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家族——重整旗鼓

历史大观园历史故事 2020-06-16 13:56:16 0

随后，麾下兵马倍增，抗蒙之心空前高涨的札兰丁率领部队，进驻八鲁湾（今阿富汗喀布尔北），并不时遣兵主动出击，击败蒙军，小胜不断。札兰丁的胜利，在呼罗珊一带引起海啸地震般的轰动，抗蒙浪潮风起云涌，遭受蒙军屠杀过的民众纷纷揭竿而起，汇聚在札兰丁的身边，誓与蒙军决一死战。

之前，蒙军骑兵驰骋草原，风驰电掣，堪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几乎没有吃过败仗，如今接连失利。这使成吉思汗极为震撼，他非但没有惩罚战败的将领，反而对札兰丁的英武赞叹不已，羡慕地说：“假如朕的儿子如此神勇，何愁马蹄不能踏碎世界？”听了他的话，矗立帐下的蒙古战将们一个个面红耳赤，身上犹如被抽了几鞭。

当花剌子模新国王札兰丁在南面哥疾宁城渐成气候的消息传至蒙军汗帐，成吉思汗急忙召集诸子、诸将共同商讨应对之策。蒙古帝国断事官失吉忽秃忽自告奋勇，愿意带兵南伐札兰丁势力。于是，成吉思汗命失吉忽秃忽统领三万人马，南下征讨札兰丁一军。

假如说去年成吉思汗派遣术赤和察合台攻伐玉龙杰赤城遣将失策的话，这次派遣从未独立统率过大军的失吉忽秃忽南下，显然又走了一步错棋。他完全低估了札兰丁的实力，竟派遣善于勘狱断案的失吉忽秃忽担当此剿伐重任。

成吉思汗喜欢这个口齿伶俐、断事公允的养弟失吉忽秃忽，有意让他在西征战场上树立新功，所以派他去执行这个看似简单的差事。然而，世上的事就像爱情，有时候并不是一厢情愿。

失吉忽秃忽想当然地认为花剌子模国旧主摩诃末已故，大批大批的军民被蒙军戮杀殆尽，摇摇欲坠的花剌子模国已然成为一截根腐茎枯的朽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它连根拔起。他见别的蒙军将领攻伐花剌子模国诸城均势不可挡，这次奉命南征札兰丁简直易如反掌，信手拈来。所以，在行军路上，失吉忽秃忽完全沉浸在胜利后班师回营的幻想之中，根本没考虑与札兰丁交锋时如何排兵布阵。

失吉忽秃忽初战失利没有任何悬念，在没有知彼知己严重违反蒙军作战原则的前提下，盲目出兵，与札兰丁率领的九万大军对峙于哥疾宁城以北的八鲁湾城。

这就是令花剌子模人为之骄傲的八鲁湾之战。两军酣战一整天，难分胜负。等日薄西山，两军都收兵回营。

夜间，失吉忽秃忽见札兰丁的军马强盛，唯恐蒙军在气势上败于敌军，忽生一计，命令每位骑兵的马背上捆绑一个毡子做的假人，放在蒙军阵列的后面，到了临阵厮杀时，前面的骑兵与敌军酣战在一起，便把驮着假人的马匹，成排成列地向前推进，借此给敌军施压。

次日一早，札兰丁军中的将领看见蒙军排成两列，果然疑为有其他蒙军骑兵前来增援，慌忙建议札兰丁暂时后退，以避其兵锋，庞大的队伍中出现短暂的波动。札兰丁鼓励部将道：“我们的人马是蒙军的三倍，为何要怕他们？听从我的指挥，一定能够取胜。”

于是，札兰丁把九万骑兵分为左、中、右三军，左翼由部将阿克格拉指挥，右翼由帖木儿灭里率领，自率中军，成扇状把蒙军团团包围起来。

失吉忽秃忽也将三万蒙军骑兵分成三个万人方阵，一字排开，向札兰丁的军队发起风吹花落般的冲杀。野战是蒙军最擅长的战术，并在大大小小的疆场上运用娴熟，并屡屡取胜。但出师不利的失吉忽秃忽在这里遇到了克星。

