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韩琦未足奇

01　要命的鸽子

仁宗新政时候，刘平任鄜延、环庆两路副都部署。石元孙任鄜延路副都部署，知延州范墉虽是饭桶，却是二将的顶头上司。所以延州被围，二将必须招之即来、匆忙应援。举止失措、为敌所乘，是以有三川口之败。任福继任环庆路副都部署，直接受韩琦领导。

即便是被仁宗誉为朕之关、张的名将狄青，也只能任泾原路副都部署，听从文臣调遣。狄青任真定路副都部署时候，韩琦知定州，兼真定府、定州、高阳三关都部署。史称：狄青每至韩忠献、即韩琦家，必拜于庙廷之下。而且每次见到韩琦，甚战灼！甚至韩琦府妓女都敢公然称狄青为斑儿——讥其面有涅文也！戏子都敢嘲笑狄青为黥卒。

狄青一代名将，为国冲锋陷阵、不避矢石，乃是国之干城。他的境遇如此，任福等辈境遇如何、可想而知。如果作为主官的文臣礼贤下士，尊重这些武夫，相应的上下一心，事情还差强人意。只是在有宋一代，重文轻武之风太盛。眼高于顶的文人根本目中无人，极端鄙视武夫。韩琦也是如此，担心任福不听自己节制，又再三叮嘱他：如果不听号令，就算是战而胜之，也难逃诛戮！

三军未动，主将已经就如此被儆示。任福心中做何想，不问可知！

第二天，任福率军出发。宋军于张家堡与西夏军遭遇，双方激战。交战移时、西夏军不支，丢弃马、羊、骆驼、辎重等物溃逃，宋军先锋桑怿在后紧追不舍。任福见状，生恐前军有失，也率军在后掩杀，希望可以趁机扩大战果。傍晚时分，二人合军一处，屯驻好水川、今宁夏隆德县西北好水；宋后军朱观、武英屯驻龙落川，二军相距五里。相约明日于好水川会师，聚歼西夏军。宋军轻敌冒进还在痴心妄想尽歼西夏军，使李元昊匹马无还。

自以为得计的任福等人殊不知却堕入了李元昊的诱敌之计：李元昊早埋伏了十万精兵于好水川川口，西夏军溃逃原来是在使诈，故意引诱宋军追杀。逐步诱敌深入，故意把宋人引至埋伏圈。

在听了谍报说夏人兵少的消息之后，第二天，任福、桑怿率兵沿好水川一路西行，继续追杀西夏残兵。待追至笼竿城北，正好撞进了西夏军的布好的埋伏圈之中。见前方出现大股的西夏军，宋军匆忙列阵迎敌。桑怿鼓起余勇，向前冲杀。忽然在阵前发现几个大银盒，封的虽严严实实，细听里面却有动静。众人不知究竟，只好等待主将中军赶至。饶是任福久经沙场、见多识广，也不识得这是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任福不知李元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吩咐手下军兵打开来看。得了将令的宋兵打开盒子来看时，忽然从几只盒子中飞出近百羽哨鸽。这些鸽子在黑暗中憋的久了，忽然见了光明。吃惊之余，争先恐后的振翅疾飞，在宋军阵地上空盘旋翱翔。

原来这些哨鸽是西夏人故意留在两军阵前的，鸽子在空中飞翔就是西夏军发起攻击的信号，宋人已经进入了预设的埋伏圈。在中世纪将信鸽运用于两军作战的记载有许多。李元昊的小伎俩，应该是游牧民族狩猎技能在军事中的灵活运用。

等的花儿也要谢了，埋伏在暗处的西夏军听到哨声，呐喊着从四面八方杀出，蜂拥向宋军杀来。西夏铁骑如怒潮汹涌而至，顷刻之间就将宋军分割包围。宋军退无可退，在主将任福与桑怿的指挥下，从最初的慌乱之中省过神来，奋力抵抗。两军箭如飞蝗，金鼓之声震天撼地，宋军力战不退，很快两军阵前尸骸狼藉。

酣战至午时，见宋军仍阵脚不乱，西夏军亦是死伤惨重，李元昊忽然在阵中树起一面二丈有余的大旗。宋军不知西夏人又要搞什么花样翻新的动作，正在心下惴惴时候，只见那大旗向右一挥，右边伏兵大起；向左一挥，左面伏军也呐喊着杀出。原来西夏另伏有两支预备役部队，一直没有加入战团。李元昊见一时奈何不得宋军，再厮杀下去，西夏军会增加无谓的伤亡，所以命令两支生力军迅速加入了作战序列。宋军连续作战，这时与西夏军竭力周旋，本已经是强弩之末、精疲力竭。在西夏精兵的冲杀之下，终于不支，先锋桑怿战死。

当西夏铁骑从六盘山上居高临下、势不可当，如水银泻地一样冲杀而至，宋兵只好败退。宋军被西夏军追杀，迫至崖堑坠崖而死者不计其数。主将任福乱军之中，身中十余箭，有左右劝他降敌。任福不肯、力战而死，父子二人俱死于乱军阵中。

解决了宋前军中军之后，西夏军并力来攻击宋后军，除千余宋军据民居固守，趁天黑西夏军退围得以幸免之外，宋军大部被歼。宋军损兵折将，沉重的打击了主战派的信心。西境震恐。韩琦行至半途还师，阵亡的宋军将士家小数千人拦于马前、聚集号哭，一面招魂，一边泣诉：数日前追随韩公出征，今日韩公独归，尔等却战殁沙场。在天若有灵，魂兮归来！

