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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传奇三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08 22:23:32 0


天宝元年(公元七四二年)的八月,李林甫当了宰相。关于李林甫,反正过去是有风传的人物,这个人不久将会就任宰相,已为各方面所知道,这个谣传终于成为现实。

李林甫出身于唐的宗室,相当于高祖的堂曾孙。父为扬府参军李思诲,以贵族子弟入千牛卫,以此为出发点,经刑部侍郎、吏部侍郎,于开元二十四年(公元七三六年)当上了中书令。李林甫专一勾结高力士,为了得到权势不择手段,由此人们对他人格的评价是“口蜜腹剑”。

这样一个李林甫得就相位,总让人觉得是改元头一年的一个令人生惧的事件。他周围的许多政治家不得不考虑,倘若对李林甫的心思便怎么都好,若是不对他的心思,则一定会被赶下台的。李林甫的同事、曾任宰相的张九龄的下台也好,在财政上大显身手的裴耀卿的被逐也好,照世人们的议论,都是出于李林甫的阴谋。

玉环曾常常与李林甫见面,对他采取了若即若离的态度。对玉环来说,李林甫完全是个不知如何对待才好的人物。李林甫看上去为了取得玄宗皇帝的欢心,在做不惜一切的努力,而对玉环却毋宁说是冷眼相向的。

有一次在高力士的撮合下,玉环和李林甫一起饮过茶。但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林甫也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对玉环的话,他只做必要的回答。给人的印象极为冷静。玉环得知李林甫除了玄宗皇帝以外,谁都不怕。恐怕连高力士也准是不怕的。让人感到他只在需要高力士时与高力士勾结,不需要时,就会立即疏远这个老宦官。玉环并非不知道,如果得不到李林甫的特别垂顾,自己在宫廷的地位还是极不安定的。

玉环曾经委婉地问过高力士,问他怎样看李林甫这个人物。但是高力士对该人的人品避而不谈,始终从政治家的方面夸奖李林甫。也不知他这种看法是否出于本心,却令人觉得这位老宦官对李林甫也是极为顾忌的。

这年十月,玄宗皇帝行幸温泉宫,十一月回都。玉环自然也是伴随左右的。

十二月,陇右(甘肃省陇西县附近)节度使皇甫惟明在青海击破了吐蕃。接着河西节度使王倕也破吐蕃。这两个捷报,在年关迫近时抵达了长安。这捷报使长安万人空巷,民众沸腾。皇甫惟明之名,作为英雄闪闪发光。每年一进入十二月,长安就开始下雪,可是这一年却暖和得出奇,不但没有下雪,连冰都没有结。

在次晨的天宝二年元旦的贺筵上,玉环得知平卢(热河附近)节度使安禄山最近将进京谒见皇帝。安禄山的入朝,似乎是件相当大的事件,这事不但不绝于群臣之口,就连玄宗本身也下令几个人,要以盛大的方式迎接安禄山。

安禄山的名字,玉环过去也曾听说过几回,然而他的入朝竟然引起了这般骚动,安禄山这个边疆的武将的存在,登时使玉环感到非同寻常。虽然如此,玉环却对玄宗关心安禄山这一人物的方法,多少感到有些惊奇。仿佛因为安禄山是营州(朝阳附近)的杂胡出身,他会七种异族语言,有着超乎常人的巨大身躯,他所统率的军队都是由胡族士兵所编成的,还有他是唐朝的第一个胡族出身的边疆司令官,是长官又是英雄,因此玄宗才巴望着安禄山入朝的。

玉环得知这些情况之后,也对安禄山这个武将产生了兴趣。而且玉环还通过众人之口,获得了有关他的各种知识。安禄山看上去有三十七八岁,但无人知道他的准确年龄。他的父亲是胡人,母亲是突厥人,是地地道道的混血的异族人,开始因通晓蕃语,曾当过掮客,但是后来成了范阳(北京附近)节度使张守珪的部下,以此为出发点,因多次战功,累进为平卢兵马使、营州刺史,渐渐露出头角,以至于天宝元年以异族身份而任节度使,受到了破例的提拔。由他一手掌握北部边疆的兵权、民政和财政,不得不说实质上手中的权力遥遥地超出了长安政治庙堂的重臣。

安禄山来到长安,是元宵节过后的两三天。那时人们还没从三天三晚的元宵观灯的节日喧闹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从春明门进来了一支长安市民所没见惯的部队。这支部队就像要占领京城那样,接踵而来。一半是马队,一半是步兵,每个部队都由各不相同的士兵们编成。皮肤的颜色,眼睛的颜色,头发的颜色都不相同,而且身材和体态也都不同。既有身材高大的彪形大汉,也有瘦小枯干贼眉鼠眼的看上去像是未开化的人群。打在各支部队前头的旌旗,也是各异其类。那旗子既有像垂着几十根细长绳子般的,也有布制的圆筒在空中飘荡的,还有在木棒的尖端绑着个兽尾样的东西的。就连见过世面的京城的男女们,也感到这风光足以使人眼花缭乱。转眼之间,京城的通衢,都被看这些异样的士兵们的群众给挤满了。

这样一些部队进入长安的当天下午,安禄山进宫伺候,在便殿上谒见了玄宗。当安禄山往玄宗这边走的时候,玉环心想,他莫非就是身携各种传说的那个边疆武将吗?看起来既不像武将,也不像掌权者,他像个极其笨拙的肉块!他那有普通人几倍的大肚子,正慢慢地向这边移动。这个大肚子的主人,无疑是自己把自己的肚子运来的,然而却像是被两侧的随从一点点儿地给搬过来的似的。排列在现场的百官们,定睛注视着这样一个安禄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杂胡小子。到底来了,到底来了!”

