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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鬼才

历史大观园 历史趣闻 2020-06-02 23:43:25 0

单凭战绩有时很难区别将领们的优劣,比来比去,人们会发现陷入到循环往复的套子里。就拿高欢、宇文泰时代的将领来比较:高欢败在韦孝宽手下,韦孝宽战不过斛律明月,斛律明月又斗不过侯景,侯景玩不过慕容绍宗,慕容绍宗却离奇死于围攻王思政的战斗中,而王思政又为高澄所擒,高澄和父亲高欢打一仗想来必败无疑。决斗和战争是两回事儿,决斗公平,拳击比赛甚至要求体重相当。战争则没有公平可言,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太多,孙子兵法讲,道天地将法。但是,克星依然存在,比如侯景的克星慕容绍宗堪称东魏帝国将领中的鬼才。

蒜者算也

高澄任命叔叔高岳为大都督,潘乐为副将总督各路军队发动反击。反击大军除斛律金镇守北疆,段韶留镇晋阳外,几乎汇萃东魏国名将精英,彭乐、刘丰生、斛律光、张恃显等人榜上有名。

高岳由韩陵山大战的小将逐渐成长为成熟的将领,高氏家族成员身份足以镇住各路英豪。潘乐则是六镇名将,19岁便在葛荣帐下封王,跟随高欢经历大小战阵。两人配对已然是最佳搭档。

陈元康摇头道:“此二人不是侯景的对手。”

高澄实在想不出谁可以替代二人,只得问道:“那你说谁能打败侯景?”

陈元康没有回答高澄的问题,反问道:“先王怎么说?”

经陈元康提醒,高澄猛然想起一个人。高欢临终前留下话,只有慕容绍宗才能打败侯景。这一段时间发丧、谋反、暗杀、善后忙得高澄晕头转向,竟把父亲这么重要的遗言忘到脑后去。高澄正待发话,忽然又闭紧嘴巴。

陈元康见高澄欲言又止,忙道:“潘乐固然久经战阵,但他反应迟钝,对阵一般将领倒也卓卓有余,打侯景恐怕误事。先王遗命任用慕容绍宗,主公若用,侯景不足忧。”

高澄摆摆手说道:“我不担心慕容绍宗的能力,先王看人不会出错。只是用慕容绍宗必然格外提拔,绍宗长年在地方带兵,现在这种形势下召入京城,他会不会害怕,万一叛乱那可画虎不成反类狗。”

高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邺城正在大杀保皇派,这个时候告诉常年得不到升迁的慕容绍宗进京升官领赏,人家相信吗?就怕官印没拿到,脑袋先丢掉。

陈元康微笑道:“主公大可放心,绍宗知道元康蒙主公信任,前些日子派人送我黄金。”说到这儿,陈元康发现高澄脸色一变,赶紧继续说道:“当下正值人心不定的关头,我怕严词拒绝会引起疑心,故而暂时收下黄金并写了回信。主公尽管任用,不必担心。”

高澄神色缓和下来,早听说陈元康爱财如命,收受贿赂,正所谓贼不打三年自招。不过,想想他的话不无道理,再者说爱财之心人皆有之,不爱财当官做什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吗?貌似说出来没人信。

朝廷使者到达慕容绍宗官衙,慕容绍宗正在照镜子。这位慕容鲜卑硕果仅存的后裔自诩王佐之才,年近半百仍然挂职一州刺史。仕途挫折不能怨保错人,他曾是尔朱兆最信任的谋主。若非尔朱兆不听话,高欢岂能崛起,人头不过囊中之物。最清楚慕容绍宗本事的人即是高欢。高欢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亦非轻信之辈。慕容绍宗搞不明白,为何高欢会听信他人谗言不用自己。慕容绍宗任青州刺史时有人对高欢说:“慕容绍宗登广固城长叹‘大丈夫有复先业理否?’”广固城曾是慕容南燕国的都城,身为慕容恪的子孙凭吊祖先的辉煌遗迹并不过份,至于那句话完全无中生有。从此,高欢不再信任他,东西魏历次大会战均无缘参与。做为一名渴望建立功业的战将心中难过和愤懑可想而知。他做过最大的官不过御史中尉,此后僻居徐州任刺史。南北朝的州划得很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州,州刺史算不上地方大员,都督诸州军事和行台才是。

最近几天慕容绍宗忽然有些开窍,高欢不用自己是否与侯景有关。他最了解侯景的本事,知徒莫如师。他做过侯景的师傅。侯景不读书,酷爱排兵布阵,在尔朱荣帐下当差时常请教慕容绍宗兵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慕容绍宗对侯景军事上的天赋大为惊叹。侯景不仅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时间一长,慕容绍宗反过来请教侯景一些军事上的难题。

放眼东魏国,堪与侯景对敌的人只有慕容绍宗。心机深沉的高欢是否把自己压下不用而留给儿子高澄用。于是,前些日子慕容绍宗派人给高澄身边的大红人陈元康送礼试探。从陈元康回信的字里行间,慕容绍宗感觉战争和功业离自己越来越近。

慕容绍宗轻轻拢拢头,盯着镜中鬓角的白发。头上白发二十岁就有了,古人称少白头为蒜发,蒜者,算也,他就是天生的谋略家。慕容绍宗轻叹道:“有人少年得志,有人大器晚成。我算什么呢?早早成了名,这功业么?恐怕应在狗儿身上啦!”

