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结义”的虚虚实实

“桃园三结义”，数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津津乐道。确实，刘、关、张的“义结金兰”并非毫无根据。而它的细节，则反映了元、明以来民间结社的历史影子。

刘备、关羽和张飞在桃花盛开的桃园焚香再拜，祭告天地，结成异姓手足。在此后的三十多年之中，三人风雨同舟，肝胆相照，终于开创了蜀汉基业。“桃园结义”的故事也因此广为流传，多少年来一直为人们津津乐道。

一部《三国演义》七十万言，如果要数对后世影响最为深远的文字，可以说非此莫属。

《演义》号称“七实三虚”，那么，“桃园结义”的虚实又是怎样的呢？

刘备和关羽、张飞是蜀汉基业的开创者，他们的关系确实非同寻常，《三国志》中，很多地方都有所反映。

刘备的前部司马费诗在劝告关羽不要意气用事，应该接受前将军封号的时候曾经这样说道：“王（刘备）与君侯（关羽），譬犹一体，同休等戚，祸福共之。”这段话见于《三国志·费诗传》。中国的传统伦理，只有父子、夫妻、兄弟这样的密切关系才能称为“一体”，也就是说刘备与关羽情同骨肉、手足。

《关羽传》云：“先主与二人（指关、张）寝则同床，恩若兄弟。”这是说他们的关系亲密得像兄弟一样。

《张飞传》就说得更明白了：“（张飞）少与关羽俱事先主。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也就是说，张飞把关羽当成兄长来对待。

曹操的谋士刘晔在讨论刘备是否会出兵伐吴，为关羽报仇时曾经说：“关羽与（刘）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与始终之分不足。”所谓“始终之分”，就是生死与共，全始全终。关于这一点，关羽当年在曹营时就曾对张辽明确表示过：“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

“恩若兄弟”也好，“恩犹父子”也好，“譬犹一体”也好，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一家人”。“始终之分”，“誓以共死”，用《演义》的话说，就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异姓结为骨肉、手足之类的事，在三国时代并不鲜见，吕布投到董卓手下后，董卓就曾对他“甚信爱之，誓为父子”，也就是二人发誓结为异姓父子。董卓和吕布的地位相差悬殊，可以结为父子，刘、关、张刚出道的时候，除了名分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平等的，他们结成异姓兄弟，是完全可能的。遗憾的是，人们在《三国志》和其他史籍中找不到关于此事的明确记载。

刘、关、张之间的这种君臣、父子、兄弟三位一体的关系具有浓厚的传奇色彩，是民间通俗文艺的绝好素材。在宋元时期盛行的“说三分”平话中，刘、关、张亲如兄弟的关系逐渐演化成了“结义”。现存的各种“说三分”话本如《三分事略》、《三国志平话》、《关西故事》都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在元末明初的社会大动荡时代，“结义”成为许多民间反元团体的组织形式，在社会中广泛存在。《演义》作者罗贯中本人也同农民起义有过密切的关系。因此，他在写作《演义》的时候，便把宋元以来就已形成的“桃园结义”的故事加以总结，同时又将那个时代的“结义”形式移植过来，再经典型化处理，于是就有了今天读者看到的“桃园结义”。

“桃园结义”虽然存在明显的虚构成分，但数百年来人们对此却一直深信不疑。在刘备的家乡河北涿县，有一个“桃庄”，据说就是当年张飞的庄后桃园，刘、关、张三结义的地方，因此，此地又叫做“忠义店”。在旧时代，中国的许多大小城市、乡镇都建有“三义庙”。《演义》问世后的数百年间，中国社会一直流行结拜异姓兄弟的风俗，下层社会的市井小民，草莽英雄们在磕头换帖“义结金兰”的誓词中，总少不了桃园结义中的那两句话：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显然，刘、关、张的那种生死与共、至死不渝的友谊，早已深入千千万万中国人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