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家族——蒙宋灭金



完颜守绪性格内向，执政伊始，只有二十五岁，为挽回因连年征伐、国力式微的弊病，与西夏和南宋停战、和解，专力抗击蒙古帝国，并趁蒙军大举西征之际，收复中原失地。没料到，窝阔台即位后便拒绝和好，战事接连失利，使他力图振作的雄心成为泡影。

随着三峰山之役以彻底惨败而告终，金军精锐之师随之土崩瓦解。此后，形势大坏，河南诸多州郡的败局如雪山崩溃之势，无力回转，加上失去黄河屏障，在华夏大地上屹立了上百年的金国呈现亡国之兆。

这时，金国大量难民涌入汴京城内，使城内人口一下子增加到两百多万。金军坚守了近一年，在1232年五月，发生瘟疫，五十日后，从各城门运出的死者多达九十余万人（尚未把贫穷不能丧葬者包含在内）。

此时，整个中原一片骚动，金国灭亡在即。金朝大诗词家元好问在《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中对金朝的“国难”有过精准的描述：

道旁僵卧满累囚，过去旃车似水流。

红粉哭随回鹘马，为谁一步一回头。

随营木佛贱于柴，大乐编钟满市排。

掳掠几何君莫问，大船浑载汴京来。

百骨纵横似乱麻，几年桑梓变龙沙。

只知河朔生灵尽，破屋疏烟却数家。

是年七月，窝阔台派使臣唐庆携带三十余人进汴京招降，要求完颜守绪去帝号，向蒙古帝国俯首称臣，并且要求完颜守绪亲赴蒙军阵营议降。完颜守绪托病卧床不起，在病榻上接见了唐庆。使者唐庆感觉手握窝阔台的诏令，对完颜守绪态度蛮横，出言不逊。金国飞虎军头目申福、蔡元等一怒之下，把唐庆及随从三十多人杀得干干净净，于是，议和又陷入僵局。

八月，金国参政事完颜思烈、武仙等率兵从汝州（今河南临汝）入援汴京，在郑州西的京水被蒙军击溃。此后，汴京城内仓库匮乏，粮食一度发生短缺，出现人相食的惨象。年底，风声鹤唳的完颜守绪再也无法忍受粮尽援绝的煎熬，兵力虚弱，汴京几乎厮守不住。于是他在大庆殿召集朝臣共同商讨迁都避难之事，命令右丞相赛不、平章政事白撒、右副元帅讹出、左丞相李蹊、元帅左监军行总帅府事徒单百家等率军扈从，留下参政完颜奴申、枢密副使兼知开封府习捏阿不、里城四面都总领完颜珠颗、外城东面元帅李辛、南面元帅术甲咬住、西面元帅崔立、北面元帅孛术鲁买奴等留守汴京。

十二月二十五日，完颜守绪与太后、皇后、妃子、公主等皇室成员，在六七万兵力的保护下北渡黄河，偷偷逃往归德（今河南商丘市）。蒙军并未放弃围攻汴京城。

完颜奴申为贵族子弟，登策论进士第，仕历清要，只是他性格懦弱，见金主完颜守绪弃汴京而走怕城内守城军帅通敌，便选择心腹亲信监视诸帅，遂命乌古孙卜吉为都点检，对胆敢触犯法律的市民当街处死。外城东面元帅李辛飞扬跋扈，完颜奴申因他曾带兵犯上作乱，借故处死，把他的头颅悬于东门。

西面元帅崔立素与李辛交好，见李辛被完颜奴申杀害，免不了心生兔死狐悲之感，担心自己受到李辛牵连，而遭受完颜奴申的惩处，伺机发动兵变。他知道汴京监狱关押着一个名叫药安国的囚犯，二十多岁，孔武彪悍，曾任岚州招抚使，因犯罪被关押在汴京监狱，出狱后穷得没有饭吃。崔立便暗暗结交他，每天送他大鱼大肉吃。药安国喜欢吃，其心很快被崔立俘获后，与他一起谋划兵变之事。

