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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历史教训——康熙间九子夺嫡案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教训 2020-06-23 16:01:50 0


圣祖即位之年,明裔始亡,遗民无可归向,乃移而属诸隐遁之故明皇子。其时朱三太子实在民间,虽莫能迹其确址,风声自不可尽泯。吴三桂起事之年,京师亦有朱三太子事开始。自是隐约出没,恒挂人口。至康熙三十八年南巡,谒明太祖陵,敕访明后,备古三恪之数,且举元后蒙古之恩礼不替为证,天下未尝不闻而义之,然决无人敢冒死希此荣宠。在朱三太子自身,或真有亡国之恨,光复之愿,则虽屈于无力,亦决不欲出臣清朝;而其他故明疏属,亦莫有入网罗者。则满洲人之深忌华夏故主,诚中形外,人尽喻之,可想见矣。至四十七年乃卒泄漏朱三太子真相,审理既确,卒以假冒诛之,尽杀其子孙,此事余别有述,不备载。夫历代帝裔,得保全者原少,清以为明讨伐叛乱入关,有国亦已六七十年,拟乎杞宋之封,或出由衷之语。夫曹魏代汉而山阳有国,其亡乃在晋永嘉之乱;司马代魏,陈留就封,其卒亦在晋惠太安之初。曹马世称篡窃之凶,犹能容前代之君如此。圣祖不能容明裔,亦胸中自有种族之见,唯恐人望之有归,此则后来排满,亦自种之因也。

圣祖以儒学开一代风气,儒家言:天子至于庶人,皆以修身为本,身修则家齐,然后可以治国平天下。圣祖过举无多,不可谓身不修,然诸皇子之狠戾残贼,太子旋废旋立,既立复废,临朝痛哭,不能救正,至晏驾亦有疑义,复开兄弟相杀之端,此亦人伦之变矣。帝于诸王,纵之太过,教之太疏。始立太子,亦留心为择师保,而为权幸所间,敬礼不终,后遂无正人敢为太子师者,太子亦不复择师。观应诏陈言之董汉臣,当太子有师保时,而以“谕教元良”为说,与“慎简宰执”并举,则太子必有不率教之征象。而为太子师者即汤斌,斌亦言惭对董汉臣,盖有不可显言之故在。其“慎简宰执”一言,侵及明珠、余国柱,阁臣合而仇言者,汤斌为众矢之的,几获重谴。当是时,明珠权倾内外,正人悚息,以倾轧牵及太子之师,无从施教。太子如此,诸王可知。圣祖于训子之事,不列于政治朋党之外,旗下人家视教子之师为教书匠,此风在圣祖时已然,殆亦关外遗传之弊习也。

要之当时宰执之非人,固大不理于人口,而与元良之教并举,则太子失教,亦为一大事可知。明珠擅权,余国柱济恶,阁员悉受指麾,廷臣多承意指,汤斌之由巡抚入为太子师,亦由明珠辈不得婪索于苏省,怂恿内召,机械变诈,盛极一时。圣祖无尊重子师之诚意,清代名流,以汤为一代名臣之最,记其言行事实者极多。耿介,登封人,与斌俱先以词臣为监司,解官师事孙奇逢讲学,为清道学名儒。斌荐与同辅太子,正是重视辅导太子之责,斌遭构忌,牵连及介,遂并休致。又吏部尚书达哈塔,旗员中之贤者。康熙十八年,魏象枢保清廉官,以达哈塔与陆陇其同荐。至是亦以尚书为太子讲官。与汤、耿并获咎。达哈塔以满籍大臣,同辅导太子,即同获咎,又不比耿介之为汤斌所荐,应与株连矣,然亦以讲书失仪,与汤、耿同罚,而汤、耿之获咎,则又不言讲书失仪事,要是正人不能为太子师而已。是年八月,达哈塔亦以他事降级卒。嗣后更不闻有士大夫为太子师者,唯于诸家集中,见太子作字吟诗,由圣祖传视诸臣,诸臣例为谀讼,或太子自以令旨赐诸臣诗字,诸臣纪恩等作。无亲切辅导之人,设有之,则太子失爱时,必有土大夫遭其罪戮者矣。夫太子生在康熙十三年,明年立为太子,至二十六年只十四岁,于汤、耿诸臣被谴,未必有所关涉,要其不可受教之故,必自有在。太子母孝仁皇后,索尼之女,大学士索额图之妹。圣祖诸子多为私亲所昵比,其例甚多。圣祖平时似不过问,至酿祸乃咎之,则唆太子不率教者即此私亲矣。

