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嗜血的蓝玉把怒气全都撒在叛番身上



朱元璋发现蓝玉北征中的许多过错：如焚毁喜峰关，奸污元妃致使其自缢，私匿驼马金银等，一怒之下，将他贬为凉国公，调往四川剿匪。嗜血的蓝玉把一肚子怒气撒在叛番身上，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洪武二十一年大将军蓝玉率师北征，在捕鱼儿海抄了元廷的老巢，大获全胜归来。开始时朱元璋满心欢喜，对蓝玉的功劳大加褒奖，在敕词中甚至将他比作汉代扫荡匈奴的卫青，唐代远征西域的李靖。但后来发现蓝玉在北征中的许多过错，诸如焚毁喜峰关，奸污元妃致使其自缢，以及私匿驼马金银等。朱元璋一怒之下，将其贬封凉国公。虽因北征功大未予处分，但原准备的一切赏赍都取消了。并将他调往四川修筑城池，预防匪乱。对于一位大将军来说，这一举措含着明显的警诫之意。

蓝玉抱着一肚子委屈去见太子朱标（他是已故太子妃的舅舅）。谁知太子不但没有抚慰他，反而兜头大骂他一顿。

“为将者不仅要英勇善战，克敌制胜，还要遵纪守法，谨言慎行。你以为你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就没人管得了你吗？你这是痴心妄想，自欺欺人。大将军徐达领军十多年，大小百余战，功勋彪炳，无人能出其右。可是他在父皇面前始终恭谨服从，从无居功自傲狂妄之态。故父皇赞他‘不矜不伐，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你为何不学学他？”

蓝玉不屑地撇撇嘴，低声嘟囔着：“哼，他那么好，还不是赐了一只蒸鹅……”

“住口！”太子发急了，怒声叱喝道，“看你做的那些事，简直是无法无天，令人发指。若不是念你北征扫荡元廷之功，父皇早就将你问罪了！让你去四川修筑城池，就有警诫之意。你只有认真反省自己的过错，一心一意在那里清剿叛蛮，维护地方的安宁，才能获得父皇的原谅，朝廷的信任。切勿再惹什么麻烦了，你去吧！”

太子拂袖而起，蓝玉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讷讷地告退。

后来听说北方又有乃儿不花和咬住犯边，朝廷准备再次北征，蓝玉和他麾下的那几位侯爷兴奋了好一阵。

景川侯曹震是四川的地头蛇，他在四川疏治河道交通，颇有成就。蓝玉奉诏来四川，带着满肚子怨气，曹震整天在衙署设宴款待他，为他消愁解闷。他最早从朝廷邸报上看到乃儿不花犯边的消息，便向蓝玉报喜。

“大将军，好消息！前元又冒出一个太尉乃儿不花和一个叫咬住的丞相聚集了几万人，侵扰边廷，朝廷又准备遣将北征了！”

“真的？”正喝着酒的鹤庆侯张翼差点让酒呛着了，他跳了起来兴奋地说，“老子又有仗打了！”

“你保得住皇上又会征召我们吗？”蓝玉让朱元璋一闷棍打蔫了，有点不自信。

“皇上要北征，不召你挂帅他找谁去？”曹震分析道，“您还是大将军，不像冯胜那样被勒令交出了大将军印。即算皇上觉得你有些行为不检，大敌当前，他也没法计较了。”

“是啊！谁叫他把那些功臣勋将都送到阴间去了，留下傅友德呀，王弼呀，还有李景隆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谁能替他分忧解难？大将军你等着吧，过不了几天皇上就要差使臣来召你的。”张翼满有把握地说。

可是过了几天朝廷传来的邸报让他们的满腔希望落了空。朝廷命晋王、燕王挂帅北征。看来皇上是有意冷落骄横跋扈的蓝玉。接着对他的敕令来了，让他率部立即出发，去扑灭已成燎原之势的施南、忠建地区叛蛮。而且诏书中说得很严厉：若以凛凛王师不能肃清蟊虱般的叛蛮，将军就难于向朝廷复命了。

蓝玉本来就是以勇猛和嗜血著称。初出道时他隶属于常遇春麾下。常遇春本身就是一个冲锋陷阵不避炮矢的猛将，蓝玉也得了他这位舅兄的真传，打起仗来往往是骑一匹追风烈马冲在士兵们的前头，生生地闯进敌人阵中大砍大杀，每次战斗归来都是血染征袍，也不知道是溅了敌人的血还是自己负伤流出的血。等他当上军中主帅了，有时为了激励将士们英勇杀敌，他把身上的战袍扒下来，他那身上竟然有密密麻麻五十多处伤痕！刀伤、箭伤、火伤，有的结成了一线线鲜红的肉瘤，真是令人触目惊心！他用自己的浑身伤痕来激励麾下的将士：老子身为主帅尚如此冲锋陷阵，你们还敢惜命吗？