机会来了，1233年正月，金国西面元帅崔立与同党孛术鲁长哥、韩铎、药安国等发动政变，率两百名甲士闯入尚书省衙大门，杀死完颜奴申、枢密副使完颜习捏阿不、左司郎中纳合德辉、御史大夫裴满阿忽带、左副点检完颜阿散等人。

随后，崔立昭告汴京百姓曰：“我因为两位丞相闭门无谋，今天杀了他们，给你们一城的百姓请求保全性命。”百姓闻言，都纷纷拍手称快。

处决了执政的大臣，崔立又带兵径直闯入仁寿宫。仁圣太后（王氏）刚宽衣睡下，侧耳听见寝宫外哭号声乱成一锅粥，如掉进冰窖一般，从头凉到脚，便隔着窗户颤抖着声音问：“你们难道打算杀害哀家不成？”

“太后莫惊。”崔立立于窗外，拱手自报家门：“我乃西面元帅崔立，完颜奴申等人意欲谋反，已被微臣诛杀，请太后尽可放心。今金主已弃汴京而去，城内无主，百姓怨声载道，人鬼恫伤。太后宜下诏，以救全城百姓。”

仁圣太后见崔立语气强硬，没有回旋余地，又推窗见士兵个个如怒目金刚，手持刀剑上鲜血直流，没有后路可走，忙问道：“崔将军，你觉得让太后立谁为主？”

崔立朗声回道：“卫绍王之子完颜从恪，其妹岐国公主现为成吉思汗的哈敦，让他执政可以改善蒙、金两国关系，微臣请太后立他。”

于是，仁圣太后起身提笔拟下谕旨，以完颜从恪为监国，赐崔立为太师、军马都元帅、尚书令，孛术鲁长哥为御史中丞，韩铎为副元帅兼知开封府事，折希望、药安国、张军奴为元帅，师肃为左右司郎中，贾良为兵部郎中兼右司都事。

崔立此人，“性淫狡，常思乱以快其欲”。二月四日，崔立穿着帝王的衣服，带着仪仗卫队到汴京城西南青城去拜见速不台，洽谈请降事宜，轻易谈拢。崔立约降蒙军后，马上派人烧掉汴京城墙上的楼橹防具。还假借蒙军的旨命，亲自“拘审”随金哀宗出逃的官员妻女，随意奸污，每日淫乱数人。还尤显不足，他又禁止城中的嫁娶之事，曾经因为一个女人连杀数人。

不久，崔立又把梁王及宗室近亲囚禁于宫中，派心腹之人看守他们，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他又把荆王府作为自己的私人府邸，取出所藏珍宝把玩它们。他对悖于己者刑讯劫掠十分残酷，百官皆惊悚任其差遣。

速不台率兵进入汴京，驻扎在宫城南门外的青城。崔立又指使士兵，在城中帮助蒙古兵搜掠金银财宝，拷打折磨官员百姓，百毒备至，导致汴京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温屯卫尉的亲属一共八人，不堪他的荼毒，均自杀身亡。完颜白撒夫人、右丞李蹊妻子都被劫掠而亡。市民都说：“攻城之后七八天，开封府死了一百多万人。恨不得能早早地预料到这些，却要遭受这些不幸！”

速不台遣急使飞马向窝阔台奏请屠城之事，耶律楚材听说后忙劝谏窝阔台禁止杀戮，不过“罪止完颜氏”。处死了梁王、荆王和诸宗室男女五百余人。原来，当耶律楚材获悉速不台向窝阔台奏请屠城的消息后，便竭力谏阻，痛切地向窝阔台陈述了屠杀政策所造成的恶果，说：“蒙军将士们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攻下汴京城，图谋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城池、土地，更重要的是人。如果把市民都屠杀干净，那城池和土地又有什么用呢？”

窝阔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金国君臣，是我们蒙古帝国的世仇、宿敌，不屠杀对不起曾饱受他们蹂躏的列祖列宗。攻伐期间，他们动用震天雷、火炮，致使我军伤亡甚重，不屠城何以威慑惩戒？”

