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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讨淮西

历史大观园 历史趣闻 2020-06-03 16:34:26 0

魏博镇的主动归顺更加坚定了李纯解决藩镇问题的信心,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走扎实道路的决心。此后李纯十分重视经济问题,注意整顿财政,采取多种措施劝课农桑,兴修水利,赈恤灾民,改革税法,整理漕运,使帝国的经济、财政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为全面开展“以法度裁制藩镇”提供了有力的保证。

元和九年(814年),李纯在帝国国力逐渐上升的时候,开始继续着手解决藩镇问题。继平定三镇叛乱和强征河朔之后,李纯终于迎来了他平定藩镇割据的最重要一役,也是李纯当政时期影响重大而深远的政治事件,即元和九年(814年)至元和十二年(817年)的征讨淮西之战。在这场规模空前、耗资巨大、困难重重、历时长达三年的战争中,李纯的意志和能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同时也使他平定藩镇的事业逐渐进入高潮。

淮西叛逆

淮西镇自李希烈担任节度使后,一直处于割据独立的状态。德宗皇帝李适征讨淮西时,淮西镇将陈仙奇毒杀李希烈,淮西镇重新归顺朝廷,后来兵马使吴少诚又杀死陈仙奇为李希烈报仇,当时朝廷已经无力讨伐,被迫只得任命吴少诚为淮西节度使。

吴少诚为人阴险狡猾,自从担任节度使后,不断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抗拒朝廷命令。贞元十四年(798年),吴少诚派兵侵掠霍山(今安徽霍山),贞元十五年(799年)又占领唐州(今河南泌阳),朝廷因为财政拮据而无力讨伐。此后吴少诚气焰更加嚣张,不断进攻临颍(今河南临颍)、陈州(今河南淮阳)、西华(今河南西华)等地。面对吴少诚的嚣张行为,德宗李适实在忍无可忍,在朝廷财力拮据的窘境下,于贞元十六年(800年)二月削夺吴少诚的官职,并发兵征讨淮西。

可是讨伐的结果却让李适大跌眼镜,在溵水(今河南商水)之战中,吴少诚打败官军,官军几乎损失殆尽,吴少诚扬言打到长安。于是,李适被迫停止征讨淮西,重新恢复其官职。

就是在那一战后,朝廷再也无法驾驭淮西镇。吴少诚治下的淮西镇俨然成为一个独立王国。

溵水之战发生的那一年,李纯23岁。对于当时朝廷的失败和祖父被迫赦免吴少诚的情境,年轻的李纯全都看在眼里,一直到他即位后都始终难以忘记淮西镇带给李唐皇族的耻辱。因而在平定西川刘辟以后,他即有心征服淮西,只是因为后来征讨成德始终无暇顾及。

事实上,当时李纯想要征讨淮西除了想一雪前耻之外,还在于淮西所具有的战略地位。淮西镇地处中原腹地,其势力如果向东北方向推进,可以扼制汴河上的甬桥(今安徽宿县),进而切断朝廷东南漕运这一经济命脉;如果向北推进,可以控制汴梁,进而威胁东都洛阳;向西发展,可以直取襄州地区,切断朝廷通过长江进入汉水北上的漕运路线;因此朝廷一日不得淮西,中原便始终存在隐患。

元和四年(809年)十一月,吴少诚病死,对于朝廷来讲这是解决淮西问题的绝好机会。可是鉴于当时李纯已经展开了对成德镇的讨伐,为了避免两线作战,李纯只得放弃征讨淮西,于元和五年(810年)正月,任命吴少诚之弟吴少阳为淮西节度使。

李纯本以为吴少阳上位后,会一改其兄的叛逆行为,但让李纯失望的是,吴少阳反而变本加厉,不仅派人越界抢掠寿州(今安徽寿县)的茶山,截杀往来的商旅,而且扩充军事实力,修筑防塞,并且在职期间一直不肯入朝。李吉甫担任淮南节度使时,请求将淮南治所扬州(今江苏扬州)迁至寿州(今安徽寿县),以便随时征讨淮西,但由于当时征讨成德正陷入胶着,所以其建议未被采纳。

元和九年(814年)八月,吴少阳病死,其长子吴元济密不发丧,以父亲的名义上表,请求朝廷批准吴元济袭任淮西节度使。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李纯觉得十分蹊跷,于是派遣太医前往蔡州,以帮助吴少阳治病为名探视真伪。可是吴元济坚决拒绝太医入境,并在辖地的边境上大肆陈兵,在这种情况下,出使在京的淮西镇判官杨元卿认为吴元济蓄意谋反,所以将淮西镇的军事布置及讨伐方略一并上奏给皇帝李纯。

对于杨元卿的上奏,李纯立即召集朝臣们开会讨论。李吉甫认为淮西镇不同于河朔三镇,四周孤立无援,所以应该立即发兵征讨,如果失去这次机会,未来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以张弘靖为代表的朝臣则认为吴少阳刚刚去世,朝廷应该先派使者前去吊唁,然后探听虚实,如果吴元济确实有不轨的行为,朝廷再发兵征讨,这样算是师出有名。

李纯听从了张弘靖的建议,派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前往淮西镇吊唁。但是李君何刚刚到达淮西边境,吴元济却禁止李君何入境,同时派兵屠杀舞阳(今河南舞阳)百姓,焚毁叶县(今河南叶县)城池,抢掠鲁山(今河南鲁山)、襄城(今河南襄城)。一时间关东地区陷入一片恐慌,各地告急文书接连传到京城长安。

面对吴元济的公开反叛和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朝廷内外人心惶惶,究竟是讨伐还是姑息,这已经是摆在朝廷面前必须决定的事情。很多朝臣面对吴元济的凶猛来势,希望皇帝李纯能够接受现实,立即任命吴元济为淮西节度使并赦免其罪行,而且他们还指出淮西节度使这个职位不接受朝廷任命,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如果现在贸然改变这一现状,以朝廷目前的实力恐怕很难。

当时在朝臣中主张坚决讨伐的只有以李吉甫为代表的少数朝臣。但就在这极少的主战派中,李吉甫在元和九年(814年)十月三日不幸病逝,这让李纯悲痛万分,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以李吉甫为代表的少数朝臣是李纯“以法度裁制藩镇”的坚定支持者,现在随着李吉甫的去世,李纯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不过,也正是因为李吉甫的去世,使得悲痛之下的李纯决心讨伐淮西,誓要一雪前耻。

十月二十一日,李纯正式发布《招谕淮西诏》,在诏书中,他首先申明吴元济的罪行主要是未经朝廷批准,擅自继任节度使职位,并且大肆烧杀抢掠。值得一提的是,李纯在谈到这个问题时,十分注意将淮西的普通士兵与吴元济本人区分开来,认为士兵们是受吴元济的胁迫,并非出于本心。因此李纯任命严绶为招抚使,前往襄州、蔡州等地进行招抚。

在唐代,招抚使这个职务具有招抚归顺和讨伐叛逆的双重职责,能招抚最好就招抚,如果招抚不成就进行讨伐。严绶因为能宽以待人和以柔克刚所以被李纯委以招抚的重任,进而号召淮西将士要主动归顺朝廷。

由此可见,李纯的策略是先礼后兵,其重点在于招抚,为了充分表达诚意,李纯许愿淮西将士如能主动归顺朝廷,将赐予淮西将士二百万贯钱。这个数字比起魏博镇当时主动归顺朝廷后所赏赐的价钱要高出五十万贯。

严绶到达襄州后,为争取吴元济的主动归顺,确实作了些努力,但吴元济依然顽固不化,严绶的招抚最终以失败告终。于是,李纯在元和十年(815年)正月十七日,发布《讨吴元济诏》,正式开始了对淮西吴元济的讨伐。

在征讨淮西的军事将领配置上,李纯是颇费了一番脑筋的。事实上,早在李纯得知吴少阳去世的消息时,便在元和九年(814年)十月九日,以洺州刺史李光颜为陈州刺史,同时兼任忠武军都知兵马使,统率河东、魏博、合阳三军人马,在北部加强对淮西镇的防御。

在西北方向上,将汝州(今河南汝阳)划归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使得河阳军进一步临近征讨淮西的前线,并让乌重胤统帅朔方、义成、陕、益、凤翔、延、庆七地军队,从西北方向淮西镇施压,与李光颜军队形成掎角之势。

在淮西东部,李纯以泗州刺史令狐通为寿州防御使,统领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四军;南部以鄂岳观察使柳公绰率领五千人马奔赴安州(今湖北安陵),与安州刺史李听会合,负责从南面进攻淮西,不过从军队数量上来看,李纯并没有将南路作为主攻方向。

从军事角度来看,可以说李纯自吴少阳去世起,就做好了征讨淮西的准备,这次下定决心征讨淮西,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任命一个讨伐淮西的总指挥。

李纯下达讨伐诏令后,将讨伐的事宜顺理成章地交给了招抚使严绶,让他负责指挥讨伐淮西之战的全面事宜。严绶显然不是将帅之才,做招抚工作尚且合格,但指挥战争并非所长。接到皇帝陛下的讨伐诏令,严绶并没有制定统一的战略作战方案,而是在事先没有充分准备与诸道军队联系约定的情况下抢先进军,虽然初战取得小胜,但二月二日夜间在磁丘(今河南遂平)被吴元济闪电突袭,严绶猝不及防惨败而逃,带领残兵奔逃五十里退守唐州(今河南泌阳)。

二月九日,寿州团练使令狐通在淮西军队的进攻下也损失惨重,寿州与光州交界处的重要城栅被淮西军队全部攻破。李纯闻讯后十分恼火,于二月二十一日下令以左金吾大将军李文通取代令狐通,将令狐通贬为昭州(今广西平乐)司户。

