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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献忠建立大西政权,大清福临继位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07 21:18:00 0


命断闯营

这日傍晚,李自成邀罗汝才和革左五营的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治世王刘希尧、争世王蔺养成赴宴,革左五营的老回回马守应正在湖南攻打澧州,故未在邀请之列。左等右等,罗汝才未到,派人去催,才回报说身体不适,谢宴辞赴。

李自成向身后的张鼐使个眼色,张鼐转身出去,李自成道,“不来就不来吧,我们喝。”遂端起酒碗,陪坐的牛金星、田见秀、刘宗敏也端起酒。

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忙端起酒盅高高举起示谢:“闯王请,上相、权将军请!”

几人一起喝干,放下碗,身后亲兵忙给斟上。李自成扫视四人,道:“你们说大将军为何不来?”

四人相互看看,贺一龙道:“他不是说病了吗?”

李自成冷笑一声:“不错,是病了,心病。”

几人一愣,“心病?什么心病?”贺锦问道。

李自成一擂桌子:“勾结官军剿杀我义军的心病!”

几人手中的筷子差点掉到地上!“此……此话怎讲?”刘希尧小声问。

“啥怎讲怎讲的,”刘宗敏大手往桌上一拍,碗碟蹦起老高,碗里的酒都荡出来,“那年他降熊文灿,就有了勾搭。如今见闯王没给他兵权,就勾结左良玉,突袭我义军,投降朝廷。”

贺一龙蹦起来:“不可能!曹操降熊文灿,与当年闯王降陈奇瑜、八大王降熊文灿一样,是诈降。曹操有谋略,当初老十三家联合作战就是他提出的。他怎么可能投降朝廷?”

两名亲兵上前将贺一龙压回椅上。牛金星起身,背手踱到四人身后,开言道:“贺将军所言不假,大将军在我各路义军中实力仅次于闯王,甚至超过张献忠。而且,他善买人心,每下一城,所获子女财物都分与众将士和协同作战的义军,所以他威信很高,各路义军都愿与他交往。唯其如此,才更加可怕,因为他若投了朝廷,各路义军中就会有人效仿,可能有很多人,我们就会转胜为败!”贺一龙冷笑一声:“上相所言都是臆测,没有真凭实据,如何使人信服?”

牛金星也冷笑一声:“不等我拿到真凭实据,我就已经身首异处了!你们都知道,大将军只杀贪官酷吏,从不杀清官廉吏。一次攻下一城池,他手下一头领替人报仇,杀了一清廉官员一家,大将军竟将这头领五马分尸!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中有朝廷!他只反贪官,不反朝廷。所以,他投降朝廷是迟早的事,这种事已露端倪。我军水淹开封,他极力反对;南阳之战,闯王中了孙传庭埋伏,李将军设计要他去救,他初时竟不情愿。难道我们要等他做了刘国能、李万庆、袁时中,才识破他吗?!”

贺一龙又蹦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你们,”他手指一扫,“就是想收了我们的队伍,都姓了李!”

李自成说话了,声音阴冷:“曹操所为,革里眼都知情、都参与了。闪电劈死我的兵士,他竟说天命未改,可见也早通了朝廷。来呀,拉出去,砍了!”

李双喜一招手,上来四名亲兵,拖起贺一龙就走。贺一龙大叫:“那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是曹操说的!”拖出老远,还听见他在喊,“大业未成,就自相残杀呀!李自成,你混蛋!你阴毒呀!”

贺锦、刘希尧、蔺养成腿哆嗦的椅子都颤。正在无话,张鼐闯了进来,将一个包裹往桌上一放,包裹散开,露出一颗人头!几人定睛一看,正是曹操罗汝才!差点都尿了裤子。

“哈哈哈哈——”刘宗敏一阵狂笑,盯住三人道,“你们说,是跟着闯王打天下,还是跟着曹操一块儿去?”

三人哆哆嗦嗦抱拳道:“跟闯王……跟闯王。”

“好!”李自成道,“我绝不做亏待弟兄的事,早给你们留了位置。”李自成咳嗽一声,“刘希尧为右营制将军;贺锦为制将军,驻禹州;蔺养成为通达卫左威严将军,驻荆州。”

武昌之危

高观山南麓下一座大府邸,东西宽二里,南北长四里,占了半个武昌城。垒红石为城,高二丈九尺,正门三个大字“镇楚门”。一顶小轿匆匆而来,在门前停住,致仕居家大学士贺逢圣出轿,撩开大步往里赶。过了一片湖,才是一处大宅院,墙饰青绿,门饰丹漆,铜钉涂金,上书“楚王府”。贺逢圣递上名帖,不等通报就蹿了进去,家丁倒也不拦。迎门一座大殿,上书“承运门”,过了门才是正殿。贺逢圣还未进殿,就听见一片哭声。只见七十五岁的楚王朱华奎高坐于上,一群人跪在下面,竟都是武昌头面人物,湖广布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的首脑。

见贺逢圣进来,朱华奎先道:“贺相免开尊口,本王没有钱!”

贺逢圣上前一揖:“王爷有没有钱,不说这城中百姓,就是天下也无人不知。此城一失,王爷命将何处?难道王爷不知福、襄、崇诸王所终?钱财留给谁了?李、张二贼!”

“如果此城有失,是谁的责任?难道是本王吗?”