耶律楚材急忙叩首，说：“汴京乃金国朝都，一旦屠城数十年难以恢复。汴京乃人才汇集之地，全国最好的制造弓矢甲仗、金玉器皿的能工巧匠，学者元好问都在城中。还有无数擅理诸务之人，品学兼优之士，日后皆可为大汗效力。若将他们全都杀掉，蒙军岂不是徒劳一场，一无所获。”

窝阔台最终被说服，点头说道：“诚如耶律丞相所言，汴京破城之日，除皇族完颜氏之外，余者赦免不问。”

据说，由于耶律楚材的及时谏阻，使当时避兵乱居于汴京城中的一百四十七万多人，避免了一场极其严重的屠杀。

四月，崔立押解着金国两宫的皇太后、梁王、荆王以及诸宗室等五百多人北行，装了三十七辆大车，押往蒙古草原送俘蒙古。“次取三教、医流、工匠、绣女皆赴北。”有少数王爷、王妃不甘受辱，在途中寻了短见。

眼前的一幕，不免让人想起一百多年前北宋汴京沦陷前后的惨状。历史是一出不可思议的大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个个朝代轮番粉墨登场，“茹毛饮血，殆非人类”的女真崛起后在黄龙府灭辽国，如今在汴京，被汉化的金朝，又被纵马而来的蒙军践踏在铁蹄下。

孰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蒙军开入汴京城后，正赶上崔立在城外逼迫金室皇族北上。蒙军“先入其家，取其妻妾宝玉以出”，知道家室遭劫的消息后，崔立“闻讯大哭”，却无可奈何。

1233年六月，因归德局势恶化，完颜守绪又逃往蔡州（今河南汝南）。蔡州地近南宋，城池虽经修缮，但城外无高山峻岭依为屏障，虽说四面环水，由于连年征战，河南境内的农业生产遭到极大破坏，粮食已经发生短缺，如长围下去，蔡州只有死路一条。此时，蒙古前线的粮食也严重短缺。

蔡州城内安排停当，金哀宗以完颜仲德为尚书右丞，总领省院事；以张天纲为权参加政事；以完颜中娄室负责枢密院事。其由于当时蒙军距离蔡州很远，蔡州城日渐晏安，金哀宗也松懈下来，竟有心思修建宫舍，派人四处拣选美女。完颜仲德切谏，乃止。也幸亏这位完颜仲德，夙兴夜寐，遣使诸道，终于又在蔡州聚集万余精兵，“兵威稍振”。

一直驻守归德的金国主将石盏女鲁欢怕城内兵士太多粮食不够，建议把这些聚集的金军遣出城去，分别派往徐州、陈州、宿州等地就食。金哀宗心不情愿，身边好不容易搜集起那么多兵士，如果遣散他们，以后再聚也难。但他又不敢得罪石盏女鲁欢。只得留下元帅蒲察官奴的忠孝军四百五十人和马用部下七百人在城中，其余诸军皆遣出城去。

九月，蒙军都元帅塔察儿派使节至襄阳约南宋一起合攻蔡州。襄阳知府史嵩之（史弥远之侄）马上提兵配合蒙军攻打唐州，金国守将战死，城降。宋军进逼息州，当地的金将忙遣快马向蔡州求援。金哀宗无奈，只得又分出五百名兵士增援息州。

穷愁之余，完颜守绪一方面整顿军马，修缮器械；另一方面派遣皇族阿古岱以乞粮为名赴宋朝陈述唇亡齿寒的道理，说：“蒙古灭国四十，以及西夏，西夏灭亡后到了大金，大金灭亡后必然危及大宋。唇亡齿寒，这是自然的道理。”由于金、宋两国之间的历史积怨太深，阿古岱的恳切之言并没有打动宋朝坚硬的心扉，求援遭到拒绝。迫不得已，完颜守绪下令斩了官马给守城将士食用。

