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历史——统一战争的进一步扩大

在秦始皇心目中，“兼有天下”是一个浮动的概念，在建立秦帝国之前，先要消灭关东六国，在建立秦帝国之后，他希望“兼有”更大范围的“天下”，称为“振救黔首，周定四极”“六合之内，皇帝之土”（《史记·秦始皇本纪》）。正是出于这样一种“天下”心态，秦始皇发动了更加弘阔范围的“统一战争”。由此，秦王朝也给后世留下了“穷兵黩武”的印象。要想合理解释这个现象，恐怕还要从秦国的国家体制中寻找原因。

战国时代，商鞅为了使秦国迅速走上富强的道路，进行了全面的变法。变法的核心内容之一，就是打破了原来固化的贵族世袭阶层，将战功作为升迁晋爵的主要依据，建立了二十等级的军功爵。根据这样的改革精神，即使一介庶民，也可以通过累积军功升迁为高等贵族，军功成为秦人改变自身命运最便捷的方式。战国时代的学者荀子曾经描述秦国战士在战场上竞相杀敌、争取军功的场景。久而久之，在秦国形成了一个下至普通百姓、上至公卿的庞大军功阶层。战争的停止，就意味着获取军功的途径不复存在，军功阶层也就失去了升迁的机会。可以想见，当统一战争结束后，秦朝的军功阶层依然渴望着能够继续战争，而下一个征伐的对象只能是秦帝国周边的民族。

阳陵虎符

当时在秦帝国周边，最为强大的民族势力是北方的匈奴。战国末年，匈奴逐渐从蒙古高原崛起，一度成为秦、赵、燕等国的严重边患。秦始皇三十二年（前215），社会上出现“亡秦者胡也”的谶言，这个谶言或许就是军功阶层为了实现对外战争而编造出来的。而这时的秦始皇，野心不断膨胀，他已经不满足于统治华夏，还希望周边的民族也臣服于自己。于是就在当年，秦始皇命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出上郡，把匈奴驱逐到黄河以北。第二年蒙恬再次出兵，越过黄河，夺取了阴山以南的土地。秦国原来的北部边界与今天陕西省北界大致相当。而蒙恬的军事征伐，将今天甘肃省兰州地区、宁夏自治区和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地区纳入秦朝的统治范围。为了巩固对这块新领土的控制，秦始皇命令蒙恬沿黄河、阴山修筑边塞，同时从关东地区迁徙了数十万人到新占领的地区，设置了九原郡和三十四个新县。这块新领土，被称为“新秦中”，即秦国新领土的意思。

石胄

铜盾

几乎就在蒙恬征伐匈奴的同时，秦始皇又把目光转向了南方的越人。越人广泛分布在中国南方的山地丘陵地带。秦代的越人还没有形成国家组织，而是以部落的形态存在，各部落之间攻伐不绝，故有“粤人之俗好相攻击”的说法。这些部落数量众多，素有“百越”之称。其中势力较大的有位于今浙江省南部的瓯越（又称东越），位于今福建省北部的闽越，位于今江西省南部的于越，位于今广东省的南越，位于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和越南北部的雒越（又称西越）。战国时代，越人与控制长江流域的楚国交往密切，很多越人部落臣服于楚国。战国时期的越人墓葬中常见带有楚文化因素的器物，可见楚文化对越人影响之深。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秦国灭楚国，秦将王翦借灭楚的余威“南征百越之君”，使原来依附于楚国的越人部落臣服于秦国。但这些部落大多是地处今浙江、安徽、江西、湖南的小部落，那些大部落仍然保持着独立，并不臣属于秦。

秦代兵器

带钩

青铜弩机

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北方匈奴的威胁已基本消除，始皇帝决定征服南方的越人。关于秦国征伐百越的过程，司马迁的《史记》记载非常简略，只是提到该年秦朝征服岭南，设置了桂林、象、南海三郡。所幸西汉淮南王刘安编纂的《淮南子·人间训》保留了一些秦朝征伐越人的细节。《淮南子》记载，秦始皇以屠睢为统帅，统领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一路从今湖南省西南部翻越都庞岭、越城岭征服雒越，三路分别从今湖南省南部、江西省南部翻越骑田岭、萌渚岭、大庾岭征服南越，一路从今江西省东部翻越武夷山征服闽越。由于秦军装备精良，越人很快被击败，秦国在雒越地区设置了桂林郡、象郡，在南越地区设置了南海郡，在闽越地区设置了闽中郡。不过，骁勇好战的越人并没有彻底臣服，而是躲入山林，与秦军打起了游击。秦军持续数年不停地镇压各地的越人武装，为此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淮南子》记载秦军“伏尸流血数十万”。秦始皇还不断下令中原各地征发百姓迁徙岭南，强化对越人地区的控制，直到秦始皇末年才基本稳定了岭南的局势。

青铜箭镞

岭南的局势稳定后，秦始皇命令数万秦军就地驻扎，强化对新领土的控制。军人以男性为主，军人的婚配很快成为棘手的问题。西汉时期，淮南国（今安徽省中部）大臣伍被讲过这样的故事：为了解决岭南秦军的婚配问题，秦始皇从中原征发了一万五千余名妇女，以为士兵缝补衣服的名义派到岭南，让这些妇女嫁给秦军士兵。从此，汉人在岭南地区扎下根来，岭南也逐渐纳入中原王朝的版图。

有学者认为，秦王政二十五年王翦灭楚国后，即发兵占领了岭南地区。这样的看法恐怕很难成立。因为秦王政二十五年，齐国、燕国尚未灭亡，今山西、河北两省北部还存在着赵国残余势力建立的代国。在中原尚未平定的时候，秦王不可能置中原于不顾，倾举国之兵去征伐岭南。秦国大规模征伐百越，必定在完成天下统一之后。至于秦国征伐百越的具体时间，还有秦始皇二十八年、三十年等说法，日后可以做进一步的讨论。

秦汉时期，在今四川、贵州、云南三省境内分布着数十个民族，这些民族语言、族属不同，被中原人笼统称为“西南夷”。战国末年，秦国出兵灭亡了今四川盆地的巴国和蜀国，一些西南夷部落也归附秦国。秦国完成统一以后，继续扩大秦朝在西南地区的影响。为了便利秦朝与西南夷的交通，还开凿了连接蜀地和滇池的“五尺道”。秦朝还不断在归附的西南夷地区设置县、道。汉武帝的时候，蜀人司马相如提到，秦朝的时候曾在与蜀地交通便利的邛、笮、冉、駹等部族设县管理，到了汉初这些县、道都被废弃了。可见秦朝的时候，也曾在西南夷地区进行领土扩张，设置了很多管理机构。但是限于文献记载，具体的情况已经不能确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