阿之崇。”徐干的诗流传不多,比较有名的是《室思诗》六首,描写妻子抒发对远行丈夫的思念,写得非常真挚动情。

第三首写得尤其好,诗如下:“浮云何洋洋,愿因通我辞。飘飖不可寄,徙倚徒相思。人离皆复会,君独无返期。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这一句最精彩,将思念比喻成滔滔不绝的江水,江水永远不会停歇,妻子对丈夫的思念也永远不会停止,非常的感人。

刘桢也长于写诗,以《赠五官中郎将(曹丕)四首》最为知名。刘桢的风格相对同时代的其他文学家,他的风格渐趋于悲壮苍凉,铮铮有不平之鸣。可以说刘桢的诗与唐边塞诗的风格有些接近,如赠曹丕诗的第三首有两句写得很有这种味道:“秋日多悲怀,感慨以长叹。”

至于应玚,留下来的作品极少,但他的那首《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却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应玚的风格和刘桢比较接近,比较崇尚自然流畅的风格,比如这首诗的前几句:“朝雁鸣云中,音响一何哀。问子游何乡,戢翼正徘徊。”笔由心生,自然而出,不见丝毫做作。

建安七子是与三曹、蔡邕父女齐名的汉魏文学集团的代表人物,但在汉魏文坛上活跃的远远不止这十二个人,还有许多名动当时的文学家,比如繁(pó)钦、王修、丁冲等。

繁钦是曹操的丞相府主簿,因为长时间在曹丕身边周旋,所以繁钦和曹丕的私交极好。曹丕本身就是个大才子,能留在他身边侍从的,也都是当时的顶尖才子。繁钦能诗能赋,虽然他的文名不太响亮,但繁钦有一首诗写得极好,就是那首描写女人冲破封建礼教,自主择偶的《寄情诗》(又名《定情诗》)。

这首《寄情诗》是一篇乐府诗,可能是这首诗与封建礼教严重冲突,封建卫道士们自然不会宣传这首情诗。但无可否认的是,就创作手法来看,繁钦的才气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如行云流水,一泻千里,是汉魏诗的极品之作。

这首《寄情诗》的前半段写得非常“露骨”,这个女人追求爱情的方式大胆而炽烈,当她出门游玩时,看到一个美男子,两人一见钟情,当即就开房间嘿咻了。然后两人在榻上卿卿我我,说了许多海枯石烂的甜言蜜语。

看得出,诗中的女主人公爱上了这个男人,两人约定了时间,准备下一次的幽会。两人分手后,女主人公欢天喜地地在约定时间等待情郎的出现,可从早晨到傍晚,这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诗的后半段,就是这个傻女人痴情等待的心理过程的描写。

在上午的时候,女主人公还抱有一丝希望,可能是情郎有事耽误了时间。女主人公有些埋怨,但这种埋怨是建立在幸福的企盼基础上的。到了傍晚,“日暮兮不来,凄风吹我襟”。

女主人公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了,那个男人根本不爱自己,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他感情世界中的过客,满足了他的欲望,仅此而已。女主人公非常伤心,“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她在悲壮的夕阳下失声痛哭,用哭声宣告这段短暂爱情的结束。

这首诗很长,但这首诗是汉魏诗中难得的爱情诗精品,不忍割爱,还是全篇摘录下来吧,诗如下: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与我期何所?乃期东山隅。日旰兮不来,谷风吹我襦。远望无所见,涕泣起踟蹰。与我期何所?乃期山南阳。日中兮不来,飘风吹我裳。逍遥莫谁睹,望君愁我肠。与我期何所?乃期西山侧。日夕兮不来,踯躅长叹息。远望凉风至,俯仰正衣服。与我期何所?乃期山北岑。日暮兮不来,凄风吹我襟。望君不能坐,悲苦愁我心。爱身以何为,惜我华色时。中情既款款,然后克密期。褰衣蹑茂草,谓君不我欺。厕此丑陋质,徙倚无所之。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和繁钦相比,另一位魏国名臣王修(曹操任命的司金中郎将就是他)留下的作品并不多,但他有一篇教育子女的《试子书》,没什么华丽的辞藻,但感情真挚,体现了一个父亲对在外打拼的儿子的关心和怀念。

我们都知道刘备那著名的《敕后主诏》,告诫儿子刘禅要“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王修在《试子书》中也告诫儿子:“禹不爱尺璧,而爱寸阴,时过不可还……闻一得三,志在善人……言思乃出,行详乃动。”

世界上最大的浪费就是浪费时间,每个人的青春只有一次。王修担心儿子在外面学坏,就要求儿子多和有德行的高人接触,学习他们的长处,人存在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学习充实的过程。并劝诫儿子做事不要冲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考虑清楚再做。冲动是魔鬼,千古皆然。

上面也讲了,汉魏文坛的主要人物包括建安七子、三曹和繁钦等人。历史上有三组著名的父子文学集团:魏国的曹操、曹丕、曹植;梁朝的萧衍、萧纲、萧绎;北宋的苏洵、苏轼、苏辙。

三曹和三萧都是帝王,这就决定了他们在当时文坛上的领袖地位。萧衍的文坛领袖地位稍弱一些,毕竟在他的前面还有个老妖精沈约,而曹操在汉魏文坛则独步天下,蔡邕之后,文坛领袖非曹操而谁?

