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秦——上党，上党



赵国一直关注着秦军对韩国的入侵，韩国现在连求救的心都没有了，他们知道求救也没用。这么多年了，这么多次了，哪次求救有过什么用？

哀，莫大于心死。韩国人心已经死了，因此他们任由隔壁老王蹂躏自己的身体。

其实，赵国是很想救韩国的，只要韩国人来求救。这倒不完全是因为两国的历史渊源，更重要的是，失去了韩国这道屏障，秦国的魔爪离赵国的心脏邯郸就只有咫尺之遥了。

“上党要被秦国人夺走了。”平原君很是担忧，却无计可施。

就在这个时候，冯亭的使者来到，只有一句话：我们要做赵国人。

上党来投，意味着上党百姓将是赵国的百姓，上党将是赵国的城池。

“叔，舅姥爷，你们看怎么办呢？”赵孝成王没了娘，自己拿不定主意，还要来问长辈。

“不，不能要，秦国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看拿到手了，可是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秦国人还不跟我们拼命？”舅姥爷平阳君赵豹反对。赵豹原本姓吴，是吴广的儿子，赵武灵王王后孟姚的弟弟，被赵武灵王赐姓赵，封为平阳君。

“不，必须要！”叔叔平原君态度坚决地反对舅舅的意见，现在他是相国，说话更有分量，“如果是一个人落难来投，我们都不能拒绝他。如今上党数十万百姓不愿落入秦国人的虎口，投奔于我们，我们怎么能够拒绝？更何况，上党是赵国的屏障，失去上党，秦国人下一步就是攻打赵国。”

赵孝成王是个没主见的人，见平原君如此坚决，便同意了。

二十四

“他奶奶个怂的，我们提着脑袋吭哧吭哧地干，赵国人躺着就把钱给挣了，不行，这绝对不行！”秦昭王大怒。秦国出兵打仗，上党却归了赵国，秦国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范雎有点尴尬，什么都想周全了，就是万万没想到上党人还有连人带城投奔赵国这一条路。

“赵国人太不要脸了，上次就赖了我们三座城池，现在又来截胡。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范雎这个时候只能这样表态。按照原先的计划，本应该在收拾韩国和魏国之后再对付赵国的，现在看来，要提前了。

于是，第二年，秦昭王派遣左庶长王龁领军十万，攻打上党。

为什么没有派白起呢？因为秦昭王和范雎不仅要上党的城，更要上党的百姓。若是白起出马，上党百姓恐怕非死即逃，一个也留不下了。

上党。

守将冯亭手下不过一万军兵，根本无法守城。在得知秦军出动之后，立即向邯郸求援，同时，组织百姓北上进入赵国。

邯郸。

秦国出兵攻打上党的消息传来，赵孝成王立即召开会议，讨论对策。

“你看你看，贪小便宜吃大亏吧？我早就说过，世上最贵的就是免费的，天上掉的馅饼肯定是过期的。这下好了，怎么办呢？”赵豹一通抱怨，满满的负能量。

平原君瞪了他一眼，他从小就瞧不起这个舅舅，胆小，贪财，除了泡妞没别的本事。

“大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是没有跟秦国人打过，怕他们干什么！我看，可以派廉颇将军前往上党，对抗秦军。”平原君倒并不怕秦国人，说完，看看老将廉颇。

廉颇前段时间身体不佳，如今身体早已经恢复。原本，廉颇的意见和赵豹一致，反对赵国接受上党。如今平原君说起要他领军的事情，不得不表态。

“大王，相国，身为将军，廉颇义不容辞。不过，有句丑话说在前头，上党我看是守不住。”廉颇说话，倒也很直接。

“为什么？廉将军战胜过秦军，难道怕他们？”平原君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廉颇竟然没有信心。

“相国，正因为跟秦军交过手，我知道秦军的凶猛。我赵军虽然训练有素，可是秦军身上的那种杀气是训练不出来的。你见过狼的眼睛吗？秦军士兵的眼睛比狼眼更凶恶。上次我军五万追击秦军两万，结果死伤相当。如果是正面交战，人数相当，我军真的毫无胜算。”廉颇说得十分沉重，作为赵国排名第一的将军，廉颇的话颇有权威。

赵孝成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现在他知道秦国人远比他想象的要凶猛得多。

“那廉将军准备怎样？”平原君问。

“在上党以北有个地方叫长平，两面是山，武灵王时期曾经在那里建墙防范韩国人。依我看，不如将上党军民北撤，给秦国人留一座空城，赵军在长平据险防守。秦军远来，不能持久，等他们粮尽撤军，我们可以尾随追击，收复上党。”廉颇的策略就是防守，跟秦国人耗。

