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英雄记——又一次装病



对曹爽等人来说，曹芳一天天长大，这总是个事儿。

曹芳虽然胸无大志，整天与后宫里一帮近侍瞎混，典型的一个玩主，但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天子，16岁不还政于他，20岁呢？再往后呢？如果一直拖着不还政的话，压力就大了。

为此，何晏出了个主意：把天子废掉。

曹爽、何晏等人向外放出话来，说少帝曹芳病了，而且病得不轻（爽、晏谓帝疾笃）。这其实是在为谋害曹芳做铺垫，他们与宦官头目张当展开了密谋，准备实施弑帝的计划（与当密谋，图危社稷）。

他们的想法也许是：把少帝废掉或杀了，之后立个小皇帝，可以继续辅政，小皇帝长大，到还政的年龄时再废掉，立个更小的，如此循环往复，还政的事不也就那么回事了。

这套把戏两汉以来不断上演过，或权臣，或外戚，或宦官，要独揽大权就不断行废立之事，立一个年幼甚至刚满月的孩子坐上皇帝宝座，说话管用的自然是他们，小孩子长大成人得好多年，日子可以慢慢混着，混不下去了再说。

如此来看，曹操待汉献帝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无法还政于他，但至少在自己生前没有把他从皇位上赶下去。

可是，对曹爽、何晏等人来说废掉或杀掉少帝后谁来登上大位又是个问题，史书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可以推断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在曹家后人里找个小孩当皇帝；另一种情况，干脆直接由曹爽当皇帝。

人要昏了头，什么都敢做。

但这毕竟是忤逆的大事，也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搞不好将身败名裂，眼前已有的荣华富贵也成为泡影。

所以，即使在曹爽身边的这个小团体里，这件事也很机密，只有几个人知道。

有人虽然不知道，却能猜出来，比如桓范。

曹爽这个小团伙里大部分人在后世的评价都不高，非但人品不怎么样，智商也被鉴定为很差劲，但有一个人除外，就是这个桓范。

桓范字元则，世族出身，大概在建安末年进入曹操的丞相府。魏文帝曹丕时担任过羽林左监，很有学问，曾与王象等人编辑著名的《皇览》。魏明帝时，桓范担任过中领军、征虏将军、东中郎将，他是个脾气有点暴躁的人，曾持节都督青、徐二州诸军事，在此期间因故与徐州刺史郑岐相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的是一处房产。

这本是私人恩怨，郑岐又是桓范的下属，但桓范牛劲一来，祭出了“尚方宝剑”要杀郑岐（引节欲斩岐）。

最后的结果是，人没杀成，桓范反被郑岐告了一状，说他滥用职权，结果被免了官。过了一段时间，桓范重新被任命为兖州刺吏，但一直怏怏不乐，觉得很不得志。

后来朝廷有意提拔桓范当冀州牧，这是一件好事，但桓范仍不高兴，因为冀州牧在北部战区副司令（镇北将军）之下，归其调遣，而时任镇北将军吕昭资历不如桓范。

桓范回到家，对妻子抱怨道：“我宁可当朝官，向三公行长跪礼，也不愿意屈从于吕昭！”

桓范的妻子劝他：“你在徐州那会儿，因为一点小事就要杀徐州刺史，现在又以事奉吕昭为屈，这不是别人的过错，你应该从自身找找原因。”

人缘不好，跟领导同事闹别扭，换一个领导或同事吧，还是不行，再换依然如此，到这种时候就应该反躬自省了，不是路不平，而是脚不行，是你的毛病太多，桓范就是这样的人。

妻子的一句话说到了桓范的痛处，桓范不仅不反省，反而大怒，顺手抄起一把刀打向妻子，刀环撞到妻子的腹部，他的妻子正在怀孕，竟然堕胎而死。

这一下令桓范大悔，甚至不再赴冀州上任。

不过，桓范这个人除了脾气暴一点，长处也不少，最大的长处是善于分析事情、能出主意（号为晓事），是个智囊型人才。

大概汲取了之前的教训，桓范后来比较注意自己的言行，他与曹爽等人关系密切，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来桓范祖籍沛国，与“诸夏侯曹”是同乡；二来桓范与蒋济交恶，而蒋济为曹爽等人所烦，一来二去，就到了一起。

但说到底，桓范与曹爽等人毕竟不是一路人，经历不同，也没有共同的志向和爱好，曹爽表面上厚待桓范，也经常向他咨询事情，但跟他并不真正亲近（于九卿中特敬之，然不甚亲也）。

对于朝野动态以及司马懿父子的一举一动，桓范比曹爽等人警觉得多，经常提醒曹爽。

司马懿已经抱病不出，客人来了也很少接见，桓范告诉曹爽，这里面可能有诈，应该找个机会去试探试探。

这时候，他们一伙人里的河南尹李胜升任荆州刺史，按照规矩，应该向太傅及三公辞行，桓范建议让李胜以此为由前去探视，对司马懿做近距离观察。

李胜来到太傅府，说明来意，家人把他让到客厅，过了好半天，司马懿才被两名婢女搀扶着进来。

李胜有一阵没有见过司马懿了，一看吓了一跳，觉得司马懿一下子老了很多，人瘦了，背也彻底弯了，目光呆滞，不说话都气喘吁吁。

司马懿披着件衣服，想伸出手扶一下衣服，结果反而把衣服弄掉到地上。

坐下后，司马懿似乎说不出话来，指口言渴，婢女拿来粥让他喝，司马懿拿不动碗，靠婢女喂，结果粥洒了一身（粥皆流出沾胸）。

看到这种情形，李胜说道：“听说太傅只是旧病发作，不想尊体竟然如此！”

司马懿好像这时才打量了李胜一下，连喘带咳地说：“我已老了……疾病缠身，死在旦夕。你屈尊去并州上任……并州与胡人……很近，平时当妥善准备。今天一别，恐怕今后难以见面了……今以犬子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相托，请为照顾！”

李胜纠正说：“我要去荆州，不是并州。”

司马懿好像仍未听明白，反问道：“你才到并州？”

李胜大声地说：“我要去的是荆州！”

司马懿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年老意荒，没听清你的话，这次你回归本州，愿早建功勋！”

李胜见状，只好告退。

李胜回来，向曹爽等人报告说司马懿虽然还活着，但已经离死不远了，人已毫无精神，完全不用顾忌（已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为虑），曹爽听完，一块石头像是落了地。

李胜后来还对别人说：“太傅的身体已不可回转，令人怆然！”

曹爽等人心中大宽，对司马懿不再防备（不复设备）。

其实李胜看到的都是假象，他不知道司马懿是史上最有名的装病高手，年轻时尚能一装几年，现在老了，更锤炼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

司马懿当然知道平常从不登门的李胜此来是典型的不速之客，登门拜访的原因不问自明，所以就给他演了出戏，偏偏李胜又很容易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