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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历史教训——雍正登基的血色权谋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教训 2020-06-23 16:01:30 0


康熙间夺嫡之案,前已叙述。至雍正间,复于诸王多所戕杀,旧时因避时忌,不暇细考其曲折,鲜不以为即夺嫡之余波,颂世宗者且以为能代故太子报怨矣。不知夺嫡之魁为允禩,雍正初尊以亲王,任以总理,极意联络,事实昭然。后来变计,在《实录》情节不备,论者益无所征信。唯事结于曾静劝岳钟琪反清,与吕留良著书排满。诸王同为圣祖之子,岂有党附于反清排满之理,何以并为一谈,此必有故。昔时《大义觉迷录》为禁书,细阅者少,改革后大事研讨,则真相出矣。允禩之得罪于雍正朝,必以不服世宗之嗣位,而世宗之嗣位,自有瑕疵,供人指摘。指摘之根由,出于诸王;指摘之文字,则在曾静笔录。吕留良乃其学派之牵涉,因治及反清排满之罪,非世宗本意所重视也。此事余别有《世宗入承大统考实》,不具述。唯允禩辈前尚身预夺嫡,罪状允禩者犹为有说。至世宗兄皇三子诚亲王允祉,前以保护太子闻,则有功于嫡;后又不入允禩等案内,则无嫌于世宗。只以甘心闲散,不欲预闻政务为罪,至夺爵禁锢以死。此事可作一补叙,知世宗有难言之隐在也。

《东华录》: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甲午,圣祖崩。十六日丁酉,颁遗诏。二十日辛丑,世宗登极。十二月初九日庚申,上释服,移居养心殿。十二日癸亥,谕:“陈梦雷原系叛附耿精忠之人,皇考宽仁免戮,发往关东。后东巡时,以其平日稍知学问,带回京师,交诚亲王处行走。累年以来,招摇无忌,不法甚多,京师断不可留,着将陈梦雷父子发遣边外。或有陈梦雷之门生,平日在外生事者,亦即指明陈奏。杨文言乃耿逆伪相,一时漏网,公然潜匿京师,著书立说。今虽已服冥刑,如有子弟在京者,亦即奏明驱遣。尔等毋得徇私隐蔽。陈梦雷处所存《古今图书集成》一书,皆皇考指示训诲,钦定条例,费数十年圣心,故能贯穿今古,汇合经史,天文地理,皆有图记,下至山川草木,百工制造,海西秘法,靡不备具,洵为典籍之大观。此书工犹未竣,着九卿公举一二学问渊通之人,令其编辑竣事,原稿间有讹错未当者,即加润色增删,仰副皇考稽古博览至意。”此为加罪诸王府官属宾友之始,而适以诚亲王开端。惟(唯)未明言兄弟相戕,用耿精忠牵涉立说。陈、杨与耿藩旧事,久已消释,今忽重提,其实追憾诚王之得圣祖欢心,由于陈、杨之以学问为辅佐。

世宗当时相形见绌,甫即大位,即修此怨。其证如下:

清宫《文献丛编》第三册载戴铎清折十件,其康熙五十七年第九件云:“奴才戴铎谨启:主子万福万安!奴才素受隆恩,合家时时焚祷,日夜思维,愧无仰报。近因大学士李光地告假回闽,今又奉特旨,带病进京,关系为立储之事,诏彼密议。奴才闻知惊心,特于彼处相探,彼云:‘目下诸王,八王最贤。’等语。奴才密向彼云:‘八王柔懦无为,不及我四王爷,聪明天纵,才德兼全,且恩威并济,大有作为,大人如肯相为,将来富贵共之。’彼亦首肯。但奴才看,目下诸王个个生心。前奴才路过江南时,曾为密访,闻常州府武进县一人名杨道升者,此人颇有才学,兼通天文,此乃从前耿王之人也。被三王爷差人请去,养在府中,其意何为?又闻十四王爷,虚贤下士,颇有所图,即如李光地之门人程万策者,闻十四王爷见彼,待以高坐,呼以先生。诸王如此,则奴才受恩之人愈觉代主子畏惧矣。求主子刻刻留心,此要紧之时,诚难容懈怠也。谨启。”件后记云:蒙批:“杨道升在三府已有数年,此乃人人皆知。”又蒙批程万策之旁:“我辈岂有把屁当香焚之理。”又蒙批:“我在京时,如此等言语,我何曾向你说过一句。你在外如此小任,骤敢如此大胆。你之死生,轻若鸿毛;我之名节,关乎千古。我作你的主子,正正是前世了。”等谕。