三月二十九日,李光颜在临颍(今河南临颍)击败淮西军队。四月三日在南顿(今河南项城)再败淮西军队,同时魏博镇节度使田兴派其子田布率领三千人马援助官军讨伐淮西。

李光颜接连打了两个胜仗,挽回了先前令狐通惨败的损失,而且朝廷从四面八方向淮西施压,也让吴元济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在吴元济看来,如果仅凭淮西三州的兵马对付朝廷几路大军,确实存在相当大的困难,于是他派使者奔赴成德、平卢二镇,向王承宗、李师道求救。

早在二月份时王承宗和李师道就相继多次向李纯请求赦免吴元济,但李纯深知成德、平卢二镇与淮西的莫逆关系,征讨吴元济也是变向对王承宗和李师道的一种打压,所以李纯拒绝了王、李二人的请求。

王、李二人的请求遭拒,于是,便开始采取各种手段直接破坏朝廷对淮西镇的征讨。最初李纯在征发诸道人马出兵淮西时,考虑到李师道和吴元济的关系,就没有命令平卢出兵。而李师道为了达到援助吴元济的目的,公然不顾朝廷的权威,派两千人马奔寿春(今安徽寿春),名义上是协助朝廷征讨淮西,事实上是为了观察形势,伺机援救吴元济。

为了进一步达到援救吴元济以及让朝廷罢兵的目的,元和十年(815年)三月,李师道认为朝廷用兵最重要的莫过于粮草的供给,如果能将朝廷在河阴地区(今河南荥阳)转运院所存的江淮租赋烧毁,必然能够动摇朝廷的军心。于是在经过精心策划后,在四月十日夜晚,李师道派数十名精兵突袭河阴转运院,放火将其仓库55间尽皆烧毁。

河阴转运院作为江淮地区上交朝廷租税的主要存放地,是朝廷经济来源的咽喉,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说是京城长安的生命线一点也不为过。现在被李师道一把火烧毁,在东都洛阳瞬间出现了骚乱,不少官员为之震惊,纷纷上疏请求皇帝李纯停止征讨淮西。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李纯十分担心如果照此发展下去,征讨淮西将难以再继续。不过此时的李纯已经不再是刚刚即位的那个毛头小子,自征讨成德无功而返后,李纯对一切困难与挫折,已经有了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对于目前战场形势的分析,也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在李纯看来,放火人将河阴转运院烧毁目的就是为了迫使朝廷放弃征讨淮西,如果现在就停止征讨淮西,事实上正好落入圈套。

所以,李纯决定无论如何征讨淮西绝不能停!

不过李纯当时也感到,朝廷军队进展缓慢说明在指挥和战术上存在很大的问题,具体是哪方面的问题,一时间他还不能确定。为了更加有效地摸清战场一线情况以利决策,李纯派出时任御史中丞的裴度奔赴前线行营进行宣慰,一方面表明李纯对前线官兵的关心,另一方面调查官军进展缓慢的根本原因。

就在裴度领命刚刚离开京城长安的时候,李纯就又接到了许多要求停止征讨淮西的奏文。面对这种情况,他当时十分挠头,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朝臣遇到些困难,就那么容易退缩,目前的李纯十分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打气。

在这个关键时刻,朝廷中一个不起眼的官员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为皇帝李纯上了一封全面分析征讨淮西之战的奏文,名为《论淮西事宜状》,在这篇奏文中他对征讨淮西的形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这个官员的名字叫韩愈。

论淮西事宜状

韩愈,字退之,河内河阳(今河南省焦作孟州市)人,世称韩昌黎,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思想家,古文运动的倡导者。贞元八年(792年)进士及第,累官至监察御史,时任考功郎中、知制诰,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唐宋八大家之一。

贞元十九年(803年),韩愈因为请求减免灾民赋税,被德宗李适贬为阳山(今广东阳山)县令。李纯即位后,重新召韩愈回到朝廷,担任国子监博士、迁都官员外郎。后因才学出众被任为考功郎中、知制诰、中书舍人。

自从李纯下诏征讨淮西以来,韩愈一直关心战事的发展。近来由于前方战事进展缓慢,许多朝臣向李纯施压请求停止征讨淮西,这让韩愈感到有必要向李纯进言,分析战场的形势,提出具体建议,坚定李纯继续用兵的决心。

于是,经过慎重的思考后,韩愈挥笔写下了《论淮西事宜状》,呈献给了皇帝李纯。

在奏文中韩愈针对朝臣们要罢兵的议论,仔细分析淮西目前的局势。他认为淮西镇虽然貌似强大,但难以持久,因为淮西镇以三州之地偏居一隅,而朝廷举天下之力攻破淮西是必然的。韩愈重点建议李纯一定要坚持征讨淮西,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尤其是不能受四个方面的干扰,即经费问题、反战言论、伤亡情况以及国家暂时遭受困难的影响。

韩愈的这些言论并非无的放矢,自从元和五年(810年)朝廷征讨成德无功而返之后,在很多朝臣和将领看来,皇帝李纯对待藩镇的招数,无非先是征讨,征讨不了就进行招抚。正是基于这种看法,这次征讨淮西,虽然很多将领身在一线战场,但都抱有坐而观望不肯主动出战,遇上小挫便畏缩不前的想法,甚至有人还和吴元济暗中来往。例如,李师道就暗中资助过吴元济很多食品和药物。

所以针对上述种种情况,韩愈尖刻地指出了李纯尤其不要受诸多方面的影响,并且对于下一步的战事,也提出了六方面的具体建议:

一、改变军队组成方式。韩愈认为有必要进行改变。因为现在诸道发往前线的军队,一般由两三千人组成,势力单薄又对敌军不甚了解,因而往往会产生怯敌心理,难以前进。而且将帅们因为士兵不是原来所属,所以缺少优恤之心,有的还将本不属于自己的士兵分割开来,分别隶属于不同的地方,让士兵和原来的将领分离,这样极大打击了士兵们的士气。针对这种现状,韩愈认为陈、许、安、唐、汝、寿六州与淮西接壤,每个村落的百姓都有兵器,应该充分发挥这些百姓的作用。因为他们都会担心淮西镇会侵扰他们的家乡,都有保卫自己家乡的意愿,即使不是朝廷刻意组织,他们也会自发组织,防备侵略。如果朝廷再加以招募,立即就可以编成新军,而且还能随时补充兵员,等到平定淮西后,予以重赏荣归故里。

二、集中兵力,协调攻防。韩愈指出环绕淮西各州县的防守线,官军虽然都有大量军队屯驻,但具体到每一处,则兵员甚少,而且相互之间距离也很远,难以互相接应。所以常常被淮西军队劫掠造成伤亡。如果将这些征讨的军队整体划分为四道,每道各领兵三万,选择要害地区屯聚一处,审量事势,乘时逐利,四道可以一同进发,进而一定会使淮西军队狼狈不能相顾,首尾不能兼济。如果不便于进军,则构筑高垒坚守,这样就可以不分散兵力分别设防。对于前线临敌的小县,可以将百姓迁到方便的地方作为行县。

韩愈关于集中兵力、协调行动的建议,是抓住了官军一再失利的关键所在。事实上朝廷的官军总数远远超过淮西军队,但具体到每一城、每一县,甚至是每个堡栅,则由于兵力分散,使得局部兵力反而不如淮西镇。从吴少诚接手以来,淮西镇凡派遣诸将领兵出战,都听由各位将领依据实际情况各自为战,授以机动作战之权,所以就能发挥出每个人的才能。例如,吴元济部将赵昌洪、凌朝江等人都成为了机动灵活、独当一面的将领。试想以这样机动灵活、兵力充足的劲旅,攻击分散固守的朝廷官军,胜败肯定立即能够分出。

三、关于对淮西镇将士的政策问题,韩愈也提出了具体建议。韩愈认为蔡州士卒已被官军击败者,不能大肆杀戮。在韩愈看来,淮西将士为吴元济所胁迫,迫不得已才与官军为敌,而实际上这些人都是国家的百姓。韩愈希望皇帝李纯应该向诸道军队发布诏令,和淮西军队作战时,重点应该是攻心为上,如果对方失去抵抗能力,则不应该过分地杀戮,对每个人都应该广泛宣扬皇上圣德,放他们回家,使其心悦诚服。

四、韩愈在奏文中一再说明万万不可轻易罢兵,甚至将它列为专项的一点,来为李纯详细说明。韩愈认为官军之所以屡次征讨无功而返,都是因为欲速则不达,换句话说叫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原因在于朝廷很在意战争耗费的钱财,只要稍稍亏空,立即请求罢兵。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无论是河朔三镇还是淮西镇,都已经摸透了朝廷的脾气,知道朝廷必不会毕其功于一役,所以全都并力苦战,然后请求赦免恩赐。而这种情况又会对朝廷内部产生反作用力,那些主张罢兵的大臣,不惜损害皇权也会主张罢兵。

韩愈在这里着重提醒皇帝李纯,不要因为某些大臣出于私心请求罢兵,就轻而易举地放弃征讨,也不要在淮西镇请求赦免时去轻易地赦免。站在皇帝李纯的角度,必须要做好将征讨淮西坚持到底的准备,直至最后的胜利,即使打上三年也要在所不惜。

五、从整个战略角度来看,韩愈认为征讨淮西要想取得胜利,朝廷在目前局势下不能树敌过多,尤其要稳住成德、平卢二镇,不能让它们与淮西镇联合起来。因为平卢的李师道、成德的王承宗,与淮西吴元济属于同一类人,现在他们听到朝廷讨伐吴元济,其内心必然有援救之意。只是因为两镇实力有限,不会公开支持吴元济,但朝廷应该采取措施提防他们暗中勾结。韩愈建议李纯应该立即下诏,说明朝廷本有意让吴元济担任节度使,只是担心他年少轻狂,所以暂时没有任命,可是吴元济不理解朝廷的良苦用心,抗拒朝命,擅自攻城略地,朝廷是迫不得已才进行征讨,朝廷征讨的用意在于使吴元济归顺,不会占有淮西的一寸土地。