针对疆场上坑洞密布、沼泽遍地的情况，札兰丁果断命中军将士们全体下马，将缰绳系于腰间，发挥弓箭远程射击的威力，同时，命左、右翼迂回包抄，把蒙军团团围住。实践证明，札兰丁这一战术赢得胜利。

第二轮战斗马上又开始了，失吉忽秃忽组织蒙军骑兵发动总攻。然而，札兰丁却组织弓箭手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镞蝗虫般飞向蒙军阵营，冲到前面的蒙军骑兵全部被射落马上。在凛冽的强压之下，受对方箭矢的阻隔，蒙军骑兵挺进的阵势被压下。

然而，取胜心切的失吉忽秃忽不甘心阵前的蒙军骑兵死伤无数，想孤注一掷挽回败局，又企图组织第二轮攻势，但为时已晚。札兰丁见主动迎击的时机已到，忙命中军全体勇士飞身上马，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向蒙军进行全面反扑，喊杀声震天动地。阿克格拉指挥着左翼，帖木儿灭里率领着右翼，行动迅捷，已经像一对禽类的巨翅，呈合拢之势。札兰丁凭借骑兵将士数量上的优势，拉长战线，试图包围蒙军，以便瓮中捉鳖，全部歼灭。

见疑兵之计早已被敌军识破，进退两难的失吉忽秃忽只好硬着头皮率领蒙军骑兵奋力突围。但无数敌军像大河的浪头，一波接一波地掩杀过来，锐不可当。失吉忽秃忽见战况于蒙军不利，再不突围尚有全军覆灭的危险，便命令部下视其战旗所指的方向撤退，亲自擎着大旗，率领余部，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包围圈。

见蒙军纷纷溃逃，札兰丁乘胜挥师追杀，三万蒙军骑兵几乎全部被歼，军需器械马匹，均落入花剌子模军之手。失吉忽秃忽仅带少数骑兵成功突围，向巴鲁湾背面的山林中狼奔豕突，甚为狼狈。

八鲁湾之战是成吉思汗西征以来遭受的最大的一次失败，也是唯一的一次失败，三万蒙军骑兵仅剩数百人。消息传开，被蒙军占领的城镇纷纷频举反旗，杀死蒙军戍将，蒙军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

当失吉忽秃忽几乎全军覆灭的噩耗传至成吉思汗帐前，他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冷静地对失吉忽秃忽说：“这次失败当引以为戒，从中吸取教训，下不为例。”

一味自责也挽回不了既定的败局，必须迅速重拳出击，把崛起的札兰丁一军扼杀在摇篮里。等其羽翼渐丰，再去征讨实属不易。防止夜长梦多，成吉思汗迅速调集十万大军，率领四个儿子，向哥疾宁城进军。尽快连根拔除札兰丁这股新兴的反蒙势力，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取得八鲁湾之战的胜利后，札兰丁班师回营，迅速返回哥疾宁。在庆功酒宴上，大获全胜的札兰丁喝得酩酊大醉，命人把四百名蒙军俘虏拉出来，带到伊斯法罕附近，把他们捆在马尾巴上拖着在城里游街示众，以取悦城中居民。

成吉思汗率军，交替换马，日夜兼程，流星赶月般向哥疾宁城疾驰而去。到达八鲁湾战场时，内心十分愧疚的失吉忽秃忽把当初两军交锋的战况解说给成吉思汗听。

随后，成吉思汗把诸子、诸孙召集到汗帐里，把失吉忽秃忽全军覆没的噩耗告诉他们，以带有几分敬佩的语气说：“札兰丁在家散人亡的打击下，一直保持着昂扬的斗志，辗转到达加兹尼后，向所有伊斯兰国家求救，并集结约三万军队，进驻八鲁湾城，出击蒙军大获全胜。希望你们兄弟四人也应当学习一下札兰丁的勇武之举。”

“我伸出小拇指就能轻易碾死札兰丁。”成吉思汗话音刚落，脾气暴躁的察合台首先跳出来叫嚣道。“要不我现在带领蒙军去收拾他，用缰绳把他牵到父汗脚下，让他亲吻你的靴子。”