“王爷此话有理。”贺逢圣转向跪着的一干人,“朝廷养着衮衮诸公是干啥子的?每日里只是诗俦酒侣,高谈阔论,尸位素餐,鼠窃狗偷,到用时无一能为!武昌是啥子地方?江汉重镇!‘南援三洲,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导财运货,懋迁有无’,这是东汉蔡邕描写武昌的《汉津赋》,你们这些饱学之士自然知道。武昌故名江夏,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孙权灭黄祖、夺江夏,并任周瑜为江夏太守。武昌失,则江汉不保,是何后果,你们不知吗?!平时不设防,如今兵临城下,又慌了起来。今日里哭求王爷,明日里怕就要哭求贼人了!”贺逢圣是大学士,曾为辅臣,虽是致仕,威仪自在,听他训斥,他人也不敢驳。

“求本王也无用,还是去求贼人吧!”朱华奎气哼哼道。

贺逢圣转向朱华奎:“王爷,您是第九代楚王。想我第一代楚王,何等英雄!多次领兵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就连信国公汤和、江夏侯周德兴等开国元勋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永乐帝都称他为贤王。如果老王爷活在今日,李、张二贼岂是对手!怎么到您这,竟连借银充饷都不肯!现在西有李闯重兵压境,东有张献忠兼程而来。麻城已生民变,引张献忠占了麻城,武昌已如危卵,再不出饷募兵,城破就在须臾,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朱华奎“腾”地站起,把身后的太师椅向前一推:“这把椅子就是我老祖宗留下的,没有别的,只有此椅可佐军充饷!”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贺逢圣叹口气,对众人道:“承天、德安的溃兵正涌进城来,你们去招募他们,我再去说王爷助饷。死马做活马医,抗到几时是几时!”

抱归美人

田弘遇在田府门前两只铁狮子之间兜圈子,许久,终于看见一匹白马奔来,骑马人在府前勒缰下马。田弘遇迎上去:“将军鞍马劳顿,又诸事繁扰,还能赏光一叙,老夫有幸啊!”

“国丈说哪里话,国丈相邀,三桂敢不从命。”

田弘遇牵住吴三桂手迈步进府,三桂边走边看,十分惊奇。田府院墙、房屋都高大异常,粉墙黛瓦,堂屋门额饰以浮雕,两边刻有荷花、香草。山墙、额枋、挂落都是砖雕,又分浮雕、线雕、镂雕,有的秀丽,有的健劲。房屋均为木窗,一进为双启型,二进为悬启型,三进又为双启型,样式各不相同:有酸枝棂丹窗、通天夹扇菱花窗、栅条窗、雕花窗、大格窗等,雕龙刻凤,各不相同,刻工极精致。

“三桂知道国丈是江南人,贵府就是江南样式吧。”

“呵呵呵呵,老夫本籍陕西,后迁居扬州。扬州是江南大商埠,南北各色混杂,故民居也是融合南北特色,独成一格。院墙高大,既防火、挡风又防盗。房屋都是两层,上层主要用于囤积货物,摆放杂物、晾晒衣物。”说着来到后花园,又是一番景色,亭阁、水榭、廊桥、古井、假山、花草,精巧别致,自不必说。只见亭中已摆上珍肴美酒,“将军请。”

“国丈有何话说,但说就是,何必如此破费。”

“诶,将军奉诏勤王,令酋闻风而遁,老夫身为国戚,理当替皇上为将军洗尘呀,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国丈这话可说大了,三桂哪有那本事,三桂未到京敌已退了。”

田弘遇举杯道:“还是亏得有将军这等人才,建虏怕的就是辽东军呀。老夫听说祖大寿等人劝降于将军,将军不为所动。”

吴三桂大惊,此等密事田弘遇怎知,看来朝廷已知,必是自己军中有锦衣卫密探!一阵烦闷上心,举杯一饮而尽。

“不知这等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只好今朝有酒今朝乐,就以歌舞佐酒吧。”田弘遇说着拍拍手。丝竹声起,重帷后面飘出十数舞姬,竟是薄纱轻衣,翩然起舞。待舞成一圈,一名歌姬怀抱琵琶款款而出,身着紫俏翠纹百褶裙,淡扫蛾眉,薄点朱唇,长袖缓舒,莲步轻摇,露出一双鸳鸯凤嘴双钩,手拨五弦,轻拢慢捻,目送飞鸿,轻启莺喉:

云卧衣裳冷,看萧然、风前月下,水边幽影。罗袜尘生凌波去,汤沐烟江万顷。爱一点、娇黄成晕。不记相逢曾解佩,甚多情、为我香成阵。待和泪,收残粉。

灵均千古怀沙恨,恨当时、匆匆忘把,此仙题品。烟雨凄迷僝僽(chán zhòu)损,翠袂摇摇谁整?谩写入、瑶琴幽愤。弦断招魂无人赋,但金杯的皪(lì)银台润。愁殢(tì)酒,又独醒。

身似云雾歌似清泉,吴三桂通体生凉,恍若新浴,一曲罢,魂不回,举着酒杯忘了喝也忘了搁。

田弘遇指着女子笑对三桂道:“将军,这佐酒菜如何?”

吴三桂放下酒杯:“此女只应天上有,国丈好福气呀!”

