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英雄记——“驽马恋栈豆”



司马懿起兵时，桓范就在城内。

在司马懿看来，桓范与曹爽等人不同，因为他比较明白事理，是一个人才。

司马懿称他为“智囊”，控制住洛阳的局势后，司马懿专门派人去请桓范，甚至为桓范想好了拟任职务：中领军。

这说明桓范在司马懿心中的分量，或者说明在司马懿看来桓范在曹爽一伙中很有分量，争取到桓范的支持对于肃清曹爽等人的影响很重要。

按理说桓范不会去应召，因为双方已势同水火，形同陌路。

但是桓范却动心了，想去（欲应召）。

桓范的儿子劝他说，天子在外，应该想办法逃出去投奔天子。桓范思考了很久，有点拿不定主意了（疑有顷），可见“智囊”也有软肋。

桓范的儿子再三催促，他这才下定决心出逃。他担任大司农卿一职，属下们听说后都来制止他，但桓范没听，一口气跑到了洛阳的平昌门，想从此门出城。

桓范虽然跑得有些狼狈，但仍不忘随身带一样东西：大司农卿的官印。

城门早已关闭，眼看没有办法出城了，桓范突然发现门将很眼熟，细看，原来是自己曾经举荐过的故吏司蕃。

桓范赶紧喊他，并举着手里的笏板给他看。

桓范对司蕃假称：“陛下有诏召我，你帮我快把城门叫开！”

司蕃见是恩人，有心开城门，但心里又不踏实，向桓范要天子的诏书来看看（欲求见诏书）。

桓范哪里有诏书？假装生气道：“你还是不是我的故吏，竟敢如此？”

司蕃碍于情面，就让人打开城门。

换成一般人，既然天无绝人之路，就悄悄溜吧，好歹捡一条命。但桓范不一样，自己出了城，还惦记着司蕃的安危，一边打马快跑，一边回头冲司蕃高声喊话。

桓范喊道：“太傅叛乱，你快随我跑吧！”

司蕃这才明白过来，但是想跑，哪跑得了呢？

有人把桓范逃跑的消息报告给了司马懿，当时他正与蒋济在一起。

蒋济叹了口气，说道：“智囊走了！”

司马懿却说：“桓范虽然是智囊，然而驽马恋栈豆，曹爽必不能用他的计谋。”

“驽马恋栈豆”的意思是，劣马的眼睛也就只能盯着马厩里的那一点儿豆料，说的是平庸之人目光短浅，只会贪恋眼前的那一丁点儿利益。

司马懿的话虽然有点刻薄，却是实情。

跑出城的不仅有桓范，还有辛敞和鲁芝。

辛敞是老臣辛毗之子，辛毗就是当年奉旨劳军，立于司马懿军营前不让贸然向诸葛亮大军进攻的那个人。辛敞此时是大将军府参军，是曹爽手下的高级参谋，此次未与曹爽同行。

大将军府司马鲁芝见司马懿父子起兵，也想逃出城去报信，作为同在大将军府任职的同事，鲁芝招呼辛敞一块逃。辛参谋面对如此突发情况，惊惧万分，一时拿不定主意，急忙找姐姐商量。

辛毗的名声不算小，辛敞也并非默默无闻，但相对于他们家里的一个女人，他们的名气就显得小多了。

这个女人就是辛敞的姐姐、辛毗的女儿辛宪英。古时，常以辛宪英的智、曹娥的孝、花木兰的贞、曹令女的节、苏若兰的才和孟姜的烈并称，可见其名气之大。

辛宪英一家都是名人，她的父亲和弟弟不用说，她的丈夫叫羊耽，出身于著名的泰山羊氏家族，曾担任过九卿之一的太常卿。他们的儿子羊琇是西晋名臣，女儿羊姬是同时代少有的经学大家。羊耽有个侄子叫羊祜，就不用说了，就是那个家喻户晓最后灭掉孙吴的一代名将。

只能说辛家和羊家的人智商都特别高，人家又来了个“强强结合”，就更不得了。

辛敞对姐姐说：“天子不在城里，司马懿却下令关闭城门，现在都在传说他要造反，不知是不是真的？”

辛宪英分析说：“据我看来，司马懿此举不是造反，只不过要杀曹爽罢了。”

辛敞接着问姐姐：“那他能否成功？”

辛宪英回答说：“司马懿想干就不可能不成功，因为曹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辛敞一听急了，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应该再出城了？”

谁知姐姐给出了不同的答案：“怎能不出城？恪尽职守、尽忠尽力，这些都是人之大义，普通人尚能做到，何况你是我们辛家的后人？不过，虽然同为尽忠尽义，情况也有不同，一般的属下尽到该尽的责任就行，那些至亲至信的属下就要献出自己的生命。你跟着大家做就行了。”

在忠、义、智、理之间，处于辛敞这样的地位，的确很难取舍。辛宪英被人视为智慧的楷模，从这件事上便能看出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没有任何行动和表示是不忠不义，但反应过度则是缺乏智慧的表现。

辛敞接受姐姐的劝告，也设法逃出城外。

后来，司马懿认为辛敞的行动是各为其主的表现，没有加害于他。辛敞不仅化解了危机，而且保住了性命。

辛敞这才叹息说：“要不是跟姐姐商量，可能大义就有亏了。”

在高平陵，曹爽接到了洛阳城里传来的消息，一下子蒙了。

对于突然发生的变故，曹爽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急又怕，不知道该做什么（迫窘不知所为）。

可以想象出他此时的狼狈样：面色苍白，四肢无力，头晕眼花，悲痛欲绝……

此时此地，恐怕想哭都哭不出声来。

第一感觉告诉曹爽：大势已去！

再细一想：性命堪忧！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不敢想。虽然大权在握，虽然司马懿在他眼里早已是风烛残年，但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司马懿的忍让和虚弱都是装出来的，他现在动手了，要清算了，自己已无计可施。

接到洛阳城中有变的消息的这一段最为宝贵的时刻，就这样被曹爽在胡思乱想中浪费掉了，直到桓范到来。

桓范到后，给曹爽献上一个计划：曹爽以大将军的身份护送少帝车驾去许昌，那里距此处不远，是曹魏五都之一、曹氏的大本营，拥戴曹家的人很多。站住脚，召集各路人马，以平叛的名义讨伐司马懿。

应该说桓范的主意不错，洛阳虽为司马懿控制，但各地的人马并不都听令于司马懿，有些州郡还控制在曹氏和夏侯氏及其追随者手里，更多的地方是在观察，看哪一方占优就会支持哪一方。

曹爽手里还有一张“抠底王牌”，那就是天子。天子在手，谁反对自己就是造反，谁支持自己就是勤王之师，这是司马懿所不具备的。

如果真按照桓范的计划实施，尽管不敢保证一定能取胜，但各自五成的把握应该有。

事已至此，曹爽应该拼死一试。

但是，曹爽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