慕容绍宗快马赶到京都,东魏各路军队集结郊区,粮草辎重堆集如山,一副打大仗的架式。高澄秘密召回留守晋阳的将军段韶,加之前来报道的慕容绍宗,邺城一时名将云集。

高澄派出十万军队,大军增设一个作战指挥部,指挥部由三人构成,大都督高岳、东南道行台慕容绍宗、军司杜弼。指挥部的设立上高澄煞费苦心。三人并无明显上下级关系。从职务上可以看出作战指挥部的奥妙所在。按东魏制度,大都督统率中央军,东魏的中央军即为六镇鲜卑兵,高欢的嫡系部队。行台乃中央派出的地方军事机构,掌握地方的军政大权。也就是说慕容绍宗统领东南战区地方部队,兼管后勤保障。军司相当于政委,文职人员,政工干部。杜弼另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协调高岳和慕容绍宗的关系。

慕容绍宗力压诸多东魏名将升到帅位,可见高澄的器重。明眼人瞧得出来,慕容绍宗是这一场战役真正指挥官。慕容绍宗倍感压力,他的部下,有前任指挥官高欢的妹夫韩轨、老将潘乐、名将之花段韶、王朝未来新星斛律光,参加过历次东西魏大战的各级战功卓著的将领。想让将士们认可,想让嫉妒的人闭嘴,想让人们歌颂赞美你,只有一个办法,打胜仗。

慕容绍宗迅速拿出作战计划,击败梁军先解彭城之围,转而攻打侯景。进攻梁军的同时派一支军队进驻谯城,阻击侯景东援彭城。

彭城岌岌可危,水深数尺,随时有沦陷的可能。谯城军队能守住城池多少天也未可知,留给慕容绍宗的时间已然不多。

慕容绍宗下令卷甲直趋,直奔彭城。他为军队指明第一战略目标,抢占橐驼岘。慕容绍宗担任过徐州刺史,对徐州地形了如指掌。东魏军远来疲惫,必须防止敌人发动先发制人式的打击,橐驼岘易于防守。

兵法讲“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何况东魏军数百里而来,慕容绍宗依然担心梁军首先发起攻击,即使东魏军能守住橐驼岘,兵员受损,士气低落,很难短时间内解决战斗,一旦拖到侯景军队到达,势必加重战局困难。

上天眷顾慕容绍宗。当东魏军登上橐驼岘时,驻扎彭城南十八里处寒山的梁军主帅贞阳侯萧渊明正在喝酒。

大战寒山

侍中羊侃步入大帐,脚步咚咚,虎虎生威。这位时年53岁的北魏国鹰爪王羊老虎豪气不减当年。

梁武帝萧衍担忧侄子萧渊明的军事经验不足,故而安排威震北方的降将羊侃负责监督拦河坝工程,给侄子派去一个参谋。萧衍不用羊侃而用萧渊明为主帅是梁军兵败的最大原因。如同天监北伐不用韦睿而用懦弱无谋的萧宏,这是萧衍一惯的伎俩,大军指挥权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必在萧家子弟手中。

羊侃冷眼端详趴在案几上眯着眼睛的醉鬼,说道:“前些日子我劝都督乘水势攻彭城,都督不听,说‘临时制宜’。而今北军杀到,敌情明了,我军无城防依托。北军多骑兵,擅长野战。等他们安营完毕,恐怕我军不是对手。莫如趁北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人马疲劳之际迎头痛击。即使不能毕其攻于一役,也能杀一杀敌人的锐气。”

萧渊明抬起眼皮望了望羊侃,手摸几案上的酒樽,口齿不清地咕噜道:“羊公来得正好,你我再饮一杯。”

羊侃性情豪放,也是酒中豪杰,曾经与客人们游江采莲连日痛饮,留连忘返。灌得一位客人喝多了发酒疯玩火,烧掉羊侃七十多艘船。羊侃就像什么事儿没发生一样毫不在意,待宾客如初。双方二十万大军对峙,刀山剑海,生死一发之际,萧渊明敢喝得酒熏熏,这份境界,羊老虎自愧弗如。

“都督,我看还是别喝了,回到江南我陪你好好喝几天。而今之计,立即出兵!”

萧渊明嘿嘿一笑,“羊公,您忘记自己的职守在哪里!”

酷,有性格,这就是萧渊明。我的地盘我做主,不需多管闲事的人。守住拦河大坝,顶住敌人对河坝的进攻是你羊侃的职责所在。

羊侃走了,带走部下所有的军队移师河堰。切,萧渊明打败仗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所要做的就是,带着弟兄们安全地来,带着弟兄们安全地回,如此而已。弟兄们高兴,弟兄们的父母妻儿也高兴,这就是我的职责。

萧渊明依然在喝酒。浊酒一杯家万里,鲜卑未勒归无计。鲜卑山远着呢,归乡遥遥无期,再喝一杯吧。

侯景没有这份兴致,正率领数万精兵急匆匆从悬瓠赶往彭城。侯景跨乘骏马,手执马鞭,神情严峻。他本想慢慢地前进,让东魏军和梁军好好打一架。坐山观虎斗,趴在桥头看水流多么惬意,永远是聪明人的选择。遍数东魏国将领,侯景自信无一人是对手。高敖曹、彭乐之流如同野猪,只会横冲直闯,不懂策略,更何况东魏国第一勇将高敖曹已死。前些日子韩轨来了,侯景把嘴一撇,“啃猪肠的小儿能有什么作为。”这一次高岳挂帅,侯景嘿嘿一笑,吐出四字评语:“兵精人凡”。六镇鲜卑兵勇猛善战,可惜主帅太过平庸。不想侦候又补充一句,“慕容绍宗与高岳并为主将。”侯景脸色大变,再也笑不出来,手敲马鞍喃喃道:“谁让鲜卑小儿把慕容绍宗弄来!这么说,高王没有死吗?”侯景立即下令部队全速前进,另派使者骑快马飞驰梁军大帐。