“唉,哪是老夫的福气。此女名陈圆圆,是我从老家新买来,本想送与病中的娘娘,给娘娘宽心解闷,不想娘娘就……”

“国丈节哀,不可忧坏了身子。”

“有福无寿,命该如此,不说这些了。”田弘遇向众女挥挥手,“下去吧。”又转向吴三桂,“还是说说眼下吧。自今上登基,建虏已五至,各地官吏不是望风溃逃就是献金迎降,建酋先后陷兖州、顺德、河间三府十九州七十二县,鲁王及乐陵、信阳、东原、安丘、滋阳诸郡王遇难。据各府州县报,共掳去人口三十六万余、牲畜三十二万余,抢夺黄金一万余两、白银二百余万两、珍珠四千余两、彩缎五万余匹。”

“听皇上说是首辅亲自督师,怎还坏了这许多?”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清军入境,直到十六年四月才开始北撤。崇祯召见阁臣,怒言“朕要亲征”,周延儒才赶忙说“臣愿代皇上。”崇祯立刻道:“卿果愿去,朕在宫中看过奇门,正在此刻。一出朝门,即向东行,慎勿西转。”周延儒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他家就在城西!这分明是皇上要他立刻就走,家都不能回!这位首辅大人当晚竟是在齐化门城楼上士兵哨铺上睡了一宿。可这位首辅只到了通州就不走了,只是分兵尾随,每日只是与刘泽清、唐通几位总兵宴饮,还每日向宫中报捷。山西总兵周遇吉请道:“建虏深入日久,士马俱疲,饱掠后资装甚重。若设伏险隘,集兵邀击,乘其敝而图之,胡为不克?尾敌而行,无异纵敌。圣上注望甚殷,督师岂能遮天?”延儒哪敢硬碰,遂不听。

“咱这首辅会打仗吗?各路勤王师或行动迟缓,或干脆就不动,只有周遇吉三万人在杨柳青与清军七万大战三天三夜,毙敌数千。还有一个袁时中,为救鲁王,在海州与建虏狠干了一仗,竟杀败了鞑子。”

“袁时中是何人?我怎没听说过?”

“他是盗,是闯贼手下,居然去救鲁王,可惜晚到一步。不过他将海州百姓救了出来,还每人发五十文赏钱。”

“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三桂咂一口酒,“周首辅就是为此丢了官?”

田弘遇大略一说:骆养性派出的锦衣卫探得实情禀报,崇祯震怒,要从公察议。延儒自知罪重,自请戍边,崇祯忽然又发慈悲,不忍加罪,下了一道温旨:“卿报国尽忱,终始勿替,许驰驿归,赐路费百金,以彰保全优礼之意。”这使众臣大不解,请求严惩,崇祯却说,周延儒功多过寡,不必再议了。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陈演接任首辅,擢武英殿大学士。

听田弘遇讲罢,吴三桂心里也打鼓,他也是接到勤王诏命故意磨蹭待敌走了才赶到京城,想了想道:“那范志完呢,他也没打吗?”

“你说那个总督蓟辽宁远军务、节制登莱抚镇的钦命督师?哼!山东武德道兵备佥事雷祚弹劾范志完贪懦,不敢接敌,却纵兵淫掠,议罪下狱了。”

吴三桂心下稍安,自己也怠敌,皇上没降罪,还温言褒奖,宫中赐宴,“皇上慈悲呀。”

“如今湖广、豫、陕何人督师?”

“吴甡。”

“那个兵部左侍郎?”

“皇上已进他太子少保、户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不过他上月即受命,至今还逗留京师。”田弘遇眼神黯淡,“皇上本不礼佛,如今竟在皇城南面建斋,每日子时从宫中步行至斋中拜佛,还把道教真人张应京召入京,在宫中设坛书符请仙召将,皇上方寸已乱。酋再入,将若何?”

吴三桂想了想,诡笑道:“倘以圆圆送我,战乱之时,三桂先保君家无恙,再保大明江山!”

“此话当真?”

“如食此言,三桂当死建酋蹄下!”

“不可说不可说,”田弘遇起身举杯,“明日老夫亲送圆圆过府。”

吴三桂两眼放光,也起身举杯,“谢国丈,明日三桂以千金为聘!”

沉杀楚王

直到武昌城被围成箍桶一般,朱华奎才忍痛拿出钱来,将各处溃兵聚集,称楚府兵,上城御敌。不想这些楚府兵嫌钱少,竟然哗变,纳城投降,武昌遂陷。

眼见城即破,贺逢圣从城上下来急奔家中,刚到门口,见一人蹲在墙角,见贺逢圣来,急起身施礼道:“老师还好吧?”

“尹如翁?你怎在此?”

“我救老师出城。”尹如翁从怀里拿出一僧帽、一袈裟递过来。

“你要我逃走?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老大人别执拗了。”

尹如翁一脸愠色,“那左良玉败逃至此,向王爷索饷,王爷拒给,怎着了?他就纵兵大掠,焚庐舍、夷井灶,鸡犬不留,阖城一空,就跑了。李自成、张献忠来了会怎样?看看开封城!民恨官甚于恨贼,必开城!留得性命,方可报知朝廷,怎就是不仁不义?”

贺逢圣一把推开,怒色道:“不闻孙承宗老大人么?老夫岂肯做懦夫,殉城而已!你快走吧。”遂不再理尹如翁,推门进院。


张献忠来到楚王府前的湖旁,向傍山而建的王府眺望,不由得赞叹:“好大的场面!想那紫禁城也不过如此吧。”扭头问孙可望,“这王府得有多少房子呀?”

孙可望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对手下吩咐道:“去,带个王府家丁来。”很快一个老院丁被带来,“你说,这王府有多少间房子。”

老院丁颤声回答:“回大老爷,府里共有八百多间宫室。”

张献忠打马前行,孙可望对老院丁道:“跟着,一路给你爷爷讲讲。”

老院丁屁颠儿颠儿跟着,边走边道:“这湖是楚王种芦的去处,为的是取膜做笛簧,故名歌笛湖。府内有前三殿后三宫,三殿是承运殿、圜殿、存心殿。”老院丁指引道,“那里是武当宫,是王爷祭祀神灵之地;那边是社稷坛,是春秋祭祀之所;还有榛子园、御菜园;洪山后有放鹰台;武胜门外还有鳇鱼濠,是王府厨膳专用的养鱼池;城东有王爷别宮名桃溪小隐。”

“爷爷听说还有个八王陵?”