史馆《索额图传》:“皇太子允礽以狂疾废黜,上谕筵臣曰:‘昔允礽立为皇太子时,索额图怀私倡议,凡服御诸物,俱用黄色,所定一切仪制,几与朕相似,骄纵之渐,实由于此,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

然则太子之不能率教,自有养成骄纵之人。明珠、余国柱欲排挤汤斌,引之于辅导之任,即是投之陷阱。圣祖诸子之祸,不能谓非无由致之。至世宗取得大位,于国事实能胜继承之任,此亦清自得天之幸,非人事所能及也。撮书康熙晚年太子诸王之祸如左(下)。

《理密亲王允礽传》,自汤斌卒后续叙云:“太子通满、汉文字,娴骑射,从上行幸,赓咏斐然。二十九年七月,上亲征噶尔丹,驻跸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遘疾,召太子及皇三子允祉至行宫。太子侍疾无忧色,上不怿,遣太子先还。三十三年,礼部奏祭奉先殿仪注,太子拜褥置槛内,上谕尚书沙穆哈移设槛外,沙穆哈请旨记档,上命夺沙穆哈官。”

此事殊可怪,定一拜褥之位置,而礼臣张皇如此。检《东华录》,事在三月丁未,《录》云:“谕大学士等:‘礼部奏祭奉先殿仪注,将皇太子拜褥设置槛内。朕谕尚书沙穆哈曰:“皇太子拜褥应设槛外。”沙穆哈即奏请朕旨,记于档案,是何意见?着交该部严加议处。’寻议,尚书沙穆哈应革职交刑部,侍郎席尔达、多奇均应革职。得旨:沙穆哈着革职,免交刑部;席尔达、多奇,俱从宽免革职。”礼部定祭先仪注,必过尊太子,虽有谕移太子拜褥向下,亦不敢从。请旨记档,冀免后祸。太子之骄纵,及其左右如索额图等之导以骄纵,圣祖之明,岂有不知?不思变化太子气质,但严处礼臣,使之闻之,父子之间,过存形迹,亦失谕教之道,唯有坐待其祸发而已。

《传》又云:“三十四年,册石氏为太子妃。三十五年二月,上再亲征噶尔丹,命太子代行郊祀礼,各部院奏章,听太子处理,事重要,诸大臣议定启太子。六月,上破噶尔丹还,太子迎于诺海河朔,命太子先还。上至京师,太子率群臣郊迎。明年,上行兵宁夏,仍命太子居守。有为蜚语闻上者,谓:‘太子昵比匪人,素行遂变。’上还京师,录太子左右用事者置于法,自此眷爱渐替。”

录太子左右用事者置于法,其时为三十六年,太子年二十四。此节文证以《东华录》,是年九月甲午,上还京师,而先二日壬辰,谕内务府,处分膳房人、茶房人、哈哈珠子等人。则所谓太子左右用事者,未有一外廷士大夫也。

《东华录》:“康熙三十六年九月壬辰,上谕内务府总管海喇孙等:‘膳房人花喇、额楚,哈哈珠子德住,茶房人雅头,伊等私在皇太子处行走,甚属悖乱,着将花喇、德住、雅头处死,额楚交与伊父英赫紫圈禁家中。’”

膳房、茶房皆御小臣,哈哈珠子为王子亲随,此等人本可奔走宫府,而以行走为悖乱,其中必有悖乱事实。额楚一名,可交与其父圈禁,其父必系亲切要人。太子既获册立,尚何所求,而乐与厮役小人交结如此,可见圣祖失教。十年前自汤斌、耿介等获咎之后,东宫已无正人为左右,詹事府名为东宫官属,与辅导之事绝不相关。太子方在英年,而不亲师保如此,其亦异于前代盛明之主矣。

《传》又云:“四十七年八月,上行围,皇八子(当作皇十八子,或排印时误脱)允祄疾作,留永安拜昂阿。上回銮临视,允祄病笃,上谕曰:‘允祄病无济,区区稚子,有何关系?至于朕躬,上恐贻高年皇太后之忧,下则系天下臣民之望,宜割爱就道。’因启跸。九月乙亥,次布尔哈苏台,召太子,集诸王大臣,谕曰:‘允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肆恶虐众,暴戾淫乱,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僇辱廷臣,专擅威权,鸠(纠)聚党与(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