慕容绍宗环顾满帐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东魏国将领们,鲜卑诸将也看着慕容绍宗。慕容绍宗觉得好笑,这些刀林箭雨里拎着脑袋冲锋陷阵九死一生活下来,屡立战功的军官们,竟然不如他的官职高。为什么?因为我聪明有谋略。他们没有见识过,心里定然不服,不服就不肯听号令,就算勉强听号令内心也不服。与其让不服气的将领们冲锋陷阵,莫如我来打头阵。自己手下有一万多嫡系部队,一万人打得过十万梁军么?慕容绍宗眼睛转了转,对诸将道:“这一仗我主攻,你等只须观阵。我将吴儿引出来,你们从背后攻击即可。”

慕容绍宗选择梁军将领郭凤的阵营做为突破口,弓兵、弩兵、轻骑兵万箭齐发,矛兵、重装步兵轮番向敌人的防线发起冲击。

战争打响,萧渊明惊呆了,没想到敌人这么快发动进攻。他拒绝羊侃和将领们的建议,为等萧衍皇帝的指令。南京离得太远,皇帝命令未到,怎么办?

当梁军各路将领纷纷进帐请示工作时发现主帅萧渊明醉了,醉得厉害,趴在案几上不停呕吐。诸将面面相觑,只听萧渊明喃喃道:“喝……喝多了,实在抱歉,你……你们看着办吧。”

侯景的使者到达梁营,看到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使者没有笑,神情严峻,字正腔圆地一遍又一遍重复侯景的忠告:“河南王告知列位将军,追北军勿过二里。”

梁军将领们登上高坡眺望战场,前方激战正酣。慕容绍宗并不想诱敌,一心拿下郭凤军营,撕开梁军阵线的缺口冲进去,漫天箭雨掩护步兵一次又一次向梁军营垒冲锋。更远处,魏军的营帐和军队漫山遍野。

谁也不肯去增援,大家都在想,为什么我要上去呢?

胡贵孙挺身而出,对身边的将领赵伯超道:“我们带兵来到此地就为打仗,敌人近在眼前,怎么能不上!”

赵伯超不说话,大家都不说话。

胡贵孙拔出长剑策马飞奔,振臂大吼着向魏军冲过去,部下的士兵跟随主将奋勇冲杀。正在进攻的魏军突然遇到敢死军冲击,一时阵角大乱,丢下两百具尸体向后退却。

见胡贵孙得手,梁军诸将跃跃欲试,鲜卑人的勇猛到底和传说有些差距。一批勇敢的将领指挥部队冲上去,只剩下一些懦弱的军官,大家大眼瞪小眼,惴惴不安。鸟儿总是群飞,胆小的鸟更不会落单,无论前进还是后退。赵伯超赶紧安慰大家,“魏军强大,我们不是对手,进攻郭凤营寨的魏军只是其中一支部队而已,我们还是各自回营坚守吧。”

余下的军官们不肯相信赵伯超。魏军败了,敌人在后退,阵形杂乱无章,不像佯退。墙倒众人推,不推是傻瓜,省时省力抢功劳。此时此刻逃跑,最胆小的懦夫也做不出来。军官们鄙夷地望了一眼拥有士兵数量最多的赵伯超,匆忙点起各自军队追击东魏军。赵伯超叹了口气,对手下士兵们说道:“不管敌人真退也好,假退也好,我就一个字,撤。你们同意不?”同意!您是长官您说了算。士兵们异口同声。

东魏军真败了,慕容绍宗抵挡不住梁军持续不断地攻击,果断下达撤退命令。慕容绍宗撤退不丢人,出发前已经想好理由。我就是引蛇出洞的兔子,蛇已出洞,下面的事情交给老虎们办。

老虎们早已等得不耐烦,鲜卑人天生就是打仗的料,让他们观阵比送死难受。不过,还要忍耐一下,等梁军追过两里之外再动手。梁军由步兵组成,距离越远,阵型越乱,空间越大。东魏军以骑兵部队为主,擅长机动作战,纵深穿插,迂回,包抄,突击。一旦步兵失去密集阵型的依托,那就是骑兵的口中美食。

步兵不能追击骑兵本是简单的用兵常识,但是步兵如果不追击骑兵就不会扩大胜果,也就不会有淝水大战的胜利,不会有却月阵和广固之战的胜利。战争的魅力在于变化。“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一成不变,战争就失去美感,不会让人们千百年来津津乐道。战场好比股市,股市不过红绿,红绿相生,一样无穷无尽,难以预测。

优秀的将领必能准确判断出敌情,真败还是诱敌?或者退一步,固守军事理论。如同侯景说得那样,追北军绝对不超过两里地。侯景清楚,梁军决不可能速胜像慕容绍宗这么优秀的将领。慕容绍宗即便真败也有后手。如果你是一名材质平庸的将领,宁可小胜,勿必保持不败。可惜梁军最高指挥官喝醉了酒,萧渊明连平庸也算不上。