痛哭之声、声振原野，韩琦悲不自胜、羞愤难当。范仲淹闻讯，叹息道：如此，怎置胜败于度外矣！

宋军大败的消息传至朝中，仁宗皇帝也是寝食难安。韩琦上表自劾，被降一级，贬知秦州。朝中主战派也失去了发言权，参知政事宋庠甚至提议请修葺潼关，以备御西夏铁骑。

02　里通外国

好水川之败看似偶然宋军主将措置不当，致有此败。实则为必然。任福属于临时命将，做为主将的他是环庆副都部署；宋军先锋桑怿则是泾原驻泊都监。任福属于宋廷临时授命，而桑怿则是长期屯扎泾原地区的军事长官。其他将领更是来自各方、不相统属。机器尚且需要时间磨合，上下级之间也是同理。而宋的军制却是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仓促遣将，更是种下了兵败的隐患。

桑怿中计率骑兵追赶诈败的西夏军，唯恐他有失的任福只有尾随。战场上的变化瞬息万变，如何可以按韩琦所想的方略进行？而西夏人如果会按韩琦所愿主动配合的话，这仗还用打吗？

好水川之役极是惨烈，宋军虽是损兵折将，败的十分难看。但将士奋勇，身处重围仍表现的可圈可点，给予西夏军极大杀伤。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李元昊也付出了数千西夏儿郎的生命，方取得是役的惨胜。

韩琦因作战失利，被贬知秦州（今甘肃天水）。与韩琦轻敌主战不同，范仲淹上任之初，针对边防积弊相应做了一些改革。首先做的便是改变现有的统兵方式：延州地方有兵一万八千人，分属三级统领，却没有专人训练，也没有统一指挥人。依照惯例，每次夏兵犯边，官职低微者率弱旅先迎敌，如果战败，上一级再出战。再败之后，主将才率精兵出战。在对敌之时，并不是协同作战，而是按部就班作战。前军在受攻击的时候，其他精兵只是作壁上观。这样一来，宋军人虽众，却根本不掌握战场主动权，容易被对手各个击破。

找到了屡战屡败的症结所在之后，范仲淹将军兵分为六将统率，每将分统三千人，各自负责训练作战等事宜。如遇敌军来犯，再视情况出兵御敌。此举极大的改变了从前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情形，宋军战斗力得以大幅提升。

范仲淹提倡的守御作战，并不是消极被动等待西夏人打上门来，而是积极防御，御敌于国门之外。整兵的同时，严明军纪。修复堡寨，派兵深入西夏境内四十里，收复白豹城。听从边将种世衡的建议，于延安东北二百里处、在原宽城旧址上兴筑新城。种世衡亲自率领蕃汉军民一面抵挡西夏军的不时侵扰，一面筑城。因为地质结构的原因，宋军民凿地一百五十尺深仍不见有水。碰到巨石横亘，打井的工匠打算前功尽弃、再换地方开凿。

种世衡心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利益驱动之下，一切皆有可能。于是传令：凡屑石一畚，定价百钱！工人一听工价翻了数倍，立刻精神百倍、顾不得疲劳、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人人争先恐后凿石。击穿了数重巨石后，果然地下清泉汩汩而出。新城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筑成。赵官家御赐城名为青涧城，青涧城地处险要，既可以与延安互为犄角，又可以窥西夏银州、夏州地方。从此成了宋西北边防线上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津。

种世衡驻防青涧城，开营田、募商贾，通货利、教民习射。很快落地生根，成了宋人锲入西夏境内的一个钉子。

西夏人侦知范仲淹经略延州，相戒曰：无以延州为念，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老子，正是说范雍这个饭桶。

李元昊虽然取得了三川口之战的胜利，但他同时也明白了父祖所言非虚——以当前的国力，西夏尚不足以与大宋相抗衡。眼见范仲淹经营边防体系渐具规模，如果宋廷皆如这样经营边防，长此以往，西夏只有坐以待毙了。一番思索之后，派出亲信去与范仲淹接洽，再次寻求与宋人政治和平解决问题的可能。范仲淹回信，对李元昊晓以大义，哪知道韩琦主战，好水川宋军惨败。李元昊再作书与范仲淹，言语中又多了傲慢不逊之词。

在他看来，西夏连胜宋人两阵。宋军作战能力不过尔尔，故此言语之间又放肆了起来。范仲淹看了书信，感觉将书信原文呈交御前，将是有辱国体之事。也未深思熟虑，就当了使人的面将来书烧毁，然后上表章报知朝廷。

这种事情，如何瞒得过官家在军中的耳目。宋仁宗与朝臣很快就得知了事情原委，范仲淹本是为国为君稍存体面的心思，哪知道他这样简单的处置却犯了赵官家大忌。仁宗皇帝传下诏旨，命范仲淹就此事做出解释。

范仲淹只得据实上奏：倘若官家看了傲慢无礼的书信之后，不能进讨将是国家之羞；直接付之一炬，羞辱只在微臣一身而已。如今新败，不敢上达天听，也是做臣子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之举！仁宗皇帝见范仲淹说的在理，一时又为如何处置此事而大伤脑筋。无奈之下，再次将皮球踢给了两府宰执共议。范仲淹没有想到自己丹心可昭日月的忠忱之举，在他人眼中却是大逆不臣之事。参知政事宋庠怒不可遏建议道：仲淹可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