只有玄宗一个人眼睛闪着光辉,非常得意地,用满足的表情咕哝道。但是玄宗也只是短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安禄山,屏住了呼吸。

安禄山走近前来。不一会儿看清了脸面,这脸也是异样的。下半截脸臃肿,从面颊到下颚的赘肉重重地垂在胸前。令人吃惊的事还有呢。安禄山虽然来到了玄宗的面前,没有向玄宗低头,却稍稍改变了一下身体的方向,转向坐在玄宗右邻的玉环,做出摊开两手的样子,弯下了上半身。这无论在谁的眼睛里,也是礼拜。而且看上去还是一种严肃庄重的礼节。自己都难以转动的躯体,却能那样弯曲,诚非易事。

“杂胡小子!”玄宗叫道,“不给我行礼,却给妃子行礼,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安禄山这回又慢慢地转过身来,朝向了玄宗。然后像刚才对玉环做的那样,给玄宗施礼,完了说道:

“杂胡小子从小就总是只给妈妈行礼,从来没给爸爸行过礼。这是因为妈妈确切无疑是我的妈妈,可是爸爸是谁就可疑了,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爸爸。——所以,无意之中总是先对女性行礼。”

话说到这里时,玄宗禁不住笑了。玄宗这一笑,满堂都笑了。玉环也笑了。没有笑的,只有安禄山一个人。

“你多大年纪了?”玄宗问。

“多大年纪嘛,正要找妈妈问呢,可是妈妈死了。”

“你小的时候也这么胖吗?”

安禄山好像自己本身也感到遗憾似的,做出一种凄惨的样子说:

“也还算胖。生下来半岁左右,听说就有六七岁的孩子那么大,因此连妈妈也搞不清我的准确年龄了。”

听了这话,玄宗又笑了。玉环也笑了。排列在两旁的文武官员们也笑了。

玄宗命即刻开宴。在一般情况下,应该有关于任地事情的下问,以及对这些下问的拜谒者的申奏,然而这次把这些统统省掉了。

宴席设在便殿前的大院里,玄宗将座位一搬动,其他所有人跟着就都搬了出去。玄宗的右邻玉环侍候着,左邻给安禄山设了个座位。这是近几年来所没有过的盛大的酒宴。

宴席从过半起,开始了特为安禄山安排的异族舞蹈。既有几十名胡妃们跳的圆舞,又有两三个人跳的舞。余兴一个接着一个。伴奏的乐声不绝于耳。笙、鼓、琵琶、方响、拍板等乐器所奏出的众多的乐声,或者激越,或者低旋,声音袅袅。

胡旋女跳起了胡旋舞。这是北方胡族的舞蹈,富有男性的激烈情绪。

胡旋女 胡旋女

心应弦 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

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

……

 

白居易是这样吟咏这种舞蹈的。这场舞跳完时,从玄宗开始,满座的人在这一天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不能不为安禄山的举止弄得目瞪口呆。安禄山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谁也没有发觉。

安禄山突然出现在舞台的正中央。安禄山跳起舞来。跳的仍然是胡旋舞。连走动一步都让人觉得危险的安禄山那肥胖的身躯,在乐声中舞动起来。动作十分轻捷。舞蹈急剧转快。安禄山的身子旋转起来。转瞬之间成了一根棍棒。这在人们的眼里,如同陀螺在旋转一般。连安禄山的脸面、头部和身体都看不清了。除了陀螺不能用别的形容。动作减弱以后,好容易才看清了安禄山的脸面、手和脚。这回安禄山的身体开始往相反的方向转去,不一会儿,又变成一个陀螺了。陀螺边转边移动。两旁的人们喝起彩来。只有玄宗、李林甫和高力士三个人没喝彩,他们各自都用完全不同的表情凝视着一个不可思议的陀螺的旋转。

安禄山在京城逗留期间,玄宗每天都为他设宴。有一种无论怎样宴飨他,犹有不足的异常感觉。安禄山在第一次谒见玄宗的宴席上就跳胡旋舞,玄宗自不必说,连在座的文武百官都大吃一惊,但是自从这次以后,安禄山就绝不再亲自跳舞了。玄宗曾要求他再跳一个。这时安禄山做出过分可怜的动作和表情说:

“陛下知道杂胡的体重有多少吗?”

玄宗做出想了想的样子,回答道:

“二百五十斤。”

“什么,什么?”安禄山说,“光肚子的重量就有三百五十斤。让三百五十斤的重量那么旋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那天所以跳那种舞,是因为初次谒见陛下,高兴得到了忘我的境地,自己也不知不觉之中站了起来,才到了那种地步。杂胡让皇帝看到的那不是胡旋舞的舞姿,而是我满腔怎么也无法掩藏的喜悦,是杂胡的倾心思慕。若不是洋溢着那么极大的喜悦,怎么会跳得起来呢!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寒而栗。总算没有憋死。由于那次跳舞,心跳至今还没有平静下来,看,请您看……”

安禄山两手抱着胸,像给玄宗皇帝看似的,稍稍把胸袒露出来。几乎不像人的身体,那极大的肉壁颤悠悠地直摇摆。玄宗看了感动得直出神,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胡旋舞?”