戴铎十启,自康熙五十二年至六十年间之事。世宗即位以后,令铎汇录原文并所蒙批谕,成折存档,不过明铎时时望己作帝,而己则时时斥绝之,以见其并不与铎同此奢望也。然其批谕语气,岂是实行斥绝,所谓“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证以十启中前后各件,可以味其意旨。

第一启,五十二年,略言:“主子有尧舜之德,奴才受格外之知。当此君臣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虽一言而死,亦可少报知遇于万一。皇上有天纵之资,诚为不世出之主,诸王当未定之日,各有不并立之心。处英明之父子,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处众多之手足,此有好竽,彼有好瑟;此有所争,彼有所胜,此皆其所以为难。孝以事之,诚以格之,和以结之,忍以容之,而父子兄弟之间,无不相得。我主子天性仁孝,皇上前毫无所疵。其诸王阿哥,俱当以大度包容,使有才者不为忌,无才者以为靠。昔东宫未事之秋,侧目者有云:‘此人为君,皇族无噍类矣!’此虽草野之谚,未必不受二语之大害也。奈何以一时之小忿,而忘终身之大害乎?(一段)至于左右近御之人,俱求主子破格优礼也,一言之誉,未必得福之速;一言之谮,即可伏祸之根。主子敬老尊贤,声名久著,更求刻刻留心,逢人加意。素为皇上亲信者不必论,即汉官宦侍之流,似应见而俱加温奖,在主子不用金帛之赐,而彼已感激无地矣。贤日久日盛,日盛日彰,臣民之公论,谁得而逾之?(二段)至于各部各处之闲事,似不必多与闻也。本门之人,受主人隆恩难报,寻事出力者甚多。兴言及此,奴才亦觉自愧。不知天下事有一利必有一害,有一益必有一损,受利受益者未必以为恩,受害受损者则以为怨矣。古人云:‘不贪子女玉帛,天下可反掌而定。’况主子以四海为家,岂在些须之为利乎?(三段)至于本门之人,岂无一二才智之士,但玉在椟中,珠沈(沉)海底,即有微长,何由表见(现)?顷闻奉主子金谕,许令本门人借银捐纳。仰见主子提拔人才至意。更求加意作养,使本门人由微而显,由小而大,俾在外为督、抚、提、镇,在内为阁部、九卿,虽未必人人得效,而或得二三人,未尝非东南半臂也。(四段)以上数条,万祈采纳。奴才今奉差湖广,来往似需岁月,当此紧要之时,诚不容一刻放松,稍为懈怠。倘高才捷足者先主子而得之,我主子之才智德学,素俱高人万倍,人之妬(妒)念一起,毒念即生,至势难中立之秋,悔无及矣。”蒙批:“语言虽则金石,与我分中无用。我若有此心,断不如此行履也,况亦大苦之事,避之不能,尚有希图之举乎?至于君臣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全不在此。无祸无福,至终保任,故但为我放心。凡此等居心语言,切不可动,慎之慎之!”