梁军各级指挥官早将河南王的忠告抛到九霄云外。侯景是什么东西,一个不入流的羯人,羯人中的粗野庸俗的村民。我们三千江东之弟闯荡中原的时候,羯人的祖先尚趴在厚厚积雪的冰层上面凿洞钓鱼呢。

这场二十万人的大决战神速般结束,东魏军的骑兵在各支梁军留出的空隙里穿插奔腾,肆意蹂躏队形零散的梁军。战争胜利靠团队,醉酒的萧渊明、勇猛的胡贵孙全部做了东魏军的战俘。东魏军描绘胜利的檄文道出这场战争的轻松与残酷,“(梁军)亡戟弃戈,土崩瓦解,掬指舟中。”投降无罪,缴枪不杀,大批梁军投降,逃跑的梁兵争抢船只,砍落的手指头堆满船仓。

东魏军击溃萧渊明军团,气势汹汹扑向泗水堰,他们要把堰凿开,把守堰的军队杀光。梁军守堰部队的镇定令东魏军倍感惊讶。梁军兵败如山倒争相逃命,战场上的逃兵漫山遍野,先登上战船的士兵挥舞刀剑砍杀争船的自家兄弟,乱成一团。守堰梁军却阵容整齐,井然有序地向南撤退。当东魏将士看到军阵上方的旗帜时恍然大悟,这是羊侃的军队。羊老虎威名远振,名气在北方大过南方。姑不说他的鹰爪功和轻功造诣,单讲长安城外壕沟里近在咫尺射死西北义军大将莫折天生那一箭,可谓一箭定雍州。这就是战将的名气,士兵们喜欢这样的将领,长志气壮胆量。

东魏军战略目标实现,没必要与羊老虎决一死战,白白牺牲士兵的性命。他们目送羊家军从容自若离开战场。

萧渊明做为战俘来到东魏新都,元善见皇帝在宫门举行盛大的受俘仪式,邺城民众满怀好奇心围观大战前夕举杯酣饮的梁军主帅贞阳侯。萧渊明大有魏晋之风,风度堪比淝水激战正酣尚与人围棋的一代名相谢安。只可惜淝水打赢,寒山却打输。

元善见皇帝态度和蔼,例行公事般严厉训斥一顿后宣布释放萧渊明。皇族之间惺惺相惜,用不着像刘裕那般砍皇帝的人头宣示赫赫战功。何况萧渊明是梁朝的老亲王,应该给予尊重。

皇帝身边的一个人引起萧渊明注意,那人看他的目光有欣赏之意。此人特别年青,不到二十岁,生得又黑又丑,大脸颊,脸上、脖子上覆盖一块又一块像鱼鳞般的银屑。萧渊明意识到此人患有严重的银屑病,就是牛皮癣。从官服上看,官居上品大员。萧渊明排除高澄的可能,因为传说中的高澄英俊帅气,决非此等样人物。那人见萧渊明瞧他,憨憨一笑,小指挖挖鼻孔,将鼻涕随手抹在官袍上。

萧渊明心中一阵难受,这是谁呀,太恶心了吧。年级轻轻官居高位定然是高门贵族子弟。从江南随手抓一个贵族出来也不至于庙堂之上如此丢人现眼。

从邺城去晋阳见高澄的路上,有人告诉他那个年轻人的名字,高洋。萧渊明长出一口气:“唉,事实证明我是个蠢货,但比高家二儿子强许多,瞧那副邋遢和恶心样注定不如我。”打死萧渊明也想不到,这个令人作呕的年轻人会用生花妙笔将他从阶下囚变成万人景仰的皇帝。除了好奇和恶心,萧渊明对高洋没有别的念头,一路上只记挂叔叔萧衍是否经受得起失败打击。

梁军大败的消息传到南京时萧衍正睡午觉,宦官进来叫醒他,说朱异有要事启奏。萧衍惊恐万分,因为若无急事,朱异绝不会在休息时间内打扰。急事必然是战报,又必然是坏事,倘若好事不必急于一时。萧衍急急忙忙上殿,他猜中了,朱异只轻声说了四个字“寒山失利。”

萧衍只觉脑子嗡得一声,他从基层做起,熟悉官场报喜不报忧的老套路,大胜即小胜,小胜即小败,失利就是大败仗。若非宦官眼疾手快去掺扶,恍恍忽忽的萧衍差一点从床上一头栽到地上。半响叹息道:“吾得无复为晋家乎!”(我也要像晋朝那些皇帝一样了吗!)

无怪萧衍过度紧张,寒山的十万军队是梁国的中央军、主力部队。一朝全军覆没,无异将萧衍的枪杆子硬生生折断。图霸中原,实现天下一统的梦想宣告破裂。梁军一败,侯景难以独善其身。一旦侯景再败,战火将引向江南。这还不是萧衍最忧虑的事情,十万大军一丢,从此中央弱地方强,各地诸侯王的军队盖过中央军,这才是最大的隐患。兵户中的小孩长大成人至少需要十年,自己不可能再活十年,骨肉相残的悲剧难道会再度发生?晋朝八王之乱的历史难道会重演么?