“是,在龙泉山天马峰下。自洪武年封第一代楚王于此,已有八代王爷葬在此处。”

“哦?现在的王爷是第九代了?”

“正是。”

李定国策马而来,到张献忠面前站住:“义父,我查了楚王府库,库藏金银数百万之巨,车子几天几夜也载不完!”

张献忠点点头,径直走入大殿居中坐下:“让老子见见那个第九代楚王!”

朱华奎被带进来,张献忠见他白发白须,笑道:“舍命不舍财呀,偌大年纪,要这许多金银何用,还不是孝敬老子?”

朱华奎扑通跪倒:“是、是孝敬大爷您呐。小王本、本就没打算与大爷您干仗呀,是贺逢圣他们非要对抗大军呀。”

“谁是贺逢圣?”

“东阁大学士,前礼、礼部尚书,崇祯九年、十四年的阁、阁臣。”

张献忠扭头问李定国:“可抓住了此人?”

李定国摇摇头:“兵士在山南墩子湖边捉住此人和他家人,他大喝‘我朝廷大臣,尔曹敢无礼!’兵士见他径直向湖中,便未拦他,他遂以船载全家人沉湖自尽。”

“倒是个有肝胆的。”张献忠转向朱华奎,“有这许多钱,却不养兵设守,你朱胡子就是个傻子!”遂再向孙可望道,“留这等庸人无用。那姓贺的不是沉湖而死吗,叫他陪着,放入竹笼中沉江,宗室全都绑了扔到江里!”

诛杀朝臣

早朝开始,崇祯坐定,不等朝臣行礼毕,就开口问:“雷祚、范志完来了吗?”

“来了。”两人同时答道,一起走上前来。

“雷祚,读你的奏疏,就从范志完纵敌一句读。”王承恩将奏疏递给雷祚,雷祚展开读道:

……范志完畏缩纵敌,纵兵淫掠,折除军饷,勾结大党。志完不过两年佥事,骤升督师,无大党为后盾,岂能如是?身为督师,无纤毫才干,先是疏于防务,后又怯懦至极,唯有尾随呵噪。更有甚者,纵兵淫掠百姓,以金银鞍马并数千金行贿京师政要。座主当朝,罔利曲庇,只手有燎原之势,片语操生死之权,称功颂德遍于班联。臣不忍见皇上以周召待大臣,而大臣以严嵩、薛国观自待也。臣外藩小吏,乙榜孤踪,不言不敢,尽言不敢,感皇上虚怀俯纳,故不避首辅延儒与举国媚附时局,略进一言。

听了这一段,众人就明白了,一句“勾结大党”,范志完就完了。

“范志完,你有何话说?”崇祯问。

“雷佥事所言不确。”范志完腿直打弯,“松山、锦州失守之时,臣职兵部左侍郎在宁远,遂于城南筑五城,招当地居民充实其内,转运兵旅粮秣。又修觉华岛城,以为掎角,局势略为稳定,受到皇上嘉许,臣何曾怯过?”

雷祚马上接道:“去年闰十一月初,臣守德州,清兵数万突攻德州,臣死守却敌。数日后志完兵方至,却是一路抢杀,百姓惊惶万分。志完写信给臣,欲入德州城。臣与志完素不相识,看他如此作为,怎敢信他?遂回他道:德州百姓听说范兵入城,都要搬往他处。援兵不是守垛之用,督师亦非进城之官。至二十日,清兵直闯德州,志完兵望风溃逃。随后便派人带着劫掠的珍宝回京,到处行贿,以粉饰败绩恶行,蒙蔽圣上。”

范志完急了,大声道:“雷佥事不放臣入城,是臣致败之因!是崇祯二年总兵赵率教被拒入城战败身亡的重演!”

“胡说!”蒋德璟道,“祚任山东武德兵备佥事,知建虏不久必至,早作绸缪。刊布积谷清野之示,练标兵,简营兵,制火炮,造盔甲,力守德州。及建虏至,祚率军民拼死抵抗,激战两昼夜,虏力竭退。而你,从宁国做官始,历真定知府、宁远佥事,剥军嚼民,贪名久著。遽升督师,每到一处,索要行粮,令各州县不堪重负。更有纵兵掳掠,恶过建虏。这处处都有地方官向我诉苦。你怎能与赵率教相比!”

崇祯转向雷祚:“你说称功颂德遍于班联者是谁?”

“前首辅周延儒。”雷祚答,“延儒气焰灼天,威福自作。皇上两次破格选用人才,延儒扬言是他出揭,令所选台道诸人不感圣恩,而感延儒。招权纳贿,如起废、情狱、蠲租自以为功,再如考选科道,收于门下。又如凡求巡抚道员,先输贿玉带二、珍珠十三颗给延儒门客董廷献以达,议定某缺一万,某缺八千,经部推、延儒谒请,再送厚礼至周府。”

崇祯立时火蹿脑顶,一拍扶手,“锦衣卫!”

“在!”骆养性立刻出列。“速拿董廷献!”不待骆养性回答,崇祯又转向范志完,“金鞍并数千金馈谁?”

范志完嗫嚅不能答。蒋德璟接口道:“当然是馈宰辅。假如宰辅不贪,割绝私交,何至有今天如此局面!”

“今天局面与宰辅私交何干?”崇祯道。

“假如宰辅早引公忠廉勇之士,布列山海关至蓟镇一带,建虏虽来,未必披猖至此!假如宰辅视师之后把封疆耗弊、督抚罪状一一入告,惩前毖后,或许可收亡羊补牢之效。但延儒徇庇欺饰,即此一端,就罪无可恕!”