世宗奖铎语为金石之言,又自明其无此意,不但无此意,且视为大苦之事,避之不能。其余事实俱不辨,则言行不相符,已显然矣。盖所谓金石之言,唯第一段,世宗后来所持态度,颇与相合,故知其最为心赏。唯所言英明之父,不露长则恐见弃;过露长则恐见疑。此种心理,岂是视为苦事而欲避之;苦欲避之则不露长而听其见弃足矣。即其处兄弟之间,欲不以气焰使人生畏,蹈废太子之覆辙,亦非避事之语,而奖之为金石之言,皆言行之矛盾也。第二段要结名誉,是当时诸王所争趋之路。世宗手法独高,所不屑为,若循铎意,以此博臣民之共赞,是即过露长而使英主生疑也。此段必非所谓金石之言也。第三段见世宗在当时干预各部各省闲事,以招声色货利之奉,与诸王相等。以取赂而有所左右,右者以贿得之,自不以为恩;左者以不纳贿失之,则必抱怨。此亦未尝非金石之言。但可知世宗未正位以前,招权纳贿,是康熙诸王积习。后来亦自言在藩邸时举动,乃别有故,以后不许诸王借口仿行,亦可与铎说参证。第四段可知世宗于门下人,借与赀财,令其捐纳得官,广树党羽,岂非事实。党世宗者有年羹尧、隆科多两人已足,而年、隆两人各不相知,戴铎又何从而知。故雍正元年,铎尚言恐年羹尧与十四王西边有事,己愿以死自誓,倒借给兵丁钱粮,冀用其力,则固不知羹尧专为世宗防制十四王也。

第三启,五十五年,略言:“奴才路过武彝山,见一道人,行踪甚怪,与之谈论,语言甚奇。俟奴才另行细细启知。”蒙批有云:“所遇道人,所说之话,你可细细写来,做闲中往来游戏。”

第四启,五十五年,略言:“所遇道人,奴才暗暗默祝,将主子问他,以卜主子。他说乃是一个‘万’字。奴才闻知,不胜欣悦。其余一切,另容回京见主子时,再为细启知也。福建到京甚远,代字甚觉干系,所以奴才进土产微物数种,内有田石图书一匣,匣子是双层夹底,将启放于其内,以便主子拆看。谨启。”蒙批有云:“你如此做事方是,具见谨慎。所遇道人,所说之话,不妨细细写来。你得遇如此等人,你好造化。”

道人谈祸福,为阴谋储位明证。图书匣双层夹底,中藏启本,又极称其谨慎。此其暧昧妖惑,在史书皆作不道论。当时允禩之于相士张明德,与此何殊?圣祖方议允禩之罪,而世宗以大欲所在,效其尤而加甚焉。“视为大苦,避之不能。”此等口头禅,固亦示戴铎辈不必拘泥矣。

第七启,五十六年,略言:“奴才数年来受主子高厚之恩,惟(唯)有日夜焚祀,时为默祷,静听好音,不意近闻都门颇有传言。奴才查台湾一处,远处海洋之外,另各一方,沃野千里。台湾道一缺,兼管兵马钱粮。若将奴才调补彼处,替主子屯聚训练,亦可为将来之退计。即奴才受主子国士之知,亦誓不再事他人也。”蒙批:“你在京若如此做人,我断不如此待你也。你这样人,我以国士待你,比骂我的还利害。你若如此存心,不有非灾,必遭天谴。我劝你好好做你的道罢。”等谕。

此启可见戴铎之无知识。当五十六年,十一月间正十四王子允禵受命为抚远大将军之日,故谓正在静听好音。而都门颇有传言,即传言允禵之已默承储眷耳。因此请世宗代谋台湾道缺,在海外屯聚训练,冀作一岛反抗嗣君之计,且表明不事他人,赖此一着。此岂知世宗之心。世宗于西陲早置一年羹尧,允禵此去,正落其度内。此固非戴铎所知,但戴铎辈此时已心索气绝直思据台湾以作雍邸孤忠,直可笑可鄙之至。以上各启,世宗若真无幸心,每启皆可斥绝,或竟举发之,安有此迭次批谕乎?