不待老菩萨理清思路,侯景的使者王伟来到建康。

涡阳斗智

侯景第一时间得到寒山兵败的消息。十万大军一仗而溃,侯景对梁军战斗力产生怀疑,与王伟谋划利用东魏国的内部矛盾做文章垂死挣扎。邺城的变化逃不过侯景的眼睛,他与东魏朝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孝静帝元善见锄奸行动失败被囚,保皇派们命丧黄泉。侯景认为有必要利用东魏国亲皇族的势力。

王伟来建康只有一个目的,希望萧衍从逃往江南的元魏皇族中挑选一人做魏国皇帝,借机把东魏国的保皇派拉到自己一边来。此时此刻,侯景的雄心仍然没有消退,企图在东魏国与梁国之间再造一个国家。当然,这个国家臣属于梁朝。侯景表态“河之南北,为圣朝之邾莒,国之男女,为大梁之臣妾。”

侯景不指望萧衍继续派兵,萧衍也不会再派兵。寒山惨败,梁朝元气大伤。凭梁国的实力再次出兵支援侯景也不是不可能,中央军输了,还有地方军队。但是,萧衍派出军队的目的在于攻占黄河南北,而不是给侯景做嫁衣。如果北伐军兵力不足以控制侯景,夺了土地有什么用。

侯景想建独立王国,放到几天前萧衍不会同意,而今不得不同意,有个缓冲区总比没有好。于是,萧衍派兵护送元魏皇族元贞渡江北返做这个所谓的魏国皇帝。然而,慕容绍宗不会给侯景机会了。

寒冬,北风呼啸。

东魏十万大军自彭城西进,慕容绍宗拿出全部家当,旗帜、战鼓、号角。红色的旌旗遮蔽长空,刀矛如林,盔甲耀日,号角长鸣,军乐队奏响鼓角横吹曲。一排排、一列列披着铁衣的马匹和骑兵在激昂的乐曲声中昂然前进,黑压压的步兵一眼望不到尽头。

心理战。慕容绍宗向侯景炫耀兵力,吓不住侯景,也会动摇侯景的军心。

由于谯城东魏军的顽强阻击,侯景未能突破谯城防线与寒山梁军会师。得知梁军失利,侯景果断放弃对谯城的进攻,转而攻占城防薄弱的城父,企图借助地利与慕容绍宗决战。当慕容绍宗趁寒山大捷的胜利耀武扬威而来,侯景再次退避三舍,避敌锐气,主动撤到涡阳布垒。

涡阳,淮北重镇,涡水横贯东西。侯景选择涡阳布防,利用北方和东方涡水流过的有利地形阻击东魏占优势的铁甲骑兵正面冲击,防止被东魏军的包围。

慕容绍宗的先头部队抵达涡阳。正值北风劲吹,慕容绍宗立刻利用风向优势布阵抢到先手。侯景的营垒中飞出一骑来到魏军大阵前面见慕容绍宗,带来侯景的问候:“诸公想送客还是决雌雄?”

慕容绍宗嘿嘿一笑,全身而退日后东山再起,侯景的算盘打得很精。慕容绍宗环顾将士们的一片铁甲征衣,朗声道:“欲与侯公分高低,决雌雄!”

“咣!”侯景的辕门紧紧关闭。

刘丰生道:“侯景想等风停再与我军交战,莫如先冲一冲他的营垒。”

慕容绍宗神情严峻道:“侯景诡计多端,不能像打梁军那样对付他。即使风不停,他也会有别出新裁的点子。传令下去,不许松懈,严加戒备。”东魏将士们不以为然,他们想不出侯景有何战术来破占有风向优势的铁甲骑兵阵。

不出慕容绍宗所料,北风未停,侯景的士兵们冲了出来,轻装短甲,手持短刀。侯景的敢死队冲到东魏军铁桶般的大阵前,魏军将士们轻蔑地笑了,这种装备单薄的士兵如何是铁甲骑兵的对手。然而,他们忽略了致命的弱点,人马披甲的具装骑兵的马腿。

中国的重装骑兵比西方所谓人马披甲的骑士出现得早,东晋十六国时期中国发明马镫,重装甲开始装备骑兵,叫做甲骑具装。没有马镫,人骑在光滑马背上困难异常,不易于挥动武器时掌握平衡,何况再穿上30公斤的铠甲。有了马镫,重骑兵现身战场。十六国之一的前燕国由于地处东北,出产大量优质的马匹,最先大规模装备甲骑具装,人与马匹全部有铠甲保护。

慕容燕国进入中原的廉台大战,前燕军主帅慕容恪将重装骑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把五千铁甲骑兵分别用铁锁相连结成方阵,从而大败所向无敌的天王冉闵率领的百战百胜的步兵。

事物走到极致即走向它的反面。威力越大,弱点越大。人们往往被新生事物震摄,从而看不到弱点所在。冉闵的失败在于未能看到铁马骑兵阵的弱点。如果冉闵有侯景的聪明和狡诈,慕容燕国岂能进入中原。

慕容绍宗做为慕容恪的直系子孙,骑兵阵法和使用是家传本事。侯景此时仅有四万士兵,几千匹马,无法与占有绝对优势的东魏军抗衡。侯景想出奇招。他的敢死队冲进东魏大阵,不与骑士们交战,持短刀专砍马腿和人腿。具装由保护马头的“面帘”、保护马颈的“鸡颈”、保护马胸的“当胸”、保护躯干的“马身甲”、保护马臀的“搭后”以及竖在尾上的“寄生”六部分甲胄组成。但是,马腿没有铠甲保护,人腿也没有铠甲保护。