“是。”吏部尚书郑三俊出班,“延儒多欲不刚,忠不足谋国,而智足以掩过。想窃附于君子而又不摒去小人,见忠直之人表面援护而实质疏远,见邪佞之人表面亵慢而实质亲昵,辜负皇上知遇之恩,更误封疆安危。”

“延儒乃天下罪人,”范景文看了眼郑三俊,道,“吏部文选郎中吴昌时乃延儒罪人!”

“吴昌时?”崇祯扭头看向詹事府左庶子吴伟业,“那个复社的吴昌时?”

不待吴伟业答复,范景文抢先道:“就是他。此人自认为延儒干儿,凡内阁票拟,国家大小事情,事事预先知道。昌时与董廷献表里为奸,无所不至,贪利嗜进,赃私巨万,万目共见!”

崇祯再转向吴伟业:“此人果如此?”

吴伟业点点头:“延儒复出,昌时自以为有功,因而专擅权势。延儒反为他所用,亦为他所累。”

“周延儒是……是众臣推荐,与他何干?”崇祯本想说周延儒“是朕钦点”,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心想周延儒现在是个屎盆子,说“朕钦点”岂不是说自己瞎眼?

“是他出钱出面,上下打点斡旋,延儒才得推举。”

崇祯心中已恼:“诸卿所说都是虚言,可有实证?”

继任周延儒为首辅的陈演上前一步:“昨有御史蒋拱宸的疏揭,有实据,昨晚已封进。”

崇祯尚未看到:“说什么?”

“疏说,如南场一榜,为昌时经办,取者非亲戚就是以重贿买通关节之人,延儒弟肖儒、子奕封均榜上有名,白丁铜臭之流都夤缘登榜,朝廷法纪置之一旁。昌时还勾结中官李瑞、王裕民,求圣上旨意,重贿入手就预揣温旨告人。”

外廷通内、科举纳贿,此二事是崇祯最不能容忍的,蒋拱宸此箭可谓正中靶心。“范志完、李瑞、王裕民,斩!朕要亲审吴昌时!”

称王武昌

李信人马来到武昌城下,早有孙可望、李定国迎着。李信是初次见到张献忠属下,不免一番问候寒暄。李信见城门楼上“武昌”两个大字变成了“天授府”,两边竖着两面大旗,一面上书“天下安静”,一面上书“威震八方”,遂道:“西王欲求天下安静,志向高远呀。”

孙可望跟道:“哈哈,先有鸡犬不宁,才有天下安静呀。”

李定国道:“闯王、西王等举义,无非是活不下去了,最终还是要为百姓求个天下太平。”

“说得好!”李信赞道。三人边说边走,来到楚王府,见府上又竖着两面大旗,一书“天与人归”,一书“招贤纳士”。张献忠早候着呢,听到通报“李岩将军到”,忙起身迎出。李信见这大汉一张黄脸,炸蓬胡须,便知是张献忠,忙做一大揖:“李信拜见西王。”

张献忠上下一打量,道:“早听说闯王得一文武全才的高人,一见之下,还是一表人才呀!”

“西王过奖了,在下不过闯王手下一马前卒。”

“哈哈哈哈!唉,我老张不如闯王实力大,就是缺你这等人才呀!”张献忠拉着李信手进了大厅落座。

“西王此话让李信汗颜。”李信指着孙可望、李定国,“李信知道西王手下人才济济,如这二位兄弟。”不待张献忠答话,又指着府外两面大旗道,“在下听说您已开科取士了,果然是求贤若渴。”

“哎呀兄弟呀,坐坐坐。”张献忠拉着李信坐下,“咱老张可不敢与闯王争个先后。唉,咱老张与闯王九死一生,拼出了一番天地。可我寻思着,这打来杀去的,总是个寇,是个盗,名不正言不顺啊,老百姓不服你呀,总要有个名分才是正途。可闯王不动,老张不敢动。如今闯王动了,老张才敢动,就是为的吓住那皇帝小崽子。”张献忠干笑几声,“还请李将军在闯王面前为老张美言几句呀。”

李信连连摆手:“闯王可没有责怪西王的意思。当年要不是您大义鼎助,闯王哪有今天?这不,”李信指着门外,“这二百匹马驮的都是闯王送您的贺礼呀!”

“哎呀呀,这哪敢当呀,多谢多谢!”

“西王,闯王所以能拼出个天地,靠的可不是名分。”李信掏出一纸递与张献忠,“闯王提出‘剿兵安民’之说宣示百姓,这是进兵檄文。”

张献忠接过细看:

明朝昏主不仁,宠宦官、重科第,贪税敛,重刑罚,不能救民水火,日罄师旅,掳掠民财,奸人妻女,吸髓剥肤。本营急兴仁义之师,拯民涂炭。今遣牌知会,士民勿得惊慌,各安生理,三年免征,一民不杀。

“对着咧对着咧,咱老张也学着。”

刘文秀从东厢房出来:“义父,酒宴已摆下,请李岩将军入席吧。”

“好,”张献忠起身拉住李信手,“老张为李将军洗尘,咱们边喝边谝。”

张献忠四个干儿均陪坐,挨个敬李信,转了一圈,张献忠才放下碗,抹一把嘴:“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我是开科取士了,不揽人才不行呀。闯王本和咱老张一样,是个流寇。六年前潼关一战,只剩十八骑遁入商洛山。自从得了牛先生、宋先生和兄弟你这样一等一的人物,立马做大。老张是学闯王呀。唉,科是开了,却没收来如兄弟你这般管用的。”

李信也放下碗:“在下还听说西王也设了五府六部?”