“好，就照将军的办法，明日点兵十万，兵发上党。”平原君对廉颇的建议表示赞同。

上党。

冯亭接到了来自邯郸的命令。上党军民携带粮食北上，上党空城留给秦军。

冯亭没有任何耽搁，组织军民将上党城中的粮食、牛、羊、猪、兔等等全部打包上车，浩浩荡荡北上了。

来到长平，发现赵军正在筑墙，准备防御秦军进攻。

“廉颇将军是准备在这里防守？”冯亭问廉颇。

“是的，秦强我弱，我们只能防守。而且，守也很难守住，所以我们现在筑第二道墙。有两道墙，我相信秦军是攻不破了。”廉颇正在指挥筑墙。

冯亭感到有些安心了，有廉颇这样知己知彼的主将，赵军应该能够守住。

王龁的部队轻松拿下了空城上党，下一步该做什么他不能自己决定，因此派人回去请示。

如果是在从前，拿下一座空城也无所谓，派兵驻扎就是了。可是现在，秦昭王不满足于空城，他需要百姓。

“继续前进，攻打赵国，夺回上党百姓。”秦昭王下令。

王龁的部队于是向北行进，来到了长平。在长平，赵军已经严阵以待。

王龁派人约战，赵军主帅廉颇拒绝。再约战，再拒绝。再约战，廉颇索性杀了秦军使者。

其间，秦军和赵军的哨兵曾经有小规模接触战，结果是秦军完胜，收获了若干颗人头。

“秦军凶猛，有敢言战者，斩。”廉颇下了军令，坚决防守不出战。

王龁无奈，只好强攻赵军。

结果，数日强攻，秦军损失惨重，但是夺取了赵军第一道防线。

秦军没有力量继续强攻了，赵军退守第二道防线，依然坚守不出。

持久战开始了，双方都在不停添兵加将。

转眼间，对垒两年多，双方僵持在长平。

廉颇常常带着手下去一个山坡，指着山坡说：“我死了，就葬在那里。”

廉颇准备耗死在这里，死也不出战。

王龁愁啊，他怀疑自己有一天是不是会被愁死。

二十五

秦国与赵国的对垒当然惊动了整个世界。

这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的决战，或者说这是东方最强大的国家与秦国的决战。所以，这场战争不论结局怎样，都将影响世界的格局。

每个国家都在盘算着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办，站队的问题现在非常重要。其实，只有三种选择：第一，站在秦国这一边；第二，站在赵国这一边；第三，中立，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韩桓惠王悄悄地召集了几个重要大夫来商量眼前的形势。之所以要悄悄地召集，是担心事情被秦国间谍知道。

商量的就是站队的事情，第一个选项直接被否决了，没有人愿意站在秦国这边。一来，秦国根本不需要；二来，就算站在秦国这边，今后秦国该吃你还吃你，就像中山狼和东郭先生一样。

那么，站在赵国这边呢？大家一商量感觉站在赵国这边也不行，一来，大家担心赵国干不过秦国，一旦赵国战败或者秦赵和解，那秦国能放过韩国？二来，就算赵国获胜了，上党能还给韩国吗？恐怕还是不会。

商量来商量去，韩国君臣其实很想在背后捅秦国人一刀，譬如切断秦国的粮道。可是，他们实在是不敢，想想都怕。

“整顿兵甲，准备出击。”最后，韩桓惠王宣布。

当然，韩国整顿兵甲并不是要去帮助秦国或者帮助赵国，而是准备“万一赵国胜了，我们立即出兵夺回被秦军侵占的土地”。

就这样，韩国决定等待机会。三年间，韩国人一直在等。后来他们觉得，其实这种等待也是一种享受，如果能够永远这样等待下去，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结局。

魏国的情况又有些区别。

魏国和赵国是亲戚，平原君是魏安釐王的妹夫，是信陵君的姐夫。因为有这层关系，平原君曾经派人来魏国，希望魏国站在赵国这边。

“我们当然站在赵国这边。”魏安釐王当即表态，他当然早就看清楚了秦国人的面目。

魏国并没有出兵帮助赵国，赵国也没有这样的要求。为什么赵国不需要魏国出兵呢？很简单，因为历史已经一再证明，联军的战斗力比单独一个国家的战斗力还差。

不过，魏国其实还是有些事情可以做的。

“公子，这次的情况与以往都不同，赵军已经拖住了秦军，基本上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如果魏军和韩军能够切入秦军后方，断其粮道，则秦军无粮，必然崩溃。到时候三晋合围，就能歼灭秦军，进而收复失地。”侯嬴向信陵君建议，老头的眼光还是很敏锐的。

“那……我们等待赵军取胜之后再出兵呢？”信陵君问。

“公子，当今天下，唯一可以抗衡秦国的就是赵国了。如果赵国战败，那么天下大势就将难以挽回，所以，帮助赵国就是在帮助我们自己，赵国获胜是我们仅剩的希望。这唯一的机会不能等，要全力以赴。”