“七岁的时候。七岁就已经有了近百斤了,跳完了累得心脏差点儿破裂,被放在门板上三天三晚不断地往身上浇水,才苏醒过来。有了这次经验,从此以后再也没敢跳了。”

虽然不知这话有几分是真的,安禄山是这么说的。玄宗对安禄山说的一切都很入耳,只要安禄山想说点什么,嘴边筋肉一动,玄宗就眯缝起眼来,以充满期待的表情,等待着从他的嘴里不知会冒出多么有趣的话来。

玉环从一旁看着他们二人的应对。像怪物一样的这个边疆的异民族将军,嘴里一句废话都没说。无论怎么短的话,只要从他的嘴里一出来,每次都必然抓住玄宗的心。玄宗把自己的全部灵魂都出卖给他了。

玉环对安禄山也并不讨厌。总觉得这个人哪里都毫无破绽,心想对这样的人可全不能大意呀。可是在几次见面当中,渐渐地这种警戒心却淡薄下去。

安禄山说是只知道自己的生身之母,却说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宣布自己的出身微不足道。可是安禄山部下也是一个杂胡出身的老武将,有一次来到玄宗面前说:

“将军公开了自己出生时候的事。将军的母亲悲痛自己的无子,向突厥尊崇为战神的阿茨尔克山祈祷,才生下来安禄山将军。生他的那天晚上的场景,直到如今还在当地流传,月光就像血在翻滚一样变得通红,野地和山都红了。接着所有的野兽都一齐鸣叫,那是个难以述说的凄惨的夜晚。正在听着野兽们咆哮的时候,有一颗星星落在了帐篷上面,于是生了将军。为了一生都为东方圣明的帝王服务,上天降给了地上一颗星星。”

这个异民族老将的话,也抓住了玄宗的心。

“这丑八怪杂胡小子,看不出还是一颗星星碴儿呢!”

玄宗笑了。星星碴儿的话,使玄宗感到了满足。

在京城待了半个来月之后,安禄山还像进京时那样,率领着异民族的大部队,再次回到了边疆。在安禄山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宫中的宴席就像熄了火一样使人感到冷清。不但玄宗感到冷清,玉环也同样感到冷清和缺少了点什么。这正是安禄山这一人物所具有的不可思议之处。驮着安禄山那巨大身躯的马,要在每个驿站更换。那马不是普通的马,是地方上经过挑选准备下的大马,在一段时间里流传着这样的传言。也有人说安禄山所使用的马鞍子是双层的,一层是骑用的鞍子,另一层是专门支撑腹部的。

在有关安禄山的传闻好容易蔫火的四月初,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在洪济城大破吐蕃的捷报传入京城。皇甫惟明在去年年底破吐蕃于青海,曾作为英雄名噪一时,此刻又是他送来了捷报。

这一年由春到夏,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到了秋天,传闻安禄山又要入朝。玉环在玄宗面前,对有关文臣武将的事持一言不发的态度。虽说并非因为玄宗嫉妒心重,可是玉环知道这样一些事,作为置身宫中的女性来说,是应该极力避免的。当听到安禄山又要入朝的消息时,玉环虽然有了一种想证实一下的冲动,但她在玄宗面前却没有谈到这件事。她想这恐怕是玄宗为了解闷,下令叫安禄山入朝的吧。

玄宗十月行幸骊山温泉宫,十一月归京。只有玉环相随,梅妃已不能同行了。

十二月,海贼吴全光入寇,传说沿海诸州为了警备点起了狼烟。玉环因没见过海是个什么样子,什么海贼啦、海贼船啦,连想象都困难。她对沿海诸州的狼烟也是如此。她想象着这么一幅画:在海边的悬崖上,搭那么一个像元宵观灯的焰棚似的玩意儿,兵马层层地围着那儿。那大概一点儿也不像干戈骚扰,热闹而又平静。

这一年没下雪就度过岁末,迎接了新春。发表官报,从今年正月起,把年改称为载。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改的了,就把年的称呼改一下吧。还在同年正月,除死罪者外,都免了罪。这给人的感觉就是没事可干了,硬找了这么一件事来干。这倒未必就是坏事,但也说不上是好事。

二月初行幸温泉宫。有颗星星落在了离宫的后山里。刚好在落下星星时,玉环和玄宗一起正在离宫的回廊上闲步。那天夜里,从京城来了使者,启奏说最近安禄山进京。玄宗立即离开离宫回京去了。玄宗联想起了从前听到的安禄山出生时一颗星星落在了帐篷上的话,觉得在离宫看见的陨星绝不单是偶然现象。

安禄山进京这天,玄宗心里很不平静。

“杂胡小子又来了吗?”