韩愈提出上述建议,显然是出于策略上的考虑,在集中力量讨伐淮西的情况下,要想让王承宗、李师道不因自己也是世袭节度使而产生不安,就尽量使他们相信朝廷不会在平定淮西以后对成德、平卢有所图谋,防止他们倒向吴元济一边。

总体来看,韩愈的《论淮西事宜状》比较全面地指出了征讨淮西战争中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具体措施,很多见解都属于精辟之见。这在朝廷罢兵呼声极高的情况下,确实给了皇帝李纯巨大的支持。

虽然史书没有明确记载李纯对待韩愈的这些建议的态度,但从后来李纯坚定不移地将征讨淮西进行到底的行动来看,韩愈的建议大多被李纯采纳了。同时也因为韩愈坚决支持李纯征讨淮西的立场,两年后韩愈被李纯任命为淮西宣慰处置使裴度的行军司马,和裴度一起奔赴征讨淮西前线进行督军。

韩愈凭借《论淮西事宜状》,使他在政治领域取得了成就,但千百年来,人们对于韩愈文学成就的认同,远远大于他在政治领域的成就。原因在于他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所谓古文运动,就是改变汉魏六朝以来的骈体文,恢复先秦时代的散文体。韩愈把古文运动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他的古文众体兼备,举凡政论、表奏、书启、赠序、杂说、人物传记、祭文、墓志乃至传奇,无不擅长,其论说文气势雄浑,结构严谨,逻辑性强,语言上亦独具特色,尤善锤炼词句,推陈出新,许多精辟词语已转为成语,至今仍保存在文学语言和人们的口语中。

后人把他与柳宗元、苏轼、苏辙、苏洵、曾巩、欧阳修、王安石合称为唐宋八大家,并尊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杜牧把韩文与杜诗并列,称为“杜诗韩笔”;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

从此“古文自唐以后为一大变”,一改淫靡的文风。苏轼据此称赞韩愈“文起八代之衰”。韩愈的文学主张,对于后代文学理论的发展和文学实践活动都有积极的影响。

韩愈是一个气场和存在感均极强的人物。作为文坛领袖,他“手持文柄,高视寰海”“三十余年,声名塞天”。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人”,他刚直敢任,人格伟岸,诚为伟丈夫。以继承儒学道统自居,开宋明理学家之先声。故宋人苏轼对他推崇备至,称他立下“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丰功伟绩。

谋杀

韩愈的《论淮西事宜状》让李纯信心大增,从而使得征讨淮西之役没有半途而废。一直到元和十年(815年)五月,征讨淮西之战已经进行了半年有余,虽然战场的形势并不十分乐观,但李纯讨平淮西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在这样一种现状下,五月二十六日,前线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李光颜在时曲击败淮西军队。

李光颜自受命出征以来,一直在陈州方向独当一面,进驻溵水河畔后,开始向时曲逼近。由于时曲距离郾城不远,淮西军队倾力进攻李光颜,企图逼迫其后撤。当时由于李光颜军营前的栅门被敌军封死,李光颜下令从左右两面自毁栅墙,领军奔出迎战。李光颜冲锋在前,一连四次反复冲击敌阵,敌军知道他是主将,便集中弓箭向他射击,李光颜身中数箭,依然奋战不止,官军士气于是为之大振,便跟着主将奋力冲杀,进而打败淮西军队,杀敌数千人。

捷报传到长安,李纯十分高兴,朝官们纷纷入朝拜贺,这更加坚定李纯继续征讨淮西的决心,于是他决定让宰相武元衡全权负责针对淮西的用兵事宜。

武元衡因先前不依附王叔文集团而受到当时还是太子的李纯的赏识。元和初年,武元衡力劝李纯征召镇海节度使李锜入朝,使得李锜谋反的企图暴露。高崇文平定西川后就留在那里镇守,所以李纯以武元衡取代高崇文,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元和八年(813年),李纯将武元衡召回京城,任命为宰相。当时由于李吉甫和李绛两位宰相矛盾颇深,都极力拉拢武元衡加入自己阵营,但武元衡不偏不倚,所以被李纯称赞为长者。

淮西吴元济反叛以来,武元衡力主讨伐,在李吉甫去世后,他算是成为了首席宰相,为皇帝李纯分担征讨事宜。李光颜在时曲取得大捷后,李纯将讨伐淮西的事宜正式交给武元衡处理。而武元衡也的确没有辜负李纯的期望,自他全面接手后,兢兢业业为讨平淮西之事昼夜忙碌,同时也使战场的形势逐渐好转起来。

李纯将征讨淮西事宜全权交给武元衡,这充分说明武元衡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但无论是李纯还是武元衡自己都一定不会想到,一场杀身之祸正向武元衡逼近。

朝廷征讨淮西的每一个胜利,都会让吴元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同时也让平卢的李师道和成德的王承宗感到恐慌。李师道先前派人烧毁朝廷的河阴仓院,在洛阳制造骚乱,这些都没能使朝廷罢兵休战,反而加强了对淮西的用兵力度,这让他们感觉有必要前往朝廷走一趟,为吴元济进行开脱。

于是王承宗派牙将尹少卿前往长安求见武元衡。在和武元衡的交谈过程中,尹少卿口吐狂言,对武元衡十分不敬,结果被武元衡严厉斥责。尹少卿回到成德向王承宗禀报后,王承宗大怒,立即上疏皇帝李纯,竭力诋毁武元衡。

但李纯并不为其所动,在给王承宗的回复中,李纯告诉他:武元衡作为自己的代表,能够接见藩镇派来的代表,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尹少卿居然还口吐狂言,如果换作自己,一定不会让他走出宫中半步,现在武元衡是征讨淮西的全权负责人,他的位置无人能够代替。

正是李纯这最后的一句话,给武元衡带来了杀身之祸。

王承宗在皇帝陛下那里吃了闭门羹,这让他十分郁闷。他将皇帝的回复带给了李师道,李师道知道后也感觉如鲠在喉,他们一致认为以武元衡为首的主战派是横在他们面前的一道强有力的障碍。如果没有这些主战派,李纯征讨淮西的信心会大为受挫。

于是,一个刺杀计划就这样应运而生。

元和十年(815年)六月三日清晨,京城长安天色未明,宰相武元衡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准备去宫中早朝。自五月李光颜时曲大捷以来,皇帝李纯一再指示中书省、尚书省等有关部门要加紧协调配合,做好征讨淮西的各项相关事宜,保证前线将士及粮草物资的相关供应,因此这段时间里武元衡相当忙碌。

武元衡的居住地在长安城东南的靖安坊,是朱雀门街东第二大街第五坊,属于万年县管辖区域。这一坊是不少达官贵人居住的地区。

武元衡与护卫从靖安坊东出门后,秉灯烛沿街北行,准备由丹凤门入大明宫。当时护卫在前开路,武元衡骑马居后而行,就在他们刚刚出门不久,忽然从旁传来一声高喊:

“灭烛!”

“是谁在乱喊?”武元衡的护卫警觉地呵斥道,然后向两旁不断察看,已经将刀抽出。

护卫们的反应十分正常,因为此时天色未明,而且宰相出行居然有人在路边高喊,这已经是犯了冲撞之罪,所以护卫们立即紧张起来。

此时武元衡也觉得事有蹊跷,正准备下马询问究竟,但就在他还没完全下来的时候,一支冷箭射中了他左肩。

“哎哟!”武元衡疼得一头栽落马下。

“保护宰相大人!”领头的护卫一声高喊,紧接着护卫们开始向四周扩散试图找出放冷箭的人。

几乎就在这同一时间,路边忽然闪出几个人影,以极快的刀法瞬间劈倒两名护卫,径直奔到试图挣扎站起的武元衡身边。没等武元衡反应过来,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向东南方呼啸而去。

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完成的事情,等到护卫们反应过来迅速围拢过来的时候,只见失去头颅的武元衡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案发的时候夜色依然很浓重,坊间路上还没有行人,巡逻的兵卒得知武元衡被害后,立即高声呼喊:

“贼人杀害宰相了!”

很快,这个消息传到了皇宫之内。

当时宫中很多官员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宰相遇害,等到不久后武元衡的护卫将其坐骑牵到宫中后,人们才知道遇害的是李纯最为信任的武元衡。

当时众多朝官人心惶惶,事实上,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几乎就在武元衡遇害的同一时间,距离靖安坊不远的通话坊也发生了袭击事件。

这次刺客们的目标是另一个支持李纯征讨淮西的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裴度。

裴度最初担任河阴县尉,后为监察御史,因上疏批评权贵而获罪,被贬河南府功曹。元和六年(811年)以司功员外郎身份知制诰,参与起草皇帝诏命。元和七年(812年)出使魏博进行宣慰,元和九年(814年)作为李纯的特使巡视淮西行营,归朝后告诉李纯,朝廷只要坚持讨伐淮西,一定能够取得胜利。

因为裴度也力主讨伐淮西,所以他和武元衡一同被藩镇列进了暗杀的黑名单中。

裴度当时居住的通化坊,位于长安城东南角最后一坊。六月三日清晨,裴度也是骑马与护卫出通化门上朝。事先埋伏在路旁的刺客上前挥剑猛砍,由于裴度躲闪及时,第一剑砍断了束带,可是裴度没有躲过第二剑,被砍在后背上,第三剑砍在了头部,裴度剧痛之下翻身落马,跌入路旁的沟中,在这紧急关头,随从王义猛扑上前,抱住刺客,并大声疾呼捉贼,刺客一时间脱身不得,于是挥剑砍断王义的手臂,仓皇向南逃去。

裴度此次被袭,所幸当时头戴扬州毡帽较厚,所以不至于送命,又有王义拼死相救,最终免于一死,可是当时伤势极为严重。

天色大亮之后,李纯准备在宣政殿上朝,忽然听到有司上报宰相武元衡遇袭身亡和裴度遇袭受伤的消息,大为震惊。当他恢复理智后转入延英殿后,终于抑制不住悲痛之情,放声大哭起来。