“有机会让他领教一下我的厉害。”拖雷冷冷地表态。

“父汗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窝阔台撇了撇嘴，轻蔑地说道，“我们经受过狂风暴雨般的战争洗礼，难道还怕札兰丁的毛毛雨不成。”

见父辈们都慷慨激昂地发表感言，木阿秃干、莫图根和蒙哥也激动地心潮澎湃。蒙哥高声喊道：“恳求祖汗立即发兵，让札兰丁尝尝我们蒙古刀的滋味。”

成吉思汗见诸子和诸孙都在汗帐前指天为誓立挫札兰丁，纠结的心扉也舒展开来，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好了，带我去八鲁湾，祭奠一下三万蒙军将士的亡灵。”

在八鲁湾，成吉思汗跪在一个土堆前，身后依次跪着诸子和失吉忽秃忽等。成吉思汗将一大碗马奶酒洒在土堆前，泪眼迷离，声音悲怆地说：“我情同手足的兄弟们，昔日与我放牧牛羊、追逐猎物、冲坚毁锐，今天带着赫赫战功，蒙古将士的荣耀，永远地躺在八鲁湾。可是，当有一天，我回到三河源头的蒙古草原时，如何向你们的父母妻儿交代啊？我辜负了你们的亲人对我的深深期望。”

成吉思汗说完泪流满面，身体如秋风扫落叶般颤抖不已，伟岸的身躯朝土堆俯下去。身后的诸子和失吉忽秃忽也随着叩头不已。

祭奠完毕，成吉思汗和失吉忽秃忽等驱马站在高处，开始巡察蒙军惨败的战场，并严厉地指责失吉忽秃忽把战场选在溪涧深沟交错、凹凸不平的地带的失误，而且在指挥作战时生搬硬套战术，完全被虚幻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想当初他在疆场上布阵作战时，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在这样坑坑洼洼的地形上，怎么能让三万蒙军簇拥在一起作战呢，不被消灭才怪呢。他严肃地指出，以后失吉忽秃忽应该把心思用在汗廷政事上，冲锋陷阵的事由诸将代劳。

然而，当成吉思汗率军旋风般驰达哥疾宁城下时，却扑了个空，札兰丁早已离开该城，移师他处。

尤为遗憾的是，札兰丁的军队没有经受住暂时胜利的考验，在瓜分战利品时发生内讧。在八鲁湾大捷中，札兰丁的部将灭里克汗与阿格拉克因为争夺一匹蒙古骏马，争吵得情绪失控后，灭里克汗挥舞马鞭抽了阿格拉克一下。加上身为主帅的札兰丁处理争端不公，导致阿格拉克心生怨恨之情在一天夜里，阿格拉克率领自己所有部众，离开哥疾宁城，向印度白沙瓦奔去。

札兰丁的兵力失去一半，再也没有强大的实力与蒙军抗衡，战争的结局不言而明。札兰丁不敢和成吉思汗直接交锋，闻听蒙军兵犯哥疾宁城的消息后，只好撤出哥疾宁，向申河岸边逃去。打算凭借印度河为天堑防线，与蒙军隔河而望，长期对峙。

成吉思汗根本没有留给他对峙的机会。当闻知札兰丁已弃哥疾宁城而逃的情报后，成吉思汗便舍城而去，不容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昼夜挥师穷追不舍。沿途连夜吃掉了札兰丁的后续部队，渐渐逼近其主力军。随后，蒙军随即向印度河岸作新月形包围了尚未来得及渡河的札兰丁一军。

蒙军追风逐日般的反攻速度令札兰丁骇然一惊，他的人马倘若再仓促过河，只能在混乱中被蒙军全部歼灭。前有印度河，后有蒙军追兵，在走投无路的严峻形势下，札兰丁只好命令部属排开阵势，在印度河岸与蒙军拼死一战。

此时，策马爬上一面山坡上的成吉思汗，一声令下，蒙军对札兰丁一军发起凌厉的攻势，并命令众将士禁止放箭射杀，一定要活捉札兰丁。在诸将的指挥下，蒙军的新月形包围圈逐渐缩小，剑拔弩张，步步紧逼札兰丁。