他一连在嘴里说了几次。安禄山率领部队,向京城缓缓而行,在离京城三十来里扎下营寨。一般来说在午刻之前就应进京来的,可是他却走上七八里就歇一歇,拖延着进城的时间。

安禄山为谒见玄宗而进宫参拜,已是接近日暮的时刻了。玄宗等得不耐烦了,很不高兴,然而当他一瞧见安禄山那巨大的躯体,便笑容满面地连连叫着“杂胡小子”“杂胡小子”,做了准备殷勤接待的样子。

在当天给安禄山下达了除原来的平卢节度使之外,还兼任范阳节度使的命令。紧接着这道命令,还告诉他兼任河北采访使。这一天,一下子就给安禄山平添了十万人的部队。

安禄山谢玄宗的恩赏时说:

“臣本蕃戎贱臣,蒙过分恩宠,实在感到不知如何是好。愿减轻臣之重任才好。”

“从你的体重来看,这点任务还是太轻了。别尽说些懦弱话。你偌大的身躯,装的是什么?”玄宗说。

“一颗红心,别无他物。”安禄山答道。

这话若叫别人说,准会叫人讨厌,可是让安禄山这一说,就好像他真的只有一颗红心似的。特别是玄宗听安禄山这么说,安禄山除了一颗红心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玄宗甚至觉得自己给安禄山的东西还嫌太少。还想再给他点什么,可是一时之间想不起适当的东西。这时,安禄山提出:

“杂胡在到达京城之前的漫长的路上曾经想过,这回拜谒皇帝时想提出这个要求。我可以说出来吗?”他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不管是什么,你只管说吧。”玄宗道。

“不是别的。杂胡幼年丧父,也失去了母亲。父亲且不管他,想有个母亲。杂胡想找个高贵的女人当母亲。”

“你说的这个女人是谁?”

“就是坐在皇帝旁边的人。”安禄山厚着脸皮说。

在座的人无不惊奇。玄宗吃惊,玉环也吃了一惊。接着安禄山又说:

“我能不能当妃君的干儿子呢?”

玄宗打破了一座的紧张,先笑了,他觉得非常可笑。这时,屏着息的文武百官们也都一齐笑了。只要一个人先笑出声来,好像是都得一下子笑起来。

“玉环你看着如何?对杂胡小子的要求接受与否,听任玉环自便。”玄宗说。

“我愿愉快地接受他这要求。”玉环回答说。

比自己大十几岁,认这个超群的庞然大物作自己的干儿子,作为玩笑倒是挺有趣。可这不是玩笑,而是当真,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安着什么坏心眼儿。

“承蒙批准,不胜感谢。对妃君,胡儿自今日起将尽母子之礼。”

安禄山说得很认真。对安禄山这个奇妙的要求,玉环就像想象中的事一般,在接受时对谁也没表现出不快的心情。只要是出自安禄山之口,那就让人感到很朴实,他有一种风俗民情与汉人不同的异民族出身的将军所特有的纯真感。

玄宗对此也感到正合心意,从这天晚上开始,连日为成了玉环干儿子的将军,举行犒劳酒宴。而且在安禄山返回任地的前一天,摆下了中书、门下二省三品以下官吏尽行出席的,在鸿胪亭举行的盛大送别宴会。

在宴席上,安禄山说:

“去年七月,领内发生了紫方虫灾,眼看把禾苗都吃光了。臣焚香祈祷上苍说,臣如不行正道,事君如不尽忠,虫吃尽禾苗也无办法。但臣如不欺正道,事君尽诚,就请消灭这虫。这时话音还没落,就出现大群乌鸦,从一头开始吃起了虫子。一看,呀,这真是惊人。这些乌鸦身子青色,头是红色的。”

话一到安禄山之口,有的人认为带有真实性,有的人认为这不过是信口雌黄,然而说也奇怪,就连不信的人也并无责怪安禄山之意。一方面知道这是编造的骗人假话,听着却觉得很好,怪有趣。不管是什么编造出来的话,只要把它的主人安禄山置于其中,可笑的是,就不能认真动气责备他了。

安禄山深知此点,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说大家都会接受,因此他把表情和动作都加进去,绘声绘色大摇大摆地说下去。即使是有人不相信自己的话,玄宗皇帝一个人也会相信的。他对此深信不疑。实际上也是如此,只要是安禄山的话,玄宗无论什么都信以为真。至少是想当成真的。越是混账话,他越是听得喜笑颜开。

“你是说红头青身子的乌鸦吗?杂胡小子,想必你吓了一跳吧?”玄宗说。

在紫方虫的故事中,吸引了玄宗兴趣的地方就在这里。不管是什么故事,只要是一有人世上不大可能有的奇怪的事,这个老掌权者的心就会天真地被吸引过去。他是想相信的,而且不得不信。因为玄宗永远希望发生奇迹,他希望着在大地上潜藏着很多奇怪的事才好。活灵活现地说出红头青身子乌鸦的安禄山,正合他的心意。

玉环却不认为安禄山说的是真话。她本是属于不必指责他的一边的人。哪怕玉环是这样的,她对安禄山在故事中所编造的玩意儿,也全都接受下来了。即使她不相信他所说的红头青身子乌鸦,却在不知不觉中深信安禄山是忠诚于玄宗的人。

在送别安禄山的宴席上,宰相李林甫和高力士都在场,只有这两个人是怎样看安禄山这个人,第三者是无从得知的。只这两个人没有去听红头乌鸦的故事。安禄山开讲以后,这两个人没去听它,开始了小声的谈话。

“像我这么瘦固然发愁,像他那么肥,不也是个麻烦事吗?”高力士满是褶皱的嘴边的筋肉直动,说道。

“你看过瘦鸡和肥鸡相斗吗?胜的总是瘦鸡。”李林甫说。

“但是,像他那样肥呢?”高力士把脸凑近说。

“是的。”李林甫点头道,“可不要再肥了。——平卢节度使有多少兵?”

