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家族——保卫之战

1238年二月，蒙古西征大军攻占梁赞国后，一路北下，向毗邻的弗拉基米尔公国发动进攻，当初它断然拒绝了梁赞的求援，现在面临蒙军雪亮的马刀时，也是孤立无援，只有引颈待戮的份。

当蒙军入侵梁赞城时，尤里大公曾派弟弟到弗拉基米尔公国向格奥尔基公爵求援。格奥尔基公爵非但见死不救，反而出言不逊地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一帮东方的游牧民族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难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你们现在想起我们来了是不是有点儿晚了，以前为什么不和我们和平相处呢？为什么非要等豺狼来了才想起来拿起长矛呢，再说了，我可不是你们的长矛啊。”

尤里大公的弟弟见格奥尔基公爵无动于衷，恳切地说：“从波洛维茨人那里传来消息说，鞑靼人不可小觑，他们的力量十分强大，因此，需要我们钦察草原上的子民联合起来，才能渡过难关。请发发慈悲派出您战无不胜的军队吧，连梁赞的义勇军也交给您统领，奉您为统帅，来共同对付野蛮的鞑靼人。”

面对邻国的苦苦哀求，格奥尔基公爵依然一副铁石心肠，极其轻蔑地说：“你们梁赞的事情，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倘若鞑靼人打到我这里，我们坚固的城墙就足以抵御他们进攻的铁蹄，他们拿头撞也撞不开，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格奥尔基公爵固然有骄傲的资本，因为弗拉基米尔公国在当时北斡罗斯三个公国中兵力最为雄厚，今天俄罗斯的首都莫斯科就在这个公国之中，在当时也是一座举足轻重的城市。加上梁赞国和弗拉基米尔公国的宿怨很深，正好假蒙军之手，来教训一下梁赞国。蒙军兵犯弗拉基米尔公国，这不是眼下考虑的事情。格奥尔基公爵想当然地认为，蒙军入侵的意图，收获点儿战利品就会掉转马头东归。他甚至还信誓旦旦地向大臣们保证：“游牧民族只不过贪图点儿东西，我们慷慨大方地送给他们一些皮货，再赏给他们一些上等好马，再给他们一些诸如鲑鱼和蜂蜜般的美食，他们就会乖乖东撤。我们物产丰富，送给他们这点儿东西，也不会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倘若真与蒙军动手打起来，我们坚固的城墙足以抵挡蒙军的铁蹄。”

尽管格奥尔基公爵对自己公国坚固的城防信心倍增，但还没有自大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在蒙军入侵之前，他派兵巩固防范措施，转移城里的贵重物资，充实军需用品，还厉兵秣马，扩充军队，号召所有的青壮年都参军入伍，以抵御外敌入侵。

倘若格奥尔基公爵还拿当年的经验来揣度这次蒙军入侵的目的，那将大错特错了。此次蒙军西征是带着更大的野心来犯，收获丰富的战利品是一方面，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想把钦察人灭掉，在钦察草原上建立自己的国家。

随着梁赞城被蒙军夷为平地，梁赞人被蒙军杀得浮尸蔽野，格奥尔基公爵坚强的心理防线像被雨水浸泡的土墙一样慢慢坍塌下来，当初狂妄自大的傲慢态度一扫而光。在蒙军兵锋直指弗拉基米尔公国时，尚未对垒，他却在危急关头临阵脱逃。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要带着他的侄子们去伏尔加河流域，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建立一个军事基地，并在那里集结一支最强大的抗蒙力量，等蒙军围攻弗拉基米尔公国时，他们便从背后向蒙军发起攻击，一举全歼蒙军。

一天黎明时分，格奥尔基公爵带着两个侄子和数百名义勇军战士准备偷偷出城。公爵夫人得知此事后，不解地质问丈夫：“你怎么忍心把亲爱的人扔在这座即将被鞑靼人围困的城里呢？要死大家死在一块儿好了。”

面对妻子的质疑，格奥尔基公爵佯装镇静地拍拍夫人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要好好活下去，怎么会死呢？我出城是想凭借威望和影响力组建一支军队，你放心吧，很快会打回来的。你如果也走了，别人以为我们的国家没指望了，会导致军心大乱，怎么能防御蒙军呢？”

明知格奥尔基公爵在狡辩，公爵夫人没有再抱怨自己丈夫临阵脱逃，而是不顾半夜三更，把厨师们都叫起来，让他们给丈夫格奥尔基公爵赶制一些路上食用的干粮。他们告别时，公爵夫人眼中满含热泪，却没有哭出来，深深地向丈夫鞠了一躬。

在漆黑的夜里，格奥尔基公爵乘坐雪橇经过城镇的街道时，怕别人认出来，他竖起熊皮大衣领子。当他们一行经过城门口时，格奥尔基公爵却吩咐身边的骑士不要告诉守门人自己离开的事实，但守门人从熊皮大衣领子里那双慌乱的眼睛里认出了公爵本人，望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嗤之以鼻道：“生怕城门夹住他们的尾巴，脚底下抹油，逃得比兔子都快。”

出了城门，格奥尔基公爵一行马不停蹄，一路向北逃窜。为了赶路，他们轮番换乘马匹，直到在位于西奇河边的任吉村停歇下来。该村被茂密的森林环绕着，四周沼泽密布，平时雾气缭绕，不易被人发觉。