两军对接后，蒙军凭借一股锐气，凶神恶煞地抡圆大刀，与札兰丁的人马酣战在一起。顷刻间，战马嘶鸣，利刃相撞，厮杀声像一张大网把整个战场笼罩起来。箭矢如蝗似雨交错往来，缀有红缨的长矛横冲直撞，雪亮的马刀在微曦中划出一道惊艳完美的弧线。

札兰丁和帖木儿灭里指挥着将士们全力御蒙，正难解难分之际，谁知失吉忽秃忽以赎罪之心率部，奋勇杀入札兰丁右翼帖木儿灭里的阵营中，将其所部两万余人歼灭十之八九。帖木儿灭里虽然骁勇彪悍，但孤掌难鸣，眼看士卒不断倒在蒙军的刀斧之下，依然力战不退。

两军均有伤亡，只听厮杀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不时划破长空，血溅起四五尺高，战场上血流成河，黏在马蹄上污浊一片。

在蒙军重重包围之下，札兰丁和帖木儿灭里犹如两头困兽，在蒙军阵列中横冲直撞，自晨至午，屡次试图突围，均以失败而告终。看到部众人马被蒙军斩杀无数，仅剩下七八百骑。两人纵然身怀武功盖世，也架不住蒙军人多势众的车轮战术，杀掉一个，另一个冲上来，杀退一波，另一波又涌上来。此时，两位悍将因连续挥舞刀剑，胳膊近乎发麻，铠甲已被淋漓的汗水湿透，禁不住气喘吁吁起来。因长时间冲杀，此时胯下坐骑已累得精疲力尽，重重地喷着白气，雄壮的脖颈上汗水沁沁，浑身战栗不已。

蒙军的轮番进攻，使他们疲惫不堪。时间一久，帖木儿灭里渐渐招架不住，退至印度河畔。这时，有一支蒙军拦截在前面，见丢盔弃甲的帖木儿灭里赶来，便策马挥枪迎上前去。身心俱疲的帖木儿灭里躲闪不及，被一枪挑下马来。

此时，札兰丁的右翼军所剩无几，见主帅被斩，马上成为无头苍蝇，在战场上误打误撞，被蒙军一阵猛砍，顷刻间无数人头落地，喷射出的血迹染红河滩。

最后，札兰丁见突围无望，便舍弃自己精疲力竭的坐骑，纵身跃上一匹从身边掠过的无主骏马，手持利剑，像一头怒狮，驱马冲入蒙军阵营一阵猛砍，逼迫向后撤退。札兰丁从蒙军撤退的空当里杀出，突然掉转马头，策马向一个濒临印度河的悬崖上飞驰而去。蒙军紧跟其后向悬崖上涌去，企图上前活捉他。

在这险要关头，马上的札兰丁紧拽缰绳，背负盾牌，手持花剌子模国战旗，在马臀部狠狠一击，怒目金刚般怒吼一声，随即像一道闪电从两丈高的悬崖上跃入波涛滚滚的印度河里。战旗迎风招展，连人带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状如天神。他的一些追随者统统被蒙军杀死，飞溅的鲜血使河水尽赤。

成吉思汗和诸将士都被这扣人心弦的一幕，惊讶得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眼看疲惫不堪的札兰丁被生擒，孰料他跳崖潜逃，令蒙军空欢喜一场。

等蒙军众将士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追至岸边。只见札兰丁一手紧握缰绳，牢牢地骑在马背上，一手高擎着那面战旗，正在印度河浪涛汹涌中向对岸泅渡而去。札兰丁还不忘回头向已经来到岸边的成吉思汗挥了挥手。

诸将士被札兰丁这个近乎挑衅的动作激怒，纷纷手持弓箭，打算把札兰丁射溺在河里，成吉思汗连忙制止住他们的行为。或许是英雄惜英雄的心理作祟，成吉思汗有意放札兰丁一条生路，看着他从容登岸，飞马而去。在讨伐花剌子模国以来，札兰丁是唯一打败蒙军的统帅。成吉思汗对败北的札兰丁采取宽容之心。回头对察合台、窝阔台和拖雷说：“为父者须有这样的儿子。因逃脱水和火的双旋涡，他将是无数伟绩和无穷风波的创造者。一个俊杰焉能不重视他？”