侯景选马蹄和人腿下手,点中重骑兵的死穴。战马倒地,腿部受伤,身披重铠的骑士无用武之地。前排的骑兵阻碍后排骑兵行进,人仰马翻,阵形混乱,侯景的军队趁机发起冲击。东魏将领们顶在前面,慕容绍宗马腿受伤坠马,刘丰生被砍伤小腿,大将张遵业被擒。后世岳飞在郾城大破完颜宗弼的重装骑兵,与侯景有异曲同工之妙,均是袭击重骑兵的马腿。

东魏军大败,慕容绍宗一口气逃到谯城。东魏军将领段韶、斛律光率领后继部队陆续赶到。斛律光对慕容绍宗的失利颇有微词。时年32岁的斛律明月少年得志,血气方刚。17岁时跟随大军西征关中,单骑擒拿西魏大将莫孝晖,被高欢破格提拔为都督。

贝加尔湖是斛律明月的籍贯,敕勒川是斛律明月的故乡,高车是斛律明月的第一民族,弯弓射大雕是斛律明月的绝技,高澄是斛律明月射雕的见证人。

高澄洹桥围猎,有一只大鸟展翅高飞翱翔于白云之间。斛律明月弯弓劲射,一箭正中大鸟脖颈,大鸟旋转落地,众人看去,乃大雕也。高澄感叹斛律光的壮气,身边有人赞道:“真射雕手。”从此,落雕都督的美名传遍关东、塞北。猛将彭乐对高敖曹说:“不可小瞧斛律家小儿,你我的名头最终会被此人夺去。”

落雕都督用弓箭证明自身的价值,擒拿莫孝晖用的正是斛律明月的箭术绝技。落雕都督会告诉大家射雕的那一双手如何炼成:“父亲,父亲的功劳。”

明月的父亲斛律金对儿子们要求严格。射猎是游牧民族的必修课,更是斛律家族的传家宝。一天一射,无一日不出猎。儿子们射猎回家,斛律金必定详细检查。有一次发现二儿子斛律丰乐比长子斛律明月射的猎物多。斛律金把二儿子狠狠揍一顿。射猎物多的反倒挨打,人们觉得奇怪。斛律金解释道:“明月射得虽少,猎物总是背上着箭。丰乐随处下手,胡乱射杀,数量虽多,比明月差远了。若换作敌人,你一箭射不死他,他便要射死你!”

有此绝技,斛律明月恃才傲视群将。斛律明月初出茅庐之时在侯景手下做军官,现在落雕都督认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古训是正确的。

慕容绍宗显然与斛律明月意见相左,惊魂未定道:“我自出道以来,经历无数次战役,从没遇过侯景这种难缠的对手。”

不是侯景厉害,而是你无能。慕容绍宗从落雕都督的脸上瞧出这句话。

被部下轻视实在不是件开心的事情。若想令轻蔑自己的人改变态度,让他明白不如自己最有效。慕容绍宗环顾周围的将领们笑了笑:“你们谁想与侯景打一仗,可以出战。”

三位将领站出来,斛律光、张恃显,还有段韶,那位被高欢誉为智勇双全的段孝先。三人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拦裙,拾掇已毕,正欲上马点兵出营,慕容绍宗淡淡叮嘱道:“勿渡涡水。”

没有黄河的汹涌澎湃,没有长江的浩荡奔流,静静的涡水缓缓向东南方流淌。茂密的芦苇,千年的河湾,这里是道家真正的祖庭,老子和庄子诞生于涡河水畔。

“夫兵者,不祥之器也。战胜,以丧礼处之。”伟大的道家宗师老子漫步徘徊涡水河畔,水面溅起睿智的思想火花。然而,数千年来人们抛弃老子大师的忠告,一次又一次在狂热的欢呼声中走向战争。世界没有一处和平的乐园,铁骑践踏每一处角落,宁静的涡水也不例外。

斛律光、张恃显的部队抵达涡水北岸,吸取慕容绍宗战败的教训,斛律光带来一支轻骑兵,张恃显带来一支步兵。敕勒轻骑,骠悍迅猛,所过之处一片箭雨。斛律家族一直保持游牧民族弯弓盘马、忍饥耐寒的习俗,敕勒轻骑与草原原始的游牧骑兵毫无差别。

北风吹拂河岸的芦苇和杂草,水面荡起一片片波痕。斛律光足踏马镫,举目远眺,涡水两岸不见侯景一兵一卒。斛律明月心高气傲,却非固执己见的人,没有忘记慕容绍宗的话,下令安营扎寨。

东魏军在涡水北岸扎营盘,涡水南岸冒出侯景的大军,侯景立马大旗之下悠然自得。斛律光大吃一惊,看来侯景早有防备,若轻易渡河,敌军趁半渡之际发起突袭,此时自己已然战败。

斛律明月轻轻一挥手,敕勒轻骑如飘风般疾驰向河岸。斛律明月一马当先,弯弓怒射侯景。叛军竖起大盾,遮蔽漫天箭雨。一轮箭雨袭过,敕勒轻骑返转军后辎重车中取箭。

数名亲兵护卫侯景纵马来到涡水边,远远瞧见斛律光,朗声招呼道:“明月!你追我为立功劳,我逃跑为保命。我是你父亲的好朋友,为什么射我!”侯景一边说,一边向身旁的军中神射手田迁打手势。田迁会意,藏身同伴身侧,悄悄弯弓搭箭瞄准斛律光。