世宗于允禩诸人,从夺嫡案中,已相形取得胜利,知前此力图夺嫡者,更无再得储位之望。而允祉则前以保护太子,为圣祖所心重,又以踊跃修书,合圣祖尚文好学之意。其实效修书之力者,乃陈梦雷、杨文言二人。杨尤身负天算、律吕绝学,为圣祖自命独有心得而举世罕及之事。此实世宗所最忌而无如之何,甫即位遽修怨于陈、杨。其原委撮叙于下:据陈梦雷《松鹤山房集》,梦雷与李光地均中康熙九年进士,均入翰林,同省同年,通家相得,同以请假回籍。而十三年撤藩之变,耿精忠以福建叛,既逼梦雷从逆,又召外郡缙绅。光地自泉州安溪本籍至,以年家子先谒梦雷尊人。陈氏父子均劝光地勿受叛藩职,光地意未决。时杨文言在耿幕,与梦雷交密,梦雷约文言与光地相见,告以耿必无成,急归谋间道通疏京师,请兵由赣州径指汀州,精忠方以全力备仙霞关,大兵可由汀州直入闽腹地。朝廷得光地蜡丸书,致前敌行之有效,光地受上赏。十五年,精忠势蹙乞降,文言遂归。梦雷以十九年入都自陈,而朝议方以精忠为所属首告,降后仍通逆,召精忠对质治罪,而梦雷以职官从逆论死。光地为明其非得已,然不言其上疏请兵时梦雷亦预谋也。故仅得减死戍辽东,时为二十一年。至三十七年圣祖东巡,梦雷献诗称旨,召还京,命侍诚亲王邸。王命辑《汇编》一书,分类排纂群籍至三千余卷,校刊未竣而圣祖崩。世宗谕旨中改其名为《古今图书集成》。追论梦雷罪再遣戍,时梦雷年已七十一。所云藩变时之罪,圣祖早雪免之,且颇蒙恩赉,奖其文学,御书联语赐之,有“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之句。故梦雷以“松鹤山房”名其集。因怨光地,作《绝交书》行于世,世谓之安溪负友,成一公案。世宗于即位后追理梦雷前罪,实为与允祉为难,非圣祖怜才宥过意也。至杨文言以布衣入藩幕,在三藩未变以前,本不为罪。既变被羁,精忠降而脱归,所至不讳其在闽时事。十八年梦雷入都,文言与偕行。梦雷得罪无究及文言者。旋以天算绝学,应征入明史馆预修《历志》。清《国史·梅文鼎传》:“康熙间,《明史》开局,《历志》为检讨吴任臣所修,嘉兴徐善、宛平刘献廷、常州杨文言各有增定,最后以属黄宗羲,又以属文鼎。”盖文言之预修《历志》,尚在黄梨洲以前。当康熙二十六年丁卯,李光地自记其《陛辞问对》,尚言:“文言为耿精忠幕宾,闽乱起,被留为天文生。”圣祖但问:“渠晓《几何原本》否?”李奏:“似乎通晓。”上曰:“西洋书文理不通者多,用渠理法,改成通顺,则尽善矣”云云。此见文言之依耿,圣祖时大廷公言不讳。而帝欲以中国文字改述《几何原本》理法,即今《数理精蕴》中之《几何原本》。而《精蕴》为《历律渊源》之一种,《渊源》为诚邸属文言所修,其宗旨盖定于是也。是时文言似尚未入史馆。后既预史事,又为徐乾学引参洞庭山书局。至四十年左右,乃由梦雷引入诚邸,修《历律渊源》。据光地《榕村语录》:“四十一年壬午,南巡至德州。东宫病,驻跸,语光地古尺及天上一度当地上二百五十里等事,云已叫三阿哥自京师细细量来,三阿哥算法极精等语。其时文言入邸未久,而诚邸之精算学,已为圣祖所夸,则亦非初无所解,尽倚办于文言,但或得文言指授而益可称许耳。”

文言,字道声,《松鹤山房集》中皆称道声,而光地《集》中虽亦称道声,亦或作道生,唯戴铎启本及雍邸批辞(词)作道升。当康熙季年,世宗已极注意道升之归诚邸。道声在闽,原无为耿丞相之说,世宗追诬之,以归罪于诚邸。此康熙六十一年世宗谕旨,不惜以天子诬罔匹夫,知其怨毒之钟于诚邸,不过忌陈、杨修书之能为诚邸博圣祖之欢心而已。自此诚邸若口无间言,当亦可保其躯命,以其究无挤其储位之实迹也。然卒不能免者,则必以诚邸知世宗嗣位真相,辞色之间,既不竭诚输服,将有发其隐覆之嫌。观其坐罪之词。多不成罪状,由世宗自行宣布,而诸王大臣加以描画,归结于父子革爵正法,由特旨改为拘禁终身,何其酷也!世宗所宣布诚邸罪名,唯见《上谕旗务议覆》中。《东华录》无之,想已为《实录》所削。兹录如下:

雍正八年五月上谕:“诚亲王允祉,自幼即为皇考之所厌贱,养育于外,年至六岁,尚不能言,每见皇考,辄惊怖啼哭。”

诚邸为世宗兄,诚幼时事,岂世宗所能置议?且此事岂论罪所当牵涉?

