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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变局——热河失守以后

历史大观园 近代岁月 2020-07-02 13:58:39 0


远东问题闹到如此田地,缘故固多,其中最要的莫过于中日两国国情之相左。在日本,武人主战,文人主和而不敢言和;在中国呢,文人主战,而首当其冲的武人则不主战,其是否主和无人知之,不幸两国都是武人当政。武人的日本只论势而不论理,文人的中国只论理而不论势。目前日本得着了意外的胜利,终久这种局面只能演到两败俱伤。

自明治维新以后,倘日本武人是时常主政的,则日本的战争尚不只中日、日俄及日德三役。明治五年(1872年)的时候,因高丽拒绝与日本往来,西乡隆盛、江藤新平及副岛种臣诸人主张与高丽宣战。适是时岩仓、伊藤及大久保新自欧美归来,看见西洋文化的进步及日本的落后,力主日本的第一要务是在于速图西洋化的推展。那一次靠了岩仓诸政治家的远见及明治帝的果断,主战的运动总算压下去了。后江藤新平虽以武力反对政府,当局者不但不想借外战来平内争,反以叛逆处置江藤而加以讨伐。明治十年的时候,反文治的领袖西乡隆盛又想以武力来贯彻他的政策,文治派毫不顾惜迁就,致双方鏖战七月之久,兵士加入者几及十万人。这役以后,直到近年,武人反文治者没有敢做到西乡隆盛那个地步的。明治十七八年之际,因中日在高丽驻兵的冲突,武人的领袖黑田清隆一方面愤日兵在汉城的被迫而退,一方面以为中国自中法战争以后将励精图治,就主张先发制人,对中国宣战。那时首相伊藤的议论极值得我们的回忆:

我国现当无事之时,每年国库尚短一千万元左右。若遽与中国朝鲜交战,款更不敷,此时万难冒昧。至云三年后,中国必强,此事直可不必虑。中国以时文取文,以弓矢取武,所取非所用。稍为变更,则言官肆口参之。虽此时外面于水陆各军俱似整顿,以我看来,皆是空言,缘现当法事(中法战争)甫定之后,似乎奋发有为,殊不知一二年后则又因循苟安,诚如西洋人形容中国所说,又睡觉矣。倘此时我与之战,是催其速强也。诸君不看中国自俄之役(光绪六年伊犁问题)始设电线,自法之役始设海军,若平静一二年,言官必多参更变之事,谋国者又不敢举行矣。即中国执权大官腹中经济只有前数千年之书据为治国要典,此时只宜与之和好。我国速节冗费,多建铁路,赶造海军。今年我国钞票已与银钱一样通行,三五年后我国官商皆可充裕,彼时看中国情形再行办理。至黑田云,我国非开辟新地实难自强,亦系确论,惟现时则不可妄动。

伊藤考虑中日两国内情以为不必即时宣战以后,井上馨外相又继续说明当时的国际形势如何不宜于战:

使我与中国构兵,俄人势必乘机占取朝地。彼时朝未取得,饷已花去,俄反增地,非特中国之忧,我日本与俄更近,东方更无日宁静矣。

黑田虽不服输,但明治帝裁夺以后,也就算了。

日本文治派并不是酷爱和平者,伊藤也承认“我国非开辟新地实难自强”。文治派与武人的不同不过是文治派主张战前应有充分的内政与外交的预备,战后应守分寸,所希望者不可超越局势所许可者。中日、日俄及日德三役均是如此布置的,此日本之所以成为世界大国之一,此日本政治家之所以能成大业。国人当能记得《马关条约》以后,中国已割让辽东半岛予日本,俄法德三国联合出而强迫日本放弃,三国的行动不为日本留余地十倍于国联的报告书。彼时明治帝、伊藤、陆奥诸人反能镇压舆情,接受三国的劝告,现在国联对日本可谓尽情尽理了,而日本不但不接收报告书,反而扩大事件的严重,加增自己的罪恶。

此无他,因日本近年的内政及世界近年的局势有以致之。我们若不把这两点看清楚,我们不能决定热河失守以后的步骤。近年日本经济的困难,政党政治的腐化,世界法西斯的潮流,加上日本民族离封建时代之近:这是在日本造成武人主政的根因。荒木也是时代所造的英雄,“九一八”以前,日本人心已离文治派而附于武人了。“九一八”以后,武人节节得胜,战争仅十日又得了热河。此时想要日人悔祸,要日人屈服于国联一纸决议之下,这是断不可能的。