武元衡的身亡和裴度的受伤,使李纯受到极大的打击。一年多来坚决支持自己讨伐藩镇的宰相李吉甫病逝而去,而现在这两位力主讨伐藩镇的宰相,一个身亡,一个重伤,这不禁犹如抽去了李纯的主心骨,让李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此时年近不惑的李纯,不再是十多年前刚刚即位的毛头小子,如果说那时李纯对西川刘辟的挑战尚有所犹豫,那此时的李纯可以说是愈挫愈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传朕旨意,三日内缉拿袭击两位宰相的凶手,从今天开始增兵淮西,不讨平淮西绝不停止。”

李纯已经下定决心,可以说武元衡的死和裴度的重伤让李纯的心瞬间强硬起来,即使未来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不会动摇他讨平淮西、重振大唐帝国雄风的决心。

李纯当日下令宣布缀朝五日以示哀悼武元衡,追封武元衡为司徒,赠谥号“忠愍”,并规定今后凡是宰相出入,都由金吾卫士兵张弦露刃,严加保护。

李纯要求三日内缉拿凶手,这当然是很难完成的任务。但在袭击事件之后,在京兆府、长安县、万年县等地的路边墙上,留下了“勿急捕我,我先杀汝”的字条。因此一些官员纷纷担心祸至自身而不敢紧急搜捕刺客。当时兵部侍郎许孟容见到负责缉拿刺客的官员全都消极怠工,为此上疏李纯,认为自古以来还从来没发生过宰相横尸路边,却没有找到凶手的事例,这真是朝廷的耻辱。

李纯接到许孟容的奏疏后,针对官员们消极怠工的现状,在六月八日发布《捕杀武元衡贼诏》,诏文言辞激烈,并悬赏两万贯钱缉拿凶手。李纯让人将悬赏的榜文贴在京城中心地带,据韩愈的记载,当时百姓围观者每天有数万人。为了尽快找到凶手,李纯要求在京城长安进行全城大搜捕,公卿百姓凡是家中有夹壁、重楼的都要搜索一遍,尤其要对来往行人特别是燕赵之地的人进行严加排查。

六月十日,神策军将领王士则等人上报,说在京城的成德进奏院(类似于现在的地方驻京办事处)捕获恒州士卒张晏、李惠嵩等八人,系刺杀武元衡和裴度的凶手。李纯接奏后,命令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加以审讯核查。

经过半个多月的认真审讯核查,张晏等人对刺杀武元衡和裴度的罪状供认不讳。于是,李纯在六月二十八日发布《诛杀武元衡贼张晏等敕》,下令处死张晏等八人。

当时凶手是在成德进奏院里被抓到的,从表面上看好像成德镇的王承宗是幕后主谋,而且王承宗也的确上疏诋毁过武元衡。因为征讨淮西,李纯不想树敌过多,所以李纯在敕文中只字未提王承宗,但人们似乎更相信王承宗是这次袭击事件的始作俑者。

不过对于张晏等八个人是否就是杀害武元衡的凶手,刑部尚书张弘靖表示怀疑,他上疏请求李纯一定要谨慎处理这件事,但李纯并没有接受,依然下令将张晏等人处死。

当时李纯只想着及时破案,为武元衡和裴度报仇,同时也是为了挽回朝廷的脸面,他并不知道事实上袭击两位宰相的真凶另有其人。

这件事情一直到侦破一件谋反案方才真相大白。

圆净谋反案

宰相武元衡被害身亡,裴度身受重伤,反而激发了李纯继续加大对淮西用兵的力度。在裴度修养疗伤的二十多天里,李纯诏令宫中卫士驻扎通化坊日夜守卫,时刻保护裴度的安全。

袭击事件发生后,朝廷主张停止征讨淮西的大臣请求李纯免去裴度的官职进而安慰成德、平卢藩镇的情绪。李纯听到这样的意见后,顿时怒不可遏。

“如果罢免裴度,那就正好中了他们的奸计,朝廷从今以后再也没有纲纪可言,只要裴度还在,足破藩镇。”

这是李纯当时甩给那些大臣的话。

六月二十四日,在裴度尚未完全伤愈的情况下,李纯召裴度入宫密商平藩之事,并指示裴度今后如果有事不必等待在宣政殿上朝时再说,可以直接入延英殿奏见。六月二十五日,李纯颁布诏令,以裴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全面负责征讨淮西事宜。

作为武元衡的接替者,裴度也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向李纯建议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平定淮西。为了让裴度更加及时地了解前线的战况,李纯破除了宰相不得在家中见客的规定,特许裴度可以在家中会见各方人员。

裴度全面执掌征讨淮西事宜后,朝廷内自武元衡被杀后的惶恐气氛逐渐消失,朝臣们一致认为裴度有能力担当重任。同样,裴度的出山,也让藩镇们开始产生焦虑。

七月五日,李纯针对王承宗派刺客袭击宰相之事,颁布《绝王承宗朝贡赦》,追究王承宗的责任。在敕文中李纯虽然指明王承宗袭击宰相的罪状,但鉴于征讨淮西不便树敌过多,李纯只是断绝了王承宗的朝贡,没有继续深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王承宗是幕后主使时,平卢的李师道向所有人证明了他才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之所以李师道会站出来,原因在于他低估了李纯的信心,以及对裴度出山的顾虑。

李师道派人袭击宰相以后,原本认为李纯会因此被迫停止征讨淮西。但事实恰恰正相反,李纯不仅没有罢兵,反而继续增兵,并且重用裴度,实在有些不荡平淮西誓不为人的架势。在李师道看来,裴度是个和武元衡一样厉害的角色,裴度执掌征讨淮西事宜,丝毫不逊于武元衡。

眼下指望再派刺客进行二次暗杀已不现实,毕竟朝廷已经加强了戒备,因此李师道只得谋划采取另一种方式,准备在东都洛阳发动叛乱,再次迫使李纯罢兵。

七月七日,李师道与嵩山僧人圆净密谋,意图在东都洛阳发动兵变。之所以他会找到圆净,是因为圆净早年是史思明的部将,年轻时勇猛强悍,安史之乱平定后,削发为僧隐匿于嵩山之中,但仍与河北藩镇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虽然此时圆净已经是个80岁的老人,但他依旧贼心不死,妄图有一天东山再起为史思明报仇。

圆净曾经向李师道献计,在伊阙(今河南伊川)、陆浑(今河南嵩县)两地十余处地方多多购置田地,然后聚集山棚(以打猎为生的山民)居住,供给他们衣食,以便将来在东都起事。

正是基于上述原因,李师道觉得要想在东都制造混乱,圆净是个很好的人选。

当时李师道的平卢镇在洛阳设有进奏院,因为平卢将士强悍,他们往来其间朝廷官员全都不敢过问。在此之前淮西军队已经多次逼近东都洛阳,因此守卫洛阳的军队基本上都屯驻于伊阙,而洛阳城中的守备力量则相对空虚。

八月二日,李师道暗中挑选勇士数百人交给了圆净,潜伏在洛阳进奏院中,准备在第二天发兵焚烧东都皇宫。李师道准备得相当充分,他现在唯一等待的就是明天太阳的升起。

然而,就在这一夜意外发生了。

当天晚上,圆净在进奏院中烹宰牛羊犒劳这些第二天跟着他一同起事的兄弟。可是因为食物分配不公,其中两个士兵杨进和李再兴因为口出怨言而被圆净责罚,两个人心中越想越气,因此决定前往东都留守吕元膺那里告发李师道。

吕元膺得知消息后大吃一惊,立即派人从伊阙调回大量兵马,迅速包围平卢进奏院。当叛军得知官军前来围剿时,立即关闭大门试图与官军对抗,一时间官军将平卢进奏院围得水泄不通。

由于叛军防守严密,官军虽然努力想冲进进奏院,但效果并不理想。就在官军稍微松懈之时,圆净带领叛军开始向外突围,当时防御判官王元茂杀死一名叛军士兵准备冲进进奏院,结果叛军被迫强行突围,官军的包围圈被冲开了一个缺口,叛军迅速突围渡过伊水,逃往西南的深山之中。

东都洛阳的西南方向,与邓州(今河南南阳)、虢州(今河南栾川)接壤,边境上山高林深,如果仅仅依靠官军的力量去搜捕叛军,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所以为了将叛军一网打尽,吕元膺决定发动那些山棚来为自己做事,为此他设立重奖,只要能协助官军活捉叛军者及提供叛军行踪消息的,奖赏一百两白银。

在那些普通的山棚们看来,这绝对比李师道给的供给要诱人得多。

所以,几个月后,有一个山棚外出卖鹿肉时,被叛军洗劫一空,于是这个山棚将消息告诉了吕元膺。吕元膺当即领兵迅速包围叛军隐藏的地方,将圆净和全部叛军活捉。

吕元膺将参与叛乱的士兵全部处死,其中包括和李师道勾结并接受李师道授职的东都留守将领一人、防御将一人以及驿卒八人。当然最关键的是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圆净交代了暗杀武元衡的刺客是李师道所派,并非王承宗所为。吕元膺立即将这个消息密奏皇帝李纯,同时建议李纯加强东都洛阳的防卫,防止再次出现变故。

东都事件的发生,使李纯再一次感到震惊。在他看来,如果叛乱没有及时得到制止,叛军数千人完全占领洛阳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洛阳如果失控,吴元济很容易就会北上进兵中原地区,那时候形势的变化将对朝廷十分不利。

为此李纯重赏了吕元膺,同时他也知道李师道虽然罪大恶极,但目前局势下他只能牙掉了往肚子里咽,绝对不能表现出知道刺杀武元衡的幕后指使者是李师道的事实。因为目前讨伐淮西依然未果,前段时间又断绝了王承宗的朝贡,现在再贸然和李师道决裂,朝廷断无必胜的把握。