失意而又嗜血的蓝玉是可怕的，这一次该那些叛蛮倒霉了。

朱元璋于洪武四年征服了盘踞四川的大夏王朝，在富饶的天府之国建立州府管辖之。但和历代王朝一样，明朝的统治也只及四川盆地的平原地区。四川与云南、四川与贵州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中仍由土司统治，有的地方朝廷设立宣抚司，也是委任当地有名望的土司担任宣抚使或安抚使，而以流官辅佐之。朝廷那时的少数民族政策是“附辑诸蛮，谨守疆土，修职贡，供征调，无相携贰。有相仇者，疏上听命于天子”。可是这些地区物产贫瘠，往往由于征调税役等发生矛盾，加以种族间的纠纷，经常发生武装叛乱。所以明朝历史上少数民族地区所谓“洞蛮”叛乱此起彼伏，从未消停过。

这一次四川西部的岩川、施南、忠建、散毛洞连续发生蕃军叛乱。也不知因何而起，但一个地方开始了，立成燎原之势，遍及附近所有的县份。

所谓“蕃军”，实际就是土司用以维持治安的少数民族武装。他们平时照样耕地打猎干农活，一旦有事，土司一声号令立即啸聚成一支军队，扛起长矛大刀投入战斗中。“蕃军”对叛乱造反很积极，因为一旦攻入城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抢掠财物。金银宝物固然是首要的抢掠目标，其次是布匹、粮食等生活用品。他们每攻下一座城镇，往往动员村寨里的男女老少赶着牲畜来驮粮食布匹，连城里人的大床、衣柜和马桶都一件不落地往寨子里驮。

“蕃军”都是由少数民族的青壮后生组成，刺激他们打进城去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搞城里的女人。这往往还是发生在劫掠财物之先。蕃兵们冲进人家屋里，先把男人们用刀砍死，然后把那些吓昏过去的女人摁在地上强行奸污。他们一般不管什么漂亮不漂亮，只要见到穿着城里衣服的女人，掀翻就干。因此被强奸的虽大多是妙龄女郎和中年妇女，但也有五十多岁的老妇和十来岁的幼女。被蕃兵强奸的妇女只要不剧烈反抗一般不会被杀，但是饱受摧残之后，面对亲人被惨杀的尸体和抢掠一空的家，她们往往没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投河、跳井了此一生便是她们的选择。

蓝玉率军抵达施南时，正是叛军攻下该城的第三天，听任蕃兵们尽兴地奸淫掳抢一番之后，叛军头领觉得此城地势险峻，城墙坚固，易守难攻。于是有心将此城作为叛乱的根据地。为防止官军进剿，他们加固了城防，日夜派遣蕃兵巡逻把守。还准备了一些滚石檑木，弩箭火药，防备官军前来攻城。

蓝玉奉平叛的诏令，调集了明军中的精锐部队。南方山地作战，骑兵已无用武之地，他所倚仗的是训练有素的攻坚部队。当时明军已经拥有先进的攻城火炮，凭着自己是大将军，他调集了三十门这种威力强大的火炮，对着叛军守卫着的城墙轮番射击，只见火光闪处，城墙上的城楼炮垛首先炸坍起火，城墙上那些准备用滚石檑木抵抗攻城的蕃兵惨叫着飞上半空。不用多久城墙就被炸开了一个丈余宽的大豁口。

蓝玉一声令下，在一片如蝗的弩箭掩护下，攻城敢死队推着云梯车直奔城墙根下，十几架登城云梯的搭钩牢牢地抓住城垛，敢死队的士兵口里衔着大刀，蝗虫一样地往上爬。偶尔有几个士兵被躲在城垛后面的蕃兵用箭射中，惨叫着从半空中摔下去，可后面的敢死队员像没看见似的，一个接一个往云梯的上端爬。城墙上的蕃兵在头目声嘶力竭的指挥下，企图砍断云梯，可云梯的上端都包着厚厚的铁皮，砍上去火花四溅。他们拼死想将云梯掀下去，让爬到半道上的敢死队摔死。可城下的明军早有准备，哪里有蕃兵掀云梯，明军的弩箭就集中向那里射去。密密麻麻的箭雨飞蝗一样地扑向城墙，哪里还能容下一个活着的人？