札兰丁成功泅河逃脱后，成吉思汗命令窝阔台借调查户口之由，把陆续返回哥疾宁城内的军民大肆屠杀，仅剩工匠、妇女，留军待用。

至此，整个中亚，甚至包括帕米尔高原，还有今天的阿富汗、伊朗、伊拉克，以及俄罗斯境内的伊斯兰地区，都被蒙古帝国悉数收入囊中。征服中亚地区对成吉思汗来说是一件里程碑式的史诗事件。在此之前，成吉思汗仅在蒙古草原上驰骋往来，只拥有东方的广阔疆域，而中亚是伊斯兰地区，对于蒙古人来说属于西方。既然西方大门已经敞开，离欧洲也就不远了。花剌子模的覆灭标志着成吉思汗开始成为当时东西方的共主，标志着蒙古帝国开始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

其实，当时花剌子模国拥有四十五万兵力，是蒙军的三倍，如果指挥得当，顽强抗击，战争的胜负实在很难预料。一些事件在历史上反复重演，但不存在假设。

然而，札兰丁与蒙军的较量，还远远没有结束。此后，札兰丁由印度回到波斯，又拉起一支队伍重振雄风，伺机继续对抗蒙军。很快夺得起儿漫（在撒马尔罕与布哈拉之间）、伊斯法罕等地，被花剌子模旧将和各地诸侯拥戴为王。其后四五年的时间里，札兰丁进取阿塞拜疆全境，占桃里寺，侵谷儿只，攻巴格达，恢复了许多原先被蒙军攻占的领地。

1228年，察合台率蒙军进至伊斯法罕，札兰丁战败，单骑突围。蒙军退后，他仍不重视防范强敌，继续进行抢掠和扩张战争，并出兵攻占起拉特，侵犯罗姆苏丹国（位于小亚细亚）。1230年，被罗姆苏丹领导的各国联军击败于额尔占章，被迫议和而还。这时，蒙古大将拔都奉窝阔台汗之命统兵征讨札兰丁，直取大不里士，札兰丁仓皇逃遁。1231年八月十五日，札兰丁死于迪亚儿别克儿山中。这是后话了。

至此，除了花剌子模的东部地区、伊朗的大部分地区，以及阿富汗西部地区外，蒙军完全占据了中亚的河中地区，也就是今乌兹别克斯坦全境和哈萨克斯坦西南部。

一举全歼了花剌子模新国王札兰丁的将士后，成吉思汗与术赤、拖雷率蒙军主力南下哥疾宁。途经客儿端塞，围攻一个月，两军激战多次，方才攻克。拿下客儿端塞后，蒙军继续前行，越过兴都库斯山，兵临八米俺城附近的范延堡，在此遭遇到在此据守的花剌子模的残余势力的抵抗。

派使招降是蒙军在西征途中惯用的伎俩之一。然而，当成吉思汗派使者前去招降范延堡时，被顽固的守军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没留丝毫回旋的余地，看来一场攻城战不可避免。

见招降不成，只有靠武力征服。该堡城墙高厚坚固，成吉思汗命幼子拖雷率领一支人马前去攻城。蒙军动用床弩、火炮等大型攻城器械，范延堡守军也使用弓箭、檑木、滚石，与蒙军酣战在一起，难分胜负。

在蒙军看来，像稳如泰山的中都、撒马耳干城都被悉数攻取，范延堡这座弹丸之城更不在话下，几乎没什么悬念，便被蒙军攻陷了。

在攻城的过程中，成吉思汗最喜欢的孙子、察合台长子莫图根，不幸被范延堡的守军一箭射中胸口，因流血过多，身死含哀。

莫图根少年骁勇，弓马娴熟，精于骑射。在诸孙之中，成吉思汗最钟爱莫图根。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在诸子中，最像他的是拖雷；在诸孙中，最像他的是莫图根。在莫图根幼小的时候，成吉思汗就把他带在身边。一支锐利的箭矢射进莫图根的胸膛，几乎可以说，他替蒙哥挨了这一箭。