“及年岁渐长,则性情乖张,行事残刻。于皇考之前,则不义不孝;于其母妃,则肆行忤逆。是以皇考屡降谕旨,将其心术不端之处宣示于众。此举朝所共知者。”

诚邸生母荣妃,忤逆之说无考。唯于怡邸母敏妃之丧,在康熙三十八年,不满百日薙发,为圣祖所责,允祉自怨自艾,作《责躬集》。陈梦雷《集》中有《责躬集序文》:

“其接待诸兄弟,皆刻薄寡恩,诸兄弟皆深知其人而鄙弃之。”

诚邸拥护废太子,明见圣祖谕旨褒美之,其他刻薄,唯见本谕旨中怡邸丧事。诚邸有二兄,大阿哥以镇魇太子,为诚邸所发;二阿哥即太子,诸兄弟中唯诚邸救护之,为圣祖所赏。其余仇太子者自不慊于诚邸。若谓诚邸刻薄,诚邸无权,只有情谊之不浃,并无危害之相加。诸弟若果鄙弃其兄,即诸弟亦负不恭之罪,与不友等耳。此亦非论罪所当及。

“其待朝臣,则倨傲无礼;其待所属,则需索无厌。此亦中外所共知者。”

此为诸皇子所同然,世宗在潜邸时亦然。观戴铎启本即可见。

“从前二阿哥废黜之后,允祉居然以储君自命,私谓庄亲王曰:‘东宫一位,非我即尔。’其狂诞怪妄如此。”

在储位未定前,有此私语,但储位定后即不复觊觎,亦不当论罪。至独与庄亲王语此,则知世宗所深忌者杨文言代修《律历渊源》一书,当时必深契圣祖之意。庄邸在诸皇子中,亦习天算之学,圣祖甚重此学,故有此揣度。当世宗发此谕之先,庄邸正弹劾诚邸,以引起种种罪状,则前此私语,亦庄邸媚帝而举发之耳。

“皇考圣躬违和之时,朕侍奉汤药,五内焦劳,而允祉不但无忧戚之容,而且有欣幸冀望之意,为子臣所不忍言者。其天良尽泯,一至于此!”

自夸其孝,责兄不孝,并无违忤实迹,只想象于辞意之间,此不足以罪人,徒见己之不弟而已。

“皇考以东宫仪仗礼服,从前定制太过,特命廷臣纠正。允祉见廷臣所议,忿然谩骂,且云:‘如此则何乐乎为皇太子耶?’”

此本是为太子不平,不过心眼拙直,狃于前此之尊贵太子,后觉贬损太过,亦有何罪?然宗人府王大臣议罪,则描画之云:“当二阿哥废黜之后,允祉居然以储君自命,见廷臣更正东宫仪仗,辄忿然谩骂,此其妄乱之罪一也。”更引申于世宗谕旨之外,可谓善承意旨矣。

“康熙六十一年,皇考龙驭上宾,方有大事之夜,朕命允祉管理内事,阿其那管理外务。乃允祉私自出外,与阿其那密语多时,不知所商何事。此天夺允祉之魄,自行陈奏于朕前者。及朕令阿其那总理事务,阿其那则在朕前保奏允祉可以大用。此阿其那欲引允祉为党助,共图扰乱国政之明验也。”

大事之夜,兄弟间何以竟不可通一语。既自行陈奏,可知原无避忌。阿其那方任为总理,何能禁其有所保奏?若以当时被保奏为罪,则当时任彼为总理者,罪名岂不更重?