不一会儿，第一个敢死队员扑上城头。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十几架云梯上的敢死队员陆续抵达顶点，一跃而上，追杀着城楼上残存的蕃兵。这时叛军头目见大势已去，示意手下的蕃兵丢下兵器跪地投降。可是杀红了眼的敢死队哪管这些，冲上去一刀一个把他们砍翻在地。

这时城墙的一角已被火炮轰垮，轰隆一声倒了下来。蓝玉带着他的卫队骑马冲到跟前，见垮塌的城墙砖支棱着，骑马难于通过，便跳下马来，顺手夺过一把大刀，大喝一声：“不怕死的跟老子来！杀进城去，叛军一个不留，财宝任兄弟们拿！”

说话间他已带着自己的卫队，踩着砖石堆往城里冲去。嘴里大声喊杀，遇见有敢于抵抗的蕃兵就一刀砍下，血光四溅！

这时敢死队的士兵打开了城门，明军士兵如潮水般地涌进了城。他们高声呐喊，杀声震天，直往城中扑去。

叛军头目见城已破，明军来势如此凶险，自知没有投降求生的可能，只能鱼死网破作困兽斗。他们倚仗对城里街道房屋熟悉，往往躲在暗处施放冷箭，射杀了一些明军。可这样更激起了明军的杀念。虽然后来蓝玉也下命令对肯降的叛兵不杀。但执行这个命令的部将没有几个。许多跪地投降的叛军往往也被砍倒在血泊中。

蓝玉亲自带着几百名士兵去搜寻叛军的指挥部。他从濒死的蕃兵口中得知叛军头领在宣抚司衙门，便骑着马直向那里扑去。谁知刚到衙门前，墙头上“嗖嗖嗖”射出一支支冷箭。蓝玉骑在马上，自然是叛军射杀的主要目标。第一支箭射到他的面门时，他凭着长期征战的经验，听到箭风时弯腰一躲，箭矢刚好擦着面皮过去。他知道骑在马上会成为敌人的箭靶，纵身从马上跃下。可是正在这时，第二支箭跟随而至，正射在他的左臂上，顿时鲜血如注。

他咬牙把刺进左臂一寸多深的箭矢拔了出来，似乎还听到铁矢擦着骨头的声音。根据他多次受伤的经验，幸好这支箭矢还不是蘸过毒汁的。

他让卫士胡乱包扎了一下，然后一跃而起。

“跟我来！冲进府去把他们通通杀光！”

主帅受伤更激起了明军士兵的斗志，他们立即包围了宣抚司衙门。顷刻之间就撞开衙门冲了进去，把负隅顽抗的叛军头领和百余名蕃兵追得满衙乱转。虽然叛军头领最后愿意缴械投降。但被箭伤激怒了的蓝玉忘记了自己就在不久前发布的命令，把叛军头领和投降的蕃兵一个个拉到宣抚司衙前砍头示众。

最后清点战果，盘踞县城的叛军被杀死两千多人。投降的一千多俘虏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们都是野蛮不化累降累叛的蕃民，朱元璋可没有诸葛亮七擒七纵的耐性，后来他密令蓝玉将他们秘密地处决，抛尸山莽中喂了野狼。

一名衙役向蓝玉密告，叛军头目搜刮全城的金银财宝全都收藏在一个秘密的地库内。蓝玉闻报大喜，命他带领军士们去打开那座地库，果然是满库灿烂夺目的黄金白银，估计有数十万两之多。还有大量的珠宝玉器、珍珠玛瑙。

蓝玉一见这些财宝，似乎臂上的箭伤也不那么痛了。他当即命令拿出一部分金银去犒赏有功的将士，另外，阵亡者每人恤银五十两，伤者除功赏外，另给二十两。其余则上缴朝廷小部分，大部则归入他的私囊。

那个密告金库所在的衙役，眼巴巴望着大将军，冀望得到他的赏赐，那黄澄澄的金子能得到那么一块也好啊。蓝玉对他的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会意地悄悄走到衙役背后，干净利索地执行了大将军的封口令。那个倒霉的衙役背上插进了一把钢刀，穿透前胸，仆地而死。

士兵们在城中大抢三天，又得到大将军的赏赐，士气自然格外高涨。他们一鼓作气拿下了毗邻的忠建宣抚司。盘踞在那里的叛军远远望见明军的旗帜就一窝蜂作鸟兽散，蓝玉又缴获了大量的金银和牛羊战马。

叛蕃本来就是没有战术素养的乌合之众，所持的又是藤牌、砍刀、鸟铳等落后武器，哪里是蓝玉的精锐之师的对手？经过施南、忠建之战，溃不成军的零散叛蕃，纷纷夹着尾巴往大山里逃窜。