只听侯景继续道:“你怎么晓得不渡涡水的道理,定然慕容绍宗所教!”侯景话音未落,田迁的箭划出一弯寒光直奔斛律明月的咽喉。斛律明月正寻思侯景何以知晓慕容绍宗之意,猛然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大骇,手勒缰绳纵马跃起。田迁的冷箭洞穿马的胸膛。斛律明月身手敏捷,甩身下马,跳上身侧的副马,拨马隐身到旁边的大树后。树能遮住人,不能遮住马。田迁第二支箭射到,又射倒一匹马。斛律明月只得再次更换坐骑,不敢呆在军前,打马回到阵中。

号角响起,侯景的军队涌过涡水,向东魏军发起冲锋。斛律明月大败,张恃显做了俘虏。侯景正琢磨是否追击,只见涡水上游浓烟滚滚,烈焰借助风势熊熊烧来。处于涡水上游的段韶手挽马缰,乐呵呵注视金蛇乱舞的火苗,直待大火烧过侯景的军队,就下令突击。段韶等了半天,突然发现火势停了,就停在侯景军队的上方。段韶觉得不可思议,火在,北风在,枯草在,芦苇在,怎么就停了?

段韶亲自前去察看,发现侯景的骑兵们纷纷纵马跃入河水里,再湿淋淋从河里钻出来行走芦苇枯草间。段韶恍然大悟,侯景骑兵们的马匹沾满水,行走时打湿地面,火自然烧不过去。“他妈的。”段韶恶狠狠骂道:“刁滑的狗子。”

侯景从从容容收兵回营,斛律明月和段韶灰头土脸回到谯城,做俘虏被释放的张恃显更加抬不起头来。慕容绍宗迎上前去,问道:“几位将军回来啦,战况如何?”三将垂头丧气,一语不发,慕容绍宗早料到三人不是侯景的对手,嘿嘿一笑:“斛律都督还怪我吗?”斛律明月急忙向慕容绍宗请罪。慕容绍宗不会责怪斛律明月,打败侯景是慕容绍宗的职责,也是高澄越级提拔他的原因。而今诸将见识到侯景的厉害,不再横生枝节,慕容绍宗道出战胜侯景的诀窍:一个字,拖。

留一手

侯景放弃河南土地,集中兵力于一点,收起拳头打人,利在速战。因为侯景主动把根据地让给他人,西魏王思政占去七州十二镇,梁军占去两州,东魏拥有四州。侯景完全丧失后勤补给地,只能依靠梁朝的物资支援。梁朝北伐大军在寒山惨败,各地梁军龟缩不前,据守悬瓠和项城的北伐军羊鸦仁和羊思达所部度日如年,提心吊胆,不敢支援侯景。寒山大败,梁朝失去大量的粮食和军用物资,萧衍不可能短时间内对侯景进行增援,邻近侯景的梁朝州郡更不可能给侯景送粮。东魏军只需拖到侯景无粮,到时进行追击,便可大胜。

任你再狡猾,没有粮食供应,钢铁之师也会瓦解。一个月过去,侯景最坚定的盟友颍州刺史司马世云率所部军队向慕容绍宗投降。瞧着降兵们狼吞虎咽的吃相,慕容绍宗明白,战胜侯景的时机已到。

慕容绍宗将大军布于涡水以东,自己亲率五千骑甲骑兵从谯城出发沿涡水西岸南下夹击侯景。慕容绍宗的铁骑驰到涡阳,天色已暗,繁星逐渐现出天际。侯景摆出所有的军队迎战。

事到如今,兵力、训练、赏罚、勇气已经难以决定战争的胜负,饥饿的军队没有战斗力。侯景的目光掠过跟随自己多年骁猛善战、勇敢无畏的将士们,笼络、训练士兵,让士兵们卖命,侯景自信做到完美,他们可以在敌人坚固的铁马利矛下冲锋陷阵无所畏惧,但有个前提,一定要吃饱饭,让他们认为有一个美好的前程。现在侯景什么也不能给他们,没有钱,没有粮食,没有梦想,只有一条死路,倚着兵器站立的士兵们的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

眼见部队即将土崩瓦解,狡诈的侯景亮出最后一张底牌。我仍然有东西给你们,那就是仇恨,仇恨的力量无比巨大,它甚至能一代又一代沿续下去,英法百年战争,基督徒与穆斯林长达近二百年之久的十字军东征,都是那些野心家一次又一次灌输给每一位善良的人,让人们的鲜血年复一年的流淌。

侯景大吼着,嘶哑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厉,像魔鬼的吼叫,他要让每一个人都听到这个令人恐怖的消息:“你们的亲人被高澄杀害,一个不剩。我们要报仇!报仇!”将士们的热血窜到脑顶,瞬间没有恐惧,没有饥饿,只有亲人的鲜血。

慕容绍宗听到了,不管高澄有没有杀害叛军们的家属,现在必须辟谣,马上辟谣,在叛军们行动之前。慕容绍宗大喊道:“你们的家属平安无事,如果你们迷途知返,官职和勋爵照旧。”