经过连年征战，蒙军也感到极度疲惫，还饱受粮食紧缺之苦，希望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九月，蒙军都元帅塔察儿被金军击败于城下，士气一度低落。塔察儿一面修筑堡垒以防金军突围，一面变“假道于宋”为联宋伐金的计划，同时还希望宋朝能支援一些粮食，因为蒙军所到之处可谓寸草不生。于是，窝阔台命使臣王檝南下京州和湖州，与宋朝的京湖制置使史嵩商议合兵夹击金国之事。窝阔台应允在灭金之后把河南之地全部归还宋朝。

其实，早在成吉思汗时代，蒙军就希望与南宋结盟，共同讨伐金国。但南宋还记得“海上之盟”的教训，双方虽有使者来往频繁，却并没有形成实质上的盟约，更谈不上出兵助战。不过形势逼人，金国被灭已经是迟早之事。

十月，史嵩把此事奏报给宋廷。宋理宗赵昀召集诸臣在朝廷上讨论时，都觉得机不可失，应当接受蒙古帝国的邀请，命令京湖制置司出兵。只有淮东安抚使赵范进所持观点不一，说：“宣和年间，海上订定盟约，开始约束得很严，后来终于惹祸，不可不引以为鉴。”

宋理宗赵昀以为向金朝复仇的大好时机来了，还能得到大片土地，真是一箭双雕，便命令史嵩派邹伸之担任使者去蒙古帝国回信，说宋朝愿意出兵援蒙伐金。蒙军围攻蔡州长达三月之久，眼看粮草告罄，难以完成继续围城的重任。十一月，正在紧要关头，宋朝大将孟珙、江海率领两万大军和三十万石粮草出兵助蒙灭金。

见南宋集兵联蒙灭金，金国不甘束手就擒，一天夜里，金军将领娄室集结了两万骑兵前来阻击，意图阻止宋蒙联军的计划。等接近宋营时，但见营内旌旗招展，漆黑无光，也不见士兵走动。娄室驱马直奔中军大帐，帐内烛光荧荧，烛光下似孟珙的身影在挑灯夜读。娄室持刀向案几前紧走几步，走近一看却是一个稻草人，才知中计，惊呼：“快撤。”

话音未落，只听见军帐外号角连天，杀声四起，箭如飞蝗，伏兵袭来。娄室慌忙策马撤出军帐外，在明晃晃的火把下，孟珙手持大刀，率领宋军掩杀过来，拦住了娄室的退路。

孟珙骑在马上，大刀一举，指着恐慌不已的娄室，大声喝问道：“娄室，本帅料定你今晚会来劫营，现已被困，还不快快下马受降，免你一死。”

娄室大吼一声，催马挺矛来战孟珙，说：“孟珙看矛，我娄室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娄室仗着孔勇之力，挺着铁矛上前迎战孟珙，两人激战在一起。两马交错，刀矛闪烁，如雪花当空飞舞。几个回合后，在孟珙娴熟的刀法面前，娄室渐露破绽，稍不留神，孟珙一刀扫向娄室的头部，头上战盔被砍落，头发散开，吓得娄室不敢蛮战，拍马夺路而逃。

见娄室败走，孟珙手典大刀仰天长笑，笑得娄室两股战战。孟珙说：“娄室，你已被宋军包围，死路一条，看你还能蹦跶到几时？”

四周厮杀声擎天撼地，火光冲天，把黑夜映得亮如白昼，也不知道宋军人马究竟几何。娄室身陷囹圄，刀架在脖子上了，也要垂死挣扎一番。孟珙岂肯轻舍，率军紧紧追赶，可怜金兵，原本抱定力挫宋军之意，孰料反被杀得七零八落。娄室率领残部抱头鼠窜之际，夜空火把四起，又斜剌剌冲杀过来一支宋兵。见退路已堵，娄室坐在马上，连自刎的心思都有。

适逢危难之际，一彪人马从宋军背后掩杀过来，手起刀落，杀出一条血路。来者是完颜仲德，怕娄室轻敌，便率兵出城接应，正好搭救娄室于危难之际。

此次，宋军一举击溃前来阻击的金军，一直追杀到高黄坡，擒其偏裨八十七人，斩首一千二百级。

十一月初五，宋军进驻蔡州城南，孟珙入蒙军阵营与塔察儿相会。蒙古是尚武的民族，因而塔察儿对孟珙消灭武仙军大加赞扬，拉着他一起打猎、喝酒，两人英雄惜英雄，结为安达。

并一起焚香举杯盟誓：“我们虽然地处南北，人居两地，但相互仰慕，此次相聚共议伐金大计，约为兄弟，请长生天为证，共同遵守盟约，誓不相负。”