“先生说得对。”信陵君眼前一亮，他明白秦赵战争没有旁观者，每个人的命运都牵涉其中。

信陵君立即去见魏安釐王。

“什么？出兵？”魏安釐王没等信陵君说完，就摇起头来，“兄弟，好不容易这些年秦国人不来了，躲他们还来不及，还去招惹他们？”

“大王，秦国人的意图很明显了，先吃掉韩国，之后就吃掉我们，现在多亏赵国人出手，如果我们不能配合赵国人击败秦国人、顺势夺回失地的话，那就是等死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信陵君竭力地劝说。

“兄弟，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么多年了，魏国和秦国打仗胜过吗？魏国这么多的寡妇，你还嫌不够啊？再者说了，赵国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让他们去狗咬狗吧，咱们搀和什么？”

不论信陵君怎样劝说，魏安釐王就是不肯出兵。无奈，信陵君长叹了一口气，走了。

楚国。

楚考烈王刚刚登基三年，此前他在秦国做人质，秦国人对他还不错，因此他比较亲秦。而此时的相国，是春申君黄歇。当年考烈王在秦国做人质的时候，黄歇就是陪同。因此，黄歇和秦国上下的关系混得不错，跟范雎也很熟。

“相国，秦国和赵国之间对峙，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楚考烈王问，语气并不肯定。

“咳，干咱们什么事啊？”春申君说，他甚至有些奇怪楚考烈王会问这样的话。

“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出兵收复咱们的失地呢？”

“这个，我觉得不要鲁莽行事。您看，咱们跟秦国人这么熟，关系还不错，这么趁火打劫，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再者说了，就因为这个事情得罪秦国，万一他们胜了呢？”

“那相国的意思是？”

“等等，看看，别急。让他们打去，咱们看着就行了。要是秦国胜了呢，咱们就和秦国联合，瓜分韩国和魏国。要是赵国胜了呢，咱们就趁机收复失地。反正，咱们立于不败之地。”春申君笑眯眯地说，似乎楚国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

“那咱们就干等着？”楚考烈王似乎还有些不甘心。

“要不这样，闲着也是闲着，趁着秦国和赵国交锋，谁也没心注意咱们，咱们就趁他们不注意，夺取鲁国的地盘，怎么样？”

“相国高明！高明啊！”

楚国就这样，先捞点小便宜再说。

再来看看齐国。

齐王建基本上不管国事，君王后还在替他管理着国家。

临淄又变得很繁华，当然已经比不上从前了。各国来的富商和官员间谍依然充斥着国家大妓院，大街上还是熙熙攘攘。

“娘，我听说秦国和赵国打起来了，好像都是倾国出动，动作很大啊！”齐王建还是在国家大妓院里听说的，大夫们基本上每天点个卯就走，谁也不提这事。

“明天你大姨过生日，准备好寿礼没有呢？”君王后根本没搭话，问起了其他事情。

“准备好了，娘。好多人在议论秦国和赵国的事情呢！”

“孩子，到现在嫔妃们的肚子还没有一个大起来，要努力啊，娘给你弄了些牛蒡，每餐喝点牛蒡汤啊！”君王后还是没有搭茬，倒是很关心抱孙子的事情，给儿子弄了些壮阳汤。

“娘，您也保重身体啊！过几天赏灯您去吗？”齐王建终于不再说秦赵之间战争的事情了。

除了国家大妓院里的外国间谍和商人们在谈论秦赵战争之外，齐国人根本无人关心，似乎这一切与他们无关，他们要做的只是享受生活。

燕国。

燕后最近的心情不太好，他是赵孝成王的姐姐，自从知道赵国和秦国干上之后，就一直很担心。女人就是这样，对娘家的事情总是很上心。

“大王，您看，咱们要不要出兵帮一帮赵国呢？”燕后问燕武成王。

“我看算了吧，咱们那点实力，根本派不上用场。”燕武成王说。

“那……就算咱们实力差一点，出兵至少可以表达立场啊！”燕后坚持。

“老婆啊，我看咱们就别折腾了，我爹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咱们能老老实实管好自己的事情就不错了。”燕武成王说。原来，他爹是燕惠王，就是赶走乐毅的那个燕惠王，后来被燕国相国成安君公孙操所杀。燕武成王的意思，就是专心提防国内的这些王八蛋吧，别的事情管不过来。

“可是，燕赵联姻，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刻互相扶持吗？当初你爹被杀，不是赵国出兵帮你登基的吗？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呢？”燕后生气了，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这下燕武成王有些气短了，燕后说得没错，他能够当上燕王还就是靠了赵国的帮助。也正因为如此，他在老婆面前一直有些自卑。

“那……那……”燕武成王想说“那就听夫人的”，可是没等他说出来，突然一阵干咳，直到咳出血来。

从那天之后，燕武成王就病倒了，天天咳血。既然燕武成王病成这样了，燕后也就无法再逼他了。眼看着燕武成王的身体一天差似一天，燕国已经不可能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