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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传——特务网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08 23:57:00 0


专制独裁的政权,根本是反人民的,靠吮吸人民的血汗,奴役人民的劳力而存在。为了利益的独占和持续,甚至对他自己的工具或者仆役——官僚和武将,也非加以监视和侦查不可。虽然在对人民的剥削掠夺这一共同基础上,皇权和士大夫军官是一致的,但是,官僚武将过分的膨胀,又必然会和皇权产生内部冲突。

皇帝站在金字塔的尖端,在尊严的、神圣的宝座下面,是一座火山。有广大的、愤怒的人民,有两头拿巧的官僚,有强悍跋扈的武将,在酝酿力量,在组织力量。

推翻元朝统治的不就是蚩蚩粥粥,老实得说不出话,扛竹竿锄头的农民?使张九四终于不能成事的,不就是那些专为自己打算,贪污舞弊的文士和带歌儿舞女上阵的将军?历史上,曹操、司马懿、刘裕一个吃一个,篡位的是士大夫,帮凶的又何尝不是士大夫?至于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那更用不着说了。这位子谁不想坐?“彼可取而代之也!”谁不想做皇帝?

朱元璋传——特务网

●明代锦衣卫木印。印面边宽11.5厘米,印面厚1厘米,通高4厘米。锦衣卫是明代内廷侍卫侦查机关,始建于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专门从事侍卫、缉捕、刑狱之事,是皇帝的侍卫和耳目,与明王朝始终相伴。

没有做皇帝之先,用阴谋,用武力,使尽一切可能的力量去破坏,从而取得政权。做了皇帝之后,用阴谋,用武力,使尽一切可能的力量来不许破坏,镇压异己,维持既得利益。一句话,绝对禁止别人企图做皇帝,或对他不忠。

要严密做到镇压“异图”“不忠”,巩固已得地位,光是公开的军队和法庭,光是公布的律例和刑章是不够用的。可能军队里、法庭里,就有对现状不满的分子;可能军队里、法庭里,就有痛恨这种统治方式的人们。得有另外一套,得有一批经过挑选训练的特种侦探,得有经过严格组织的特种“机构”和特种监狱,用秘密的方法,侦伺,搜查,逮捕,审讯,处刑。在军队里,学校里,政府衙门中,在民间集会场所,私人住宅,交通孔道,大街小巷,处处都有一些特殊人物在活动。执行这些任务的特种组织和人物,在汉有“诏狱”和“大谁何”,三国时有“校事”,唐有“丽竟门”和“不良人”,五代有“侍卫司狱”,宋有“诏狱”和“内军巡院”,明初有“检校”和“锦衣卫”。

检校的职务是“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无不奉闻”。最著名的头子之一叫高见贤,和佥事夏煜、杨宪、凌说,成天做告发人阴私的勾当,“伺察搏击”。兵马指挥丁光眼巡街生事,凡是没有路引的,都捉拿充军。元璋尝时说:“有这几个人,譬如人家养了恶犬,则人怕。” 杨宪曾经以左右司郎中参赞浙江行省左丞李文忠军事,元璋嘱咐:“李文忠是我外甥,年轻未历练,地方事由你做主张,如有差失,罪只归你。”后来杨宪就告讦李文忠用儒士屠性、孙履、许元、王天锡、王祎干预公事,屠性、孙履被诛,其余三人被罚发充书写。杨宪因之得宠,历升到中书左丞。元璋有意要他做宰相,杨宪就和凌说、高见贤、夏煜在元璋面前诉说李善长不是做宰相的材料。胡惟庸急了,告诉李善长:“杨宪若做相,我们两淮人就不得做大官了。”杨宪使人劾奏右丞汪广洋流放海南,淮人也合力反攻杨宪:“排陷大臣,放肆为奸。”到底淮帮力量大,杨宪以告讦发迹,也以被告讦诛死。 高见贤建议:“在京犯赃经断官吏,不无怨望,岂容辇毂之下住之?该和在外犯赃官吏发去江北和州、无为开垦荒田。”后来他自己也被杨宪举劾受赃,发和州种田。先前在江北种田的都指着骂:“此路是你开,你也来了,真是报应!”不久被杀。夏煜、丁光眼也犯法,先后被杀。