“李师道!朕暂且忍下了,平定淮西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二讨成德

元和十年(815年)九月,征讨淮西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年,可是战场形势依旧未发生根本变化。李纯所倚重的严绶自二月在磁丘打了败仗后,在拥有襄、邓、唐、随、均、房、郢、复八州兵马的情况下,居然壁垒自守不敢出战。李纯一怒之下将严绶撤职,改由宣武节度使韩弘任统帅。

韩弘,颍川滑州(今河南滑县)人,少年父母双亡,依靠舅舅汴宋节度使刘玄佐长大。舅舅去世后,汴州出现兵变,韩弘被推举为节度使留后,带领人马将叛军300人全部杀死,此后二十余年的时间里,汴州再也没有胆敢犯上作乱。当时宣武镇所辖汴、宋、亳三州,处于河北藩镇与淮西之间,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十几年来韩弘不曾入朝,甚至有时还暗中允许李师道经其防区以食盐接济淮西镇。

即使这样,李纯依然决定让韩弘担当统帅,除了宣武镇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之外,韩弘的威望在当时也是无人能比。

除了更换主帅之外,李纯同时将严绶先前统辖的山南东道一分为二,分别设立两个节度使,由户部侍郎李逊任襄、复、郢、均、房五州节度使,主要负责以五州赋税供给前线。以右羽林大将军高霞寓为唐、隋、邓三州节度使,专事于征讨淮西。

韩弘接任统帅后,于十一月二十五日请求李纯批准命令众军从四面合围淮西。当攻击开始之后,淮西军队集中力量攻击正北方向的乌重胤阵营。乌重胤带领士兵拼死奋战,身中数枪,血染战袍。在形势十分危急的情况下,乌重胤派人请李光颜火速增援。李光颜在来不及请示韩弘的情况下,立即派部将田颖、宋朝隐前去救援。田、宋二人领兵袭击淮西军的小溵桥营垒,迫使淮西军队回军自救,从而解除了对乌重胤的包围。

可是此次救援行动虽然成功,但韩弘却认为李光颜违反军令擅自调动军队,应予以处罚,命令李光颜将田颖、宋朝隐押至都统行营,准备按军法处置。恰在此时,朝廷派使者景忠信前来宣慰,景忠信了解情况后,矫称皇帝有令暂时将田、宋二人关押听候处理,然后飞速向李纯说明详细情况,最终赦免了田、宋二人。

但这样一来,就遭到了韩弘的强烈抗议。当时韩弘看到李纯的诏书后极度不满,他派使者进京,向李纯讨要说法。而这边李光颜也上疏说明情况,李纯看到两大将领各不相让,于是采取和稀泥的方式让韩弘的使者回去劝慰韩弘:目前形势下平定淮西是首要的任务,即使李光颜犯些小错误,在战局如此胶着之下,也可以通融。

韩弘在皇帝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内心十分郁闷,也就是从此时开始,他对征讨淮西开始产生消极的态度。据史书记载,韩弘甚至有了拥兵自重,以战养战,逐渐将自己的势力做大做强的想法。每当听说官军在征讨淮西之战中打了胜仗,他都闷闷不乐很多天。

从元和十年(815年)十月韩弘担任征讨淮西的统帅,到元和十一年(816年)五月,半年多的时间里,官军在淮西不同方向的战场上都取得一些小胜利,如元和十年十一月,李光颜、乌重胤在小溵水击败淮西军;元和十一年三月寿州刺史李文通在固山击败淮西军队;同年四月,李光颜、乌重胤在陵云栅斩敌三千。

不过虽然官军在局部战场取得一些胜利,但从整个战场形势来看,征讨淮西之战依然处于相持阶段,再加上主帅韩弘心思不整,所以官军一时间尚不能平定淮西。而淮西方面也没有实力向官军发起大规模的反攻,就是在这样一种局面下,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李纯居然下令第二次征讨成德。

自从李纯诏令断绝王承宗的朝贡以后,考虑到淮西之战正在进行,所以没有立即征讨成德。但王承宗显然并不安分,不断在与魏博交接地区挑衅,为此,田兴的军队屡次遭到偷袭。于是,田兴被迫上表朝廷,请求皇帝李纯批准本镇讨伐王承宗。

元和十年(815年)十月,在田兴的一再请求下,李纯正式批准田兴进兵贝州(今河北清河)。此外,由于王承宗纵兵四处抢掠,除魏博之外,幽州、沧州、定州三镇也深受其害,因而三镇也跟着上表,要求一同征讨王承宗。

近几个月来,王承宗尤为嚣张,不仅与李师道互通,而且在武元衡被刺杀后,四处派遣盗贼多方骚扰,焚烧襄州佛寺,砍断建陵(唐肃宗李亨陵墓)门戟四十余支,烧毁献陵(唐高祖李渊陵墓)寝宫。对于王承宗的胡作非为,李纯也是一忍再忍,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在征讨淮西的同时,在河北地区建立第二战场。

事实上,成德的祸害在李纯心中尤甚于淮西。曾经征讨成德无功而返,让李纯始终耿耿于怀,而且成德距离京城比淮西要近很多,彻底削平成德这一河北藩镇毒瘤,一直是李纯心中挥之不去的结。

可是,要同时兼顾淮西和成德两个战场,朝廷的财政及军事力量的确难以支撑。李纯又是一个极重君臣情感的皇帝,对于那些主动放弃拥兵自重而归顺朝廷的藩镇,李纯尤为关照。早在第一次征讨成德时,李纯心中已有罢兵的打算,只是碍于卢龙刘济的情面,迟迟未肯罢兵。张茂昭主动放弃义武军节度使之职,全家归顺朝廷,李纯也是给予了特别的优待。现在田兴屡屡请求征讨成德,如果拒绝下去,李纯担心会伤害田兴的忠正之心,而且二次征讨成德,主要是河北藩镇自己出兵,想来不会对征讨淮西有太大的影响。

考虑再三,李纯最终同意了以田兴为代表的河北藩镇讨伐成德的请求,但却遭到了朝中诸多大臣的反对。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弘靖认为,征讨淮西还没有结果,现在再讨成德,朝廷难以支持两场战争同时开打,所以应该等平定淮西后再讨成德。翰林学士、中书舍人钱徽,知制诰萧俛等人不断进言劝李纯罢兵。然而此时的李纯决心已定,为避免反战的大臣们干涉征讨成德事宜,李纯解除了钱徽、萧俛的职务,进而借以警告其他人勿再进罢兵之言。

依据当时的情况分析,李纯决定二讨成德,应该是得到了宰相裴度的支持,因为在史料中没有裴度阻止征讨成德的记载,而且元和十年底,朝廷宰相班子成员有裴度、张弘靖、韦贯之、李逢吉等人。张弘靖、韦贯之二人明确表示反对征讨成德,而裴度是个直率之人,如果他不赞成征讨成德,绝不会缄默不言。

元和十一年(816年)正月十七日,李纯正式发布《讨镇州王承宗制》。不过制书发布后,依然有大臣反对向河北用兵,韦贯之力主先征讨淮西,再讨王承宗,并请李纯一定要吸取当年德宗李适在位时泾原兵变的教训。对于韦贯之的建议,李纯根本未予理睬。

事实证明,二次征讨成德对于李纯最后平服藩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而且征讨成德开始以后,魏博镇接连取得胜利:

元和十一年(816年)正月,攻取成德武强(今河北武强),一胜。

二月二十三日,占领固城(今河北大名),二胜。

三月十八日,攻占乐寿(今河北献县),三胜。

四月三十日,于九门(今河北正定)斩杀成德军千余人,四胜。

七月六日,于南宫(今河北南宫),五胜。

这一连串的胜利,让李纯十分兴奋,同时也堵住了那些反对征讨成德大臣们的嘴。可是就在征讨成德一切顺利时,淮西战场传来了官军惨败的消息。

铁城之败

元和十年(815年)十月,李纯免去严绶的职务,任命韩弘为征讨淮西统帅,同时也任命高霞寓为唐、隋、邓节度使,专事进攻淮西西部地区。可是一直到元和十一年(816年)四月,高霞寓在西线一直没有采取大的进攻行动。

高霞寓,范阳人,自幼熟读《左氏春秋》及孙吴兵法,有大志,喜好高谈阔论。李适在位期间,投身于高崇文的部队,由于作战勇敢受到高崇文的赏识。征讨西川时,高霞寓作为先锋连战连捷,曾攻克鹿头城。平定西川后,高崇文向皇帝李纯极力推荐高霞寓,被任命为彭州刺史。元和五年(810年),以左威卫将军随大将吐突承璀征讨成德,归京后任为左散骑常侍、三城都团练防御使。

李纯重用高霞寓,本来是因为他久经战阵,非常骁勇,希望他能在淮西战场建立新功。但是高霞寓是个优点与缺点同样突出的人,其缺点就是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作为一员战将高霞寓是十分合格的,但作为独当一面的统帅,他并不擅长。

元和十一年(816年)六月,高霞寓统率大军从唐州(今河南泌阳)出发进兵淮西,在萧坡(今河南泌阳东部)小胜淮西军队后,其下令大军进攻文城栅(今河南遂平)。文城历来号称坚固难破,因此被称为“铁城”。

两军再次交战时,淮西军队佯装败退,而高霞寓却错误地判断敌军败局已定,于是下令全军出击。可是当他带领人马进一步深入后,敌军伏兵齐出,突袭高霞寓大军,最后高霞寓仅得只身逃回,退保唐州。

唐州当时是官军征讨淮西的重点方向之一,铁城之败史书上没有记载官军损失的具体数量,但从高霞寓仅以身免来看,官军可谓损失惨重。事实上自从征讨淮西以来,诸将胜则夸大,谎报战果;败则隐匿不报;这次高霞寓全军覆没,实在无法再掩盖,于是只得上报李纯。铁城之败的消息在朝廷一经传开,所有人无不惊惧万分。

铁城之败是官军继磁丘之败后的又一次惨败。面对这种形势,以宰相韦贯之为代表的罢兵之音再一次响起,而以宰相裴度为代表的部分朝臣则坚决主张继续征讨淮西,为此两派之间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不过李纯倒是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在韦贯之和裴度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李纯只给两位宰相说了一句话:“兵食不足者助之耳,岂得以一将失利,遂以罢兵乎?”