两军开始合作。一天，金军忽然开启蔡州东门出城迎战，想杀出重围。孟珙断其归路，擒拿金军偏裨将校八十余名，其余大多淹死在汝河里。孟珙断定蔡州城内已经断粮，特叮嘱宋军：“当尽死守住阵地，严防金军突围。”他还与塔察儿画地为守，以防交战时宋、蒙两军发生误伤。

十二月初六，宋军经过殊死攻伐，进逼蔡州城南边外围立栅。初七，孟珙命令诸将夺取制高点柴潭楼，楼上金军奋起抵抗。柴潭楼巍峨高大，直插云霄，视野开阔。楼上安装有床弩、火炮等器械，射程可达千米。另外，河面上布满铁锁，使宋军不得近前。每次攻伐，都丢下数百具尸体，失败撤回。

为了尽快拔除柴潭楼，减轻宋军伤亡，孟珙身先士卒掘开柴潭堤坝，将潭水顺着明渠放入汝河，用柴薪填平潭池，然后再攻取柴潭楼。十日后，柴潭干涸。孟珙见时机已到，亲自驱师攻伐柴潭楼。镇守此楼的金国将领忙哥亲冒矢石，手持令旗督战。忙哥不幸被宋军射毙坠楼而亡。主将虽死，楼上的守军依然矢志抵抗，箭如雨下，使宋军依然无法登楼。

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孟珙派遣宋兵冒着雨矢把干燥的柴草抱到楼下，直到柴草高达数米，才命人纵火烧楼。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点燃柴草后，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可怜坚守此楼的数百名金兵，或跳楼摔死，或被活活烧死，被宋军一锅端了。

与此同时，蒙军也掘开蔡州城西的练江，逼近城下。柴潭和练江是蔡州城墙外的两道天然屏障，失去了护城河保护的蔡州城，宛如一座孤岛，已呈现衰亡之气。加之城中粮尽，外城已被攻破。蔡州形势急剧恶化，金朝覆亡已是指日可待。

攻城的战斗拉开了序幕，无数宋、蒙士兵抬着云梯，推着攻城车，潮水般涌至城下，部分士兵口衔钢刀，沿着云梯或绳索，向城头上奋力攀缘。环城设置的火炮愤怒地吐着火舌，把数十斤重的炮石抛向城垣，所触之处，声若滚雷，火星四溅，被炮石击中的守城士兵血肉横飞，倒在火光之中。

在险峻的形势下，蔡州城内守军在完颜仲德的率领下，积极防务，昼夜在城头上督战，命令士兵用火球、震天雷、弩箭狠狠还击，使凛冽的攻势没有丝毫进展。

翌日，又开始了第二轮的攻势。在火炮的掩护下，云梯搭在东城、西城、北城，宋、蒙士兵腰悬腰刀，手持盾牌，冒着滚木礌石，奋力攀城。

为刹住宋、蒙联军凛然的攻势，蔡州城上守军又动用了新的防守武器，将大锅炼制的滚油往城下攻城兵卒的身上泼洒。滚油落到士兵身上，伴随着数缕滋滋有声的青烟，迅即一阵阵烤肉的香味随风传到城头，许多士兵抽搐着身体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直接从云梯上栽下城去，落在地上直打滚，痛不欲生。这种防守方式，不但令攻城部队受到很大伤害，而且极具威慑力，使攻城陷入胶着状态。

孟珙派出道士制止这种极端的防御行为。入夜，金将义率领五百死士出南门拼命，宋军进攻受阻。听说友军有难，塔察儿令汉军万户张柔率敢死队二十余人逾沟突城，被城中金军用钩连枪捉去两人。连张柔也被钩住。孟珙见状，立即率前锋冲出，飞剑斩断钩子，救下张柔一命。