亲卫军官做检校的,有金吾后卫知事靳谦,元璋数说他的罪状:“朕以为必然至诚,托以心腹,虽有机密事务,亦曾使令究焉。” 有何必聚,龙凤五年派帐下卫士何必聚往探江西袁州守将欧平章动静,以断欧平章家门前二石狮尾为证,占袁州后,查果然不错。 有小先锋张焕,远在初克婺州时,就做元璋的亲随伴当从行先锋。一晚,元璋出去私访,遇到巡军拦阻,喝问是谁,张焕说:“是大夫。”巡军发怒:“我不知道大夫是什么人,但是犯夜的就逮住。”解说了半晌才弄清楚。乐人张良才说平话,擅自写省委教坊司帖子,贴市门柱上,被人告发。元璋发怒说:“贱人小辈,不宜宠用!”叫小先锋张焕捆住乐人,丢在水里。龙凤十二年以后,经常做特使到前方军中传达命令。 有毛骧和耿忠,毛骧是早期幕僚毛骐的儿子,以舍人做亲随,用作心腹亲信,和耿忠奉命到江浙等处访察官吏,问民疾苦。毛骧从管军千户积功做到都督佥事,掌锦衣卫事,典诏狱,被牵入胡惟庸党案伏诛。耿忠做到大同卫指挥,也以贪污案处死。

除文官武将做检校以外,和尚也有被选拔做这个工作的。吴印、华克勤等人,都还俗做了大官,替皇帝做耳目,报告外间私人动止。大理寺卿李仕鲁 上疏力争,以为“自古帝王以来,未闻缙绅缁流杂居同事而可以共济者也。今勋旧耆德,咸思辞禄去位,而缁流夫乃益以谗间”,并具体指出刘基、徐达、李善长、周德兴的被猜疑、被谗谤,都是这批出家检校造的孽。

检校的足迹是无处不到的,元璋曾派人去察听将官家,有女僧诱引华高、胡大海妻敬奉西僧,行“金天教”法。元璋大怒,把两家妇人连同女僧一起丢在水里。 吴元年得到报告,要前方总兵官把“一个摩泥(摩尼教徒)取来”。洪武四年手令:“如今北平都卫里及承宣布政司里快行,多是彼土人民为之。又北平城内有个黑和尚出入各官门下,时常与各官说些笑话,好生不防他。又一名和尚系是江西人,秀才出身,前元应举不中,就做了和尚,见在城中与各官说话。又火者一名姓崔,系总兵官庄人,本人随别下泼皮高丽黑哄陇问,又有隐下的高丽不知数。遣文书到时,可将遣人都教来,及那北平、永平、密云、蓟州、遵化、真定等处乡市,旧有僧尼,尽数起来。都卫快行承宣布政司快行,尽数发来。一名太医江西人,前元提举,即目在各官处用事。又指挥孙苍处有两个回回,金有让孚家奴也教发来。” 调查得十分清楚。傅友德出征赐宴,派叶国珍作陪,拨与朝妓十余人。正饮宴间,有内官觇视,说是国珍令妓妇脱去皂帽褙子,穿华丽衣服混坐。元璋大怒,令壮士拘执叶国珍,与妓妇连锁于马坊,妓妇劓去鼻尖。国珍说:“死则死,何得与贱人同锁?”元璋说:“正为你不分贵贱,才这样对你。”鞭讫数十,发瓜州做坝夫。 钱宰被征编《孟子节文》,罢朝吟诗:“四鼓冬冬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有人给打报告了。第二天元璋对他说:“昨天作的好诗,不过我并没嫌呵,改作忧字如何?”钱宰吓得磕头谢罪。 宋濂性格最为诚谨,有一天请客喝酒,也被皇帝注意了,使人侦视。第二天当面发问,昨天喝酒了没有,请了哪些客,备了什么菜?宋濂老老实实地回答,元璋才笑说:“全对,没有骗我。” 吴琳以吏部尚书告老回黄冈,元璋不放心,派人去察看,远远见一农人坐小杌上,起来插秧,样子很端谨。使者前问:“此地有吴尚书这人不?”农人叉手回答:“琳便是。”使者复命,元璋很高兴。 又如南京各部皂隶都戴漆巾,只有礼部例外,各衙门都有门额,只有兵部没有,据说这也是锦衣卫逻卒干的事。原来各衙门都有人在暗地里侦查,一天礼部皂隶睡午觉,被取去漆巾;兵部有一晚没人守夜,门额给人抬走了,发觉后不敢作声,也就成为典故了。