“允祉在皇考时,侵帑婪赃,逋欠累累。朕恐其完公之后,家计未能充裕,两次共赐银十五万两,俾其饶足。而允祉每以该旗该部催追数百两数千两之处,琐屑渎奏,怨忿不平。朕皆宽宥之。”

逋欠是康熙间诸王常态。及世宗令该旗该部催追,特自发内帑赡给其乏,此是世宗限制诸王之能事。诚邸不知风色,尚忿催追而诉于帝前,此实长厚太过。既称宽宥之,即不当论罪。而王大臣论之曰:“贪黩负恩之罪,法所难宥者一也。”则前之宽宥。乃为之并计加罪地也。

“举朝满汉文武大臣,皆受皇考教养深恩,而朕借以办理庶政者。允祉屡奏朕云:‘此辈皆欺罔之徒,无一人可信。’总之凡为国家抒诚宣力之人,允祉则视之如仇敌;而邪不轨之流,则引之为腹心。如允当日与允祉仇怨最深,及允逆节显著,朕令允祉搜其笔札,检得塞思黑与允书,有‘机会已失,悔之无及’之语。允祉竟欲藏匿,马尔萨力持不可,始呈朕览。又如允禵强悍嚣凌,顾私党而忘大义,朕革伊郡王,并伊子弘春贝子之爵,以教导之。而允祉于乾清门之所,为之叹息流涕:其比溺匪类,肆无忌惮如此!”

据此段谕文,正见诚邸于外廷无交结,而于诸弟则有恩私。与刻薄之说相反。罪之曰:“比溺匪类,肆无忌惮。”则亦所谓何患无辞者矣。

“又伊子弘晟,冥顽放纵,举动非法,乃不可容于人世之人。朕宽恩但令禁锢,而允祉以此衔恨于心。盖允祉溺此下愚之子,至尊君亲上之义,亦所不顾也。”

弘晟之不可容于人世,亦无事实。唯二年十一月庚戌,宗人府议奏:“世子弘晟,屡次获罪,俱蒙恩宥。今又讹诈银两,请革世子为闲散宗室,令伊父诚亲王允祉严加约束。”从之。六年六月己亥,又议奏拏(拿)交宗人府严行锁锢。如此而已。至衔恨于心,又无事实,特未能大义灭亲耳。

“又从前遣塞思黑往西大同时,朕将阿其那等党恶种种,面谕允祉。允祉奏以此等人能成何事。后又密折奏称‘阿其那、塞思黑等不忠不孝,罪恶滔天,若交与我,我即可以置之死地’等语。朕谕之曰:‘阿其那等罪恶当诛,自有国法,生死之柄,岂尔可操?尔此奏不知何心。盖允祉之意,欲暗置阿其那等于死,而不明正其罪,使天下后世议朕之非。比时曾向廷臣言之。’”

此在诚邸为希意太过,实非令举,但在世宗则亦无罪可论。

“数年以来,允祉进见,朕必赐坐,以朕勤政忧民之心告之,伊从未许朕一是字,且并未尝一点首也,但以闲居散适之乐,娓娓陈述,欲以歆动朕怠逸之心,荒废政事,以遂其私愿。”

弟为天子,勤政爱民;己为天子之兄,闲居自乐,正是各行其是。怠逸岂以此而歆动?古来中主,能以此谅其诸弟者多矣。世宗方侃侃而谈,使天伦之乐澌尽,岂不可愧?

“前年八阿哥之事,诸王大臣无不为朕痛惜,而允祉欣喜之色侵于平时。”

此或为太子旧怨,但既为世宗所罪,则对罪人无甚哀戚,亦不当论罪。

“至于怡亲王,公忠体国,夙夜勤劳,朕每向允祉称道其善,冀以感悟之。而允祉置若罔闻,总未一答。今怡亲王仙逝,因允祉素与诸兄弟不睦,果亲王体素羸弱,不能耐暑,是以未令成服,而果亲王再三恳请,允祉则淡漠置之。且数日以来,并未请朕之安,朕心甚为疑讶。今据庄亲王等参奏,不料允祉之狂悖凶逆,至于此极。以怡亲王忠孝性成,谟猷显著,为皇考之令子,为列祖之功臣。今一旦仙逝,不但朕心悲痛感伤,中外臣工,同深凄怆,即草野小民,亦莫不以国家失此贤王,朕躬失此良佐,为之欷歔叹息。况允祉以兄弟手足之情,乃幸灾乐祸,以怡亲王之薨逝为庆幸,尚得谓有人心者乎?又朕将褒奖表扬怡亲王之谕旨颁示在王府人等,众人宣读传示之际,允祉并不观览,傲然而去,尚得谓有君上者乎?”