“三万多。”

“三万?!”

“详细点儿说,就是三万七千五百人。”

“范阳节度使呢?”

“九万一千四百人。”

“嗬!”

李林甫听了全无喜怒哀乐之色。他总是眼望别的方向,面部毫无表情。但是,每年都有几回例外,每逢那时,脸上就闪耀着刀刃一般锐利的光辉。那就是把不合自己心意的人,让他左迁或者加之罪名的时候。

“现在的任地是营州吧?”

“是的。但是现在已经兼任范阳节度使了,我想恐怕要坐镇幽州(北京)的吧。范阳一带有肥沃的耕地,向南可以扩展到黄河。而且其平原的西侧是险阻的山岳地带。”

“这么说,不更要肥胖下去吗?”

“的确。”

“无限制地肥胖下去,就会动不得身了。”

“但是,你这个想法可危险啦。你没见他跳胡旋舞的时候,那肥胖的身子不是动转得吓人吗?旁人谁也转不了那么快。”

“嗯。”

李林甫呻吟一般地说了这么一个字,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往后改变了话题。

“皇甫惟明……”李林甫把脸朝向高力士说,“也该回来了。”

“把他召回来吗?”

“宁可把他弄到边远的地方去。”

“嗯。——陛下对他呢?”

“非常信任。近几年,还没有谁把吐蕃打得那么痛快呢。不光陛下,在一般人中也颇得人心。必须在他还没大肥的时候就要收拾他。”

“是的。”

李林甫和高力士的谈话到此就停住了。说过之后,两个人把视线都各自投向不同的方向,装作彼此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各自都陷入自己的沉思里去了。不一会儿,高力士离开了李林甫的座席。所设的文武百官的席位都是固定的,谁都不能随便动,其中只有高力士可以自由活动。高力士以一种没有重量感的独特的动作,偶尔地变换着席位。

安禄山在宴席将终时,走到玄宗面前,感谢他的恩宠,告别说明天就离开京城赶赴任地去。

“下次几时再来?”玄宗说。

“下次嘛,要等到我这次得以如愿地建立了母子关系的那个干娘册立为妃,举行庆祝的时候。”安禄山说。

“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杂胡怎么会知道呢?这事是只装在皇帝的心里的。我只是祈求神明希望着早一点儿。”安禄山说。

听了这话,玉环的心情也颇为不坏。

从安禄山左右两侧过来两名侍者,就像从两边架着这个巨大的肉块似的,走过摆列着群臣的前边,退出了宴席。

玉环也觉得自己正式册立为妃的日子不远了,然而知道得并不准确。玄宗既没有谈及这个问题,高力士对此也是一言未发。是安禄山第一个开口。可想而知,册立妃子的事,不是臣下应该说的。安禄山之所以能说,哪怕只不过是一句戏言,那也是因为安禄山巴望着当玉环的干儿子,玄宗使他遂了心愿。也许是安禄山希望当玉环的干儿子,就是为了提这件事,为了让玄宗答应这件事的。正如听了安禄山的话,玉环的心情不坏,玄宗听了也准是心情不坏的。

安禄山返任后过了几天,高力士来访玉环的馆舍。

“哎呀呀,真不得了啦。万岁爷有几个身子也是不够用的。”高力士仍然是操着他那独特的腔调说,“明年,也就是天宝四载七月,妃君将正式成为妃子了。您的满门都会陆陆续续进京来的。哎呀,这就热闹了。光是修府第就不得了。”

对此玉环默不作声。口纵不言,可是她心里想,把梅妃从老掌权者身边赶走的日子终于快到了。如同则天武后对她的竞争对手所干的那样,自己也将会把梅妃淹死在玄宗的酒桶中的吧。一想到这里,玉环感到从没有过的痛快。

高力士屏住气息,一个劲儿地望着默默无言的玉环出神。他从没看见过玉环有此刻看到的这么美。权力这种东西,第一次要到玉环的心里来了。

传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在二月底就要入朝。

玉环从近侍的口中,得知街头巷尾始终议论着皇甫惟明还朝这一件事,听说在他还朝这一天,群众将为了瞻仰他的丰采大大地闹腾一番。虽说是皇甫惟明还朝,并不是进京任职,只是商谈政务的一次短期回朝。

玉环对皇甫惟明这个武将几乎一无所知。皇市惟明是前年的天宝元年年底破吐蕃于青海,去年的天宝二年四月,再破吐蕃于洪济城。这两次捷报,使长安君臣高兴,每次街头巷尾都洋溢着打了胜仗的气氛,皇甫惟明之名作为守卫边疆的英雄,越来越高了。玉环也是只知道这些,尽管如此,却不明白为什么皇甫惟明这样深得人心。皇甫惟明以外,还有河西节度使王倕也破过吐蕃,王忠嗣也破过奚和契丹。在边疆上立了战功的绝不是皇甫惟明一个人。