可见遭遇两次惨败依然没有让李纯丧失信心。

七月十八日,宣武军奏报在郾城击败淮西军两万人,魏博镇也传来击败成德军队的消息。这些战报让一个月来始终因铁城之败而闷闷不乐的李纯十分高兴,幸好他一个多月前选择了继续坚持,否则征讨淮西将会功亏一篑,为此他罢免了韦贯之的宰相之位,后来又以结党营私的罪名贬其为湖南观察使。

应该说韦贯之的离去是一个标志,也就是从此时开始,在征讨藩镇的问题上,李纯彻底扫清了障碍,独用裴度之言,朝廷之内再也没有响起罢兵的声音。

铁城之败显然是因为用人不当,对于这一点李纯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当他诏见高霞寓责问其失败原因时,高霞寓为了推卸责任,谎称失败是由于负责军饷供给的襄、复、郢、均、房五州节度使李逊接济不及时所致。李纯明白高霞寓这是在强调客观原因,于是下令将他贬为归州(今四川秭归)刺史,李逊贬为恩王傅(恩王的老师);同时调河南尹郑权任山南东道节度使,荆南节度使袁滋为漳义节度使,以唐州作为治所。

调任郑权属于提拔,而调任袁滋则是李纯及时纠偏的行为。

在征讨之初,李纯曾以袁滋在元和初年不敢出使西川的表现,将袁滋调离征讨淮西的前线,但后来任用严绶、高霞寓都以败军而严重失职,于是李纯开始考虑当初调离袁滋是否正确。

袁滋本是蔡州郎山(今河南确山)人,其祖先的坟墓都在郎山,他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时,吴元济曾为其整修过祖坟,并禁止无关人员在墓区放牧,袁滋亲属有在家乡者,则授予官职供以俸禄。元和十一年(816年)初,当征讨淮西的战争久无进展,许多官员上疏请求罢兵时,袁滋也从荆南奔赴京城准备面见李纯请求罢兵。当行至邓州(今河南邓县)时,听说萧俛、钱徽因请求罢兵被贬,所以他改变主意,在见到李纯后极力主张征讨淮西。

高霞寓在铁城惨败后,李纯想到袁滋曾经主张征讨的进言,又想到其善于治民的优点,认为让袁滋重归故地任职,也许可以为征讨淮西发挥作用,于是才有了以袁滋为漳义节度使的任命。

值得一提的是,从地理角度而言,袁滋担任的漳义节度使其实就是淮西节度使,包括淮西的蔡、申、光三州。在未收复淮西三州的情况下,李纯的这个任命,是向淮西将士及百姓表示朝廷对淮西的关怀和重视,以治民有方的袁滋取代暴虐的吴元济。

考虑到袁滋出身儒生,李纯又于七月二十四日调任武将杨雯担任唐州刺史、行营都知兵马使,配合袁滋开展对淮西的工作。李纯这次的目的本来是希望袁滋以怀柔和征讨两种策略展开对淮西的攻势,然而袁滋的表现却让李纯大失所望。

袁滋上任后,下令撤去边境上的巡逻点,规定军官不可越入吴元济的淮西境内,甚至当淮西军队进攻唐州东北的新兴栅时,袁滋竟以十分卑微的言辞劝说淮西军队不要进攻。吴元济因此不再将袁滋放在眼里,袁滋到任半年,不仅毫无建树,而且再一次上疏李纯请求罢兵。

这一下李纯愤怒了!

袁滋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违背了李纯的初衷,于是他决定再次改易淮西西部战场的官军统帅。十二月二十三日,李纯宣布以太子詹事李愬出任唐、随、邓节度使,同时贬袁滋为抚州刺史。自李愬来到唐州后,淮西西部战场的形势才逐渐好转。

高霞寓在淮西西部战场上遭遇惨败的同时,唐军在淮西的北部战场却接连取得胜利,可是这种战况不足以改变整个战场的形势。李纯认为征讨淮西的官军多达九万人,可是两年多的时间里,居然没有取得带有战略转折性的胜利,淮西各战场上的局部胜利未能使淮西镇瓦解,这有必要加强对诸军的督察。

元和十一年(816年)十一月二十日,李纯派宦官梁守谦担任监军宣慰前线,同时带去空白的告身(唐代授官的凭证)五百张以及大量的金帛,以奖励有功将士。十一月二十九日,李纯加封李光颜等人为检校官,同时也下诏严厉训诫李光颜等人,如果战事依旧不能取得决定性进展,朝廷将对有关将领予以严厉惩戒。

事实证明,正是在李纯这种恩威并施,并不断调整策略的努力下,征讨淮西之战终于现出了胜利的曙光。

李塑备兵

元和十二年(817年)初春,征讨淮西的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第四个年头,战场形势仍无明显好转。二月二十四日,从包围淮西的南线战场传来消息,岳鄂团练使李道古进攻淮西申州失利。

李道古是唐朝宗室曹王李皋之子,德宗时期李希烈发动叛乱时,李皋曾率江汉军队遏制李希烈的叛军。元和十一年(816年),李纯认为岳鄂观察使柳公绰在淮西战场没有取得明显战绩,因此听取裴度的建议,调任李道古出任鄂、岳、沔、蕲、安、黄六州团练观察使,希望李道古能在淮西南部战场上牵制吴元济。然而事实却是他和袁滋一样,也让李纯倍感失望。

李道古接受诏命后,由黔中火速赶往鄂岳治所安州(今湖北安陆)。当他到达安州时,柳公绰听说新任观察使到任,连忙出来迎接,可是李道古自恃宗室之子,态度傲慢无礼,入城后竟将柳公绰的不少家产据为己有。

李道古到任的第一天便诬奏安州刺史李听作战不利,将李听免职,自己直接统领安州的军队。柳公绰在任期间,与安州刺史李听配合默契未曾失败过,现在李道古免去李听独揽大权,这引起了将士们极大的不满。

元和十二年(817年)二月,李道古督军从黄州(今湖北新州)出穆陵关(今河南新县南),进攻淮西镇南部的申州(今河南罗山),李道古首先攻下了申州外城,随后进逼中城。入夜之后,城中淮西士兵突然在城头上大声呼喊,然后同时打开城门,从城内猛然杀出,李道古猝不及防,仓皇而逃,官军损失惨重。

申州之败最终使得皇帝李纯对征讨淮西南线的战事再也难以抱有期望。

鉴于南线、西线战事进展不顺的局面,数月来李纯一再诏令韩弘、李光颜等人尽快进兵,在南线、西线均进展不顺的情况下,李纯当然希望在北线战场上有所突破,进而打破整个战事的僵局。

三月下旬,李光颜派遣部下行营兵马使王沛带领五千人马乘夜从溵水合流处渡河,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在溵水南岸稳住阵脚,其余官军趁机渡河,直逼郾城。

三月二十七日,在溵水与郾城之间,官军与淮西军队大战,击败淮西军队三万余人,取得大捷。为了防止吴元济增援郾城,李光颜派部将曹华包围了郾城以南的据点青陵(今河南漯河),切断了郾城淮西军队的归路及与蔡州的联系。结果在战无胜算、退无归路的情况下,四月六日,郾城守将董昌龄向李光颜投降。

为了防止吴元济杀害郾城守将亲属,李光颜听从董昌龄等人的建议,佯装继续攻城。董昌龄等人则向蔡州伪发求救烽火,随后在援军不到的情况下开门投降,李光颜领军顺利进驻郾城。

郾城失守使吴元济极为恐慌,为阻止李光颜率军继续南下,吴元济将蔡州的精兵以及自己的亲兵全部派至郾城与蔡州之间的时曲(今河南西平),由亲信董重质率领,抵抗官军。于是李光颜南下受阻,北线战场再次陷入僵局。

在北线战场战局胶着的情况下,西线战场在李愬到任后,一直进行作战准备,随后在李愬的精心组织下,西线战场取得决定性突破。

李愬是德宗李适在位时收复长安的名将李晟第十一子。作为名将之后,李愬有谋略,善于骑射。当李纯为淮西西线战事因用人不当而遭受失利烦恼之际,李愬主动上表自告奋勇,表示愿意承担西线战事的进攻任务。看到名将之后主动为国分忧,李纯十分高兴,于是任命李愬为随、唐、邓三州节度使,负责西线战场的全部事宜。

李愬上任之后,并没有急于寻找淮西军队开战,而是重点做了四项工作:

一、示敌以弱,懈怠敌军。

初到唐州,李愬即向三军宣告,皇帝派自己来不是为了让大家继续打仗(战非吾事),而是让自己来宣慰大家。由于将士们刚刚遭遇铁城之败,士气正低,不敢立即出战,听到李愬说这番话全都放下心来。当时吴元济听说李愬担任征讨淮西西线战场的指挥官,根本不屑一顾,他认为李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一下子掌握军权,肯定会邀功,所以积极备战,准备和李愬开展。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他发现李愬统军纪律涣散,并无与淮西军队作战之意,又听说李愬公开宣称“战非吾事”的言论,于是开始不再重视西线战事,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最终的失败正是败在西线之上。

二、善抚将士,养精蓄锐。

李愬刚刚上任就发出不战言论,一方面是要麻痹吴元济;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遭遇铁城之败的西线将士得到充分的休息。他亲自巡视军营中每一位士卒,对伤员更是抚恤有加,对于家中生计困难者,则给予一定的补助和救济。在善待士卒的同时,李愬更加严于律己,不仅与士卒同甘共苦,而且遣散军营中专为将领配设的伎女乐人,取消官员的宴饮活动。由于李愬耐心细致的工作,他渐渐取得了将士们的信任和拥护,为后来一举攻克蔡州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三、招纳敌将,为我所用。