自大战以后,欧美人民怕战过于怕虎。元气尚未恢复以前,又来了这三年的空前经济恐慌。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战债,军缩,关税,法意、法德诸问题,使得西洋绝难有两国或三国联合对日的可能,而这种联合是制裁日本必须的条件。欧战以前,日本对中国的进攻已有余,所可虑者,日本对西洋的防守力不足;欧战以后,这一点的不足也就补上了。现在日本对中国的进攻有余,对西洋任何一国的防守也有余,日本因此就肆行无忌。在这种形势之下,日本原能占相当便宜。这是日本的一个好机会,但所能占的便宜也不能毫无止境。他不能全不知分寸,把华府会议所造的均势根本推翻。全世界受了这种压迫之后,难联合的亦必设法联合。在19世纪,英俄原为世仇,德国外交的一个基本前提就是英俄绝不能合作。等到英俄感觉德国的威迫太甚的时候,这个德国所逆料不能发生的联合居然于1907年发生了。日本之进占热河并没有减少、实大加增,日本对全世界的压迫,热河的失守,虽然在我们看来是可万分痛心的,并没有基本改变世界的形势。

不过热河的失守,尤其是这样可怜可耻的失守,当然是有其影响的,精神的损失比土地的损失还要大。自从“九一八事变”发生以后,欧美一般人民(政府当然别有打算)以为日本之侵略中国有如一个凶汉欺负一个老婆婆。他们旁观者很忍不住,要打抱不平,但是仔细一想,如出来干涉,这个老婆婆不但毫无能力,且须人负荷。旁观者认为一面要背着老婆婆,一面又要与那凶汉对抗,这是不可干的事。淞沪战争以后,旁观者知道了这个老婆婆并不是老婆婆,不过是一个无训练无器械的不幸人,而训练和器械都是可以设法得到的,淞沪之战的影响是全国上下都知道的。国联大会通过报告书以后,热河战争将起之际,我们都以为这又是一个好机会,颜顾郭三代表之所以力主抵抗、宋院长的北上、宋张汤三人的通电,以及全国人民对此通电的鼓掌,无非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来促进世界对日本的制裁。原来事在人为,倘热河的战争能做到淞沪战争那种程度,我虽不敢说国联就会引用十六条,我敢说国联必须向十六条进一步。

经过这一次的大失望以后,我以为我们应须认清这个基本事实。第一,武力地收复失地是绝不可能的。第二,我们顷承认汤玉麟虽不足代表中国的军人,十九路军及第五军也不能代表中国的军人,我们以后未必能希望淞沪之战那样的精神胜利。这次热河之战,如我们无这种太乐观的奢侈,宋子文也不与张学良、汤玉麟联名发通电了。热河这样的失败,其精神上的损失远过于东北三省不抵抗而失败。我们要看清楚就是我们能在平津做淞沪的战争,其收获尚不能弥补热河这一战的损失,何况我们在平津绝不能做淞沪之战呢?第三,我们丧失热河这个机会以后,我们很难促进世界对日制裁的产生。原来我们绝无左右世界大势的能力,充其量不过促进已成的趋势,现在连这一点促进的能力都没有了。倘国联于某年月日决定制裁,那必不是因为我们做了什么事,必是因为国联自有其理由。

有了以上这些事实,我们不能不承认中日问题现在已到了一个很严重的新阶段。我们应该认清局势,决定我们的策略。我们至今还未认清中日问题的严重,因为如此,我们在以往的一年多内,还常常想找解决的捷径。这种野梦,我们现在必须放弃,而下决心来做长期的准备。第一,中国自今以后,无论因何缘故、假何名义,不可再有内战。第二,中俄复交我们应当看为一个外交的种子,要多费力气来培养它,使它将来能结好好的果子。我们外交的大毛病是在只图收获,不事培植。私人的交情尚须时日,何况邦交?第三,无论国联做何处置,即使有令我们失望的处置,我们绝不可放松它。黎顿报告书岂不是替我们做了无价的宣传?国联大会所通过的报告书岂不是为我们做了联合世界一致对日的预备工作?最低限度,国联不但是我们的代表宣传的好讲坛,且是最有效的宣传工具。倘两个报告书不是出自国联,是出自中国政府,或美国政府,或俄国政府,其效力能有如此之大吗?对国联,如同对苏俄,我们不可期望收获太早,我们尚须继续做培植的功夫。第四,我用不着说,我们应十分努力于内政的改良,急进者应拿牺牲于疆场的精神来与衙门中各种恶鬼去奋斗。就是我们暂时丧失了东北,我们的国永远是比伊藤博文的日本大好几倍,事全在人为。

自“九一八事变”发生以后,我常和外国朋友讲笑话,说:上帝造日本的时候,原只造了一个三等国,日本人擅改为一个一等国;上帝造中国的时候,原造了一个一等国,中国人自改为一个三等国,但是我还信上帝。

总之,目前论中国的内情及国际形势,我们都谈不到收复失地。目前我们的工作唯有在国内造成有收复失地的能力和资格,在国际上造成有收复失地的可能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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