玉环就此曾询问了几个身边的近侍,然而人们说法不一。

有人说,在节度使中,如今立功最大,最得到皇帝信任的是安禄山,然而安禄山是胡族出身。在这一点上,皇甫惟明是堂堂的汉族,他与安禄山以竞争的形式在边疆破夷狄,这样一来,不管是谁也都会愿意袒护与自己一样血统的皇甫惟明的吧。

还有的人说,皇甫惟明是宰相李林甫的反对派,因此本来应该在京城就高位,却被赶到了边疆。这种同情,都集中在守卫边疆的武将身上。

也有的人是这样看法:过去没有哪个武将像皇甫惟明那样破吐蕃破得那么痛快。皇甫惟明前任的陇右节度使是萧炅。萧炅在任时,甘肃省一带被吐蕃蹂躏得一塌糊涂。玉环被召进温泉宫头一年的开元二十七年,萧炅只破过吐蕃那么一次。再说在萧炅之前,没有设陇右节度使这一职务,那时由河西节度副使崔希逸担任对吐蕃作战,曾几次击破吐蕃,可是那与其说是击破,不如说是将入寇的吐蕃击退而已。还有现任宰相李林甫曾短时间地兼任过陇右节度副使,可是在那时,他也无所作为。积极地由这边出击,给予吐蕃以极大打击的,只有皇甫惟明一个人。由此,皇甫惟明的声名与其说在宫廷,毋宁说在民间正日益高涨。

玉环曾经听见侍女们对于皇甫惟明进京日子的随便议论。不止一两次。听那说法,好像她们在盼望着那一天似的。也不知为什么,玉环也像民众那样盼望起来了。皇甫惟明三月下旬将到达长安的消息,已经不单是一种风传,而是当成了确切的事实传入宫中时,用稍微夸张一点的说法就是,宫中的女人们陷入了一种兴奋状态。以至于谈到了皇甫惟明将从哪条回廊走向哪条回廊,在哪间屋子里休息,在哪间屋子里赐餐。尽管谁都不知道皇甫惟明这员武将是个什么年纪,是个有着什么风貌的人物。这样的事,对于和普通社会完全隔绝的、封闭在宫中的四方箱子中的宫女们来说,也是必然的。既然在大街小巷吵闹着说是一位英雄,她们就觉得这个人物必定有着充分的魅力。安禄山入朝时,她们也曾经不平静,然而那是因为安禄山是胡族英雄,好奇心给占去了好几分。这次的皇甫惟明,却与之不同。

皇甫惟明的到来的形式,使迎接他的长安民众期待落空,他在三月初只带着几个随从进京了。没有引起安禄山入朝时那么大的骚动。民众们认不出谁是皇甫惟明。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京来的。长安城热热闹闹满街都是行乐的人。皇城东南角的曲江水边也好,它北边的小丘乐游原也好,人们都成群结队。梅花散尽,杏李刚衰,接着稍隔几天便是牡丹。渐渐暖和的春日阳光,柔和地照射到了九街十二衢的条坊。

皇甫惟明还朝的那天,径直来到王宫参谒玄宗。皇甫惟明是个有风度的中年武将。若是不知道他就是皇甫惟明的人,一定会看不出他是个武将。他举止动作文静,说出话来也平稳。如果说像个武人,只有肤色浅黑,迈开大步移动高大身材的走法,使人感到机敏而已。

在晋见席上,以李林甫为首的主要宰臣在座,却不像安禄山参谒时那么热闹。安禄山来时,他那粗大的声音,在场的人个个都听得到,然而皇甫惟明奏本声,只送进了极少数人的耳朵里。玉环从在皇甫惟明第一次谒见的地方露面起,就一直紧紧地用眼睛看着这个从边疆前来的武将,对他那微小的动作和表情,都尽收眼帘。

皇甫惟明奏完了边疆的事情之后,就从玄宗面前后退,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去。李林甫这时开口道:

“以武力征服吐蕃容易。有没有以皇帝之恩德,抚慰吐蕃的办法?”

对此皇甫惟明立即回答道:

“没有!”

这否定的语调极其激烈,只有这一句话,送进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接着李林甫又问道:

“开始设置幽州节度使和河西节度使时,不是为了攻击胡族的,毋宁说是守卫态势的一块基石。陇右节度使是后设的,这也无例外的是出于节度使的本来使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忘记这一点。”

李林甫那平板的腔调和说话时那冷漠的表情,玉环觉得可恨。李林甫这些话,明显是对皇甫惟明的非难。

皇甫惟明道:

“夷狄有鸟兽之心,叛服无常。你取守势,他就入寇;你要抚慰,他就挫伤你的民众。我以为对他们只有刀矢,没有别的。加之,吐蕃绝非您所想象的那样一个种族。其势正日益强大。如今不用武力压制,他日必生后悔,这是明若观火的事。”

“送公主和蕃之事如何?”

“用姑息手段怀柔胡族,那是古代的事。不仅吐蕃,契丹和奚不是都斩杀公主叛变了吗?”