圣祖于此时有包容二十年之说,是年太子方三十五岁,二十年前仅十五岁耳,是年为康熙四十七年,二十年前为二十七年,其前一年即汤斌、耿介获咎,董汉臣以天旱陈言涉及太子之时,可知太子之不率教,其实举国已知,虽不从明珠等阁员杀董汉臣,而太子师横被责让,并无约束太子之意,蓄意包容,遂历二十年而决裂,岂非姑息之爱误之?

《传》又云:“平郡王讷尔素、贝勒海善、公普奇遭其殴挞,大臣官员亦罹其毒。朕巡幸陕西、江南、浙江,未尝一事扰民,允礽与所属恣行乖戾,无所不至,遣使邀截蒙古贡使,攘进御之马,致蒙古俱不心服。朕以其赋性奢侈,用凌普为内务府总管,以为允礽乳母之夫,便其征索,凌普更为贪婪,包衣下人无不怨憾。”

不用正人辅导,而用太子乳母之夫总管内务府,以便其征索。夫使太子征索于内务府,内务府所辖者包衣,自然以贪婪取怨,岂非姑息纵恶之至。

《传》又云:“‘皇十八子抱病,诸臣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允礽乃亲兄,绝无友爱之意。朕加以责让,忿然发怒,每夜逼近布城裂缝窃视。从前索额图欲谋大事,朕知而诛之。今允礽欲为复仇,朕不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不孝不仁,太祖、太宗、世祖所缔造,朕所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上且谕且泣,至于仆地。”

“索额图欲谋大事”句,《东华录》作“助伊潜谋大事”,语更明显。则往时已有图逆发觉之事,但或以为事出索额图,未必太子本意耳。考清《国史·索额图传》,事在四十二年四月,《传》所叙与此不同。索额图已于四十年以老乞休允之。四十一年,复召侍太子德州养病,以时方南巡,太子侍行,至德州而病,帝遂回銮,而留太子德州养病也。太子养病必召其私亲侍,且为纵恶之私亲,是时犹纯为姑息如此。索额图先为家人讦告罪款,留中未宣,至四十二年仍传谕:“家人告尔,留内三年,有宽尔之意,而尔背后怨尤,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举国俱系受朕深恩之人,若受恩者半,不受恩者半,即俱从尔矣。去年皇太子在德州时,尔乘马至皇太子中门方下,即此是尔应死处,尔自视为何等人耶?朕欲遣人来尔家搜看,恐连累者多,所以中止。若将尔行事指出一端,即可正法。念尔原系大臣,朕心不忍,令尔闲住,又恐结党生事,背后怨尤议论,着交宗人府拘禁。”寻死于禁所。《传》取叙谕辞[词),吞吐不明,讦告之款,未明何事,而结党妄行,若非举国受恩,即可俱被诱惑而去。据此情罪,直是与帝互争天下,天下非索额图所能有,其为代太子谋早取大位明矣。其下忽又掩过重情,但责以德州侍疾时,乘马失礼于太子,即是死罪,与上说大异。又云若搜看其家,恐多连累,则又非失礼而有犯逆,且不可使有连累,则顾忌甚切,自属为太子地矣。然则索额图助太子谋逆之案,早发觉于五年之前,太子不悛,又日日在防范之内,废太子之祸,固已迫在眉睫矣。

《传》又云:“即日执允礽,命直郡王允禔监之。诛索额图二子格尔芬、阿与吉善及允礽左右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其罪稍减者遣戍盛京。”

观所诛者乃索额图二子,余亦旗下人员,大抵索等所援引同类。此时有名之罪人,不过如此。十一年前所置于法之太子左右用事人,更为旗下群小,并不必记其名,则太子之隔绝士大夫,固已久矣。“谕教元良”之语,初不足动圣祖之心。在二十余年之前,早信从士大夫,斥退私亲,扶植正士,以坊培东宫,其时方十四五岁童子,少成若性,熏德善良,何至异日之惨!