接着，蓝玉命凤翔侯张龙分兵平定贵州的都匀安抚司、散毛洞等处的叛蛮。至此川黔边境地区的叛乱全部扫平，原来嚣张一时攻城略地的蕃军顷刻销声匿迹。侥幸逃脱了杀戮的洞蛮连原来在山下的村寨也不敢停留，生恐明军再来进剿，纷纷逃往大山深处。据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蕃寨中小孩夜啼，只要听到蓝玉的名字，就闭住嘴不敢哭了。

两个月后，蓝玉班师回到京都。兵部尚书代表皇上去迎接时恭维他说：“大将军神威英武，剿灭叛蕃，厘定边患，皇上甚为欣慰啊！”

蓝玉傲气十足地笑着说：“嗬嗬嗬，中堂大人过誉了。末将忝列大将军之位。皇上叫我去对付那些洞蛮蟊贼，这叫杀鸡用牛刀啊！”

虽然话里透露出明显的傲气和不满，朱元璋仍然对他平蛮之功给予了奖励。颁旨：“凉国公蓝玉增禄五百石，赐黄金五百两，织金文绮五十匹。”

蓝玉装模作样地伏阙谢恩，朱元璋哪里知道，这次战场上的缴获，被蓝玉纳入私囊的何止数十倍于此！

不过，燕王领兵北征的胜利，坚定了朱元璋将军权转移到藩王手中的决心。他制定的策略是：今后的边廷征讨大战皆由藩王领兵出征；国内的蛮蕃叛乱则派功臣大将去清剿。将军们没有战争时也不让他们闲着，轮流派他们去练兵备边，借以提高前哨卫所士兵的战斗力。

洪武二十四年正月，朱元璋派遣颍国公傅友德、定远侯王弼、武定侯郭英去北平练兵备边。过了两个月，又诏令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和凉国公蓝玉备边陕西。

这时，蓝玉心里不用提有多窝火。刚刚在四川平定叛乱回来，又让他去陕西练兵备边，名字还列在两个后生晚辈徐辉祖和李景隆之后，且圣旨中还有“诸将皆听秦王节制”的话。皇上这一招真巧妙，岂不是无形中把他这大将军给撸下来了？

蓝玉心里憋屈，但又不敢发作抗旨。他借口四川平叛还有遗留事务要处理，没有跟徐辉祖、李景隆一道走中原大道去陕西。而是优哉游哉溯江而上，先到风光明媚的峡江上游览一番，然后与曹震等部将会合由川入陕，并美其名曰考察阴平古道以为战备之需。

曹震是四川镇抚，为解蓝玉心中的郁闷，带他遍访四川的美景胜地。什么峨眉金顶、乐山大佛、都江古堰都游遍了，怎奈蓝玉始终郁郁寡欢，视胜景如无物。曹震知道大将军叱咤风云，只有蛾眉秀色能打动他。于是把成都城里各大青楼的头牌妓女陆续招来陪伴大将军。这一招果然奏效，蓝玉整天坠入莺莺燕燕的销魂阵中逍遥快活，把心中的烦恼顿时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那段时间，四川全省的最高军事机关外面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刀枪剑戟威风凛凛；里面却是将军们和莺莺燕燕的妓女们打情骂俏，变着花样淫乐，享用着肉体的盛宴，把个镇抚将军的大院闹得乌烟瘴气。

蓝玉的“遗留事务”总算处理得差不多了，朝廷也接二连三传来了催促他赴陕的文书。在启程之前，蓝玉想起要去武侯祠参拜一下赫赫有名的诸葛丞相。

武侯祠掩映在松柏翠竹之中，诸葛亮的塑像羽扇纶巾神态安详，全然不像一位叱咤风云的军事家。蓝玉拜读了镌刻在墙上的出师表，尽管他是个粗人，对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名句仍然看得懂。不过他想到诸葛亮对后主刘禅那样毕恭毕敬，就摇摇头发起感慨来：

“唉，诸葛亮英雄一世，没想到却犯下了一个大错啊！”

“大将军有何高见？”陪同他来参拜的曹震连忙问。

“刘禅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明显是个昏君。要换了我，按照刘备临终托孤之言，见他不值得我辅佐，早就取而代之了！”

曹震吃惊地朝四周望望，看周围随从中有没有靠不住的人。他们的皇上可不是个昏君，他早就怀疑蓝玉有取他而代之的异志。

幸而没有什么外人，只有诸葛亮睿智的目光安详地看着他们，稍带一点讽刺和怜悯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