李林甫与皇甫惟明的问答到此打住,等玄宗走出房间之后,大家开始了酒宴。

在酒宴上,玉环才第一次与皇甫惟明作了简短的交谈。

“臣长期身居僻地,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妃君。回到长安也没有特别有趣的东西,只是得以看见传说中的妃君和进昌坊慈恩寺的牡丹花,这倒是我最大的快乐。”皇甫惟明致辞说。

这无疑地是对掌权者所宠爱的女性的一种礼仪,然而玉环听了却很高兴。对武人和官员们说的话,她轻易是不动心的,但是玉环这次却觉得皇甫惟明是真的出于本心。

这时玉环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好像在等待着对方,接着该讲些什么似的看着他。可是皇甫惟明再也没说什么了。玉环在这样的场面,几乎是没有与对方搭过腔的,自己也习惯了这样做,但是这时却从玉环的嘴中突然迸出这么一句话:

“你喜欢慈恩寺的牡丹吗?我却认为延康坊西明寺的牡丹最美。”

“既然妃君认为最美,那准是西明寺的牡丹最美了。慈恩寺也好,靖安坊的崇敬寺也好,永乐坊的永寿寺也好,长寿坊的永泰寺也好,都是以牡丹闻名的,可是一定和西明寺的牡丹相差甚远。臣虽然不能久留京城,但是真想无论如何也要逗留到妃君所说的最美的西明寺的牡丹开花之日。”皇甫惟明道。

除皇甫惟明进京那天以外,玉环同他再没有见到。皇甫惟明返回任上的传闻进入玉环的耳中时是三月下旬。这一天,玉环正好在赏花时节到进昌坊的慈恩寺去看牡丹去了。牡丹一般情况下是在三月十五日左右盛开的,可这一年却推迟了十天。

花开花落二十日

一城之人皆若狂

 

正如诗中所说的那样,牡丹时节长安街上人们如醉似痴。真是“万马千车看牡丹”,热闹非常。玉环看过皇甫惟明夸赞最好的慈恩寺的牡丹后,去看自己告诉皇甫惟明最好的西明寺的牡丹去了。二者都是长安屈指可数的牡丹名园,哪一个寺院都是难以动转身子的人山人海。

玉环过去并没有那么热衷于人们那么倾倒的牡丹。宫中的牡丹也为数不少,不亚于市中名花的脍炙人口的良种也很多。玉环曾与玄宗一道观赏,但却没有一个人单独去看过。她有些不相信一株竟可卖上千金。

但是玉环觉得自己从今以后也准会爱牡丹的了,但却并未感到牡丹竟有诗人所赞颂的美丽:

黄金蕊绽红玉房

千片赤英霞烂烂

百枝绛焰灯煌煌

 

牡丹确实是雍容华贵娇艳美丽,无疑是百花之王,但在它那将散的婀娜之中,玉环感到它潜藏着一种其他花所没有的黑暗的命运似的。华丽当中有这种气质,玉环的心被打动了。她想:为什么过去自己没有发现牡丹花有这样的特性呢!

玉环想:恐怕再过几年也见不到皇甫惟明了吧。一想到这次返京已经是几年没回来了,下次再来京城长安,准是还要在几年之后。玉环坐在赏牡丹的轿子中想:皇甫惟明下次站在自己面前时,恐怕头发要花白了吧。

三月,玄宗皇帝下诏赐给相当于自己的外孙女的独孤氏之女静乐公主的称号,把她嫁给契丹的松漠都督李怀节;还在同时赐外孙女杨氏之女宜芳公主称号,把她嫁给饶乐都督李延宠。

契丹和奚,都是栖息在兴安岭附近的夷狄,过去叛服无常,屡次共同与唐滋事。天宝元年十二月,他们联合入寇边疆,被王忠嗣击退,在此后一段时间内采取了平稳态度,可是何时又将举起反旗,那就不得而知了。

玄宗是想以两个公主下嫁,使之就范。汉代以后,中国曾把很多公主嫁给了蕃族。王昭君嫁给匈奴的掌权者生了两个孩子,是十分有名的故事。王昭君在抚定胡族上是成功的例子。但是这个故事之所以有名,并不是因为抚慰胡族的成功,而是由于王昭君的悲惨性的命运。抚慰边境异民族时成功也好,失败时更不必说,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也只能说她们的命运是个极大的悲剧。她们生于大唐帝国,而且作为上流社会的女子长于深闺,却成为政略婚姻的牺牲品,去远嫁未开化的游牧民族。

嫁给契丹酋长的静乐公主和嫁给奚的酋长的宜芳公主,都是年纪未满二十的芳龄少女。为了这两位公主,宫中举行了送别宴会,然而从始至终,两个公主本人一言未发。

玄宗问静乐公主喜欢玩什么。公主回答说她已开始学骑马,等学好骑马之后再学打球。玄宗又问宜芳公主现在最希望什么。宜芳公主说,她喜欢看芍药开花。骑着马打球也好,观赏盛开的芍药花也好,都是漠北之地所得不到的。两个公主都美貌,特别是静乐公主的丽质,吸引了满座的人。

玄宗对就要把两个少女送给异族有些舍不得的样子,席散之后,召见李林甫商量是否对赠公主之事从长计议。李林甫说道:

“尽管契丹、奚是未开化的民族,作为大唐帝国,一旦允婚又去违约,总不大好吧。”

“另派女子去,她们俩就算了吧。”玄宗重复说。

“奚且不说,契丹酋长听说要赐给他公主,很高兴。”

“既然如此,就把宜芳公主给契丹。把静乐公主留在宫中。”

玄宗很少这样执拗。所谓留在宫中,那只能是放在后宫的意思。李林甫似懂非懂地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就退出去了。