作为独当一面的军事指挥官,李愬深知了解敌情的重要性。元和十二年(817年)二月,李愬俘获淮西捉生虞候丁士良,作为吴元济的得力干将,丁世良多次击败官军,很受吴元济的赏识。这次听说俘获了丁世良,官军不少将士请求凌迟处死他。而李愬经过与丁世良交谈之后,认为丁世良并非死心塌地地为吴元济效力,而且丁世良对淮西镇的情况十分熟悉,如果能够将他争取过来,那将会极大削弱吴元济的实力。于是李愬决定赦免丁世良,任命其为捉生将。

丁士良本以为必死无疑,看到李愬如此真诚,内心十分感动,于是他动用自己先前的关系,为李愬争取了淮西一大批将领归降。最关键的是,李愬对这些降将大胆起用,毫不怀疑,得到了这些降将们的一致拥护。

四、重新组兵,严加训练。

自铁城之败以来,西线战场出现兵力严重不足的现象,为尽快取得平定淮西的胜利,元和十二年(817年)二月,李愬向皇帝李纯请求增兵。李纯对李愬抱有很大期望,对于李愬可以说是无条件支持,立即诏令昭义、河中二镇拨精兵两千人增援。李愬在此基础上精心组织了一支由唐、邓二州兵将组成、号称“六院兵马”组成的三千人敢死队,作为精锐突袭部队,李愬亲自加以指导训练,使之成为后来突袭蔡州的主力部队。

在元和十二年年初到七月的半年时间里,李愬在淮西西线战场上虽未组织大规模的战役,却也取得了一系列具有重要意义的小胜利。

元和十二年(817年)三月五日,李愬率军自唐州迁至宜阳栅。三月二十八日,引兵至淮西境内的文城栅(今河南遂平)西五里的地方,招降了文城栅守将吴秀琳,收服其兵众三千余人。三月二十九日,李愬派遣部将董少玢等分兵进攻淮西沿边诸山栅,占领马鞍栅(今河南遂平西南)、路口栅。四月又攻占嵖岈山(今河南遂平西),生擒淮西将领柳子野。四月七日,部将闫士荣攻下白狗栅(今河南息县西北)、汶港栅(今河南汝南)。四月十四日,游奕兵马使王义攻占楚城(今河南汝南西南)。五月十八日,又成功偷袭郎山(今河南确山)。

经过将近一个多月的努力,从整个战场形势来看,李愬在西线战场已经基本扫清淮西镇治所蔡州的外围据点,为下一步攻取蔡州做好了准备。

经过数年的战争,一直到元和十二年(817年)年中,淮西镇的处境已经十分困难,境内所有粮食都被供应士兵食用,而百姓大多都已经食不果腹,许多百姓和士兵开始外逃投靠官军。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军对淮西镇的压力逐渐增大。六月四日,吴元济迫于形势,上表谢罪,表示愿意归顺朝廷。李纯也是急于早日结束战事,派特使赐诏许诺吴元济不死,然而由于董质等淮西诸多将领的阻挠,吴元济始终没有前往京城。

在这种情况下,李纯认为吴元济没有诚意,于是他召集宰相商议接下来究竟是战还是不战的问题。

裴度督军

开战三年来,淮西镇的经济、军事状况已处于接近崩溃的边缘。事实上朝廷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年朝廷为了保障前方军队的各种军用物资及粮草供应等一系列事宜,一再在全国范围内加税,百姓因此而疲惫不堪。在通往前线的运输道路上,牛马死于路边的随处可见,百姓为了支持前线,只好用驴耕地,因此国内一片怨声载道。

现在吴元济主动上表请罪,虽然因为某种原因一再拖延进京的时间,但李纯也有心尽快停止这场战争,所以他利用吴元济主动请罪这个机会,召集朝臣们再次讨论是否继续征讨的问题。

当时宰相班子成员李逢吉、王涯等人竞相发表意见,认为数年来朝廷因为征讨淮西,财政已经到了枯竭的境地,目前是罢兵的最好时机。李、王二人的意见得到了多数朝臣的附和,但只有裴度在朝堂之上默默不语。

李纯当时注意到了裴度反常的态度,于是他让裴度发表意见。

裴度并没有多讲战与不战的问题,只是提出了自己要亲自到前线督军。对于裴度的这个请求,李纯当时的反应可谓惊诧,为了慎重起见,他没有贸然答应裴度,而是告诉这个始终主战的宰相给自己几天考虑的时间。

散朝后,李纯单独召见裴度,他开口便问裴度是否真的能代表自己去前线督军。

“臣誓不与吴贼俱生。”裴度斩钉截铁地说道。

接着裴度为李纯具体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他认为从吴元济的上表来看,淮西已经到了势穷力竭的地步,难以再继续坚持下去。目前官军之所以暂时不能彻底平定淮西,在于诸军人心不齐,没有形成压垮吴元济的力量,致使吴元济虽然上表请罪,但依然抱有一丝幻想而一再拖延进京时间。

裴度觉得如果自己亲赴前线,诸军将领必然会担心自己夺了他们的功劳,肯定会争相进兵淮西,相信这样很快就能平定淮西。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朝廷财政困难、百姓疲敝,李纯是坚决主张将征讨淮西进行到底的,但在裴度说出亲自督军的想法之前,李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将征讨淮西的诸军捏合在一起,这也是困扰李纯三年多的一个让人挠头的问题。

以李纯的性格,他并不愿意和淮西开战三年多,在淮西未降的情况下一朝罢兵而功亏一篑。三年多来朝廷耗费无数钱财不说,如果朝廷集天下之兵、聚天下之财,尚不能对付偏居一隅的三州之地淮西,岂不让天下人耻笑,那就更谈不上重振帝国的雄风,实现中兴之治了。

先前李纯已经针对征讨淮西的部分战场进行了相关将领的调整,如果裴度再前往前线督军,平定淮西指日可待。

“朕等着爱卿凯旋!”

刹那间裴度似乎给了李纯无穷的力量,让这个刚毅果断的帝王下定决心,继续将征讨淮西进行到底。

元和十二年(817年)七月二十九日,李纯正式发布诏令任命裴度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彰义节度使,仍充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诏书下达后,裴度认为宣武军韩弘已经任诸军统帅,自己再担任招讨处置使不利于诸军团结,所以奏请去掉招讨使之号,只保留宣慰处置使之职,同时奏请选用一批得力的官员作为自己的助手一同前往前线,这其中就包括前面我们提到的韩愈。

在出征之前,为防止自己出征之后那些主张罢兵的大臣们在宫中拆自己的台,裴度推荐户部侍郎崔群担任中书侍郎兼平章事,主持朝廷大政。崔群历来以忠正耿直为名,从不惧怕奸邪小人,裴度推荐崔群,意在用他来抵制主张罢兵的大臣们在皇帝面前兴风作浪。

为了进一步削弱主和派,裴度又以起草诏书言辞不当的罪名,请求李纯将李逢吉的亲信,时任翰林学士的令狐楚贬为中书舍人。裴度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中书舍人虽然也参与制诏,但与翰林学士的“内制”诏书相比,中书舍人只负责外朝制诏,目的是为了防止令狐楚在内朝与在外朝的李逢吉联合再上罢兵之议。

对于裴度的用心,李纯心知肚明,为了彻底让裴度放心地在前线督军,九月十四日,李纯干脆下令将李逢吉调出京城出任东川节度使。

裴度前往前线督军,虽然辞去了“招讨”之号,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裴度到任后,已经实际承担起统一指挥征讨淮西的全部事宜,在到达郾城后,为了尽快平定淮西,裴度开始了自己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工作。

裴度经过认真的调研后发现,造成诸军不能团结协作的一个关键因素在于宦官监军。于是在奏请李纯同意后,裴度免去了宦官监军制度,将监军宦官梁守谦调回长安,使得将帅可以自专军事。

裴度一上任便出手不凡,让诸军将帅刮目相看,而裴度明白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有很多,其中至关重要的便是军队的士气。针对很长时间以来征讨淮西进展不顺,各路人马士气普遍低落的现状,裴度不惧危险,深入最前线亲自慰劳诸军,宣谕皇帝李纯的旨意,鼓舞全军士气。

尤其在十月的时候,裴度前往郾城前线的沱口镇(今河南漯河东南)视察,驻扎在洄曲的淮西守将董重质发现淮西裴度的动向后,率领精兵直扑裴度。先锋军的兵刃几乎触到了裴度,幸好李光颜奋力拼杀,才使得裴度脱险,即使是这样,裴度依然无所畏惧,脱险之后依然坚持视察前线,这种身先士卒的精神感动了全军将士,而且裴度每到一处,利用其善于演讲的才能,向将士宣讲征讨淮西的意义所在,极大地鼓舞了官军的士气。此外裴度还从内库支出钱财,作为对立功将士的奖励。

针对淮西镇内部财政枯竭的现状,裴度因势利导,在元和十二年(817年)七月免除了淮西四面州县的赋税,以争取民众对官军更大的支持。自讨伐淮西以来,淮西四面州县一直是负担最重、受害最为严重的地区。朝廷虽然曾经减征过一些赋税,但实际上各种征税依然让老百姓负担不起,如李墉担任淮南节度使期间,在元和十一年(816年)曾经上供绢布三万匹,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元和十二年(817年)又进助军绢三万匹,这些绢帛钱财事实上都是征自淮南的百姓。