时间进入1234年。宋军在蔡州城外欢度新年，被围困在城内的金国军士却已经到了极限。蔡州已被围攻三个月，城中粮尽。初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在蔡州城上，掩盖了城内外力战而死的士兵尸体。

正月初五，史载“黑气压城上，日无光”。初九，宋、蒙联军又发起攻坚战，遭到城内金军的顽强抵抗。蒙军在西城外城凿开了五个大洞，军队才蜂拥进入内外城墙之间的开阔地，直到晚上竟没有丝毫进展，只好重新撤出城外。在南门酣战多时的宋军，也没能登城。

初九夜，完颜守绪见大势已去，难有回天之力，遂下诏禅位于宗室完颜承麟。起初，完颜承麟执意推却，但招架不住完颜守绪的苦苦哀求，说：“将江山社稷托付给你，这也是迫不得已。朕身体肥胖，不能策马出征。万一城陷，必难突围。考虑到你平昔身手矫健，而且有将才谋略，如国有幸逃脱的话，可延续国祚，这是朕的一片心意。”

见完颜守绪把话说到这个分儿上，完颜承麟泪眼巴巴地哀求道：“皇上，这副千斤重担，微臣担任不起啊。”

完颜守绪命掌玺官取来玉玺，用颤巍巍的双手放到完颜承麟手中，说：“朕已无力率领诸臣突围，你身强力壮，就成全了朕的一片苦心吧，担起突围的重任，大金王朝尚有一线希望。这样，朕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

“微臣不愿偷生，愿与皇上一起赴死。”

“不，为了延续完颜家族的一丝血脉，朕不许你死，这是朕下达的最后旨意。”

“微臣，遵旨！”

翌日，完颜承麟受诏即皇位。即位大礼还未举行完毕，南城已被宋军攻破，竖起了南宋旗号。接着，在四面夹攻下，宋军攻入南门，蒙军攻破西城，双方展开激烈巷战，吼声直刺云霄，震天撼地。金军将士顽强抵抗，巷战持续了一昼一夜才渐渐平息，几乎全部战死或自杀殉国。金、蒙、宋三军将士的尸体层层叠叠地铺排在街巷中，一眼望不到尽头，血火杀气弥漫天地，尸体堆积的地方，血水汇成溪流，染红了皑皑的雪地。

金哀宗完颜守绪见在劫难逃，不愿做蒙古的阶下囚，遂含泪自缢于幽兰轩。刚刚即位史称“末帝”的完颜承麟闻知金哀宗的死讯，率群臣恸哭不已。当日，传位大典刚开始不久，即接到宋蒙大军攻进城内的战报，刚即位的完颜承麟急率兵出门迎敌，展开巷战，唯不敌宋蒙联军，遂退守子城，后被冲进来的乱军杀死。至此，金国自1115年阿骨打建国，传到完颜守绪，经历十个皇帝，立国有一百二十年，终于亡于南宋、蒙古联军之下。

金朝宰相完颜仲德率领最后一千多名金兵与宋、蒙两军展开激烈的巷战，终因体力不支，边杀边退。获悉金哀宗完颜守绪自缢的消息时，完颜仲德仰天叹息：“我的君上已经驾崩，我还何以为战呢？我不能死于乱军之手，将投汝水自溺以追随我的君上！诸君可善自为计。”说完，完颜仲德纵身一跃跳入水中自杀。剩余的金军将士满身鲜血，泪流满面，相互劝道：“完颜相公能死国，难道我辈不能吗！”于是随从将领与五百余名金兵一起跳入汝水中以身殉国。

宋、蒙两军，经过两个月的并肩作战，终于成功伐金。两军一南一北离开蔡州。庞大的蒙军在白色大纛的带领下，向北逶迤而去。

孟珙带着完颜守绪一部分烧焦的骨骼返回南宋首都临安复命，赵贵诚命祭祀皇家祖庙。一百余年的血海深仇，终于得报，全国上下一片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