此次爱孙莫图根不幸阵亡，成吉思汗悲恸异常，悲泪不止。拖雷及诸将把莫图根从一辆勒勒车上抬下来，放入成吉思汗的汗帐里。他挥退众人，想和爱孙单独待一会儿。

众人噤声悄悄退出帐外，汗帐里显得空旷高大起来，只剩下成吉思汗和爱孙莫图根的尸体了。他环顾左右看看，确信再无其他人了，才跌跌撞撞地把健硕的身躯伏在莫图根的尸体上，热泪长流，喃喃自语道：“莫图根啊，我的好孙子，年迈的爷爷还苟活在世上，你生命华美的山水长卷刚刚铺展开，怎么就突然离开……”痛失爱孙的悲痛险些将他击倒，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颤动的鸟翼。稍停片刻，成吉思汗继续哭诉：“莫图根，狠心的爱孙啊，你怎么舍得撇下年迈的爷爷走那么早，你是想念太祖母了吗，你就不再牵挂我这个爷爷了吗？长生天为什么偏偏收去你花朵般的生命啊？”

此时，在帐外为莫图根的早逝而伤心欲绝的还有蒙哥。他跑到军营外面的一处僻静的草地上躺卧下来，感到虚脱般的身体有气无力，凝望着瓦蓝的天空半晌不语。在战场上对他很照顾的莫图根，教他杀敌技巧和如何利用掩体躲避射击的莫图根，竟然被一支流矢夺去了生命。是的，在天灾人祸前面，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简直不堪一击。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跟随蒙军在疆场上浴血奋战的几年间，蒙哥一次次目睹了蒙军将士和敌人的死亡。但是他没有真正思索过死亡的含义，他们的死亡仿佛是蒙哥眼中一道狰狞的风景。直到莫图根的死亡，给他提供了一次直面死亡问题的机会。

失吉忽秃忽的败报又碰巧此时传来，失意之事接踵而至，成吉思汗气得怒发裂眦誓将范延堡城攻下，以给阵亡的爱孙莫图根祭灵。当务之急，便督促蒙军围攻范延堡，亲负矢石，冲锋陷阵，城上城下，积尸如山，蒙军乘机积尸作梯而上，将城攻破，随后奋勇杀入。

为了给孙子报仇雪恨，成吉思汗命蒙军屠城，连牛羊犬马都丧命于蒙军的马刀之下，不留一畜，不留一物。尚不甘休，竟将城垣尽行拆毁，该城被夷为平地，此地至今尚无人烟。这座城被命名为卯危八里（意为歹城），也被后人称为“诅咒之城”。

此时，察合台尚不知道儿子莫图根已在攻夺范延堡时中箭丧命的噩耗，成吉思汗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把消息透露给他。他怕察合台作为死者的父亲，承受不住中年丧子的打击。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成吉思汗担心察合台迟早会得知这一消息。

一日，成吉思汗见察合台从哥疾宁回到蒙军大本营之后，便把四个儿子召集在宫帐内，宴饮正酣时，成吉思汗猛然把酒樽狠狠地撴在桌子上，佯装大发雷霆，怒斥道：“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翅膀变硬了，拿父汗的话当耳旁风。”

四个儿子闻听此言，面面相觑，脸色煞白，不知道父汗所言从何说起。都停止进食，把头埋在桌子上，检讨自己的过失。

察合台见成吉思汗正对自己怒目相视，惶惶不安，来不及拭擦脸上浸出的汗水，俯首检讨道：“父汗，如果我的行为对您的话有所拂逆，甘心情愿受死。”

“我无论吩咐什么你都听，对吧。”

“是。有长生天为证。”

这时，爱孙莫图根可爱的面容又浮现出来，成吉思汗心中一股钻心的酸楚之情涌上鼻腔。他面露悲悯之色，仍怒不可遏地说道：“那你就听从父汗的吩咐，你儿子莫图根血洒疆场，你在你的儿子中再选一个王位继承人吧。朕命令你不许哭，更不准悲伤。”

察合台闻言，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差点儿昏厥过去，想不到这一切居然是真的。他想为爱子的突然离世而号啕大哭一场，但毕竟不敢违背父汗的命令，便把丧子的巨大悲伤深深压抑在心里，克制着擦擦眼睛，最终没让泪水夺眶而出。