兄弟之间,意志不同,乃道义之品评,非刑法所裁制。此固不当论罪。文中以庄亲王等参奏,定为狂悖凶逆,已至其极,则参奏中是否尚有别情。今检《东华录》“本月己卯,庄亲王允禄、内大臣佛伦等参奏:臣等奉命办理恰亲王丧事,所见齐集人员,无不衔恩垂泣。独诚亲王允祉,当皇上视临回宫之后,迟久始至。逮宣读皇上谕旨之时,众皆呜咽悲泣,而诚亲王早已回家。且每日于举哀之时,全无伤悼之情,视同隔膜。请交与该衙门严加议处”云云。参奏语不过如此。谓兄临弟丧不哀,何得加以狂悖凶逆之目?且兄不哀此一弟之丧,本非他一弟所能参论。又其不令成服,乃由帝旨,不成服之弟两人:果亲王则以恳请成服,为逆探言外之隐衷;诚邸则以遵令不成服,为拘守言中之明示。逆探者或有逢迎之能;拘守者何来狂悖凶逆之咎?

“允祉从前过恶多端,不可枚举,但因其心胆尚小,未必敢为大奸大恶之事。从前陈梦雷之案败露,朕若据事根究,允祉之罪甚大,朕心不忍,姑令寝息。及后为诸王大臣等参劾,宗人府议令拘禁,朕仍复宽恩,将伊降为郡王,薄示惩儆,而伊毫不知畏惧。今年又特加恩,复伊亲王之爵,而伊毫不知感激。兹当怡亲王仙逝,众心悲戚之时,而允祉丧心蔑理若此。是法不知畏,恩不知感,以下愚之人,而又肆其狂诞,势必为国家之患。朕承列祖之洪基,受皇考之付托,不能再为隐忍姑息,贻患于将来也。其作何治罪之处,着宗人府、诸王、贝勒、贝子、公、八旗大臣、九卿、詹事、科道会同定议具奏。特谕。”

陈梦雷案已见前。谓陈为耿藩从逆,则戍所召回,命入诚邸,乃由圣祖,非诚邸罪也。谓陈为招摇不法,则当时并无招摇害政事实。刑部满汉尚书陶赖、张廷枢皆不知所坐何等罪名,至均以轻纵降调,又何至罪及府主。乃谕中既涉及陈梦雷,王大臣议覆,遂于陈梦雷一款添出事实。文云“允祉素日包藏祸心,希冀储位,与逆乱邪伪之陈梦雷亲昵密谋,遂将陈梦雷逆党周昌言私藏家内,妄造邪术,拜斗祈禳,阴为镇魇。及事迹败露,允祉罪在不赦,我皇上法外施仁,不忍加诛”云云。周昌言前未见过,此时忽添邪术镇魇等说,果有此事,纵对诚邸法外施仁,何以对陈梦雷仅止遣戍。且未究周昌言其人,意议覆之王大臣直以意为之,且以杨文言含混为周昌言耳。此种议覆,本无真伪可辨,且今年已复亲王爵,前事本不当复论。今所谓丧心蔑理,无过怡王之丧临哭不哀一款,其余皆任意诬蔑之辞。其实则陈梦雷、杨文言为所忌之人;《古今图书集成》《历律渊源》二书为所忌之物。是为清皇室之文字狱,较之允禩诸人,以传播世宗得位之不正而被罪者,更为得已而不已。既为《东华录》所不详,想为《实录》之所已讳。胪举之以见世宗之忍。至允禩、允禟、允、允禵之事,则《东华录》之外,已详余《世宗入承大统考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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