战场变得静悄悄,叛军将士们陷入迷惑。慕容绍宗示意身边的骑士举起火炬照亮自己,然后摘去头盔,抽掉发簪,披散头发仰望北斗星道:“我,慕容绍宗向北斗起誓,所言句句是实,否则不得好死。”

毒誓发下,不容众人不信,叛军阵中一片喧哗,乱作一团。慕容绍宗缓缓戴上头盔,冷酷下令道:“冲锋!”五千铁甲骑兵挥舞长矛呐喊着冲向敌军,共震的轰鸣声响彻夜空。叛军毫无斗志,为避免被铁骑屠杀,士兵们纷纷跳入寒冷的涡水里。

东方破晓,慕容绍宗骑马沿涡水前行。缓缓流淌的涡水不流了,河里堆满士兵们的尸体。负责打扫战场的东魏军官向慕容绍宗报告,未见侯景的尸体。慕容绍宗用力一挥马鞭,下令道:“带足干粮,追!”

侯景沿涡河向南连夜逃窜,身边只有几个人几匹马。一行人从硖石渡过淮河方才长透一口气,再往南走便是梁朝的国土。侯景稍做停留,收拢残兵败将。号称十万大军,河南十三州土地,全部家当只剩下惨不忍睹的八百人和一顶河南王的大帽子。

和风吹拂淮水,滔滔河水无情东流。异国他乡的陌生土地,江淮潮湿的暖风令侯景极不适应,变得心烦气躁。这是侯景一生最大的失败。自从六镇大动乱投身尔朱荣以来,侯景屡立战功,仕途顺利。中途虽然高欢打败尔朱家族夺取政权,但侯景和高欢有同乡之谊,凭借出众的军事才能与参加过韩陵山大战的高敖曹、高岳等战将平起平坐,又借助东西魏大战登上地方诸侯的宝座,手握十万雄兵,成为仅次于高欢的东魏国实权派人物。

过度的顺利使侯景野心膨胀,他认为自己是高欢一样的枭雄,既然高欢和宇文泰能在乱世中崛起成就霸业,凭什么自己不行。可惜,上天没能帮助他。短短一年光景,本钱折尽。机关算尽太聪明。他小瞧了高澄。这个好色的黄须鲜卑小儿猛如虎,狠如狼,狡诈如狐。他就能在父亲的丧期里谈笑自若、翩然起舞;他就能在孝静帝谋杀未遂后认错,仍然让皇帝抛头露面;他就能镇住反腐中纷纷落马的鲜卑勋贵和对汉化不满的各级鲜卑将领;他就能破格提拔慕容绍宗担任主帅;他就在皇族和侯景发动叛乱及两国大军压境的情形下力挽狂澜,整合东魏国人心军心。

侯景长叹一口气,人活着生活还要继续。一个人在压力中倒下,在挫折中倒下,那么这个人决不会干出一番大事。八百人,侯景最初投靠尔朱荣时就指挥这个数目的军队,二十年过去,不过重新开始而已。逾挫逾奋,成大事的素质。

当人失意的时候总会被人笑话。平时受压抑、受欺负不敢开口说话的人总算出一口恶气。那是一座小城,临近淮河,处于梁、魏边境的小城。城中有个人手扒城垛子探出头来,注视着城而过的垂头丧气、破衣蔽甲、狼狈不堪的败军。他看到侯景,那个跛脚猴子。人生得意和失意的时候真是两重天。这个人大声骂着,用最丑陋的语言辱骂道:“跛奴,你也有今天。真是活该呀,看你还能做什么!”

侯景恼羞成怒,他最恨人们骂他瘸子。他想忍,因为一句骂人的话攻打一座城池,万一追兵赶到得不偿失。他忍不下去,尤其这种境地更不能忍。侯景下令攻城。这座城池没有做好准备,城破,侯景亲手宰了骂他的人。

一刀下去,侯景又茫然,怎么办?去哪里?

前面是陌生的国度,后面有数万追兵。侯景知道梁朝人不欢迎他,不会欢迎一个没有兵没有地盘的丧家之犬。必须让慕容绍宗的铁甲骑兵停下来,否则侯景的人头会在南朝冰冷的城门前被东魏铁骑的战刀割下。

东魏的铁甲骑兵渡过淮河,不分昼夜的追击令将士们深感疲惫。骑士们松开甲衣枕戈休息时慕容绍宗独自端坐帐内静静读书。侯景的使者出人意料地来到东魏军驻地求见慕容绍宗。慕容绍宗不抱侯景投降的念头,不相信侯景会犯低级的错误,此时投降最终结果只能悬首都门。当然,侯景已无处可逃,没有哪一座城池敢于收容,收留侯景等于引来东魏大军。

他想听听侯景临终前有什么遗言,人死之前的话定然特别有趣。听完使者带来的话,慕容绍宗不得不佩服侯景的机变。侯景给他带来的话不多却暗藏深奥的道理,“侯景若被擒,慕容公还有什么用!”

是啊,杀死侯景,我还有什么用。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若想不断受到重用,敌人就是朋友。没有劲敌,名将有什么用。夫差败,文种死;项羽败,韩信亡;长平战后白起自杀。天下太平武将无出头之日。留着侯景,那怕他无一兵一卒,足以保我慕容绍宗余生官运享通。

慕容绍宗退兵了,开出另外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侯景已败,构不成威胁,我军的目标是悬瓠的羊鸦仁和颍川的王思政。打败他们,收复河南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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