后第一次废太子,其时已言似有鬼物凭之,遂开允祉首告允禔厌胜事。厌胜当亦不诬,但促其首告,或此疑为鬼附之说。要之圣祖之爱憎太子,初无成心,非有移爱他子而致此,则甚可信。祭告文不见《东华录》,王《录》唯云:“翰林院奉敕撰之文,不当帝意,自撰此文。翻清书时,又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二语改译。再谕以‘不可改,不可以为此系人臣语,人君实更应鞠躬尽瘁’。”云云。据此则祭告文实是亲笔,世疑宫中发见(现)圣祖亲笔文,文字俱甚劣,遂以为御笔尽出倩代者,前言清列帝作字,每对众挥毫,不应尽假,文理亦于讲读谈论中窥见程度。证以此文,及其谕饬撰译之人,决非不能作通顺文字者也。

太子废后复立,圣祖顾念其子,疑为鬼物所凭,而又恰有谋太子者适为厌胜之事。太子之失德,自不缘厌胜而来,而其乘此疑团,遂认为被厌胜,以图一时之复位。帝虽欲复立,终疑请复立为图见好太子,作异日居功之地,则务谴臣下之言复立者。窥伺帝旨之徒,遂疑帝实不欲复太子,而别举允禩以当之,又大失帝意。此善投机会者之弄巧反拙,成康熙间夺嫡案之一大反复。

自四十八年三月,复立太子。逾二年,至五十年十月,复以旗籍大臣多人为太子结党会饮,所牵涉者有户部书办沈天生等,串通本部员外郎,包揽湖滩河朔事例,额外多索银两,诸大臣皆受贿,为数亦不过数千金。因谓:“允礽求此等人保奏,惟(唯)其不仁不孝,难于进益,徒以言语货财,卖属此辈,潜通信息,尤属无耻之人。”此其痛斥太子,情节猥琐,《东华录》甚详,而似亦不甚近情。以将传帝位之太子,何求于群小而与为朋比?《史稿》撮叙,更不分明,疑其中有难言之隐矣。诸大臣者,尚书耿额,又指为索额图之家奴,欲为索额图报复,牵连审讯,至明年五月始结,罪至绞监候以下有差,而太子尚未俱废,使其觉悟改悔,未尝不留与时机。而太子为人,众臣既盛道其聪明,圣祖亦言其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何以甘入下流,为稍知自爱之子弟所不肯为?此则失教之至,而纵使习染于旗籍昏愦之索额图家,少成若性,岂非溺爱不明于先,而又不能终于愦愦,尽失英主之本色,以致有一废再废之举耶?太子过恶,前辈别无记载,故只有疑其冤抑,意为夺嫡之余,世宗朝修圣祖实录多未可信。然世宗于允礽初无图夺之迹,后因不立太子,始生事在人为之志,乃别是一事。谓允禩辈夺嫡甚烈,适为世宗驱除,未始不幸获渔翁之利则有之;至《圣祖实录》谓尽出雍正朝伪撰,则于事理为不必然。而其证据,今尤有可举者,录之以存其真相。

《朝鲜实录》:肃宗三十四年戊子,即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庚寅,是月癸酉朔,庚寅乃十八日。是日书:“皇历责咨官韩重琦赍来清国咨文,清国废其太子胤礽,本朝方物之赠太子,勿令赍来。其废黜诏制略曰:‘荒淫无度,私用内外帑藏,捶挞大臣以下,欲为索额图(胤礽之外亲名)傍伺朕躬,若不于今日被鸩,即明日遇害云。’”

据此则废太子诏,实是当时原文。

又:三十五年己丑,即康熙四十八年,三月甲午,是月壬申朔,甲午为二十三日。是日书:“冬至使闵镇厚、金致龙、金始焕等自清国还,引见劳慰,仍问虏中事,镇厚对曰:‘(以下先言朱三太子事,略之)盖闻虏中形止,渐不如前,胡人持皇帝阴事,告外人无所隐,如乍废太子,旋复其位;殴曳马齐,仍官其子。处事已极颠倒。而又贪爱财宝,国人皆称爱银皇帝。且太子性本残酷,百姓公传道之曰:“不忠不孝,阴蒸诸妹。”若其诸子之暴虐,乃甚于太子云。胡命之不久,此可知矣。’”

朝鲜忠于明,始终对清视为胡虏,乾隆以后稍改,然终不忘明。盖其国见解,自命为箕子之后,而于女真持种族之见甚深,因种族之见,其评清帝本不甚作美辞,自难尽信,但所传清国百姓谈太子之过恶,及诸子之无佳誉,当是得诸闻见。