以曹操为首的曹氏父子文学集团在汉魏文坛上赚尽了风流,与三曹同时代的刘备父子、孙权父子根本就不会写诗,赋也没见到一篇。曹操和曹丕的一些文坛事迹在之前的第十八章、第十九章都讲过了,曹植也讲了一些。为了节省篇幅,下面讲一讲曹植的那篇超级名作《洛神赋》。

如果曹操的《短歌行》可以称为汉魏诗的旗帜性作品,那曹植的《洛神赋》则当之无愧地坐上汉魏赋的头把交椅,论文采、论影响,汉魏还没有哪篇赋超过《洛神赋》,曹植的另一篇名作《铜雀台赋》在气势上总感觉稍弱一些。

《洛神赋》和一个传说中的悲剧爱情故事有关,曹植和他的嫂子甄宓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甄宓死后,曹植带着复杂的感情,写下了这篇赋。《洛神赋》本来叫《感甄赋》,也有一说称为《感鄄赋》(鄄城——曹植封地)。魏明帝曹叡觉得《感甄赋》这个名称太敏感,为了避他母亲甄宓的讳,就强行改名。

在曹植之前的汉魏文坛上,有许多文人都写过梦见女神的赋,比如王粲、陈琳都写过,难说曹植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这类神女赋的共同特点是明虚暗实,都是借用一个虚幻的梦境,来影射世俗的某种感情存在,曹植的《洛神赋》也是如此。

王粲的《神女赋》已经写得非常华丽,比如这句“戴金羽之首饰,珥照夜之珠珰;袭罗绮之黼衣。曳缛绣之华裳”。曹植在王粲华丽赋风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曹植在《洛神赋》中也借用了王粲的名句,改成了“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不过在《洛神赋》中,公认最经典,也是传唱最多的是以下这一段: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

尤其是后半段描写美女仪态那几句,简直就是《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脸如蝤蛴,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翻版,华丽到了极致,但不显丝毫造作,一气呵成,毫无瑕疵,让人惊叹。

《洛神赋》之所以能名垂千古而不朽,重要有的两点,一是辞藻华丽,但更重要的一点,赋中弥漫着一股浪漫主义的伤感,甚至有些颓废,恰恰是后一点最能打动人。再加上曹植悲剧性的人生,更渲染了《洛神赋》的悲情特性。一篇优秀的煽情作品,首先要求作者必须要有悲情的人生,不然感动不了读者。

上面用相当长的篇幅讲了汉魏时代的文学概况,在整个三国时代,曹魏的文学最为发达,名家辈出,这还不算曹魏末期的两大超级才子——嵇康、阮籍。而三国的另外两个足——蜀汉、东吴的文学则相对有些黯淡无光。

在清人严可均编集的《全三国文》七十五卷中,魏文就占了五十六卷,达百分之七十五,蜀文只有六卷,吴文稍多,也不过十三卷。蜀文六卷中居然没有一篇赋或一首诗,几乎都是政论文或文人间的书信。

《全三国文》是在三国之后一千五年多年以后编集的,时隔千年沧桑,蜀文遗漏的非常多。蜀大将军文曹椽文立曾经写过一篇《蜀都赋》,这还可能是文立入晋后写的。可到了唐朝李善给《文选》作注时,这篇《蜀都赋》只残存下来四个字:“虎豹之人。”

蜀汉文坛虽然没有留传下来赋、诗,但蜀汉的政论文比较发达,比如谯周那篇著名的《仇国论》和费祎的《甲乙论》。谯周是蜀汉的文坛大宗师,文笔没得说,所以《仇国论》的文学含金量非常高,在三国文学史上还是有《仇国论》的一席之地的。

蜀汉和东吴的文学有一个特别的情况,就是“头轻脚重”,即中前期基本上没什么文学可言,而到了后期,尤其是原蜀汉和东吴的文人降晋后,创作了一大堆优秀的作品,有的作品甚至是千古扬名,比如蜀汉太子洗马李密入晋后写的那篇极有名的《陈情表》。