“哎,学闯王,学闯王。”孙可望抢先道。

“在下还听说西王发金赈武昌、汉阳难民,好、好!”李信竖起大拇指。五大碗酒灌下,李信胆壮了:“西王过去杀人太多,闯王也是,杀了很多无辜之人。今后只杀应杀之人,不可再滥刑滥杀,方可收人心、取天下。”

“说得对!”李定国首先附和。

这顿酒李信被灌了个四仰八叉。送李信回房后,张献忠对四个干儿道:“李自成名为相贺,实是相胁,要我归附,受他的封。”

“义父啥心思?”孙可望问。

“李自成鸿门宴杀了曹操、革里眼,又命李过追杀了离他而去的小袁营。这几人尚且容不得,岂能容我?老子归了他,还有命吗?可目下咱实力不及他,还得罪不得。这样,”张献忠转向艾能奇,“闯王送了咱二百匹马驮的礼,咱要回他三百匹马的礼。你去准备,明日随李岩一起走。”

先剿内贼

皇极殿旁的中左门,本是大臣出入的旁门,崇祯却将审吴昌时的地点定在此处,内阁五府六部九卿科道官把个中左门挤得满满的。

“吴昌时!”崇祯一声断喝。

“臣在。”吴昌时似早有准备,沉静应道。

“通内之事从头说来!”

“皇上,祖宗之制,交接内侍者斩,法极森严。臣虽不才,安敢犯此?”

“蒋拱宸,你说!”不想蒋拱宸咕咚跪下,以头触地,浑身发抖。

崇祯大为惊讶:“你这是怎了?”蒋拱宸只是个抖,再不说话,也不抬头。崇祯大怒:“你疏中说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现在怎么哑了?”

蒋德璟出班道:“皇上,吴昌时根基极深,周延儒虽走,有内官为奥援。昌时不动,谁敢当面责他?昌时即动,内官尚在,谁敢遗此后患?”

吴昌时冷笑一声:“皇上若必以此坐臣,臣何敢抗违圣意,自应承受。若欲屈招,则实不能。”

崇祯七窍冒烟:“果然是嘴硬头硬!没有后援安敢如此?朕倒要看看你屈是不屈!蒋拱宸退下!”遂一指吴昌时,“来呀,打他!”

内侍们正要上前,蒋德璟跨前一步:“皇上,殿陛之间无犯刑之例,乞将昌时付法司究问。”

“哼!此辈奸党,神通彻天!看看蒋拱宸吓的样子,若离此三尺地,谁敢据法从公勘问?”

“皇上所言极是。”东阁大学士、礼部右侍郎、阁臣魏藻德出列道,“但昌时不过幺魔小吏,不值皇上如此大动肝火。”

“哼哼,昌时是幺魔小吏,周某也是幺魔?”

这话吴昌时听来比用刑更可怖!用刑尚许挺过,周延儒被处置,自己必死!心下始颤。只听蒋德璟道:“皇上,殿陛用刑,实三百年未有之事呀!”

崇祯一拍扶手:“这厮也是三百年未有之人!用刑!”

这场当廷用刑把百官唬得就有那要尿裤的。吴昌时哀嚎之声传出一里地,最终两胫被夹断,昏死过去。正此时,日值的兵部尚书冯元飙急火火跑进来,举着一纸,不及行礼就叫道:“皇上、皇上,吴三桂急报!”

看他这模样,崇祯心头一惊:“建虏又来了?”

“不是,是……是皇太极死了!”

“啊——?!”大殿里一片喧声!

“死了?怎么死的?”崇祯“噌”的蹿起,一把抓过急报,急急看下去。吴三桂说,皇太极凡事躬自裁断,好劳,两年前身体就出现不适。去年十月,因皇太极病沉,行大赦,凡重辟及械系人犯,俱令集大清门前,悉予宽释。十一月下谕,今后诸务令和硕郑亲王、和硕睿亲王、和硕肃亲王、多罗武英郡王合议完结,非军国大事皇太极不再与闻。今年正月初一没有举行每年一次的新年大典。三月十七日再颁大赦,死罪以下皆赦。四月初一,向沈阳各寺庙祷告,施白金。据建虏谕告,皇太极于八月九日坐于清宁宫炕上无疾而终。其实非无疾,而是沉疴已久,医药罔效。皇太极之子豪格与皇太极之弟多尔衮争位,尚未有定。

“太好了!”崇祯满脸放光,“建虏大乱,无暇顾我,我可全力剿平内贼!”崇祯坐下,把百官扫视一圈,“左良玉现有二十万人马,孙传庭有多少?”

蒋德璟道:“孙传庭自退回潼关后,屯田、缮器、积粟,广招兵马,元气恢复,现在约有本部兵马十万,再有陕西总兵马爌、秦翼明、牛成虎部及已入陕的河南总兵卜从善、陈永福部,共约十五万。”

“好,昭告天下,免河南五府三年田租。有擒李自成者,赏万金,爵通侯;擒张献忠者,官极品,世袭锦衣卫指挥使。”崇祯顿了一下,再道,“进孙传庭兵部尚书、督师,总制应天、凤阳、河南、湖广、四川、贵州军务,兼督三边,赐尚方剑,即日出关。赏左良玉银三千两,立即西进,与孙传庭形成对李自成的夹击之势,早歼逆渠!”

“皇上,皇上已委吴甡为督师了。”

“哼,吴甡受命督师,自当星驰受事,竟三月以来迁延不进,未出都门,筹划莫展。若在行间,何以致胜?免了!”

“皇上,臣以为不可!”冯元飙道。

“什么不可?”