朱元璋传——特务网

●明万历五彩三星花卉盘

朱元璋不但有一个特务网,派专人侦查一切场所、一切官民,他自己也是喜欢搞这一套的。例如罗复仁官为弘文馆学士,说一口江西话,质直朴素,元璋叫他作老实罗。一天,忽然动了念头,要调查老实罗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出其不意一人跑到罗家。罗家在城外边一个小胡同里,破破烂烂、东倒西歪的几间房子,老实罗正扒在梯子上粉刷墙壁,一见皇帝来,着了慌,赶紧叫他女人抱一个小杌子请皇帝坐下。元璋见他实在穷得可以,老大不过意,说:“好秀才怎能住这样烂房子!”即刻赏城里一所大邸宅。

检校是文官,元璋譬喻为恶狗。到洪武十五年还嫌恶狗不济事,另找一批虎狼来执行大规模的屠杀,把侦伺处刑之权交给武官,特设一个机构叫锦衣卫。

锦衣卫的前身是吴元年设立的拱卫司;洪武三年改亲军都尉府,府统中、左、右、前、后五卫和仪鸾司,掌侍卫、法驾、卤簿;十五年改为锦衣卫。

锦衣卫有指挥使一人,正三品。同知二人,从三品。佥事三人,四品。镇抚二人,五品。十四所千户十四人,五品;副千户从五品;百户六品。所统有将军、力士、校尉,掌直驾、侍卫、巡察、缉捕。镇抚司分南北,北镇抚司专理诏狱。

直驾、侍卫是锦衣卫形式上的职务,巡察、缉捕才是工作的重心,对象是“不轨妖言”,不轨指政治上的反对者或党派,妖言指要求改革现状的宗教集团,如弥勒教、白莲教和明教,等。

朱元璋从红军出身,当年也喊过“弥勒降生”“明王出世”的口号,他明白这些传说的号召作用,也清楚聚众结社对现政权的威胁。他也在担心,这一批并肩百战、骁悍不驯的将军,这一群出身豪室的文臣,有地方势力,有社会声望,主意多,要是自己一朝咽气,忠厚柔仁的皇太子怎么对付得了?到太子死后,太孙不但年轻,还比他父亲更不中用,成天和腐儒们读古书,讲三王的道理,断不是制驭枭雄的角色。他要替儿孙斩除荆棘,要保证自己死后安心,便有目的地大动杀手,犯法的杀,不犯法的也杀,无理的杀,有理的也杀。锦衣卫的建立,为的便是有计划地栽赃告密,有系统地诬告攀连,有目标地灵活运用,更方便地在法外用刑。各地犯重罪的都解到京师下北镇抚司狱,备有诸般刑具,罪状早已安排好,口供也已预备好,不容分析,不许申诉,犯人唯一的权利是受苦刑后画字招认。不管是谁,进了这头门,是不会有活着出来的奇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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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指挥使腰牌

洪武二十年,他以为该杀的人已经杀得差不多了,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把犯人移交刑部,表示要实行法治了。又把锦衣卫指挥使也杀了,卸脱了多年屠杀的责任。六年后,胡党、蓝党都已杀完,松了一口气,又下令以后一切案件都由朝廷法司处理,内外刑狱公事不再经由锦衣卫。签发这道手令之后,摸摸花白胡子,以为天下从此太平,皇基永固了。

和锦衣卫有密切关联的一件恶政是廷杖。锦衣卫学前朝的诏狱,廷杖则是学元朝的办法。

在元朝以前,君臣的距离还不太悬绝,三公坐而论道,和皇帝是师友。宋代虽然臣僚在殿廷无坐处,礼貌上到底还有几分客气。蒙古人可不同了,起自马上,生活在马上,政府臣僚也就是军中将校,一有过失,随时杖责,打完照旧办事,甚至中书大臣都有殿廷被杖的故事。朱元璋事事复古,要“复汉官之威仪”,只有打人,尤其是在殿廷杖责大臣这一桩,却不嫌弃是胡俗,习惯地继承下来。著名的例子,亲族被鞭死的有朱文正,勋臣被鞭死的有永嘉侯朱亮祖父子,大臣被杖死的有工部尚书薛祥,部曹被廷杖的有茹太素。从此成为故事,士大夫不但可杀,而且可辱,君臣间的距离有如天上地下,“天皇圣明,臣罪当诛”。礼貌固然谈不到,连主奴间一点起码的恩意,也被板子、鞭子打得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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