打那又过了两三天,玉环接受了高力士的来访。高力士说道:

“有件事烦您转奏陛下。就是静乐公主的事。陛下舍不得把她赠给夷族,想取消这个计划。作为大唐帝国的皇帝,出口之后又反悔,是很不体面的。李宰相曾提出这个问题,可是陛下不听。这件事有劳妃君给皇帝进一言。”

“向陛下奏请这样的事,作为我来说必须慎重。”玉环说。

玉环还一次也没有做过这样的关说。在任何情况下,只要是玄宗干的,她都采取了全面赞成的态度。于是高力士说:

“别的事高力士绝不请您关说的。只是这次关于静乐公主,无论如何也请妃君您美言。静乐公主是独孤氏的女儿,相当于陛下的亲外孙女儿,她们一家好文,与梅妃交往甚密。此其一——若真的进了后宫,就成了梅妃的膀臂了……”

玉环打断了他的话说:

“后宫?!”

难道玄宗有意把那个少女放在后宫吗?不管玄宗多么好色,真的对那样一个少女怀有那样的欲望?

“您想不到吧?”这回是高力士打断了玉环的话,“皇帝是这么说的。这样一来,那为什么对静乐公主采取那样的措施呢?若是让她进后宫,妃君从今以后就会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她要练习骑马,还要打球。”

“为什么?”玉环问道。

“皇帝把公主放在后宫,准是会让公主干这些事。皇帝的心一定会让这个喜欢骑马打球的公主夺去。对陛下的内心,我老头子了如指掌。我第一眼看见静乐公主,就……”

玉环没有听到高力士后面的话。玉环觉得自己也还美,觉得那个命运可怜的静乐公主的幼小的容姿浮现在眼前。对一个纯洁无瑕的少女,玄宗真的在宴席上怀着这样的心注视着她的吗?

“对妃君来说,今年是最重要的一年。今年是出太真宫,正式成为妃子的一年。”

高力士的这些话,支零破碎地到达了玉环的耳朵里。

——对有可能成为梅妃羽翼的,一个也不留。

——而且陛下对静乐公主的迷恋,在老头子看来,很不平常。

——如果妃君与那个年轻的公主相争,也去骑马,哎呀呀,我这老头子还不如让人绞死的好。

玉环沉默了好久,过了一阵,才低声说:

“皇帝这边,由我来说吧。”

“李宰相和你以什么样的理由,那么仇恨那个公主的家世,我虽然不得而知,可是由你们去好了,我也没有心思和那个年幼的公主去争皇帝。如果说有这种担心,那就防患于未然好了。”

这时高力士夸张地做出吃惊的表情道:

“我老头子和李宰相?”

接着就装得很可笑似的捧腹大笑了一阵子之后,突然停住了笑声,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啦。这事随您怎么说去吧。只要妃君决心对公主入后宫有所防备,仅此高力士就满足了。”

过了几天之后,玄宗对玉环说,自己最近要行幸骊山的温泉宫,这次一来时间短,二来温泉宫正在改建吵闹得很,玉环就留在京城不要去了。

这天晚上玉环在寝室说:

“不让我陪您去温泉宫,大概是皇帝想召见其他宫姬吧?”

“召其他宫姬?!去温泉宫除玉环以外还会召谁?”玄宗道。

“不,您是想召见别人。玉环知道得很清楚。”

“那么你说,是召谁?”

“是您命名的年轻的宫姬静乐公主。”

“说混账话!”

玄宗言下之意是否定此事,可是玉环突然感到拥抱着自己的玄宗的手,虽然动作极其微小,却从自己的身上离开了。玉环从床上欠起身来说:

“让我替她到契丹酋长那儿去吧。您召见公主的事希望在我走了之后。”

“你既然这么怀疑,那就一道行幸温泉宫吧。这可好吧?”

“不,尽管如此,玉环的心仍然不安。”

“怎么样才好呢?”

“请您把静乐公主打发到契丹去。不然就让我去。这也没有什么为难的。只要陛下决定一下就行了。您中途变卦,下边议论纷纷。我听的尽是些皇帝把那个年幼的宫姬放进宫去,让她与您一道跑马。”

“听谁说的?”

“宫女们每天都谈论这些。京城的街头巷尾,都谈论着尽早地能看见皇帝和公主骑马驱驰的奇妙姿态。他们传说着为了使您从马上摔下来也不致伤着身体,准是从京城到温泉宫一路都敷设着地毯的吧。与其看到陛下从马上摔下来,还不如让玉环到契丹去。”

“把公主送去,公主岂不要被杀死!”

“玉环就是被杀,也全然不惧。真的有这一天,倒也心里痛快。”

“你不觉得可怜吗?”

“一点儿也不。”玉环说。

玄宗照开始公布的那样,把静乐公主嫁到契丹,把宜芳公主嫁到奚去了。两个年幼的公主,只以两天之隔,各以庞大的钱物和两百名随从,离长安而去。百官相送到了浐河,家属和亲戚送到了灞河。浐河和灞河,两岸的杨柳都绽开了新芽。两支队伍都沿着通往潼关的大道,笔直往东而去。

玉环对两个公主远嫁异族,感到无动于衷。她觉得使自己郁闷的东西,终于离开京城走掉了。玉环偎依在玄宗的怀里,改变他人的命运,这还是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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