“孙传庭出关乃冒险之举。李自成兵马已达百万,张献忠也有五十万,已不是当初的乌合之众。朱仙镇、南阳之战,可见闯贼已深谙用兵之道。孙传庭主动出击,一旦兵败,不仅陕西不保,而且危及全局。臣以为应按兵不动,视形势而断。”

“还按兵不动,看着贼众越滚越大?再不动,就再也动不了贼人了!”

“皇上,”蒋德璟道,“现在可用之兵,唯孙传庭与左良玉,这是我大明最后的家当。此举不仅仅是河南、湖广的事,而是系天下安危!”

“如果看着闯贼继续做大,建虏乱止,再举兵入关,那就真的没有大明了!”

“皇上,左良玉不受节制,屡次抗命,不可倚信。此番他若不从,将陷孙传庭于危地!”新进辅臣黄景昉出列。

“左良玉攻下武昌,足见其忠心,怎就不可倚信?”

“左良玉非是攻下武昌,是张献忠主动撤离。嗣后献贼连下长沙、衡州,而占全湘,再进江西,陷吉安、袁州、建昌、抚州,又分兵南进广东南雄、韶州,左良玉却只蜷缩武昌,再无动作。似此怎可再信?”

崇祯无语,默了片时,范景文道:“皇上,闯贼借剿兵安民为辞,愚民被欺,望风投降,何故?”

“你说。”

“闯、献并负滔天之逆,但治献易,治闯难。献贼,人之所畏;闯贼,人之所附。所以附闯,是苦于官兵!一苦杨嗣昌之兵,民不得守其城垒;再苦宋一鹤之兵,民不得有其家室;三苦左良玉之兵,民不得保其身命!闯贼知民心所苦,散财赈贫,发粟赈饥,以结其志。献贼亦一改滥刑之恶,宣布三年不征粮,大量任命降官,开科取士,礼贤下士,遂致民视贼如归,人忘忠义。其实贼何能破各州县,是各州县自甘从贼!故目前胜招,须从收拾人心始,须从督抚镇将约束部伍,令兵不虐民、民不苦兵始。”

这话很不中听,众臣正不知崇祯是恼是受,郑三俊又站出来:“此言良是。数千里城垣荡然一空,物力已尽,蹂躏无余,蓬蒿满路,鸡犬无音,成何世界?皇上无几人民,无几土地,如何致治?为今之计,须严边防。天下以边疆为门户,门户固则堂奥安。虽然现在建虏内乱,但必不久。一旦新主立,必再入关,宜事先修备。与其重治于失事之后而无益,不如严防于无事之日而有备。至于修内治,全在守令。守令贤则政自简、刑自清、盗自息、民自安。”

听到“皇上无几人民,无几土地,如何致治”时,崇祯已潸然泪下。待郑三俊说完,方缓缓道:“诸臣不实心用事以至于此,皆朕之罪。”然后话锋一转,提高语调,“天下安危在此一举,孙、左必须即日出师,再阻者,斩!还有,”崇祯看着地上昏死的吴昌时,“吴昌时把持朝政,奸狡百端,押入锦衣卫诏狱论死!将周延儒押解来京,听候勘问!”

陷计折戟

高杰大步走进督师府,见白广恩已先到,不及招呼,向孙传庭匆匆一揖便道:“大帅真要遵旨出师呀,怎么改了主意?”

“我岂不知出关是冒险,可如今还有他途可选吗?”孙传庭摇摇头,“大丈夫宁死马下,岂能再对狱吏乎?”

白广恩与高杰一样,都是农民军降将。自松锦之战逃回后,先是奉派镇守山海关,后又奉调入孙传庭部。此时见孙传庭执意出战,明白孙传庭是怕再受牢狱之苦,遂道:“力量悬殊过大,出关无异驱羊入虎口。我军是皇上的唯一依靠,怎会再对狱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帅应审时度势而后定呀。”

孙传庭看看他俩,忽然笑了:“你们可知邱之陶?”见二人摇头,孙传庭又道,“他是当朝大学士邱瑜之子,李自成陷宜城时被俘,被闯贼任为兵部侍郎,命守襄阳。昨日接他一书。”说着从案上拿起一纸递与白广恩,高杰凑过去同看——

督师与之战,吾诡言左镇兵大至,摇其心,彼必返顾。督师击其后,吾从中起,贼可灭也。

“可靠吗?”高杰问。

“闯贼攻城时,他爷力主坚守,城破后为闯贼所杀,他父又是朝廷重臣,他断不会甘心侍贼!本督已回书如其言。此战如胜,上可慰天心,亦可扭转晋、豫战局。”

孙传庭走到案前:“本督已檄左良玉统兵西上,令陕西巡抚冯师孔、总兵马爌、秦翼明取道商洛进驻南阳,作偏师之用。河南总兵卜从善、陈永福在洛阳与我会合。郧阳道高斗枢、总兵惠登相东进逼襄阳。”

“惠登相?过天星惠登相?”高杰问。

“是他。”

“他何时降的?”

“我知道,”白广恩道,“崇祯十三年,被左良玉打败,就降了。”

“他可是老十三家呀!”

“李万庆、刘国能不也是老十三家吗,降后以王臣自命,以忠义自许,骂贼而死。”孙传庭正色道,“实话说与你们:皇上将你二人调归本督时,朝中就有人说你二人贼性难凭,不可用。本督向皇上保你二人必不辱王命。还望你二人同心戮力,疆场用命,以明心迹!”

“大帅放心,”高杰道,“誓死保我大明!”

“对,唯大帅驱使!”白广恩跟道。

“好!”孙传庭指着地图道,“你二人与牛成虎将军随本督大军由灵宝入豫,高将军为中军,白将军领火车营,总兵王定、官抚民领延绥、宁夏兵为后劲。明日午时在关帝庙誓师出关!”