相比于蜀汉文坛的低沉,东吴文坛则相对活跃一些,而且东吴文坛“头轻脚重”的现象比蜀汉轻许多。在东吴早期,文坛上就活跃着一大批才子佳人,比如张昭、张纮、程秉、阚泽、薛综、胡琮等人。

张昭的传世文章不多,只有两篇,一篇是《宜为旧君讳论》,一篇是《徐州刺史陶谦哀辞》。前者属于政论文,不需要什么文采,表达出自己的政见即可。而后一篇,客观来说,文采一般,只是应景的文章,也不必追究得太细。

在东吴早期文坛上,最引人关注的是薛综,薛敬文是公认的东吴早期文坛宗师,文笔没得说。薛综著作等身,他写过诗、赋、难、论等各种体裁的文章数万字,可惜历经沧桑,所存者不过四百余字。比如留传下来的《麟颂》《凤颂》等吹捧神兽(实际上是吹捧孙权)的文章,就写得相当拽。

在东吴早期文坛上,胡琮是一个关注度并不太高的文人,但胡琮的才华,至少不在薛综之下。胡琮最有名的两篇文章是《黄龙大牙赋》和《(与蜀汉)中分天下盟文》。

后人对《中分天下盟文》非常熟悉,蜀汉卫尉陈震在武昌和孙权设坛立盟时读的就是胡琮写的这篇文章。胡琮按孙权的意思,将曹操祖孙三代骂了个狗血淋头,“曹操穷凶极恶,以覆四海,至令九州幅裂,普天无统,民神痛怨,靡所戾止。及操子丕,桀逆遗丑,荐作奸回,偷取天位。而叡幺么,寻丕凶迹,阻兵盗土,未伏厥诛。”骂人骂到这个份上,也是一绝。孙权就是一条变色龙,昨天差点认了曹丕当干爹,今天就将曹丕骂得臭死,吴大帝果然英雄本色。

到了东吴晚期(约以孙亮至吴亡这段时间),文坛上依然是热闹非凡,比较大牌的文人有薛莹、韦昭(即韦矅)、华覆。他们的文章都非常好,不过因篇幅有限,利用最后一点篇幅,介绍一位在文坛没什么知名度的文人——陆景。

陆景虽然没混出什么名堂,但他的身份可不一般,他是东吴名将陆抗的次子,标准的豪门贵公子。之所以要讲陆景,是陆景写了一篇非常有深度的文章《诫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诫盈》或应划进哲学史,而不是文学史。

《诫盈》全文如下:

“富贵,天下之至荣;位势,人情之所趋。然古之智士,或山藏林窜,忽而不慕;或功成身退,逝若脱屣者,何哉?盖居高畏其危,处满惧其盈,富贵荣势,本非祸始,而多以凶终者,持之失德,守之背道,道德丧而身随之矣。是以留侯、范蠡,弃贵如遗;叔敖、萧何,不宅美地。此皆知盛衰之分,识倚伏之机,故身全名著,与福始卒。自此以来,重臣贵戚,隆盛之族,莫不罹患构祸,鲜以善终。大者破家,小者灭身。唯金张子弟,世履忠笃,故保贵持宠,祚锺昆嗣。其余祸败,可为痛心。”

《诫盈》写得很震撼人心,并不是因为这篇文章如何堆砌辞藻,而是一种清醒的人生态度。庸俗一点说,《诫盈》是一篇官场(名利场)的做人警示录,每天背上几遍,给发热的头脑浇几盆凉水,有益无害。

陆景出身豪门,处在官场顶层,见惯了太多的江湖仇杀,权倾一时的诸葛恪就是在陆景的眼皮底下灭族的。血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所以陆景说“隆盛之族,莫不罹患构祸,鲜以善终。大者破家,小者灭身。”说的很可能就是诸葛恪被灭族事件。

人在江湖上行走,最要紧的是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要递个杆子,就真以为能爬到月亮上去,没这事。做人还是低调些好,不要成天到处吹喇叭,说自己如何如何,有了蛋糕,别忘了给别人分一口。

陆景这篇《诫盈》写得实在太伟大了,人的社会生存哲学原理基本上都被写进去了,让世人警醒。感觉这一段说得最有哲理性:“居高畏其危,处满惧其盈,富贵荣势,本非祸始,而多以凶终者,持之失德,守之背道,道德丧而身随之矣。”说得多好!富贵荣华本不是祸之根源,真正的祸源是不会做人,处事太高调,挤压了别人的生存空间,换了谁不恨你?

三国的文学大致就讲到这里吧,虽然东吴最负盛名的文人是二陆——陆机、陆云,不过二陆在一般情况下都被算进了晋朝文学史。二陆成名的时候,东吴已经灭亡了,所以就不讲二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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