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病——悲极夺命的明清帝王

因悲哀动中者，竭绝而失生。

——《黄帝内经·灵枢》

人生在世，最大的伤悲莫过于和爱人、亲人永诀。

相差十七岁的宫廷姐弟恋

有人认为真情真意仅存在于百姓之家，皇家深宫内只有冷酷的斗争、虚伪的情感和扭曲的关系，但透过史料，我依稀感受到三宫六院中时常出现的伤逝，不禁扼腕叹息。

明宪宗成化帝朱见深，少年不幸，自幼便与年长他十七岁的宫女万氏生活，加上有恋母情结，日久生情，十八岁继位后，便立万氏为贵妃，终日沉溺在和她的“姐弟恋”中不可自拔，还与之生有一子，可惜夭折。相差十七岁，即使在文明、自由的当今社会，还是令很多人瞠目结舌，难以接受。

万贵妃心计颇深，她对成化帝可谓爱护有加，皇帝自述“有疝疾，非妃（万氏）抚摩不安”。皇帝出行时，万氏又刻意地戎装佩刀，为帝王先导，既给了皇帝以安全感，又比起那些只会梳妆打扮、弱不禁风的后妃，多了一层别开生面的英武俊爽之气，成化帝焉能不悦？万贵妃得宠、得势时，已经超过三十五六岁，虽说驻颜有术，但在当时可算是半老徐娘了。成化帝对她的“爱”应该着重在一个“情”字上，或是亲情，或是友情，或是爱情，总之是一种错综复杂、割舍不断的情。任凭万氏日后如何骄横残忍，甚至毒杀其他妃嫔、逼迫她们堕胎，成化帝俨然充耳不闻。他倾其一生都对这个女人有着特殊的依恋，不论她做得多么过分，他都能忍让、退避，他离不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他生命的支柱。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万氏暴死。成化帝闻之，“不语久之，但长叹曰：‘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他过度悲痛，茶饭不思，政务不理，八月亦崩，年仅四十岁。熟悉明史的朋友大多对成化一朝的昏暗、万氏的残暴、皇帝的怪诞自有一番恶评，但爱得深，痛得也深，笔者认为这段畸恋依然有其感人的成分。

难能可贵的亲情

成化帝的后代出了个有名的明神宗万历帝朱翊钧，他除了以怠工闻名外，其移情别恋也颇为当朝乃至今人诟病。皇后王氏是太后挑选许配给朱翊钧的，她诞下皇长女后再无生育，但宽厚温和，对皇室成员爱护备至。她对万历生母孝定皇太后侍奉特别用心，对宫女为万历私下生育的皇子朱常洛（后来的明光宗）也很呵护。众所周知，万历最宠幸的是郑贵妃，甚至为此与群臣争执数年，而对丈夫这些沸沸扬扬的桃色之事，王皇后也从不计较。《明史·后妃传》称其“正位中宫者四十二年，以慈孝称”。据说，她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后。

王皇后在万历四十八年四月病故，四个月后，神宗驾崩，享年五十七岁。万历皇帝多病缠身是事实，但两人去世时间如此接近，看来不是单纯身体疾病所致。这对名义上的夫妻也许没有炽烈的爱情，但深厚的亲情，笔者相信是存在的。她与万历合葬于定陵，死而同穴。五百年后，定陵地宫被考古人员打开，但见两人各自的棺木尚赫赫在目，骨架完整。不久，爆发“文化大革命”，帝后尸骨被一同砸碎并付之一炬，至今荡然无存。历史学者深感痛惜，但对王皇后而言，身后万事与己何干？能够永远与丈夫的骨灰一起，不分你我彼此，随风飘荡于天地之间，又何尝不是她的美好夙愿？

再说说清朝的皇帝。

清道光二十九年十二月，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道光帝（爱新觉罗·旻宁）的继母、嘉庆皇帝的孝和睿皇后钮祜禄氏撒手人寰，享年七十四岁。旻宁十五岁那年，生母孝淑睿皇后就去世了。当年，这位孝和皇太后对未继位的旻宁就很好，可说视如己出，对他倍加爱护和关照，所以旻宁做皇子时和两个同父异母弟弟的关系也很好，和继母的感情更十分融洽。道光能够顺利即位，孝和睿皇后也有推举之功，所以道光帝视她如同生母一般，更称其为皇母。

《清宣宗实录》记载，讣告传到，六十八岁的道光帝呼天抢地，顿足捶胸，一连几天别说吃饭，连水都不喝。白天，他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操持大丧；晚上则以孝子身份，在灵堂旁边铺设草苫，席地而寝。此时正值寒冬，大殿内寒冷刺骨，群臣、内侍、皇亲苦苦哀求，他均一一拒绝。至十二月下旬，太后梓宫移至圆明园，这一天，一身孝服的道光帝抱病送灵柩出城，然后骑马赶往圆明园门外跪接；晚上，道光帝又在铺满白毡和灯草褥的慎德堂彻夜守灵。在沉痛巨悲中，孝道至上的道光原本已经患病，由于悲伤和操劳过度，此时病情恶化，再也爬不起来。仅一个月左右，自己也随继母驾鹤西去，病死于圆明园慎德堂。

悲从中来，不可小觑

《黄帝内经·灵枢》指出：“因悲哀动中者，竭绝而失生。”《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悲伤肺。”悲，是伤感而哀痛的一种情志表现。中医认为人有隐忧或痛苦非常之悲，往往会暗耗肺气而涉及心、肝以及心包络等多脏病变。悲哀太甚，引起肺气耗损，如吁叹饮泣、意志消沉、萎靡不振等都很伤肺。

人有七情六欲，情绪既可使人的行为产生改变，也会影响脏腑机能，从而导致诸如微循环改变、唾液减少、大肠收缩，节律紊乱等生理、病理方面的变化。

西医指出心理因素对各器官、系统的活动息息相关，与某些疾病的生发、酝酿和发作有密切关系。消极的心态如长期的积怨、忧郁、悲伤、恐惧、紧张、愤怒等，都可引发人体各系统功能失调，导致失眠、心跳过速，血压不稳、食欲减退等，容易促进疾病的发生。近年的肿瘤调查研究还发现心理因素与某些癌症的发生密不可分。

许多帝王晚年都是病恹恹的，但无疑情志之伤必然大大加速死亡进程。由此可见，“节哀顺变”不应该只是一句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