裴度到任后,除了朝廷在七月减免淮西四面州县的夏税后,又于九月请求朝廷减免秋税。裴度十分清楚即使不减免,百姓们也很难再凑齐赋税上缴,与其这样,不如让百姓无法缴纳赋税合法化,这无疑在安定百姓,争取百姓对征讨淮西的支持上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裴度虽然是一介文臣,但其军事才能丝毫不逊于那些阵前厮杀的将领,在接下来如何用兵的问题上,裴度具体部署了相关战略战术,其总的指导思想是以官军大部分人马集结在洄曲(今河南西平北)一带,进而吸引吴元济的主力部队,而在西线则让李愬麻痹敌军,然后准备突袭蔡州,直捣吴元济的老巢。后来的事实证明,裴度的这一战略战术十分奏效,淮西镇的平定正式由此开始。

雪夜袭蔡州

在裴度的督军下,李愬在淮西战场的西线进行了充分准备,使得平定淮西的步伐进一步加快。

关于突袭蔡州的战略设想,事实上李愬酝酿已久,本来想在元和十二年(817年)五月即付诸实施,但由于五月至七月间大雨不断,洪水泛滥,导致李愬的计划一再推迟。裴度来淮西督军以后,李愬将突袭蔡州的设想告诉了裴度。裴度大力支持,所以订下了以大军在洄曲吸引淮西军队主力,李愬伺机突袭蔡州的计划。

十月八日,李愬进一步确定了突袭蔡州的计划,在得到裴度的批准后,他开始付诸行动。十月十五日,李愬命令马步都虞候、随州刺史史旻留守文栅城,命令六院兵马使李佑和部将李忠义带领三千敢死队为先锋,自己与士卒三千人为中军,命令部将李进诚带领三千人马殿后,大军离开行营向东进发。

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次进兵何处,行军六十里后天色渐暗,到达张柴村(今河南遂平东南)。张柴村位于洄曲和蔡州之间,仅有淮西的极少军队和负责传递烽火信号的烽火手负责。李愬没费吹灰之力便攻下了张柴村,在稍事休整后,他留下义成军五百人留守,意在切断洄曲通往蔡州的要道和桥梁,防止身在洄曲周围的淮西军队发现蔡州被围时回援,安排好一切后,李愬领兵继续向东。

对于李愬的动向,将士们全都莫名其妙,于是有人问李愬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李愬的回答只有十个字:打进蔡州城,活捉吴元济。

当时很多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大惊失色,在他们看来,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毕竟征讨淮西已经多年,却依旧没有进展,现在直接攻打重兵防守的蔡州,这无异于自杀式的袭击。此时正值隆冬时节,风雪天气忽然降临,气温不断下降,士卒和马匹冻死路旁的有很多,从张柴村向蔡州方向的道路,官军从来没有走过,前方会是个什么状况,谁都不知道。很多人都认为此次攻打蔡州肯定是有去无回,但畏于军纪只好硬着头皮前进。

入夜时分风雪越来越大,几步开外便难以看清前面的人马,积雪越来越厚,大军行进极为困难。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下,李愬领兵向东南方向行军七十里后,终于到达距离蔡州十五里的地方。

由于是大部队行动,为防止惊动蔡州城内的淮西军队,李愬命令就近攻下蔡州近城的一个鹅鸭池,用鹅鸭的叫声掩盖本部人马的动静。

自从吴元济抗拒朝廷以来,官军不至蔡州城下已经三十余年。蔡州人从来没有想到官军这次居然会来到这里,因此蔡州城外的防备力量呈现空虚状态,而且在鹅鸭叫声的掩盖下,李愬大军的到来,蔡州城的防守军队居然毫不知情。

李愬稍做准备后立即展开攻城,六院兵马使李佑和部将李忠义在城墙上挖出土坎,沿着土坎登上城墙,手下三千士兵紧随其后。登上城头时,守门士卒仍然在熟睡,李佑率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城头守卫军队,将其全部斩杀,然后打开城门,迎接李愬进城。

李愬看到李佑等人突袭成功后,立即带领人马进入蔡州城,此时天色渐亮,大雪终于停止,李愬领兵迅速来到吴元济的外宅,而吴元济此时依旧在家中大睡。

坦白地讲,几个月来吴元济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自元和十年(815年)十月,朝廷宣布讨伐自己以来,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官军,吴元济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如果不是官军内部不协调,恐怕淮西镇早已经被荡平。随着压力的增大,吴元济主动上表请罪,意图只身入朝,无奈受到众将的阻挠不能成行,最终让皇帝李纯误解而决心将征讨淮西进行到底。可以说吴元济此时是进退两难,不过既然战争依旧没有结束,他只得加强洄曲的防守兵力,至少在吴房、郎山等地顶住了李愬的进兵。因此吴元济认为淮西军队尚能支持些时日,等到自己做通部将们的工作,便只身入朝请罪。

我们不能否认吴元济的想法确实很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愬竟会像神兵天降一样地来到他的面前。

当贴身护卫将官军到来的消息告诉吴元济时,这个已经有些麻木的淮西最高军政长官,居然认为是俘虏们在恶作剧,直到日上三竿他起床后,听到外边有喧闹的声音,他才感到害怕起来,他急忙带着护卫随从登上牙城,然后他就看到了旌旗招展的李愬大军。

“赶快集结人马,速速迎战!”惊慌之下的吴元济下达命令道,然而为时已晚。此时李愬以极快的速度派遣部将李进诚已经向牙城发起了进攻,李进诚带着人击毁外门后,首先进入兵器库,得到了各种武器,然后继续向牙城进攻,随后放火焚烧牙城南门。吴元济在城头上看到官军已经攻进牙城之中,自感大势已去,于是在城头之上投降。李进诚在牙城上搭起梯子,让吴元济顺着梯子下城受擒。十月十八日,吴元济被押送前往京城长安。

就在李愬围攻蔡州牙城的同时,为了争取淮西驻守洄曲军队的投降,李愬生擒吴元济后,亲自前往蔡州城中的董重质家,给予其家人厚重的赏赐,并命令对其家人严加保护。董重质之子深受感动,带着李愬的书信,亲自前往洄曲劝说董重质投降官军。董重质见蔡州已破,李愬又厚待其家属,于是带领手下人马来到蔡州向李愬投降。

当董重质离开洄曲前往蔡州时,李光颜乘机进占洄曲,至此历时三年多的征讨淮西之战就此结束。

不过,淮西虽然已被平定,如何处理战后淮西的各项事宜便成为接下来皇帝李纯所要面对的问题。

十月二十八日,李纯发布《平吴元济诏》,两个月后又发布《平淮西大赦文》,从两个文章的内容来看,李纯对淮西战后的善后事宜秉承了先前平定西川、镇海、夏绥等藩镇的政策。

对于吴元济等叛将的处理,李纯在《平吴元济诏》中,主动赦免了淮西诸州县等官员将士,但对于以吴元济为首的叛乱核心集团则采取一律剪除的态度以警示天下。

十一月一日,李纯在兴安门举行了隆重的受俘仪式,下令将吴元济在长安东西市及主要街道游街示众。随后又下令在长安城西南隅的独柳树下,将吴元济及淮西判官刘协等七人处斩,并将吴元济的妻子沈氏及子女没入掖庭宫,其二子、三子流配偏远地区,没过多久又下诏赐死。

吴元济虽然被成功解决,但李纯认为淮西镇依然存在,应该对淮西镇的隶属关系及行政区划加以调整,从根本上杜绝淮西镇的东山再起。因此,在平定淮西后,李纯立即将淮西镇下辖的申州划归粤鄂观察使管辖;将光州划归到淮南团练使管辖;取消蔡州其藩镇治所地区的地位,与郾城一同划归忠武节度使管辖,至此存在将近五十年的淮西镇彻底退出了大唐王朝的历史舞台。

处理完上述事宜后,李纯又加封征讨淮西的有功之臣,进一步免除淮西及四边州县的赋税。当然,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当属立《平淮西碑》,以昭示后人。

元和十二年(817年)十二月,李纯诏令韩愈撰写《平淮西碑》,五月韩愈完成了此项工作,但李愬的妻子唐安公主却进宫在李纯面前哭诉,说韩愈的所撰的碑文不实之处颇多,结果李纯下令磨去韩愈所撰写的碑文,让翰林学士段文昌重新撰写。

据史书记载,唐安公主的哭诉是因为韩愈撰写的碑文过多地突出了裴度在征讨淮西中的作用,而忽略了对李愬的赞颂,最重要的是韩愈在碑文中虽然称颂了皇帝李纯敢于决断,善于指挥等功绩,但对于皇帝陛下的称颂似乎不如裴度。这或许会让皇帝李纯心中有些不爽,唐安公主的哭诉正好让李纯找到了借口,所以下令让段文昌重新撰写。

历时三年多的征讨淮西之战,是李纯皇帝生涯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件大事。此战的胜利使朝廷“以法度裁制藩镇”的总体战略接近成功,也预示着帝国中兴局面即将到来,同时也让李纯的个人威望达到了顶点。

三年的战争中,每当官军稍有挫折,朝廷内主张罢兵的呼声就会不断响起,虽然李纯有过犹疑,想过退缩,但他最终坚持了下来,以坚忍不拔的毅力将这场战争进行到底并取得最终的胜利,这不仅使得皇权进一步加强,也为日后彻底讨平藩镇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元和十三年(818年)正月一日,户部将平定淮西后申、蔡二州向朝廷进贡的贡品陈列于朝堂之上,这是数十年来申、蔡二州的首批贡品。看着这些象征臣服的贡品,李纯表面上十分兴奋,事实上在他内心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彻底平定河北诸藩,重新实现天下一统的问题。

当时没有人知道李纯内心的真正所想,或许只有从刘禹锡的诗中我们更能体会到李纯的雄心壮志:

九衢车马浑浑流,使臣来献淮西囚。

四夷闻风失匕箸,天子受贺登高楼。

妖童擢发不足数,血污城西一土。

南峰无火楚泽间,夜行不锁穆陵关。

策勋礼毕天下泰,猛士按剑看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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