《史稿·允礽传》:“五十一年十月,复废太子,禁锢咸安宫。”

据《本纪》及《东华录》,书废太子在九月庚戌,即九月晦日,次日十月辛亥朔,御笔朱书谕王大臣,故允礽再废在五十一年十月,谕中有云:“前次废置,情实愤懑,此次毫不介意,谈笑处之而已。”故更无颁诏等事。

《传》又云:“五十二年,赵申乔疏请立太子,上谕曰:‘建储大事,未可轻言。允礽为太子时,服御俱用黄色,仪注上几于朕,实开骄纵之门。宋仁宗三十年未立太子,我太祖、太宗亦未豫(预)立。汉、唐已事,太子幼冲,尚保无事,若太子年长,左右群小,结党营私,鲜有能无过者。太子为国本,朕岂不知,立非其人,关系匪轻。允礽仪表、学问、才技,俱有可观,而行事乖谬,不仁不孝,非狂易而何?凡人幼时,犹可教训,及长而诱于党类,便各有所为,不复能拘制矣。立皇太子事,未可轻定。’自是上意不欲更立太子,虽谕大学士、九卿等裁定太子仪仗,卒未用。终清世不复立太子。”

不立太子,为清一代特色。乾隆朝有端慧太子永琏,则由追赠。复作《储贰金鉴》,集古来立太子之为祸事迹,垂训后世,亦皆以康熙朝事为炯戒焉。益知《圣祖实录》非世宗以意修改。而世宗于太子之废,实无所干预。但神器无所归,乘机取得大位,康熙间极力营谋夺嫡者,至时反为他人拾取而去,因忿极而多不逊之言行,遂开世宗屠戮兄弟之端,余别有考,不具录。

夺嫡之狱,允禩为主,度允禩笼络人心,其术必有大过人者。诸兄弟皆为尽力,宗藩贵戚,满汉大臣,亦多有预其谋者。老臣如佟国维、马齐,勋旧如遏必隆之子阿灵阿,佟国纲之子鄂伦岱,明珠之子拨叙,汉文臣如王鸿绪,皆以举允禩为太子被谴。兄弟中如允禔、允、允禧、允禵,皆甘推戴,允禔为皇长子,尤身犯大不韪以遂其私,不知何以归心允禩至此。世宗亦专以允禩为大敌。圣祖斥责允禩,深刻如此。纵谕诸皇子语,或一时未达外廷,然会鞫张明德,词连多人,又夺允禩贝勒,当已明白可共喻矣。然又有大臣会举为太子一事,终疑太不近情,或斥责允禩之语,不无世宗朝添入。至其被举而为圣祖所责,则固事实。允禩之夺贝勒,则但以闻张明德诞语而不奏闻耳。

《传》又云:“上幸南苑,遘疾还宫,召允禩入见,并召太子使居咸安宫。未几,上命诸大臣于诸皇子中,举可为太子者。阿灵阿等私示意诸大臣举允禩,上曰:‘允禩未更事,且罹罪,其母亦微贱,宜别举。’上释允礽,亦复允禩贝勒。四十八年正月,上召诸大臣,问倡举允禩为太子者,诸臣不敢质言,上以大学士马齐先言众欲举允禩,因谴马齐,不复深诘。寻复立允礽为太子。”

以上为允禩夺嫡曲折。后世宗即位,引近允禩,首封亲王,畀以重任,初不致憾于夺嫡,且举允禩之大臣,亦多倚任。后来深罪允禩,不缘夺嫡前案,别见余《三案考实》中《世宗入承大统案》。太子复立后又废,斯时允禩无可希冀,而允禵独为抚远大将军,圣祖拟有付托意。允禵为世宗同母弟,后亦不容于世宗。当时人言藉藉,以为世宗乃夺允禵之位。允禵行十四,世宗行四,所谓亲承末命时,以圣祖“传十四皇子”之语,改“十”字为“于”字而夺之也。语见《大义觉迷录》,世宗自述而自辟之。要之圣祖诸子,皆无豫(预)教,唯世宗之治国,则天资独高,好名图治,于国有功,则天之佑清厚,而大业适落此人手,虽于继统事有可疑,亦不失为唐宗之逆取顺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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