虽然，格奥尔基公爵的次子弗拉基米尔公爵快马加鞭，终于在蒙军队伍抵达前到达了莫斯科，但连弗拉基米尔公爵在内一共才十二个援兵，这恐怕是中外历史上人数最少的增援部队了。

在弗拉基米尔公国内，莫斯科是一座新兴的商业城市。透过挺拔险峻的城墙，可以看到城内众多木质结构的建筑，小阁楼、顶着洋葱尖的教堂，以及鳞次栉比的平板房，显然它还是一座有待进一步发展的小城。城外有一条天然的护城河从城前缓缓流过，天冷的缘故，护城河水早已结冰。城墙的土坯上围上了木板，从布防上来看，有点儿像刚刚被蒙军攻破的梁赞城，不过这里的市民没有给城墙上浇水。

尽管莫斯科刚建立不久，但物流中转站的枢纽位置已初露端倪，到阿拉伯和德意志从事商业贸易的各国商人都云集于此，在市场上能看到琳琅满目的稀奇外国货物，有从阿拉伯人和保加尔人收购的香料、干果、生姜等，有来自德意志的呢绒和布料、葡萄酒，还有大量的金银饰品。

弗拉基米尔公爵已抵达莫斯科，也初步做好了迎战蒙军的防御工事，但没想到拔都率领的西征军来得如此迅疾。此时，莫斯科城内的市民尚未意识到危险正朝自己逼近。护城河边还是异常热闹，男人们还在从冰窟窿里挑水，勤劳的女人们仍在河边搓洗着衣物被单。城门大敞四开着，车来车往，络绎不绝，没有大敌压境前近乎压抑的平静。

等莫斯科城外护城河对面出现蒙军队伍时，这种片刻的热闹才被打破。护城河边、通往城门的大路上，忙碌的市民乱作一窝蜂，丢下手头的工具，急火火地逃窜。没人指挥，这种慌乱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就戛然而止。城门紧闭，护城河边空无一人，胡乱丢弃着来不及收拾的衣物和工具。刚才集市般的热闹场面，一下子变成墓场般的死寂，沉静得让人倍感压抑。接下来，就是蒙军和莫斯科城内守军之间的对峙了。

据志费尼在《世界征服者史》记载：“它（指莫斯科）的居民多如蚂蚁和蝗虫，而它的四周，树木和茂林密布，以致连一头蛇都不能穿过。”

蒙军开始攻打莫斯科城了，城内守军躲在坚固的木板后面，进行殊死抵抗，剧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梁赞人。城内市民们被组织起来轮番守城，他们始终保持着充沛的体力，能保证把沿着云梯往上攀爬的蒙军战士推下去。徒劳地攻打了四天，没有丝毫进展，恼羞成怒的拔都汗命令运来攻城器械。

第五天，凶猛无比的攻城器械派上了用场，从不同角度向莫斯科城内发射火箭，火箭前端捆绑着浸过油脂的棉絮，点燃后能持续燃烧。当火箭射中木质结构的建筑，立即燃烧起来。火势非常迅猛，莫斯科城很快变成一片燃烧的火海。由于城内市民有限，派不出更多人手去施救。天空被浓烟给遮蔽了，看不到任何飞鸟的影子。

在火海的炙烤和火箭的双重攻击下，莫斯科城内守军很快被推到山穷水尽的悬崖边缘，渐渐招架不住蒙军的攻势，莫斯科城眼看有沦陷的危险。没有丝毫的悬念，城门被攻破了，大批的蒙古骑兵涌入城中，纵马四处奔驰，穿过烟尘滚滚的街道，哄抢战利品，或者肆意砍杀城里的守军和居民。

他们满载后迅速撤离，除了收获甚丰的战利品外，有的蒙军战士的马背上还绑着几个啼哭不已的孩子，有的战士驱赶着几名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身材高大的斡罗斯女人，还有的战士俘获了几名滞留于莫斯科的威尼斯、德意志的商人。他们的货物早已被蒙军哄抢一空，他们被绳子串在一起，在蒙军侍卫的驱使下，带到在莫斯科城外的护城河边观战的拔都面前。

看到这些商人因货物蒙受损失而脸色沮丧，拔都便宽慰他们说：“收起你们沮丧的心情吧，从今往后，不要分什么威尼斯、德意志还是斡罗斯，你们都在蒙古帝国的保护之下，你们效忠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蒙古帝国。我会给你们足够的自由，让你们安全地在我的国度里经商，任意买卖商品。请相信我，不久的将来，你们将会财源滚滚。”

不幸的是，格奥尔基公爵派来保卫莫斯科的次子弗拉基米尔公爵也沦为蒙军的俘虏。随着弗拉基米尔公国全境沦陷，宣告了北斡罗斯被蒙军征服。

破城的第三天，蒙军已把莫斯科城洗劫一空，搜索一切他们感兴趣的东西，然后把房屋付之一炬。大掠而归的蒙军战士在莫斯科的广场上集合，排列成队，然后把战死疆场的蒙军战士的尸体，放在篝火上焚烧，使他们的灵魂升入天堂，与长生天汇合。

第四天，蒙军把莫斯科城蹂躏完毕后，便迅速撤离了。除了袅袅的残烟外，城里城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数年后，罗马教皇的使者加宾尼在经过北部俄罗斯草原的时候，发现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城市都被摧毁了，“无数的死人骨头和骷髅躺在地上，就像马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