二人抱拳,“得令!”


孙传庭先是攻陷宝丰,后推进到郏州境内。李自成先以万骑试探性迎战。白广恩、高杰的前锋杨绳祖、王龙原是罗汝才部下,罗汝才被杀后带部潜遁,投了高杰。此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疯狂击杀,竟擒获了李自成的果毅将军谢君友,砍了李自成的坐纛,一举攻陷了郏州。孙传庭再命游击折曾修奔袭李自成部在唐县的老营,掳其辎重,杀其部众男女家属。高斗枢、惠登相接孙传庭令后迅速出兵,攻占光化、谷城,直逼襄阳。孙传庭洋洋得意,向崇祯报捷:“有自贼中逃回者言,贼闻臣名皆溃。臣誓肃清楚、豫,不以一贼遗君父忧!”

邱之陶见一切均按设计进行,十分得意,一面飞报李自成左良玉大军已抵襄阳城,请速回军,一面准备举火为号,夹击李自成。

瓢泼大雨已连下了数日,这一日邱之陶正俯在地图上计算李自成回军日期,忽听有人大步进来,抬头一看,惊得差点坐地上,来人正是李自成!后面跟着张鼐、李双喜。

“闯、闯王如何回来得这般快?”

李自成冷笑一声,拉过椅子坐下:“如果慢些,岂不要被左良玉、孙传庭和你围歼在襄阳城下?”

听这话,邱之陶知事已败露,但还抱着一线希望装糊涂:“闯王这、这话是何意?”

李双喜道:“实话告诉你,孙传庭给你的蜡丸,是先被我截获,才到你手。”

李自成向后一靠,闭上眼道:“何时举火为号呀,该点火了吧?”

邱之陶镇定下来:“左镇与孙督师联营而来,你虽然回来了,怕也是为时已晚吧。”

张鼐哈哈大笑:“再告诉你,我军直抵武昌城下,那左良玉根本不敢动!至于孙传庭,粮道已被我切断,全军困于泥泞之中,死期不远了!”

连日大雨,孙军车辆均陷于泥泞之中不能行进。李自成抓住战机,令刘宗敏率轻骑间道飞驰汝州白沙,抄绝了孙传庭的粮道,全军顿时陷入饥荒,皆生畏心。孙传庭急令陈永福率豫兵留守兵营,自己率陕西兵分路撤退,豫兵岂肯,也随之溃退。农民军乘势展开反攻,旌旗蔽天,望如云锦,官军股慄,大败溃逃,车倾塞道,互相践踏,一日一夜被追杀四百里,四万余人被杀,损失甲仗马骡数十万。孙传庭仅率高杰、白广恩数千人逃过黄河撤回潼关。此役孙传庭的九边精锐、良将劲旅损失过半,元气大伤。

“邱之陶,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负我?”李自成诘道。

“哼!”邱之陶立眉眦目,“当初从你,就是为今日!汝杀我爷,我恨不斩汝万段,岂能从反贼!既然事败,杀便杀,皱眉不是好汉!”

李自成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道:“肢解了他,看他皱不皱眉!”


高杰与白广恩闯进督师府,不及行礼,高杰就急急道:“大帅,刘宗敏、李过两军已逼近潼关,咱们这点人马是守不住潼关的,不如弃潼关而撤往西安,休息养兵,凭城待战。”

“胡说!”孙传庭叱道,“若贼入关,西安必糜沸,内乱必起,还守得住?!”

“大帅,”白广恩道,“强守潼关,是危道呀!三军家属都在西安,兵败思归。回撤西安可安军心呀!”

“哼!陕西是李自成老家,根基深厚。回撤西安,你们以为城中百姓还会为我所用吗?这才是危道!”

“那如今如何守?”高杰问。

“传檄左良玉、冯师孔、陈永福、惠登相与我会合。深沟高垒,死守待援!”

一天后农民军抵达潼关城下,转天开始攻城。让孙传庭不解的是,农民军的攻势并不猛烈,稍一接触便溃去,而且进攻断断续续,间隔颇长。莫不是正面佯攻?孙传庭立刻加强城周监控,却并未发现异常。这一日,正在攻城的农民军忽然大乱,只听有人大叫“左良玉来啦,抄我后路啦!”遂向后溃逃。

孙传庭闻言大喜,向高杰、白广恩道:“开城出战,前后合击,务歼此敌!”官军汹涌而出,直追出二里地,忽见农民军反身站住,队列齐整,犹如平地起风,两侧冒出数万伏兵,杀声震天,将官军团团围住。孙传庭如遭雷击:“糟了,中计了!”

农民军队列忽闪出一道人巷:“哈哈哈哈!”随着一阵狂笑,刘宗敏立马于人巷尽头,“百战不败的孙总督也会上此大当!那左良玉怎会来得?就是冯师孔、陈永福、惠登相也来不得!”

孙传庭这才知道自己的细作被李自成截获了。他四下一扫,对高杰、白广恩道:“我引贼众来战,西南面贼军势单,你二人就从此处突围!”说罢不等二人回话,一夹坐骑,大喊一声,便杀入敌军……

李自成一鼓作气,连下渭南、华阴、华州、商州、临潼,抵达西安城下。西安是秦王朱存枢封地。朱存枢是藩王中有名的富藩。陕西巡抚冯师孔退守西安后,劝朱存枢出银置备棉衣犒军,朱存枢却一口拒绝,于是洛阳献城一幕重演。守城副将王根子暗约农民军,大开东门,农民军轻松占领西安,冯师孔及按察使、知府、知县等均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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